我笑了,說,你不能,我不能,但是我們明天要去見的那個人,卻一定可以。
想到雪瑞那個化爲蠶繭、藏身于蟲池之間的便宜師父,我的心終于松了下來。當下帶着他侬去附近的服裝店裏面換了裝扮,瞧着這兒離廖老鬼的雜貨店不遠,便帶着幾人前去探望。
到了地點,門面有兩個夥計看着,而廖老鬼則剛剛吃完晚飯,正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乘涼,見到我,好不高興,拉着我寒暄,聊了一會兒天,我問起了當日帶着我們藏在地窖的小廖,也就是他的二兒子。
老鬼歎氣,說老二回國了。他當年親手将四肢被砍去的古麗麗送回家鄉之後,一直在中國照顧她,直到今年三月份的時候,古麗麗傷重去世,他家老二打了個電話回來,說麗麗死在一個細雨朦胧的傍晚,雖然全身的傷痛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但是她走得依舊很安詳。小廖還告訴老鬼,他愛上了這個倔強的女孩,也愛上了中國,他決定留在中國,留在他父親出生并且長大的地方。
說到這裏,老鬼一臉的淚水,說這樣也好,葉落歸根,我這把老骨頭,就留在異國他鄉,發光發熱,孩子嘛,回去吧,讓他的子子孫孫都知道自己是中國人,爲這個偉大的國度,感到自豪。
老鬼這慷慨激昂的愛國情緒讓我胸中發脹,思鄉之情又聽得我心酸,在國内猶不覺得,出了國門,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隻有祖國強大了,我們才能夠挺直腰杆,有尊嚴地活着。
返回賓館的路上,我的情緒一直不高,當時我記得我說要去古麗麗的家鄉看一看她的,然而這諾言一直都沒有實現,反倒是身爲陌生人的小廖,擔起了這責任來。我閉上眼睛,總是能夠看到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倔強而絕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紮在了我的胸口。說來可笑,我見過的死人無數,然而還是會有這樣的情緒。
返回賓館之後,因爲第二天就準備去山裏,我将他侬安排在我們同一個套間,正準備休息,阿洪過來敲門,說:“陸左,剛才你們離開的時候,有一個姓許的先生過來找你,我說你不在,他說他在酒店旁邊的咖啡館裏等你,讓我告訴你,回來去那裏找一下他。”
Chapter 26 最神秘的機構——佛爺堂
姓許的先生?
說實話,在這處處危機的異國他鄉,我還真有些草木皆兵了。尼瑪,在咖啡館等着我的那位,不會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薩庫朗二号人物吧?要是這樣,我隻怕跑都來不及跑呢。
說來也好笑,我當時就有些腿軟,扶住門框,舒緩了一會兒心情,才想起來問道:“那個許先生,長什麽樣啊?”阿洪回答道:“中國人,二十來歲,戴着黑色邊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臉上留了一些胡須,很有禮貌,說是你的朋友,我感覺很面熟。”
我努力照着他的描述回憶,想起無數種可能,然而最終沒有一個答案,不過想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危險,說不定是大師兄那邊的人。于是吩咐小妖照看好雪瑞和他侬,轉身下樓,朝着酒店旁邊的咖啡館走去。
這家咖啡館并不算大,裏面飄揚着當地民俗音樂,倒也好聽。我在昏暗燈光下巡視了一圈,都沒有瞧着找我的那人,正疑惑是不是有人耍我呢,感覺身後有人在靠近,背脊一緊,猛然回過頭看去,卻見到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站在我後面,精緻的眼鏡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青年臉上帶着平和的笑容,與我打招呼道:“嗨,陸左,好久沒有見了,還記得我麽?”
瞧見這人,我的心情一下子很不好,冷言說道:“李緻遠,哦,現在應該叫回你的本名了,許鳴,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是的,出現在我身後的正是當年香港換魂事件的主角之一,就讀于香港中文大學的優等生許鳴,當時從和合石山上下來,我們出于好心,以及心軟等原因,隐瞞了他與李緻遠換魂的真實情況,使得他能夠以李緻遠的身份,周轉于香港的上流社會。
然而世事就宛若追妹子,或者勾引男神,并不是你用了心,付出許多,就會有回報的。後來我們前往緬甸賭石,尋找麒麟胎時,這小子居然将雪瑞給擄走,又将其扔在了山裏面,後來更是出現在薩庫朗的基地裏面,完全坐實了他薩庫朗一方的立場。不過也算是這小子命大,後來我們破獄而出,斬黃金蛇蛟、超度小黑天,最後追剿餘孽的時候,跑掉的人,後來被尹悅擊殺的黎昕算一個,他也算是一個。
我仔細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男人,他跟李緻遠以前那個花花公子的形象很不一樣,古銅色的肌膚,黝黑深邃的眼眸,人也健壯了,寬肩窄腰,臉頰處有着陽剛的稀疏黑色胡須,将原本陰柔的氣質一掃而空,這種帥氣大概能讓妹子心髒撲通亂跳吧。
然而我不是妹子,而且還與許鳴有着過往的恩怨,跟薩庫朗也有解不開的疙瘩,于是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跟他握:“不過你敢出現在我的面前,倒是有幾分膽氣,相逢即是有緣,握個手吧?”
許鳴伸出手與我緊緊相握,說:“陸左,其實我們兩人之間,并無仇怨,我個人也一直不想與你結仇,相比之下,與你做朋友,是我更樂意的事情。我這次來,找你也是有正事的,不如我們坐下來聊?”
我收回手,直接用命令的語氣跟他說道:“别的我們先不談,說一說薩庫朗現在的結構,還有,他們對我到底有什麽圖謀。”
許鳴搖着頭微笑,說:“陸左,咱們兩人打過這麽多次交道,我以爲你是一個有分寸的人,沒想到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恕我無可奉告。”我撚了撚手指,笑道:“你有沒有感覺自己的右手發癢?如果你想過幾天腸穿肚爛而死的話,我不介意你緘默。”
許鳴笑了,伸出左手來,從右手上面揭下來一層高度仿真的人皮,說,“你說的是這個麽?”
我的臉色一變,右手猛然往前一抓,而許鳴則不知道使了什麽步伐,人便退到了門口。我知道許鳴來見我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于是沒有再進攻了,朝他淡淡地笑道:“這麽久過去了,你也有進步了。很好,你現在有跟我談話的資格了。嗯,幫我點東西了沒有?”
許鳴臉色有些不好,不過還是出聲講明:“陸左,你是個養蠱人,這我早就知曉了,所以人皮手套、防瘟藥、開光佛牌等一應物件,我都有。兩兵交戰,不斬來使,不過相對于我要說的事來講,我的命不值錢。嗯,我幫你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可以麽?”
我聳聳肩,調節氣氛道:“隻要不加咖喱就好!說吧,什麽事情?”
兩人坐定,許鳴開言道:“首先我想向你解釋一下,其實我對李家、對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惡意,當時擄走雪瑞,我也隻是奉了秦伯的命令行事而已。說句實話,我很喜歡李家的生活,它讓我有錢,讓以前的家人過上不那麽辛勞的日子,也深深感受到了一個偉大父親的愛。倘若有可能,這樣的生活,我甯願過一輩子,給李隆春養老送終,然後把遺産全部捐贈給福利院,靠着自己的雙手創造事業。隻可惜,我左右不了自己的生活。”談及自己的家人和李隆春,許鳴情感流露,顯得十分傷感,讓人感慨世事無常、人間艱難。不過經曆了許多欺騙,特别是果任法師這樣的影帝級人渣給我的教訓,我再不會輕易地相信别人,隻是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現在好了,秦伯已經對我放手了,我現在效力于另外一個大人物,一個真正讓人敬仰的偉大人物,活在上個世紀的傳奇。他似乎很關注你,這次我過來,就是想向你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這一次關于魔羅之事,請你不要參與。”
我眉毛一掀,說:“哦,原來是另投了東家,難怪我發現你最近修爲大漲,跟以前相比是天與地。那麽說說吧,到底是誰想讓我滾蛋?”
許鳴苦笑,說,“陸左,你别這樣,我知道鍾水月和郭佳賓兩人的行爲讓李家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也知道他們弄得李家湖和雪瑞處境危險。不過他們現在已經跟我們接觸了,算得上是我們的人了,所以我過來求個情,你放過他們吧,相關的經濟損失,我們會責令他們退回去的。”
我的心中明了,說:“哦,原來你是爲那兩個賤人說情啊。不過我之所以要找他們,還真的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雪瑞,爲了那個待在瘋人院裏面的崔曉萱,以及公義。還有,我也很想看一看,那個女人到底長什麽樣,竟然能夠讓郭佳賓那小子做出這麽賤的事情來?”
許鳴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嚴肅,盯着我說道:“陸左,說實話,我隻是作爲一個朋友過來勸你的,這是一場龐然大物之間的遊戲,根本就不是你能夠玩得起的,要是真攪和進來,你這小舢闆,随時都有覆滅的危險。你懂麽?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幫你!”
我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來問道:“許鳴,你是契努卡的人了麽?”
他擡起頭來,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我現在是佛爺堂的人。以你的經曆,你應該知道我這個部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許鳴警告了我之後,轉身離開了。
我坐在咖啡館裏,獨自一人待了許久。說實話,我自然知曉佛爺堂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機構,邪靈教如此勢大,遍布天南海北,而那掌教元帥小佛爺上則通過實力卓著的十二魔星、各地廬主掌控教衆,下則任用各路賢才,組建佛爺堂,實行集權控制。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宛若古時的封疆大吏和東廠錦衣衛。
佛爺堂的人我曾見過兩個,一個是曾經有過交道、扮豬吃老虎的翟丹楓,還有一個是當日進犯茅山時的蘇參謀,他們的相似之處在于,修爲都不是很厲害,然而心計和忠誠,卻是一等一的。而現在許鳴告訴我,他也是佛爺堂的人,而且出手保下了鍾水月和郭佳賓。他還告訴我,他們不想與我爲敵。這裏面的信息量太多了,讓我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回到酒店之後,我請教了虎皮貓大人,它也知曉不多,不過它推測,薩庫朗的許先生,想來應該跟小佛爺有一定聯系,因爲秦魯海這個老不死,就是香港鴻廬的頭兒,也是十二魔星之一,喚作秦魔。
事情煩擾,大人幫忙看夜,我們先行歇下。第二天,阿洪找了車,将我們送出城,行了兩個半小時,下車入山,開始朝着蚩麗妹所在的寨黎苗村行去。
路程遙遠,不過進山方才半個小時,我便停了下來,将上次收起來的黑色佛牌拿出,問虎皮貓大人,我們就在這兒伏擊?大人說好。
Chapter 27 蹲伏草叢
這是一個山坳轉角口,大人一聲令下,我便将手中的黑色佛牌放在地下,用泥土掩蓋,然後與雪瑞潛入附近的荊棘草叢中。旁邊的他侬不知道怎麽回事,問,這是要幹嗎?小妖輕輕拉了一下他,說,躲起來便是,問這麽多幹嗎?
小和尚倒是蠻聽小妖的話,小狐媚子瞪了他一眼,渾身的骨頭都輕了幾斤,屁颠屁颠兒地朝着草叢中跑了過去。
當虎皮貓大人飛向天空之後,我蹲在一叢緬甸山林罕有的石斛後面,眼睛一直盯着山道上,看有什麽動靜。這黑色佛牌當日戴在果任法師的脖子上,竟然能夠防範肥蟲子的進攻,這并不是它有多麽厲害,而是它直接勾連達圖的意志,通過秘法,請神入牌。我當日收回來,而不是将其扔掉,其實也正是想誘使敵人追蹤我們,然後跟着我們的節奏走。敵人之所以可怕,是因爲他難以捉摸,倘若能夠按照我們的步調行動,那麽威脅也就少了一半。這件事情我與虎皮貓大人商量過,它同意了,并且負責探知尾随而來的敵人,前兩日倒也沒有出現什麽不妥,到了今天早上出城的時候,虎皮貓大人告訴我,說有人盯上來了,不過應該不是達圖,或者相同級别的高手。既然不是達圖,那麽我也沒有什麽好顧忌的,那跟蹤的人簡直就是送菜,我也不客氣,反過身來伏擊,抓幾個舌頭,把身後的敵人給弄清楚再說。
大人給的情報很準,大概過了十分鍾,在我們的來路附近就有了點動靜。來了人,我更加小心了,都不敢直視對方,隻是用眼角餘光略微掃描。那動靜越來越近了,我将遁世環開啓,屏住氣息,然後将鬼劍給緩慢地抽了出來,盡量讓自己的心變得平靜,收斂殺心。
出現了,對面的草叢處出現了一個毛頭毛臉的家夥,比猴子要大一點,渾身陰氣缭繞,黏稠熏臭的黏液将身體弄得濕漉漉的,臉上長了三隻眼,嘴巴大得直接裂到了耳朵裏去。瞧見這類似于矮騾子形象的東西,我有一點兒錯愕,沒想到跟在我們後面的不是人,而是這麽一個怪物。
我這邊驚訝,他侬也是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嘎達西(音譯)?”
我扭過頭來,用疑問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低聲解釋道:“這東西中文應該叫做魔泥猿,是南印度洋深處的一種水生動物,最喜歡待在河塘的爛泥裏,少部分也會生活在大陸,以蚯蚓和蟲子爲食。它的性格暴躁,而且天性通靈,是絕佳的媒介物,但是非常敵視人類,很多時候會隐藏于水底,将河裏遊泳的人拉下水裏殺死。相傳有厲害的降頭師死了,會用這猴子轉身,暫寄魂魄,不過這也隻是傳說,更多的降頭師會豢養厲鬼,然後灌注于它的體内,作爲鬼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