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三代弟子也挺牛,仗着自己師祖是楊知修,梗着脖子跟朱睿頂,說:“蕭師叔又怎麽樣?現在戒嚴,除了宗内真傳弟子和刑堂弟子之外,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入茅山各路口,違者格殺勿論。”
他這般說着,朱睿的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說:“格殺勿論?你有這本事,拿出來看看呗?”
被朱睿一逼,那個弟子也有些惱火,朝着同伴擠眼色,讓去叫人過來,鎮壓場子。雜毛小道沒有心思跟這些小人物計較,拍了拍手,朝着那個外表倔強、内心其實早就惶恐不安的三代弟子笑了,說:“我們是奉了話事人的吩咐,加入茅山刑堂抽調各處組成的高手隊,協查茅長老被殺害的相關事宜,你這裏倘若沒有得到消息,可以先向你的上級,或者師父請示,再做決斷。”
人的名樹的影,這個三代弟子自然不可能不認識這幾天風頭最盛的雜毛小道,剛才也隻是嘴硬逞強,此刻有了台階下,也是呵呵兩聲,說蕭師叔既然這麽說了,自然不會騙我,先請吧。
朱睿領着我們離開要道,回頭瞧了一眼守在道口的那兩個清池宮弟子,大爲快意地說道:“這些家夥平日裏眼睛長在天上,今天總算是吃了一回癟。哈哈,真暢意啊!”雜毛小道跟在旁邊,皺着眉頭說道:“朱師兄,他們真的有這麽差?”
朱睿點了點頭,說你們是不知道,清池宮的弟子平日裏飛揚跋扈,嚣張得要死,讓人恨不得揍上一頓。這兩個沒什麽本事,輩分又低,所以才會這樣,倘若是換了陳兆宏那些家夥,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雜毛小道搖頭歎氣。誰都知道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清池宮的弟子之所以這個樣子,跟他們頭頂上的師父,有很大的關系。
朱睿這人情緒走得快,拉着我們的手,興奮地說道:“先前我們還在猶豫,能夠将烈火真人給擊斃的高手,我們對上了也無外乎是一個死字,現在話事人既然請來了你們加入,多少也算是有了一層保障。小明,你可要記得,倘若師兄我真的有事的話,你的飛劍一定要過來救我哦?”
雜毛小道笑了笑,說那是自然,問朱睿接下來去哪裏?
朱睿問我們有沒有吃過早餐,雜毛小道搖頭說沒有,而我一顆洗髓伐骨金丹下了肚,渾身熱意蒸騰,哪裏還會餓,于是說不用。見我們兩人意見不同,朱睿便說他也沒有吃,找個地方先填飽肚子吧。說着他帶我們到了山谷平原靠左一個小小的聚居點,那裏有五十來戶人家的樣子,負責這山谷平原中農作物的收成,供養茅山上下幾百口子人的夥食——當然,還有一些其他少量的物資,是可以從山外運過來的。
有人聚居的地方自然會有交易。有飯館子,也有早餐鋪子。這裏的交易比較簡單,通通記賬。
熱騰騰的茭白燒肉、臭豇豆、鲫魚凍以及一大盆白粥。真不知道大早上是怎麽弄出來的這些美食,雜毛小道和朱睿吃得不亦樂乎,嘴巴皮流油,看着他們端着碩大的碗哧溜哧溜喝白粥,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疑惑地問朱睿:“我們不是有任務麽,怎麽不去忙,反而這般閑得蛋疼?”
朱睿抹了一把嘴,說:“皇帝也不差餓兵不是?再有了,你以爲還真指望你們來盤查兇手的蹤迹啊?劉長老座下那八大金剛是幹嗎的?現在各處都在戒嚴了,整個茅山上下法陣大開,刑堂集合了宗門有名有号的高手,分成十餘隊,梳子一樣地從頭到腳、從東到西地梳理過去,先将有可能的地方排除一遍,再作其他分析手段。我們領到的任務是墳山那邊,一會兒還有兩個人要過來,我們得在這裏等一會兒。”
我點了點頭,說哦,然後吩咐這早餐店的老奶奶弄來一個大碗,舀一大碗稀飯,也呼哧呼哧地喝了起來。
過了十來分鍾,果真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熟人,絡腮胡龐華森,另外一個相貌美麗的小道姑有些害羞,細聲細氣,還沒有說話呢臉就變得紅紅的。朱睿跟我們介紹,說:“她是英華真人的弟子,小明,你可還記得?”
雜毛小道動容了,說你可是張欣怡?那女孩兒眼睛發亮,說蕭師兄你還記得我啊?
雜毛小道呵呵地笑,說我姑姑的小師妹,我怎麽記不得?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我離開茅山的時候,你可能隻比包子大幾歲吧?秀秀氣氣的小姑娘,也不愛說話,有時候甚至一天都不說話,愁死我姑姑的師父了……
這般說着話,敢情都是老熟人,大家準備停當,離開這處聚集地,朝後山走去。
我們要查詢的墳山不是上次看望陶庭倩的那處墓地。茅山存世幾百上千年,曆代子弟多矣,死了能夠葬在陶陶那處風水寶地的,實在不多,便是徐修眉以長老之位,也僅僅隻能占一靠邊的位置,所以我們此去的是普通弟子的葬身之處。别的墳山陰森恐怖,而這茅山上能夠做超度法事的道士一抓一大把,墳山自然也隻是一處風景極美的地方。我們在墳山附近搜尋好一番,并沒有收獲。到了下午兩點,朱睿收到消息,說今天結束了,大家先回去睡覺,夜間再待命。
雜毛小道與諸友告别,然後與我回返震靈殿,趁這工夫将洗髓伐骨金丹給煉化了。修行一事,沉迷便不知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朱睿約我們子時去刑堂開會。我和雜毛小道洗了一把冷水,渾身一激靈,身形輕快地出了震靈殿。然而在走下那冗長台階的時候,我頭天晚上聞到的那股血腥味,似乎又飄散而來。
Chapter 25 血夜前奏曲
台階長長,周邊的氣死風燈微微照着光明。一點點兒光,弄得這山道昏昏暗暗。山裏面溫度清涼,濕氣也重,讓人鼻子不舒服。我和雜毛小道沿着台階緩步而下,山風中淡淡的血腥味傳來,我們不由心中一驚。我和雜毛小道的肌肉都繃得緊緊,一邊大聲示警,一邊快步朝着山下那血腥味的來源奔去。
此處離峰頂不遠,雜毛小道聲音渾厚,如此高聲喊叫,峰頂自然也有了動靜。有人知曉,我們便無所顧忌,将身上背負的木劍拿在手中,疾奔而下。猛地看見山下也沖上來幾個黑影。爲首的黑影朝着我們這邊高聲喊道:“蕭師弟,你們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是前來接應我們的朱睿、龐華森和張欣怡三人。我心急血腥味的來源,也不打招呼,轉身疾跑。雜毛小道在後面招呼衆人:“剛剛下山,便有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傳來,快快随我去察看!”
轉入小路,光線更加昏暗。行了好一會兒,那氣味隻是随風一陣,過後便沒有。我循着印象大概搜尋,終于确定了一個區域。滿眼的草叢,四周山林仿佛藏着無數魑魅魍魉,在裏面爬行着,陰森恐怖,根本無法找尋,于是隻得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幾個人跟了過來,詢問有沒有發現,我搖頭,說消失了。
這時震靈殿也趕來了人,因爲是非常時期,大家都十分戒備,一來便來了二十幾人,爲首的正是李澤豐。大家相聚一起,便談起了那一股血腥味兒,似乎還很新鮮,隻可惜此處亂草叢生,光線又暗,看得并不仔細,無法找尋。
聽到我們這般說,朱睿不由得笑了,說:“這好辦啊,龐華森的鼻子比狗還靈,讓他聞聞?”
其實不用朱睿說,龐華森就已經在行動了。在我們議論這血腥味是不是那個兇手再次殺人留下來的時候,龐華森已經從草叢深處,拎出了一頭毛茸茸的小東西來。這是一隻體形癡肥的松鼠,渾身有着金黃色的柔順毛發,像玩偶一樣,尾毛多而蓬松,像最美麗的圍脖。小東西的長相十分讨人喜歡,然而它的脖子處卻有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給咬出來的一般。
原來血腥味來自這裏。衆人瞧向我們的目光就變得有些奇怪了,仿佛在責怪我和雜毛小道大驚小怪。
我也覺得有一些烏龍,摸着頭不說話,然而這時卻有人認出了這小東西來:“這不是包子師姑奶奶的小松鼠麽?”聽到這話兒,本來都已經準備離開的衆人又圍了上來:“還真是啊,以前看見她帶來山上玩過呢……”
瞧見這小東西一命嗚呼,有人開始擔心了,說這小姑奶奶不把自家的寶貝看好,這會兒死在我們的山腳下了,不會怪罪我們吧?
聽到這話,又想起傳功長老那女弟子的各種難惹、難纏之處,震靈殿弟子都驚恐地往後退。有人點頭,說一定會的,這個小姑奶奶自把這小松鼠從後山帶回來之後,就當最喜歡的寶貝兒一樣養着,嬌慣得很,她倘若是知道自家松鼠給啃了,一定會抓狂的……
這話說完,我頓時感覺擁擠的身邊一空,空氣都清新了許多,原來那些衣冠不整的震靈殿弟子全部都跟打了雞血、百米賽跑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了我們高手隊的這幾個成員以及李澤豐等幾個負責的弟子。
不過即使留了下來,李澤豐也略微忐忑,跟我們商量,說:“這茅山境内的野物也多,說不準就是什麽野狸子将這小松鼠給啃了,不過它既然是在峰下,便與我們沒有什麽關系,我也先回去了,家師隻怕這會兒,就要回來了。”
說完他也倉皇離開。雜毛小道拎着這頭生前可愛癡肥的小松鼠,眉頭不展。
龐華森見他面露懷疑不肯離去,笑了,說克明你是有多日沒有回我茅山,對我們這裏的野物,隻怕是沒有什麽記憶了。無論是狐狸,還是野貓子,都兇得很,這松鼠雖然機靈,但倘若惹到那些東西,是肯定力敵不過的。唉,包子沒有将它看好,死了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雜毛小道似乎想到了包子失去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小夥伴時,可愛小臉兒上那悲戚的表情,不由得歎息。他心中不忍,找來一個包袱将其裹住,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都要給包子一個交代的。
朱睿、龐華森等人是過來接我們到刑堂開會的,沒想到正巧撞上了這事,這邊确定之後,便帶着我們離去。茅山刑堂在茅山弟子心中,是讓人恐懼的去處,在後山山谷中,刑堂長老劉學道平日裏極爲神秘,是不怎麽出現的。那天大典,多少也是爲了照顧陶晉鴻的面子,方才出現。不過我們并不用去後山山谷,而是來到鏡湖旁邊的一處樓閣。這裏被暫時當做了刑堂的駐地,專門處理茅同真突然死亡的案件和追查潛入茅山者等相關事情。
樓閣中燈火通明,十餘隊來自各峰各殿的高手在此彙聚,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胸口縫卍,身穿黑色道袍的刑堂弟子。
我們是來得最晚的,身上還有血腥,大廳中央一個面相古拙的中年人皺眉問朱睿是怎麽回事?這個中年人我們也認得,是劉學道座下大弟子馮乾坤,觀其行爲氣勢,也是一個厲害的高手。朱睿如實禀報,馮乾坤點點頭,表示知曉了,沒有再多說。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麽我們就開一個碰頭會,講一講茅同真長老遇害的案情,并且彙報一下今天的進度……”
馮乾坤在台上講話,簡明扼要。他通報了案情以及今天搜尋的地方,然後作了些分析。這殺人兇手無外有三。其一乃邪教觊觎,這個是有前科的,近兩年來,不斷有邪教,甚至是這道門中人,試圖潛入茅山,所爲的,就是查探陶掌門是否成就地仙果位的消息。其二則爲内鬼,有人與茅長老有私仇,故而殺害于他。最後的可能就是内外勾結,若真的是如此,問題就變得很嚴重了……
其實我們都是些做具體事情的人,馮乾坤也沒有将話講得多明白,隻是将那兇手有可能藏匿的地方,給我們講明,并且提醒我們,兇手是一個用劍的高手,千萬不要單獨行動,不然一命嗚呼了都不知道,也怪不得誰。
馮乾坤正布置任務,突然一個黑袍弟子從門外匆匆跑進來,通報道:“掌燈真人符鈞遇襲,身受重傷,兇手向後山逃去,劉長老等人已經追過去了,吩咐我們去支援呢……”
這話兒一說出來,大廳裏六七十号人不由得嗡地一聲,炸開了鍋。而馮乾坤是個極有擔當的人,當下并不慌張,冷着臉大聲喝停,然後開始布置任務。何人留守防備,何人前往震靈殿勘察,何人随他一同前往後山去與他師父彙合,諸事都安排得妥當,條理清晰。
布置完這些之後,他還特地走上前來,向我和雜毛小道拱手,說:“此行追擊的高手不多,煩請兩位随我一起,前往後山增援。”我和雜毛小道點頭說好。
緊急時刻,大家也不多言,匆匆收拾好身上的物件,朝着各自的方向奔行。先前我們用的紙甲馬并不是統一裝備,所以隻有三兩個人快速跑去,而其餘人則按照自己所分的小組奔行。我心中焦慮得很,知道松鼠的死亡并不是偶然,說不定就是那個潛入的兇手聲東擊西的手段,“他”必定是引開了震靈殿的衆弟子,才得了空隙,偷襲成功。
如此一想,我的心中充滿内疚。然而沒走多遠,在我旁邊一直保持速度跟随的龐華森突然身體一歪,人便栽倒在了草叢裏。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吓了我一跳,我們小隊都停下圍上來,馮乾坤從我們身邊經過,并不停頓,而是吩咐朱睿和我們照看,他先過去。我們幾個圍着龐華森,問他怎麽回事?他沒有說話,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仿佛喉嚨有痰,呼吸不暢。
朱睿和雜毛小道在前面圍着,我也看不到什麽,正想擠上前去,卻聽到張欣怡指着龐華森的手掌尖叫:“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