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苗疆蠱事11(33)

塵清真人在前領路,進來之後便一直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抓住二毛脖子處的鬃毛,忽左忽右。轉過幾道岔彎口,又行了百米,到了一片空地,突然他使勁一拉那棕色鬃毛,二毛吃痛,整個身子都豎立起來,所有人都翻倒在了齊膝的草地上,一陣慌亂。我迅速爬起來,将跌下來的包子和小姑給接住,出乎意料,傳功長老竟然像面口袋一樣,重重跌落在草地上,一聲不吭,吓得包子一聲尖叫道:“師父……”

她跑上前去,将自家師父扶了起來,使勁搖晃。可憐的塵清真人本已昏迷,被這莽撞徒兒一番搖晃,倒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來。他臉色灰白,摸着包子的可愛臉蛋笑了一下,說師父沒事,然後又将目光投向了我。

迎着塵清真人的目光,我蹲在他面前,由衷地敬佩道:“前輩,果然好手段,竟然将他們給耍得團團轉。不過這林中不知道是否安全,倘若是敵人追蹤而來,如何是好?”

“不是我想虛晃一招,而是實在發不得力,弄不死對方,反倒将自己這條小命給搭上了,這可不好,咳咳……”塵清真人話說到一半,便是一陣咳嗽,連忙将包子推開,朝下吐出了幾口如膿痰的鮮血來,又接着說道:“這地方你莫看着風平浪靜,但是想要從這裏摸進來又摸出去,這世上卻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他這話語說得艱難,我聞到他吐出來的那一攤鮮血腥臭無比,于是眉頭緊皺,說:“前輩,你剛才那舉動,可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力啊……”

他笑了,說:“陸左,我聽人說你是蠱師,而且還是一個罕見的金蠶蠱蠱師,不知道能不能夠幫我解這個蠱毒呢?”

我點頭,說:“樂意奉勞,不過就是不知道我這幾把刷子,能不能瞧個明白。”

塵清真人輕歎,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倘若無救,這也是我該有的劫難。好了,不多說,我的命就拜托給你了,陸左……”

他還未說完,包子便将臉上的鼻涕揩在了我的衣襟上面:“陸左哥哥,你一定要救好我師父啊,千萬别有事啊,嗚嗚……”我苦笑,拍了一下胸口槐木牌,将朵朵和小妖叫出來給我護法,然後摸着包子的腦袋說道:“唉,再哭小心把狼引來!”

我将塵清真人放平在地,将雙手搓熱,右手搭在這老頭兒的左手手腕上把脈,左手則按住他的脖子大動脈處,緊緊不放松。

其實即使塵清真人不讓我解蠱,我也會主動要求的,除了要治病救人,還因爲我心中有所好奇。要知道,道門對防止巫蠱降頭之術是早已形成了一個系統的,如肥蟲子這樣的頂級靈蠱都近不得他的身,隻能下藥蠱,然而以塵清長老的修爲,尋常藥蠱又怎麽能夠弄得翻他呢?

當我将塵清真人脖子上的大動脈給壓制住,立刻感覺到裏面傳來一陣灼熱之意,從他的脈象來看,邪郁于裏,氣血阻滞陽氣不暢,邪氣亢盛,氣機不利,肝失疏洩,氣息多如亂麻,确實是那中蠱之相。

正捏着,我的左手一痛,卻見從塵清長老脖子處竟然鑽出三四條細微的節肢小蟲來。這些蟲兒小若蜉蝣,渾身赤紅,頭部背面具一條暗黑色縱帶,向後漸擴寬,延伸至前胸背闆後緣,上面細毛無數,正張牙舞爪地朝着我咬來,試圖鑽進我的手指中。瞧見這東西,我豁然開朗,原來是蝕功蠱。

何謂蝕功蠱?這東西是用一種學名叫作比爾錐尾螽的蟲子煉制而成,《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有載,此乃滇西白河蠱苗之法。明朝中葉,三苗叛亂,朝廷請了龍虎山供奉天師征讨鎮壓,大敗而歸,便是吃的這蠱的苦頭。遠在緬北的蚩麗妹、蚩麗花一族,便是白河遺脈。

此蠱無色無味,下蠱手法詭異,具體無人知曉,更爲奇特的地方在于它是藥,入了常人身體,能夠幫忙化血清淤,治療瘴氣,而後蟲蠱随翔排出,無病無害;而入了修行之人身體,卻能攝取營養,化作無數蠱蟲盤踞于氣海之中,使人昏昏而睡,一旦凝聚氣息,便全身刺痛,仿佛骨頭上面有千萬隻蟲子在爬行。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雖然沒有講到蝕功蠱的煉法,但是洛十八卻在備注中嘗試着寫了其解法,說來倒也簡單,需得煎服姜半夏、蒲黃、桑寄生、山慈姑等藥物,期間不得運氣,由那藥物誘發氣機傾瀉,再服茱萸水,一日三餐飲用,将體内的諸蟲灌醉,最後川楝子、黃藥子、蓖麻子、雷公藤、八角茴香、花椒、硝石、朱砂等辛辣之物煎劑吞服,吸引體内蠱蟲集聚于大腸處,随翔排出即可。即便如此,也需得小半個月,爾後方才無恙。

我心中爲那謀劃此事的小佛爺歎服,即使這老爺子身旁有人懂蠱,其間也不能動氣,發揮不得作用。

此法簡單,最主要的就是利用茱萸水灌醉蝕功蠱,讓其不得危害。然而麻煩的事情是,塵清真人爲了防守住這門戶,最終還是趕了過來,而且還在剛才的虛張聲勢中動了氣,如此一來,那些蝕功蠱已經随着他的行氣經脈遍布全身,達到了心房之處,倘若不加阻止,隻怕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此刻倘若能夠與肥蟲子意識勾連,我就不必擔憂。金蠶蠱乃萬蠱之王,解蠱隻是小事,可惜現在它已經聯絡不上。我在沉默了數秒之後,決定将血液中蘊含的金蠶蠱精元逼出,暫且緩解塵清真人的病情。我将左手處的幾條蝕功蠱給碾碎,然後咬開中指,在這個邋遢老道的臉上畫出四道相對的血痕,最後在額頭位置,畫上了一個深刻的“卍”字。

此法一完,我立刻念誦起脍炙人口的油茶歌,将這血液之上的靈體逼透進入體内。不多時,從塵清真人的口中爬出了超過一千條模樣醜陋的黑色小蟲,密密麻麻。小妖得我吩咐,早有準備,弄了一個緊密的布袋,将這些小蟲子收起來。我揩幹塵清真人口中的殘留之物,他又吐出許多黃色的膽汁,裏面還有着許多蟲子殘屍,迎風臭翻天。直至此刻,塵清道人因爲憔悴而顯得猥瑣的臉終于出現了一絲紅潤,他睜開了眼,久久地看着我,好一會兒,才起身拱手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見他說得如此鄭重,我連忙扶起,推辭道:“且莫說這個,危急時刻,理應相互幫助。況且你并沒有痊愈,此後的一個多月内,你都不能動氣,而且還需謹遵我的藥方調養才行。老前輩,我已聞這林海迷蹤的險惡,也知道這裏面的路徑和規律隻有你和陶掌門知曉,如何出去,還請指教。”

塵清真人眉毛一掀,說這是自然。他在包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手摸着那兩丈蟠龍從天上垂下來的修長胡須,誰知剛剛一摸,他的臉色大變:“天啊,他們居然敢進這林海迷蹤……他們怎麽會這麽大膽?啊,原來是有這破陣蜂鳥在啊……”

Chapter 44 林海迷蹤,恐怖無蹤

這蟠龍長須似乎有傳導實況的功能,所以塵清真人撚須閉目之後,便如同親眼所見。

我瞧着他凝神運氣,心中擔憂,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衣袖阻止道:“前輩,你剛剛雖然去除了大股蠱蟲,但餘毒仍在,倘若再次運勁行氣,隻怕死灰複燃,到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塵清真人聽到我關切的話語,睜開了眼睛,嘴上含着笑,緩緩說道:“年輕人,放心。我活得比你久,所以也比你更加惜命。這龍降木靈與我朝夕相處,早就已經心意相通,并不需運氣于身,我們便能夠溝通,所以你不必擔心。”

聽到了老頭兒的保證,我也放下了心,就着他剛才的話語提問道:“破陣蜂鳥是什麽東西?”

“天地鍾靈秀,造化多神奇。這破陣蜂鳥原本産自東海仙島,最大不過拇指,被人用來當作玩物,後來被歐羅巴商人帶到中土,有修行者發現這鳥兒腦子雖然隻有米粒大,但是卻記憶超群,能夠洞穿陰陽,看破紅塵,所有的迷幻之術,在它眼中都是把戲,遂被豢養,用來破陣,收效甚佳。可惜此物壽命太短,多不過三年,至如今雨林稀少,聽說早已滅絕,沒想到他們竟然爲了破這林海迷蹤,弄了一隻出來……”

古代的東海仙島,要麽說的是日本,要麽說的是美洲。據我所知,産蜂鳥最多的便是南美洲,聽得塵清真人娓娓道來,我點頭,擔憂地問道:“那我們不會被那勞什子鳥兒給找到吧?”

塵清真人頗有自信地搖頭,說怎麽會,這裏化境天然,并非費盡心力計算出來的陣法,那蜂鳥雖名破陣,但是卻窺不破這裏的。他再次摸向那遊繞長須,點了點頭,說他們很快就要趕到這裏來了,我們先躲着,讓他們吃吃苦頭吧。

話說完,他拍拍手,我們頭頂那些蛟龍陣靈和蟠龍各自朝着樹頂的隐霧處盤去,而塵清真人則在包子的攙扶下,在前帶路。我想去扶小姑,結果小妖以男女授受不親爲由拒絕,小蘿莉瞬間變成了女漢紙,将小姑背着奮力飄飛而起,而朵朵則掃清我們路過的痕迹。

這裏迷陣處處,塵清真人一邊走一邊出聲指點我們走哪兒,哪兒卻是一定不能夠走的,十分緊張。當我們全部都藏在了一處大樹之後的時候,塵清真人瞧着我身邊的兩個小蘿莉,問:“是你養的?”

我點頭,說是啊,我的兩個女兒……

我這話被朵朵和小妖聽見了,頓時被大罵占便宜,腰間軟肉被好是一通掐,瘀青發腫,痛并快樂着。塵清真人瞧着我們鬧,他也呵呵笑,摸着旁邊包子的頭發,感慨地說道:“你的運氣不錯,按常理言,養鬼豢妖,乃逆天而爲,折損陽壽,而且易被反噬,然而我瞧見你這兩個寶貝兒,卻是一點兒因果都沒有沾到,而且福緣深厚,遇難呈祥,是大富大貴之相,十分難得。”

我點頭,深爲贊同——與塵清真人交流了一番小蘿莉培養的話題,他的臉容一肅,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閉上了嘴,朝着他的目光瞧去,隻見東邊的道路盡頭,走來幾個隐約的黑影。

這些人便是岷山老母、金陵鴻廬的廬主刀疤龍及麾下高手,以及以茅同真等惡鬼修羅。每一個,放到外界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如今卻全部都湊到了一起來,在他們的前方有一個上下翻飛的綠色小不點,花生米大,正是塵清真人口中的破陣蜂鳥。這小東西口中唧唧喳喳,而刀疤龍手下則專門有一個人在傾聽,指引方向。這人便是光頭佬武映衫。

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來到了我們剛才停留的地方。塵清真人剛才吐出來的那一口血十分腥臭,臭味在這一帶四處飄揚,讓人聞了直反胃,來人都不是傻瓜,自然也能知曉,于是停頓在那兒研究了一番。我們藏身之所與那裏離得不遠不近,說話倒也能夠聽得到,那名與破陣蜂鳥溝通的家夥武映衫,是個痕迹學高手,正在與旁人侃侃而談,分析着我們剛才在這裏所做的事情,一項項的例證,竟然說得有七成相符,讓人驚訝。

不過當這人推斷說護法長老的蠱毒已經被我破解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岷山老母突然發言了,說不可能,鄧震東身上的蠱毒乃小佛爺親手煉制,據蘇參謀所言,這蠱毒隻有緬甸部分遺民能弄,别人都不會知曉的,陸左雖然也是蠱師,但絕對不能夠破解此法。

武映衫指着地上的這一灘血迹,還有草地裏翻滾的漏網爬蟲,斟酌了一下語氣,小心說道:“蝕功蠱我也曾聽蘇參謀說過一些,從這裏看,應該是陸左給鄧震東解了蠱,要不然不會是這番模樣,當然,也有其他可能。中了這蠱毒的人,即使解除,半個月之内也不能夠随意運氣,所以我們加緊追蹤速度,或許還能夠将他們給截獲!”

旁邊滿臉蜈蚣的刀疤龍點了點頭,補充道:“大家記住,我們此番前來,所爲的是将陶晉鴻給徹底消滅,然後拿到閉關洞中的龍精血石。那可是小佛爺指名要用的,是召喚大黑天所必需的東西,時間越來越近,留給我們準備的功夫不多了。至于陸左等人,能殺則殺,不能殺改日便是,不必強求!”

旁邊的人應諾,朝着前方走去。瞧着這場景,我看得出來,這裏面真正有決定權的,還是邪靈教的高手,而不是半路加入的岷山老母。

因爲朵朵的小心收拾,或者這陣法迷惑,刀疤龍手下的那名高手并未看出我們的躲藏之處,而是往前面走去。因爲我們有可能在前方,所以這些人都走得很小心,而且還讓茅同真等惡鬼修羅走在前列,有事也可阻擋。

走得快接近我們這邊的時候,那不斷拍打着翅膀的破陣蜂鳥突然止步不前了,猶豫地徘徊一會兒,再次朝前一撲,然而還沒等它往前飛多久,一頭持劍的惡鬼修羅卻先它一步,沖到了前頭。

讓人驚悚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平靜的林間小道中突然一陣波紋晃蕩,仿佛前面豎着一塊看不見的無形之門,那惡鬼修羅上半身探進去之後,竟然消失不見了,而下半身卻還在此間停留。緊接着那隻細小的綠色蜂鳥也闖了進去,消失得不見蹤影。

瞧見這場景,身後跟随着的岷山老母和邪靈教衆大驚失色,紛紛退後。岷山老母伸出手,手腕上系着一個鈴铛,搖了搖,那頭惡鬼修羅往回使勁挪動了一點兒,然而裏面仿佛有一隻手,将它給整個兒都拉了進去。

嗖!

一聲響,世界又恢複了甯靜,讓人頭疼的惡鬼修羅隻剩下了五頭,破陣蜂鳥也消失不見,隻留下了一堆茫然無措的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我想起了當日在鵬市偉相力工業園詭異工廠的情景,知道這裏應該也是空間折疊,那東西不知道被送到了哪兒去。當時的氣氛是如此靜谧,汗水滴在草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得見。寂靜持續了幾秒鍾,終于有人開口了:“怎麽辦?”

岷山老母吓得魂兒都丢了,像個潑婦一樣厲聲大叫道:“怎麽辦?怎麽辦?蘇參謀跟我說這破陣蜂鳥能夠帶着我們找到陶晉鴻閉關的巢穴,結果走到一半,這破鳥都消失了,還找什麽?現在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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