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山老母搖頭說道:“這裏是茅山禁地,除了掌門和傳功長老鄧震東那老烏龜,誰也不知道怎麽走,除非是……”
她說着說着,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除非将鄧震東找到,讓他來給我們引路!”
岷山老母的這個思路得到其餘人等的贊同,他們重新回到塵清真人剛才嘔吐的地方研究,思索了一番之後,得出鄧震東逃得并不算遠的判斷。這人有了生的希望,便不會變得太瘋狂。岷山老母雙足一蹬,人便飄飛而起,在那百米大樹的樹幹上如履平地,朝着上方奔跑而去,而其餘人則不再往前,小心翼翼地在周圍進行地毯式搜索。
這陣仗讓我眉頭緊鎖。瞧着敵人一步一步地搜索過來,我心中暗自計較,塵清真人身有餘毒動不得氣,小姑被惡鬼修羅入體昏迷未醒,小妖救助小姑而實力損傷,我這邊酣戰半天傷痕累累。我方的戰力實在是少得可憐,如何挨過這一劫呢?
不過剛才塵清真人的小心終于生效了,那個與蜂鳥溝通交流的痕迹學高手武映杉在朝着我們這邊草叢摸來的時候,突然之間就莫名裂成了十來塊熱乎乎的肉塊,腸子灑滿一地,惹得瞧見的人都僵直不動,生怕再觸及陷阱。
此刻,所有的人,包括我,都深深感受到了這林海迷蹤裏面的恐怖。
在一陣詫異之後,我開始慶幸和傳功長老在一起,心中歡喜。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耳朵癢癢,涼涼的,仿佛被什麽吹氣了一般,我以爲是小妖調皮,回過頭來一看,卻是一雙隻有眼白的呆滞眼球——啊!
Chapter 45 同真自爆,飛灰湮滅
這突然蹦出來的古怪眼球,裏面有那死一樣的慘淡白色,當時我就差一點忍不住叫出聲來。然而我并沒有,而是條件反射地伸出雙手,朝着這脖子抓去。
在我面前出現的這家夥我并不陌生,算得上是老冤家,當我點燃惡魔巫手緊緊掐住它脖子時,已經化作惡鬼修羅的茅同真張開扭曲的嘴巴,發出了一聲類似山羊叫春的聲音,低沉而具有獨特的穿透力,在這幽靜的林中響起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來。瞬間,它朝着我胸口,連拍了三掌。
人雖身死,但是茅同真生前所煉絕學“烈火焚身掌”卻并沒有跟着消失,而是轉移到了我身前的這頭惡鬼修羅身上來,使得它并不比小佛爺豢養的拿劍修羅差上半分,反而隐隐高出了一線來。我運着往日集訓時所學會的纏身格鬥技法,避開兩擊,第三掌因爲體位的緣故,我根本避無可避。啪的一聲,一條鞭子般的繩索如同遊蛇,朝着茅同真的右手卷來,将它這蓄勢久矣的一擊給扼制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黑煙縷縷,我的雙手已經深入了茅同真粗壯的脖子裏。既然身已化鬼,此刻的他自然與往日多有不同,除了身材外貌頗有相似之外,四肢和身體裸露出來的皮膚多有鱗甲,呈現出苔藓一般的青墨色,脖子和臉上則盡是滑膩黏稠的腱子肉,布滿了一環又一環的白色斑點,眼角往上拉,嘴唇往下撇,一排尖銳獠牙,鼻子鷹勾,耳朵耷拉,眼神呈現出邪惡的血紅色,是真真正正的惡鬼模樣。
我的惡魔巫手對這類惡靈之體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這一番用力,大半個手掌融入其中,幾乎摸到了支撐身體的脊椎骨,使它嗷嗷直叫。在這方寸之間,我方實力占優,小妖的九尾縛妖索捆住其右手,朵朵則奮力拉住其左手,使得這家夥反抗不得,想拿腳踹,卻被我提前隔擋住。
我們這邊打得熱鬧的時候,邪靈教衆發現了我們,然而經曆了光頭佬武映杉的慘劇,沒有立刻一擁而上,橫沖過來。這夥高手中身份最高的金陵廬主刀疤龍來到了光頭佬留下的一堆血肉前,相隔不過七八米,凝神喊道:“别躲了,要麽投降,要麽我們殺你個生死不能!”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他自然也有着足夠的自信,手一揮,從他的身體裏立刻飛出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彩虹一般的霞光,将他弄得跟個開光的神佛一般,聞着腥臭非凡。
我正欲加把力氣,将茅同真這惡鬼修羅給超度了,然而它的身體突然一虛化,意圖逃出我的掌控。實體轉換爲虛無的狀态,讓我把握不住,頓時失去了茅同真的蹤迹。然而小妖卻是個中好手,在茅同真搖晃身子的刹那,她便覺察出來,一抖那加強版的九尾縛妖索,一道白色勁氣傳遞而來,将本來已經快要消失的茅同真給緊緊束縛住。
雖然身爲惡鬼修羅,但是生物的戰鬥本能還是有的,茅同真在逃生的那一刻氣力大得出奇,小妖拉扯不動,被生生地拽着朝邪靈教衆移去。
不過小妖哪是這麽好惹的?當即也是發了真火,脆生生地大叫一聲,當即化身爲怪力小蘿莉,咬着貝齒,雙足深深陷入了泥土裏,青色的光芒灑落地上,那些綠色藤蔓和青草立刻纏繞上來,鎖住她的雙腿,不讓茅同真逃脫。
在那一刻,雙方的力道是如此強勁,使得那堅韌無比的九尾縛妖索都被繃得“吱吱”直響。我自然不會讓小妖吃虧,往前一撲,抓住茅同真的雙腿。此刻,傳功長老對着他的小徒弟大聲說道:“包子,還記得我教給你的‘歸本真元’麽?”
包子答知道,領會了師父意圖,雙手結出一個古怪的手印,口中高喝道:“歸去來兮!”話音剛落,便已經沖到我身前,一記印法,擊在了茅同真的小腹上。青面獠牙的茅同真本來還在奮力掙紮,誰知在中了這一擊印法之後,渾身如同篩糠一般狂震,掙紮的氣力也變得越來越小了。而就在此刻,蘇北老怪刀疤龍抖落出來的霞光也已經朝前席卷而來,将我們之間的這一整段距離,染成了五彩缤紛,在這些絢麗的色彩中,能夠看到好多浮動的氣旋,或者龍卷,或者勁風,或者是那通往虛無的大門。
将這紊亂的空間标注出來,我們前面的這段距離便不再是兇險萬分的地雷陣,而是通天坦途,蘇北老怪刀疤龍領着手下的一幹人等,以及餘下的四頭惡鬼修羅,紛紛避開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詭異陷阱,朝着我們這邊直撲過來。
塵清真人見此狀況,連忙大聲地喊道:“走,往後撤!”
往後撤?
我立刻意會過來,刀疤龍這雲霞雖然能夠暫時标注起前面的殺招陷阱,但是卻需要時間,更要耗其功力,倘若我們一步一步後撤,定然能夠将其慢慢磨死。想到此處,我來不及超度陷入癫狂的茅同真,将其推開,拉着左邊的包子,朝着朵朵和小妖喊道:“走!”得了我的命令,兩個朵朵抽身後退。我在回撤的時候,瞧見僵立着的茅同真突然回過頭來,瞧了我一眼。
正在後撤的我瞧見回過頭來的茅同真,立刻驚呆了,因爲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神光,黑色的眼珠子裏面似乎還有淚光流溢——他在苦笑,臉上充滿了遺憾和不舍。在那一瞬間,我絕對相信這個在茅山守了一輩子法陣的犟老頭兒,已經回來了。
時間不過短短一秒鍾,他又扭轉過頭去,毅然而決絕地朝着已經沖到身邊的兩頭惡鬼修羅,伸手抱去。下一刻,我已經沖到了塵清真人的身邊,小妖也将昏迷的小姑給背了起來。我最後往後瞧了一眼,看見一朵最瑰麗絢爛的黑色火焰,從茅同真的胸口綻放而出。
轟!這個本來已經被人操控了的茅山長老,在最後一刻覺醒了本我,然後選擇最壯烈的方式,離開了人世。巨大的響聲将這片空間震得一陣搖晃,茅同真自爆的沖擊波傳遞到了我這邊,讓我站立不住,往前跌倒,摔了一個狗吃屎。情形危急,我沒有再次回顧,攙扶着體質虛弱的茅山長老爬上了趴着的二毛身上,朝着林間疾走。
在奔跑中,我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在此之前,我曾經十分憎恨茅同真。然而他此刻灰飛煙滅,我卻突然發現,他其實要比梅浪、楊知修這些心中猥瑣鬼祟的家夥,不知道要可愛多少倍,他僅僅隻是一個木讷而不知表達的大齡宅男,如果沒有楊知修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夠成爲朋友。茅同真在世間的最後一刻,選擇了用自爆來捍衛自己的尊嚴,他選擇了高貴地死去,而不是渾渾噩噩地受人奴馭。
二毛一直奔跑,塵清真人則在大聲地與這畜生溝通,千萬别闖岔了路,刀疤龍等邪靈教衆因爲茅同真的自爆損失慘重,而且也延誤了時機,并沒有追上來。正當我們以爲即将逃脫時,我頭頂突然傳來了一陣冷哼,奔行中的二毛突然被一雙修長的腿重重地跺了一下。
二毛似乎受不了這打擊,四腳一亂,栽倒在泥土裏,而在最前頭引路的塵清長老身子則被黑色皮鞭一束,人就被高高卷了起來,一陣人仰馬翻。我護住前後的小朋友們,結果自己卻重重砸在一棵參天大樹上,砰的一下,整個世界都變得一黯,感覺鼻子和嘴巴裏,到處都有血流出來,一嘴苦腥。
在兩個朵朵的攙扶下,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二毛被狠狠地踩在地上不動彈,渾身黑霧缭繞的岷山老母将傳功長老的脖子捆着,陰冷地看着我們獰笑:“孫悟空能夠逃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麽?不能,所以呢,别逃了!”
我瞧見包子的師傅,那邋遢道人口鼻處都是鮮血,虛弱得幾乎立馬就要挂掉了。刀疤龍等人也撥開了草叢,現出身來。
Chapter 46 逃無可逃,同歸于盡
岷山老母伸出猩紅的舌頭,舔着塵清真人的耳垂,迷蒙的眼睛裏面蘊含着深深的笑意,瘋狂地大笑道:“我說過,這一次來了,就不打算将你們給放走,既然你們想救陶晉鴻那個廢人,那麽就給他陪葬吧?”
塵清真人身體虛弱至極,剛才被摔之後都已經昏迷過去,此時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是被岷山老母用舌頭給舔醒的。邋遢老頭兒瞧見了這幅場景,好不氣惱,大聲說道:“楊小懶,你好不知羞,竟然調戲我這一百多歲的老頭子,有意思沒意思啊?”
岷山老母眼睛一紅,張嘴一咬,竟然将茅山傳功長老半邊耳朵咬了下來,在嘴巴裏面咀嚼着,鮮血在唇間蔓延,配合着她詭異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嚼了幾口,岷山老母吃吃地朝着前面的塵清真人笑,說:“鄧師叔,小懶這次呢,隻是想去拜見一下久未謀面的陶掌門,還要煩請您引一下路。”
塵清真人被扯破半邊耳朵,卻也不喊痛,隻是悶哼一聲。此刻的他心中想必極爲郁悶,倘若他沒有遭到暗算,别說岷山老母,便是眼前的所有人一同圍攻,在他看來也是一碟小菜,不足挂齒。然而在中了算計之後,他行不得氣,不然哪裏會被岷山老母的鞭子封住身體,走脫不得。
聽到岷山老母的話,這位老人倒也有骨氣,哈哈直笑,說我老鄧也活了這麽多年,與我同輩的紛紛仙去,留我一個人在人間好不寂寞,既如此,還不如早些走啦,至少有你們一同陪伴,黃泉路上,也不會太寂寞……
兩人相交多年,對彼此的脾氣禀性都十分了解,岷山老母見塵清真人心存死志,知道這老頭兒是那油鹽不進的硬石頭,也不再浪費唇舌,而是望向了從地上爬起來的我們,惡聲惡氣地說道:“都束手就擒,要不然我殺了鄧震東這個老不死的!”
包子看到自家師傅這垂垂将死的模樣,不由得悲切地大聲叫道:“你這個老女人,放開我師父,你要敢殺他,我要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包子的威脅讓岷山老母好是一陣郁悶,她咬着牙齒說道:“我全家已經不得好死了,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小妖的俏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出言嘲笑道:“瞧你這面相,便知道是一個克夫克子之人,天煞孤星,誰沾誰死,怨不得别人的……”
小妖這話語未免太尖酸刻薄了些,饒是岷山老母人老成精,還是聽得一陣火氣直冒,顫抖着語氣威脅道:“小丫頭,你别嘴硬,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鄧震東的這個老頭子?”
小妖懸空而立,叉着腰大笑,說你殺吧,殺了的話,大不了小娘就在這林海迷蹤裏面和你玩一輩子的迷藏。哦,不對,倘如是陶掌門醒了過來,一巴掌拍死的一定不會是我。你若有信心摸出這地界去,盡管拍死。
這小狐媚子跟塵清真人并沒有什麽交情,所以也談不上擔憂,輕松自在地回答,卻将對方所顧忌的事情,一一給點了出來,氣得岷山老母渾身一陣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這時蘇北老怪刀疤龍等人也走到了近前,看着岷山老母手中奄奄一息的傳功長老,問岷山老母搞定了沒有?老母搖頭,說老東西骨頭太硬了,瞧不出什麽東西來。
刀疤龍當即就是一陣嗤笑,說這玩意還不好幹?把他最喜歡的女徒弟抓起來,一番折磨,實在不行給兄弟們輪了,看他最後會不會帶路!刀疤龍說這話的時候,瞧向包子、朵朵和小妖三個各具特色的俏麗小蘿莉,眼睛如同鋒利的鈎子,一臉淫笑。有什麽樣的老大,便有什麽樣的小弟,刀疤龍跟慘死林間的光頭男武映杉一脈相承,讓人看着就惡心。
朵朵吃不住這怪叔叔的注視,打了一個響指,立刻有藤蔓将刀疤龍的雙腿纏繞住。
朵朵練了這麽久隐匿身形的手段,此刻倘若不是刻意敞開心扉,是無人能夠看出身份的,不過這一下卻讓岷山老母發現了,驚異地叫道:“天啊,你也是鬼妖?而且還會青木乙罡?”
刀疤龍修爲精深,朵朵這一招對他起不到太大的延遲作用,當下七彩霞光一掃,那些刺人的藤蔓便退了回去,他揮手往前一指,大聲喊道:“兄弟們,沖,拿下疤臉小子,生擒小蘿莉!”旁邊的幾個邪靈教高手像打了雞血一樣嗷嗷叫,急吼吼地沖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