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洞,裏面依舊是美麗的壁畫,然而卻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内裏飄蕩,讓人鼻頭癢癢。
雜毛小道摸着鼻子,想起一事兒,問我說:“小毒物,昨天夜裏你說是不是有血腥味,不會說的就是這裏吧?”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半夢半醒的事情,怎麽做得準?雜毛小道歎息,說多半就是這樣,估計茅師叔就是死在那個時候。
走進光線昏暗的狹長隧道,沿路都是刑堂弟子,朱睿是其中的一員,一邊走一邊跟我們介紹案情,說茅長老是在昨天寅時左右死去的,因爲他這個人性格有些孤僻,喜歡獨處,所以一同守陣的弟子并沒有和他在一起,而且還離得比較遠。早上有弟子給他送飯,才發現内洞處有打鬥的痕迹,而他則七竅流血地躺倒在地,早已經一命嗚呼了……
“除了茅長老,還有其他人死去麽?”雜毛小道皺着眉頭問道。
朱睿搖頭說沒有,因爲茅長老修爲高深,向來都是單獨行動,其他弟子也是極放心的,沒想到他竟然遭了不測。昨天夜裏在這裏守陣的一共有九名弟子,一早都被劉長老下令給帶至刑堂問話去了,至于結果,估計要到中午才能夠出來……
隧道并沒有多長,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上次碰到茅同真的漆黑小巷,此刻這裏燈火通明,口子處圍滿了茅山高層,許多人影,看得也不是很真切。我瞧見小巷正對的牆壁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掌印,将上面的壁畫拍得裂開,掌印處一片焦黑,想來是被茅同真的烈陽焚身掌給擊中了。
到底是什麽人,不但能夠找到茅山的山門所在,闖過這固若金湯的法陣,而且在與茅山長老級别的茅同真的交鋒中,将其擊斃,并且沒有給茅同真通知山門的機會,甚至還讓那些看守山門的弟子渾然不覺?
我的心中第一個閃現出來的便是像陶晉鴻這樣的地仙高人,其二便可能是有内鬼。
是啊,也隻有内鬼,才有可能熟悉這裏法陣的布置以及看守法陣者的規律和習性,自由出入此處。
我們進了小巷,發現大師兄和符鈞都在,梅浪長老和刑堂長老劉學道也都在,别的長老倒沒瞧見。見到我們進來,劉學道眉毛一揚,眼睛瞪了過來,我們倒沒有感覺什麽,領我們進來的朱睿腿一下子就軟了。他剛想解釋,大師兄一揮手,招呼我們,并且對劉學道說道:“劉師叔,小明和陸左查案的功夫有一套,可以讓他們過來看一看,提提意見!”
劉學道不置可否。
我們和大師兄、符鈞打了招呼,并向梅浪點頭緻意。大師兄沒有多說什麽,朝着地上指了指。我低頭看,隻見茅同真已經被放置在一具擔架上,身上蒙着一塊白布,果然沒有什麽生命氣息。符鈞在旁邊跟我們解釋:“殺茅師叔的是個頂端厲害的高手,現場幾乎看不到腳印,用的也是劍,茅師叔左腹中了兩劍,腿也中了一劍,不過最緻命的,還是脖子,一劍即将氣管割破,似乎混入了吞噬靈魂的靈體,結果茅師叔連命魂都沒有逃脫,直接就灰飛煙滅了……”
我們在現場勘察了一下,線索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兇手是個好幾層樓那麽高的高手。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否潛入了茅山宗内,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于是現在各處都在戒嚴,然後準備組織高手隊,全山搜查。刑堂處事十分專業,我們一時也提不出什麽建議,這時之前來震靈殿捉拿過我們的楊知修弟子陳兆宏走進了洞來,朝着我和雜毛小道說道:“跟我走,話事人要見你們!”
Chapter 23 前倨後恭
聽到陳兆宏冷淡地說出這樣的話,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猛跳:尼瑪,這節奏,楊知修不會是懷疑我或者雜毛小道懷恨出手,将茅同真給擊斃于這山門隧洞之中吧?
畢竟我們都在這宗門中,也可算在内鬼之列,而且,達到一定層面的人也都知道,我曾經在單挑中打敗過茅同真,如此看來,更有嫌疑啊?我越想越不對勁,沉聲問道:“找我們有什麽事麽?”
我這話說得急,沒有注意什麽态度,結果陳兆宏的眉頭便皺了起來,說:“話事人傳你們,便去,問這麽多幹嗎?難道你心裏有鬼不成?”
當時大師兄也在場,聽到我們的對話,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寬厚的手掌沉穩有力,然後對我和雜毛小道說:“你們去吧,沒什麽事的。”
聽到大師兄的話,我才放下心來。與陳兆宏出了洞口,他停住腳步,從身上的包裹中拿出兩雙紙甲馬,遞給我們,吩咐說小心點,别弄壞了,然後不再理會我們,自顧自地給自己腿上綁起來。我瞧着手上這些繪有那古怪騎馬披甲神将的符紙,不知該如何擺弄。
雜毛小道俯下身來給我綁緊,然後跟我說:“一會兒你跟在我後面,拉着我的衣袖奔行便是。起程前,你念那《足底生雲法》——‘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遊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即可。”
瞧見雜毛小道教我這紙甲馬的用法,陳兆宏背過身去,鼻子似乎輕輕扭了一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嗤道:“鄉巴佬!”
這家夥嘴臭,讓人讨厭至極。我頓時有點兒無名火起,正要發作,雜毛小道擺了擺手,示意我别跟這小鬼兒一般見識,真正有本事的人,無需向這種小雜魚證明自己。
這紙甲馬用法并不複雜,我很快便懂了,在陳兆宏的連聲催促下,開始念誦雜毛小道剛才教我的《足底生雲法》咒文,念至最後一個字,擡腳起步的時候,便感覺風聲呼呼,景色飛快往身後退去,仿佛坐上了汽車一般,行路輕松毫不費力。一開始我還略有些身形不穩,很快便掌握了,身形如飛,跟着陳兆宏和雜毛小道兩人,朝着山上行去。
作爲茅山宗現任大總管、話事人,楊知修遠遠沒有達到一派掌門那種号令如山、一言九鼎的威勢和權力,平日裏也頗受諸位長老的掣肘,所以他平日裏的飲食起居十分謹慎,并沒有住在那高高三茅峰的清池宮中,而是另有居所。不多時,我們到了一處清幽的山中小樓前。這小樓掩映在一片青山翠竹中,依稀浮現出來的是兩層的竹樓,占地兩三百平方米的小院子,遠處的山坡和池塘都有符文流動的痕迹,而近前則美得如同電影裏面的景緻一般。
陳兆宏在院子前二十米的青色草茵前停下,我和雜毛小道也停下了步伐,站定,将腿上的紙甲馬給解下來。那家夥像防賊一樣搶過去,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方才收起來,躬身朝着竹樓小院高聲禀報了一聲,于是有一青衣小厮打開院門過來,與他說了兩句話,将我們引入院中。
院子頗大,不似山中别院,倒仿佛江南園林一般精緻。雜毛小道皺起了眉頭。
來不及細瞧,我們被領到一處偏廳。偏廳東西不多,但茶桌屏風一應俱全,小厮讓我們落座稍候,然後人便離開了。瞧雜毛小道一副稀奇的樣子,便問:“你以前沒有見過?”他搖搖頭,說他離開之前,這裏好像還是一處活泉眼,供應附近一帶的杏子樹,現在杏子樹不見了,倒是那竹林幽幽,風景美了許多。
我說這話事人倒也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雜毛小道笑了——在别人的地盤我們不便多說什麽,彼此會意便是。沒幾分鍾,一個長得清秀俊俏的少女進了屋來,與我們看茶,分斟香茶各一杯,之後離開。
那妞兒走了之後,楊知修走了進來。今天的他穿着簡便,白色汗衫、墨色綢褲,仿佛古代士大夫穿越到了當代。無論私底下如何不對付,我們面前這位都是茅山的話事人,我和雜毛小道便故作驚慌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還沒開口,便被楊知修熱情地阻攔住,強行拉我們坐下,哈哈笑道:“來來來,都坐下,别拘禮,在我這裏,不用這麽拘禮的。”
他将我們按在座位上之後,自己也坐在了我們對面的藤椅上,臉上有着親切的笑容,平易近人地對雜毛小道說:“克明師侄,其實昨天便想找你聊聊,恭賀一下你重回山門,可惜諸事繁忙,拖到現在。昨天我以話事人的身份宣布了你的喜事,今天代表你師叔我自己,向你表示祝賀——來,我這裏有洗髓伐骨金丹兩顆,權當做賀禮,且收着吧。”
洗髓伐骨金丹?這玩意可是極爲稀罕之物,當日偕同茅同真一起追殺我們的龍金海得賜一顆,便效了吃奶的氣力,拼死爲之,這位話事人倒也真是舍得。瞧着楊知修手掌上那用錦盒裝起來、金光閃閃的丹丸,雜毛小道霍然站起來,連忙推說道:“楊師叔,這萬萬不可……”
“哎,克明師侄,你可别拒絕。這丹丸給你呢,有兩個意思,一來是恭賀,二來則是向你還有陸左道歉——當日我被鵬飛那畜生的死蒙蔽,讓你們奔波流離,受盡了委屈。說實話,小明,并不是師叔故意爲難你們,隻是我到了這個位置,便有各種各樣的人在看着我,想讓我難堪,所以很多時候行事也并非本意,實屬情非得已……”
楊知修語重心長地跟我們說着話,一副諄諄教導的長者模樣。雜毛小道與他虛情假意地附和着,演出了一番叔賢侄孝的戲碼,看得我眼睛紅紅,這尼瑪都是奧斯卡級别的演技啊!
雜毛小道最終還是“勉爲其難”地收了下來,拉着楊知修的手大肆感謝。如此又是寒暄一番,楊知修方才進入了正題:“賢侄你此番回歸山門,今後有何打算啊?”
雜毛小道摸着自己的鼻子,沉思了一番,說:“不知道啊。小侄離開茅山近十年,江湖颠簸,早已經習慣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如今稍微一安定下來,又有許多惆怅。昨日本來期待師父出關,靜聽吩咐,哪知師父并沒有出來。這一夜恍惚,心中郁郁難安,所以暫時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楊知修端起手邊的茶,請我們品了一口,然後緩緩說道:“其實在你回歸山門之前,我和你幾個師叔都讨論過了。無非有三,其一便是如符鈞一般開峰收徒,其二如你大師兄一樣進入朝堂,最後呢,才是做一個閑散人,自由自在。我的意思是第一種,那逐浪峰自你徐師叔走了之後,一直空着無人,現在差不多已經整饬好了,不如你便入主逐浪峰吧。”
雜毛小道誠惶誠恐地擺手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符師兄是掌燈弟子,地位特殊,故而能夠開峰授徒,小侄一别茅山十餘載,并無寸功,何德何能,占那逐浪峰的風水寶地?楊師叔,此事休提,不然小侄愧顔了……”
楊知修佯怒道:“你這小子,當真不識擡舉。當日你師父閉關,指定我來當這茅山話事人,我一來輩分不如旁人,二來修爲也不高,經驗尚淺,還不是硬着頭皮坐了這位置?至如今,不也是好好地做着,鞠躬盡瘁嗎?”
雜毛小道說:“師叔你天縱之才,小侄如何能比?”兩人又是一番恭維,這時楊知修才說,昨日夜裏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那兇手是個高手,尋常弟子難以找尋。你既然還未決定,不如暫入高手隊,一起搜尋那潛入之人的蹤迹,也算是幫我茅山一個忙,如何?
雜毛小道不敢拒絕,唯有答應,拍着胸脯說分内之事,而後楊知修又瞧向了我,說:“陸左你也是有名有号的高手,與小明又兄弟情深,不如一起吧?”
我也答應,又得了不要錢的贊美若幹,然後其樂融融地被送出了山中小樓。
走出了竹林,雜毛小道拿着兩顆洗髓伐骨金丹苦笑說:“得,看來得了便宜,需賣力氣才行。”
他說罷,抛給我一顆,說:“給,小毒物,嘗一嘗吧,看看有沒有毒?”
我接過來,擦了擦衣袖,然後往嘴裏面丢,一咬,哎呀,嘎嘣脆!
Chapter 24 高手隊
到底是傳說中天山神池宮的極品特供,一顆洗髓伐骨金丹進了肚子,好似一團烈火在燃燒,它化作津液在肚中流淌着,仿佛熱力源泉朝着四周源源不斷地散發。我被這熱氣熏得難受,汗流浃背,一開始還裝作頗有風度地走了一會兒,結果沒走出竹林子,便坐倒在了泥地裏,不住地打飽嗝。
楊知修弄這麽平易近人一出,求賢若渴的模樣讓人心中發虛,所以雜毛小道便懷疑這洗髓伐骨金丹中有些蹊跷,便沒有吃,而我自恃肚中有萬毒之王的金蠶蠱,渾然不在意,将它一口吃下,才知什麽叫做“虛不受補”。雜毛小道在旁看着好笑,扶我在路旁坐下。也不忙着去劉學道那裏領任務,先歇着一會兒再說。
歇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感覺體内像流竄犯一樣四處作亂的熱力終于緩緩消失,心中似乎有某種東西蠢蠢欲動,然而最終還是沒能夠到達那臨門的一腳,攀登不上來。
我心中哀歎,難道楊知修給我們的這一顆是殘次品?倘若這一顆洗髓伐骨金丹能夠将肥蟲子給喚醒,還是要感謝他的。可是現在,咱也就隻有吃完抹嘴的節奏。
楊知修這處住所應該是花了很大的心思,風景秀麗得讓人沉浸進去,舍不得離開。來時陳兆宏之所以會讓我們用那紙甲馬,是因爲怕耽擱了楊知修寶貴的時間,我們如何回去,他便不關心了。沒人管,我們也懶得走,坐在這竹林外圍好不舒爽。到了早上九點多,見到梅浪長老從我們身前踩着紙甲馬走過,高速奔行中的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和雜毛小道,當時一愣,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神情驚慌,差一點兒栽倒,惹得我和雜毛小道哈哈大笑。
結果沒一會兒,便有人出來轟我們。來者是之前給我們斟茶的那個小姑娘,雜毛小道厚着臉皮問人家名字,結果被那女孩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得心裏發慌,最後坐不住了,拉着我悻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