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牌換左手,右手緊緊抓着鬼劍麻繩纏繞的劍柄,我的心中一陣激動,這莫不是人劍合一的前奏?這驚喜讓我短暫忘記了肥蟲子遲遲未歸的不快,當下積聚小腹之中的氣息,一面壓制屍毒蔓延心肺,一面流轉至鬼劍之上。勁氣注入,鬼劍漲了一倍有餘,化作了名副其實的大劍。鬼劍一轉,劃出一個大圈,逼退洶湧而上的嬰屍,然後朝着果任法師沖去。
瞧見手持黑色鬼劍的我意氣風發,勢不可擋,果任不敢迎上來硬拼,朝着旁邊退開,不過手中那鐵梨木法杖不時飛出些許粉末,意圖下降于我。我并不是要跟這個窮途末路、必死無疑的家夥拼命,見他讓開道路,便也不作計較,一邊揮舞着鬼劍逼開圍攻上來的陶罐嬰屍,一邊奪路而走。
除了與我相當的果任法師之外,山谷之内并沒有出現能夠力壓全場的高手,手持變異鬼劍的我與朵朵一左一右,往前沖擊,竟有些勢不可擋的風範。那些嬰屍倒也不怕死,紛紛飛撲而來,被鬼劍一陣掃,輕則跌飛一邊,重則一劍兩段,魂銷當場。
然而我再厲害,也擋不住成百上千的嬰屍橫空撲來。這些小東西大部分都是不滿周歲而死,本來純淨的心靈被陰風洗滌,最容易變質,一旦邪惡歹毒起來,絕對是讓人頭皮發麻。很快我又陷入了寸步難行的苦戰之中,幾乎每挪一步,都會有兩三頭嬰屍死去,卻有數十頭嬰屍湧上來,将我和朵朵給團團圍住。
即将被這些種在地裏面的嬰屍狂潮給淹沒的時候,久喚不來的肥蟲子終于駕到了。這家夥并不是獨自前來,它是被虎皮貓大人給揪過來的。身處于肥母雞精鋼一般的利爪之下的它,與三轉剛出現時的造型一模一樣,瘋狂掙紮着,身上那十來雙眼睛不斷地擴張和收縮,發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将大半個空間都給照耀得夢幻迷離。
肥母雞倒是有老大風範,一邊用堅硬的鳥喙啄動這不聽話的小東西,一邊朝着我大聲吩咐:“小毒物,我記得你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裏面有一段鎮壓蠱毒的口訣,可還記得?”
我這法門曾經向虎皮貓大人請教過,它也能夠知曉一些,而我自然是爛熟于胸,知道它說的是育蠱中小功德湯的熬藥法訣。當下一陣念誦,然後配合着九字真言中内獅子印和金剛薩埵降魔咒,一起快速喝念而出,肥蟲子當時便是一震,渾身恐怖的光芒一頓收斂,暗金色皮膚上面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虎皮貓大人感應極靈敏,馬上松開爪子,将肥蟲子放到了我的頭頂,那小東西振翅扇動,一股無形的氣勢陡然生出,朝着兩邊綻放。
苗疆蠱毒,盛名曾經威震南中國,乃至整個東南亞。而作爲其中王者,三轉過後的本命金蠶蠱,它的這氣勢或許沒有朵朵剛才的那一招佛光普照來得底蘊深厚,卻讓所有往前沖擊的嬰屍都停下了腳步,僵直當場。就在這突然的甯靜中,一個痛苦的叫聲響徹山谷:“啊……”
在肥蟲子鑽入我體内排解屍毒的時候,一直嚣張到極點的果仁法師終于扛不住體内爆炸性的蠱毒噴發,跪倒在了地上。肥蟲子也是恨他膽敢染指雪瑞的龌龊行爲,将二十四日子時和午時發作的痛苦給他全部疊加,催速爆發出來。這在原來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所謂蠱毒,它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細微的小生物,必須要有一段培養發育的時間,循序漸進才行,然而如此快速,這也是三轉之後的肥蟲子才能催發。
“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爆發的痛苦,我曾經用分娩來比喻,那麽此刻果仁法師所面臨的痛苦,便相當于同時生出了近五十個小孩——是同時哦,反正果仁像個被父母抛棄的小孩子,在地上翻來滾去,放聲地哭嚎着。
沒有人嘲笑這個地位尊崇的降頭師,因爲他們都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懼。幾秒鍾之後,渾身黑霧缭繞的果任整個人癱軟在地,身體宛若燃燒過後的蠟燭一般柔軟,不多時,這個讓我恨得牙齒癢癢的奧斯卡影帝肚子突然“噗”的一聲炸開,散落出一大蓬花花綠綠的蟲子來。這些蟲子奇形怪狀,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果仁的整個身體,在他的嘴巴、鼻孔以及眼睛裏鑽來鑽去。直至此刻,這位著名降頭師依然還有意識,他不甘地仰天大叫着:“怎麽會,我還有好多手段都沒有使出來呢,你趕緊将我身上這降頭解開,我們再鬥一場!”
然而我哪裏還有時間理會這個天真的家夥,幾步沖到潭水邊。小妖背着渾身虛弱的雪瑞,在此等待了許久,見我過來,問我是拼是跑?
這黑漆漆的夜裏,敵人不知多少,光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嬰屍,倘若再次恢複過來,隻怕我們也扛不住,而且要是那個行腳僧達圖上師折回,我對付起來也有些困難。此行前來,爲的就是解救雪瑞,而此刻雪瑞急需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救治,我還是見好就收。
如此思慮,我撫摸起懷中天吳珠,說走,我們先撤。
潛入水中之後,我們往東行走一截路,忽覺身後潭水渾濁,才發現那些嬰屍已經脫離了肥蟲子的震懾,再次追了上來,有的直接跳入水裏。我悄不作聲地從邊角的黑暗處爬出水面,借着岩壁上垂落的藤條樹枝遮掩,離開了深潭。
剛剛走開幾步,便聽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水花騰空四濺,要不是天吳珠作用沒消,隻怕我就要被淋個落湯雞了。我扭過頭,火光中,十來個衣着不一的男女站在潭邊,有兩個壯漢端着自動步槍,在朝潭水裏面死命掃射,也有人悲憤地嚷嚷着,似乎在爲果任法師的隕落而悲傷。
我藏身的這個地方隐秘,他們一時間還沒有發現,而開啓遁世環之後的我也讓嬰屍失去了目标,在潭水裏面撲騰着,密密麻麻,擠滿了潭面。
瞧着那些火力兇猛的家夥,一點兒也不顧忌影響,我心中有些躍躍欲試,倘若把肥蟲子驅出,給這些家夥都種上蠱毒,豈不妙哉?然而這個念頭一說出,虎皮貓大人就否定了:“肥肥現在心性很混亂,倘若造就太多殺孽,隻怕大人我也治不住,你确定要這麽做?”想到肥蟲子剛才那猙獰模樣,我歎了一口氣,然後遺憾地說道:“得,其實弄死果任那個大奸似忠的演技派,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那我們回去吧!”說罷我扶着雪瑞,按着原路,朝着山谷外走去。
懸崖攀爬,其實頗爲不易,更何況還帶着雪瑞這個渾身無力的萌妹子。出了山谷之後,我并沒有選擇進山的道路走,因爲此時的我屍毒方消,而且又戰得渾身酸痛,一身是傷,害怕撞上那個馬來西亞的行腳僧人。于是讓小妖故布疑陣,在山裏面繞了幾圈,然後找到一處背風的凹口,停了下來。
将雪瑞小心放在一片幹草地上面,瞧見她臉色紅潤迷離,我問她,雪瑞你怎麽了?
雪瑞緊緊咬着嘴唇,一雙明亮得宛若星空的眼睛裏仿佛要滴出水來,聲音發顫:“陸左哥,那老家夥好像給我下了藥,啊……”
她忍不住呻吟起來,那一聲,蕩人心魄,無比銷魂。
Chapter 20 山中靜候
我從未想過雪瑞會這麽妩媚地嬌嗔,不由得熱血沖頭,心魂蕩漾,臉紅脖赤。不過我到底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倒也能夠克制住這種動物性的本能,蹲身下來,問她情況還好吧?雪瑞閉着眼睛,雪脖微紅,嬌喘連連,紅唇之中,含糊不清地說道:“果任那個老家夥,剛才往我鼻間抹了點紅色藥粉,我聞到了寄生蟹和烏蠅液的味道,他……”
聽到雪瑞的這話兒,我頓時火冒三丈,果任這個老不修,做的事情還真的是下作無比啊。身爲養蠱人的我自然知曉,這寄生蟹壯陽,激發女性情欲,而烏蠅身上提煉出來的液體分泌物,則是一種神經系統興奮劑,它還有另一個大名鼎鼎的稱呼——西班牙蒼蠅水。對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女,使用這種東西,我恨不得回返過頭去,将果任那個老王八蛋給碾碎踩爛,燒成灰灰。
瞧着雪瑞不斷地扭動身體,口鼻咻咻,散發出清新好聞的少女氣味來,臉紅得像蒙上了一層紅布,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說,雪瑞,那你現在感覺好一點沒有?
雪瑞細長雪白的雙腿緊緊夾着,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聲音似哭了一般:“不知道,我好熱啊,我好渴啊,陸左哥,怎麽辦啊?”
聽到雪瑞這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哭聲,我心神晃動,難爲情地瞧了一下旁邊。朵朵将手指放嘴裏,一臉無辜地看;虎皮貓大人将翅膀捂住臉,然後透過羽毛間隙,賊眉鼠眼地望來;至于小妖,這小狐媚子則将臉拉得老長,瞧見我看她,不由得氣咻咻地罵道:“看什麽看啊,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是不是覺得我和朵朵是電燈泡?你要說是,我們走便是。”
我被說得老臉一紅,結巴地說,哪、哪有?
小妖越說越氣,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罵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也是!你那混蛋心思一出來,就厚起了臉皮來當借口。明明小肥肥就能把那藥性解掉,你偏偏當作不知道,你是當我們傻,還是你真傻啊?”
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剛剛被雪瑞無意識地撩撥了幾下,素了好久的我一下子就有些把持不住了,腦子也幾乎停止了運轉,直到小妖說了這句話,真的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也想到了肥蟲子的妙處來。這小家夥活血化淤,銷毒排油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些許春藥水,對于肥蟲子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思維走出死胡同,我顧不得反駁小妖的嘲諷,連忙溝通正在我體内清除屍毒的肥蟲子,将這肉乎乎的小蟲兒喚出來,然後指着神志不清、美目迷離的雪瑞說道:“咳咳,快去!”
肥蟲子剛才差點暴走,此刻也回過神來了,讨好地在我臉上蹭了蹭,搖頭晃腦,當我瞪它的時候,才落在雪瑞的酥胸上——這小家夥倒也是随雜毛小道——順着雪瑞領口處的乳溝往下爬。過了幾秒鍾,一臉春色的雪瑞悶哼了一聲,蘊含秋水的雙眼緊緊閉起來,彎翹的睫毛抖動,精緻漂亮的小臉終于恢複了瓷器一般的潔白瑩潤,我知道肥蟲子已經在起作用了,于是全身都放松下來,從随身背包裏面取出一件衣服,小心地墊在她的頭下,然後俯身察看那緊緊貼合在雪瑞頭頂的龜甲。
這玩意兒外表像是一個帽子,裏面則有血肉,伸出紅色細線,直接深入雪瑞的腦部去。瞧見那細密的肉觸,我的心中發麻,轉過頭來看了虎皮貓大人一眼,說:“大人,這是什麽,你可有法子破解?”
虎皮貓大人裝作純潔地捂了半天臉,見我沒有按照狗血劇本出演,便下意識地罵了一聲,聽得我問起,立刻轉爲正經模式,走上前來觀察,不時用鳥喙敲擊一下,試探雪瑞的反應。不過當它瞧見雪瑞皺着眉頭呼痛的時候,停止了試探,沉吟道:“東南亞地處熱帶,潮濕瘴熱,而且這裏的原始土著又極端崇尚蒙昧的巫法,經常用人體來做試驗,發明了許多讓人恐懼的邪法,聞所未聞,也無解。不過我瞧見這龜甲已經寄生在了雪瑞的頭上,貿然取下來,對她的傷害定然十分大,我們還需要小心研究再說!”
大人擅長奇門遁甲、煉丹制藥之術,雖然旁類觸通一些南洋降頭,也并不是全能全知。倒是旁邊的小妖插了句嘴,說相傳唐朝三藏法師到印度天竺國拜佛取經回國時,路過安南境内的通天河,也就是流入暹羅的湄江河上遊,烏龜精所化渡船至半途時潛入河底,想害死唐僧,後唐僧雖不死,但所求的經書都沉入了河底,幸得徒弟入水撈起,但僅取回一部分大乘的“經”,另部分小乘的“谶”,則流入暹羅,爲暹人獻與暹僧皇。
她見我們都瞧過來,頓了一頓,然後沉聲說道:“此谶則爲現如今支撐降頭術最重要的理論基礎,而當日那烏龜精之所以害唐僧,是因爲谶上曾有一法,喚作龜甲封神術。”
虎皮貓大人搖搖頭,說三藏西行取經,确有其事,然而這烏龜精壞經文之事,恐爲後人編造。小妖說,“也許,不過這龜甲封神術,應該就是雪瑞頭上這個。達圖竟然懂傳聞中的小乘聖典,谶上術法,定是個厲害角色,陸左恐怕不是他對手,我們加起來,隻怕也不行。”
聽得小妖說起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虎皮貓大人不服氣,嘴硬地說,“就那傻波伊,當年我就曾隔空與他有過精神碰撞,不過如此。這樣的家夥,要是大人我當年的時候,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它牛皮吹得震天響,小妖直接一句話塞給它:“那是當年,你現在在人家眼裏,還不夠一盤菜!”“你……”虎皮貓大人勃然大怒,正想說些場面話,想想自己此刻癡肥的身子,不由也喪了氣,搖頭歎了一回英雄氣短,然後問小妖,“你個小丫頭,懂得倒蠻多,你以前混哪兒的?”小妖沒好氣地反問,“老講自己以前多麽威風,我也想問你以前幹啥的呢?”話說到這,兩人互瞪一眼,哼哼哼,然後回過頭去。而雪瑞則一聲歎息,幽幽醒了過來。
瞧得雪瑞醒轉,我從随身行囊裏拿出水壺,放到她的唇邊,這小丫頭倒也不客氣,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這才仰起頭來,說不要了。我見她恢複了正常之色,問好一點兒沒有,雪瑞臉紅紅的,點點頭,說好多了。
果任法師的歹毒之處在于,被下過藥的人雖然極度渴望,但是自己還是有意識的,也能夠明了事情的經過,所以剛才雪瑞也明白自己的妩媚之處,回想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面紅耳赤。
爲了緩解我們之間的尴尬,我讓朵朵将雪瑞扶坐起,然後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你怎麽就這麽輕松地落入敵人的掌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