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自然不可能被凝固住,那麽也就是說,在雜毛小道的身周,形成了一個如同真空的力場。同時,所有九九歸元大三才陣中的道士都能夠感覺到頭頂之上,正高高懸挂着一把審判之劍,随時就會使自己陷入死亡。要知道,修行者也是人,被插一刀,照樣會死,何況是那讓人畏懼的雷電之威呢?引雷之所以讓人畏懼,就在于其恐怖的殺傷力,在進無可進的情況下,大部分人終于放棄了進攻,抽身朝着後面逃遁。
這一倉皇逃懈,大三才陣立刻崩潰,還在咬牙堅持的楊坤鵬不由氣得哇哇大叫:“跑,跑個毛?跑能夠免得一死麽?”
這個二代弟子中的翹楚倒也是一個腦筋極爲清晰的角色,果真如他所料,時間實在是來不及了,雜毛小道咒文念完,不過短短幾秒,當他口中的“赦!”一出口,廣場上空立刻傳來了一陣驚天的霹靂巨響:“轟隆隆……”
這聲音在我們耳邊炸響,頓時間腳底震動,頭皮發麻,一道嬰兒手臂粗的藍色閃電從那飛速旋轉的雲團之中陡然冒出,化作了十來條叉形閃電,朝着下方的劍陣道士劈下去。
我的心都要跳出來,雜毛小道離自己這麽近引雷,會不會牽連自身,一同犧牲的幹活呢?至于其他人,說實話,我的心中也充滿了懼怕,這落雷一下,還有幾個運氣好的人,能夠活下來呢?一個,還是兩個?
被雷劈而不死的人有是有,但是這種奇迹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嗎?我深表懷疑。
瞧見這場面之後,楊知修終于知道那個膽敢口出狂言的家夥,确實有着一搏性命的底氣,他也不敢讓這清池宮前死太多本門弟子,隻有硬着頭皮往後退去。我本來一直在關注廣場之中,但是楊知修閃退的速度實在是驚人,僅僅隻能夠瞧見一縷虛無的身影,接着我聽到肉掌擊打在那鎏金銅鼎爐之上,一聲恢弘如山風海浪的聲音從大殿中傳了出來。接着我看到整個大殿廣場範圍之上,一道金光虹膜生出,一個巨大的防護罩将其護住。
十餘股叉形閃電又快又疾地射來,有的直接被這層蘊含着先前大典所請英靈的虹膜給吸收,有的被彈射出去,然而卻也有四五條被削弱了威力之後,如細小遊蛇一般,擊打在了劍陣道士或者旁邊那些來不及收回去的黃巾力士身上。
黃巾力士沾到這藍幽幽、白晃晃的雷電,立刻一聲厲喝,化作了虛無。而人則凄慘一些,新備的道袍立刻炸開,人兒也被雷劈得烏漆墨黑。
一片哀嚎中,有一個人搶入雜毛小道身前,手中的鐵桦劍朝着雜毛小道脖子處抹去。這一劍是趁雜毛小道後力不濟的空子刺出,精準而老到。眼看着即将抹到雜毛小道的脖子上面來,隻見那雷罰已經脫離雜毛小道的手掌,化作了一條遊龍,與楊坤鵬手中的劍絞作一團。
一陣叮叮當當的撞擊聲響過後,楊坤鵬握劍的手掌被振得酥麻,再也拿捏不住,忍不住将劍扔開了去。
雷罰并不停頓,嗖的一劍,将面前這個幾乎是要拼命的青袍道士身上拉出了一條很長的血口子來,接着他“啊”的一聲叫喊,飛身跌落。
至此,那讓人驚恐無定的大三才陣終于被雜毛小道一舉破去,幹幹淨淨,利落得讓人簡直就不敢相信。說實話,倘若不是那殿中傳出來的恢弘之氣,隻怕這廣場上躺倒的怕是一個又一個直挺挺的漆黑屍體了。
雜毛小道拿着渾身閃着藍色光芒的雷罰朝前指去,一道黑影閃過,正好擋在了這劍的前面。梅浪手持拂塵,闖入空空蕩蕩的廣場,站在雜毛小道身前兩米處,面色變換,瞧着跟前這個威勢滔天的男人,語氣變得低沉而深邃:“好了,你可以了!”雜毛小道神劍引雷,渾身皆散發出恐怖的氣息,眼睛裏面盡是炙熱的殺意,死死盯着身前的梅浪,仿佛蒼鷹盯着草原上面的獵物。
梅長老行走江湖數十年,又在茅山潛修日久,然而與雜毛小道這熾熱的眼神相觸,也不由得一陣心跳加速,呼吸都不自然起來。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此刻的雜毛小道,已經成爲能夠與他比肩,甚至讓他不願意面對的對手。這樣的家夥,已經有問鼎宗門長老的資格了。
雜毛小道将雷罰指向了梅浪長老,然後開始深呼吸,兩道白色的霧氣在他的鼻子間吞吐。劍尖穩定,然而他的胸膛卻一直都在起伏。這劇烈的起伏牽動了我們所有人的心情,在那一刻,雜毛小道獲得了所有人的關注,他當之無愧地成爲了大家眼中最爲重視的角色。我擔心雜毛小道戰得血液沸騰,熱意燒身,頭腦一發熱就朝着梅浪發難,然而他終究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擡起頭,看向重新出現在殿門台階上面的楊知修。
兩個人像一對離散多年的好基友,深情凝望,在那一刻,全場寂靜,時間似乎停住了。
一秒、兩秒、三秒……面無表情的楊知修捏了捏雙手,上面餘熱未消,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平靜地望着地上躺倒的劍手,以及被落雷吓得倉皇無措的道士,緩緩說道:“呃,這不是神劍引雷術,不過已經快達到那種威力了,難以想象,你究竟是怎麽學會的這些;好吧,既然你已經破了這九九歸元的陣法,說明你有足夠的實力重歸山門——你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那麽在這裏,我很榮幸地宣布一件事情……”
楊知修說到這裏的時候,将頭擡起來,眼睛環顧四周,看向了周邊的每一個人,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謹代表掌門師兄陶晉鴻宣布,從即日開始,蕭克明重入我茅山門牆,作爲我茅山子弟,行走于江湖!”
短短幾句話,讓人震撼,聽到我的耳朵裏,有着嗡嗡嗡的回響聲。話音剛落,那些圍在廣場中的三四代弟子齊聲歡呼起來。這些家夥的腦子裏并沒有注入太多事關利益的東西,隻是看到一個将楊坤鵬等人組成的大三才陣給強勢破除、身具傳說中飛劍的猛人加入了茅山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感,覺得能夠與面前這位強悍的家夥作爲同門,怎麽說都是一件讓人倍感榮幸的事情。
随着這些年輕弟子的歡呼,那些與雜毛小道、大師兄等人交好的二代弟子也都放下了矜持,高聲朝着場中的雜毛小道祝賀。面對諸人的祝賀和祝福,雜毛小道也終于收起備戰的狀态,将雷罰背負于身後,主動将地上躺倒的同門扶起——力量展示過了,現在該是表現仁義的時候了。
勝利者,必須要有勝利者的姿态。
當一切忙完,雜毛小道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伸出了手,他也伸出手來,與我相碰。
好兄弟,辛苦了!
我們相視一笑。
Chapter 20 祈福法會
落雷之後,廣場上一片狼藉,有清池宮中的弟子前來收拾殘局,也有頭戴白色頭巾的道人前來給那些被雷電劈暈的陣中劍手把脈。所幸經過楊知修的防護,這些人都隻是表面漆黑,身體發麻而動彈不得,并沒什麽要緊的傷,休養幾天便好了。
瞧見這些劍手在清池宮弟子的引領下,朝着側殿頹然離開,梅浪緩步踱到了雜毛小道旁邊,輕聲問道:“蕭克明,倘若不是話事人引發神力防備,你是不是就真的将這落雷,擊在了這些同門身上?”
這問題有些誅心。大師兄眉頭一皺,剛要發話,雜毛小道哈哈一笑,說怎麽可能?我雖然離開茅山十年,但并不是不知道三茅峰上,清池宮中,有防止強力攻擊的手段,我這小小的一個引雷術便能夠在這大殿之前随意殺人,那麽我茅山的底蘊,是不是也太過于淺薄了?
聽到雜毛小道的回答,梅長老也笑了。他伸出手,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說:“不錯,小夥子,出去十餘年,你終于有了些長進,至少不會像以前一般莽撞了,可喜、可賀。”
說完這些話,梅長老離開。此時日頭正高,大典也告一段落,長老們自然都前往後院去商量要事,并且吃些齋飯。大師兄被一個道童叫走了,符鈞也在與我們點頭招呼之後,随着一個道童朝後殿行去。一同離開的,還有一些和他們兩人一般比較有地位的門中弟子。在主事人紛紛離開之後,大殿前便跟我們以前讀書時早操散場一樣,大家三三兩兩地圍作一團,氣氛一下子就顯得熱鬧起來。
我和雜毛小道沒有資格入後殿,便在廣場東側一處懸空木台的石桌前落座,屁股剛剛挨着石凳,之前我們在登山石道的路上碰到的絡腮胡子龐華森、英俊小生李雲起、黃臉漢子朱睿和美女道姑程莉,以及一些相熟的同門便紛紛上前來祝賀,好是一番熱鬧。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很現實的。此前雖然雜毛小道跟着大師兄而得到了大家的寒暄問候,但是并不代表在他們心中,真正地認同這個當年功力盡廢被逐出茅山的曾經同門。修爲分兩種,一種是境界,一種是實力。這境界之分,實在很難看出是裝波伊還是真高人,不過實力,卻可以實打實地瞧出來,雜毛小道剛才露出來的那兩手,一項飛劍,一項引雷、都是頂端的道法,讓人仰望的手段,而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破了楊坤鵬這些二代弟子組成的大三才陣,更是讓人震驚。
雜毛小道剛才幾乎被楊知修逼到了絕路,絕地反擊,反而一戰成名,以一種極爲強勢的态度,重歸茅山,這樣的勢頭讓他實實在在地證明了自己,所有可能會有疑問的茅山弟子,都會選擇乖乖地閉上自己的嘴巴。
圍着雜毛小道的這些人,大部分都對他剛才在九九歸元陣中所使出來的手段相當好奇,問這些都是怎麽得來的?雜毛小道與這些人其實都是從小熟絡的好友,也并不隐瞞,隻說飛劍乃觀摩仿制青城山老君觀李騰飛的除魔而篆刻,後來又偶得劍靈灌注,實屬幸運。至于引雷之術,也是因爲這雷擊桃木劍本身的屬性,而他也是揣摩本門傳言已久的神劍引雷術許久,弄出來的山寨版而已。
他這說法半真半假,不過也端的是幸運至極,讓人心生羨慕。李雲起忍不住心中好奇,問能不能摸一下這把神奇的劍。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真正的飛劍呢。
對于一些偏執的劍客,手中的劍,是其最珍愛的小夥伴,整日以身養劍,旁人是碰不得的,不過雜毛小道并不是那種把劍當做是老婆的人,隻是發出了奇怪的笑聲,說好,你若想,給你便是。
雜毛小道将雷罰從身後取出來,轉過劍尖,将劍柄遞給李雲起。
在衆人的羨慕眼光中,李雲起抿了抿嘴唇,略微激動地伸手去拿那泛着暗金色光芒的雷罰,然而他的手一摸到那紅線纏繞的劍柄,便“啊”的一聲大叫,飛快地收回手來,面上一陣焦黃,十分郁悶,問這是咋回事啊?旁人瞧見,哈哈大笑,美女道姑程莉說:“雲起,你傻啊,但凡飛劍,上面必有劍靈在身,倘若是旁人摸了,又不熟悉,自然以爲是敵人,不刺你刺誰呢?”
雖然被衆人嘲笑,但李雲起是個好脾氣,搓了搓手,說:“不錯,疼雖疼,但是咱也算是摸過飛劍的人了,以後給自家徒弟侃大山的時候,你們可都要給我作證啊?”
聽到李雲起這般一說,那些還在嘲笑他的人頓時都露出了意動的神色。是啊,飛劍啊,這東西,都隻是在傳說中聽到過,現實中能夠摸一下,确實也是有炫耀的資格了。想到這裏,程莉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說:“小明,你安撫一下劍靈,讓師姐我也摸一摸。”
聽到還有這辦法,旁人也紛紛出言,都想摸上一摸,看看是不是跟傳說中的一模一樣。
瞧着這一夥傳說中的茅山高人跟參觀動物園的遊客一般,我不由得笑了。其實人性是相通的,因爲不了解,所以會顯得神秘。當然,作爲修行者,自然要比普通人在心性上面更加收斂,也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退出人群,憑欄四望,感覺這三茅峰上,雷劈過後,空氣很好,那遊離的陽離子讓人心曠神怡。
太陽升到了頭頂,藍藍的天空萬裏無雲,如同一塊鏡子,純淨得讓人想要沉溺進去。
廣場上的諸峰弟子漸漸散去,我的心情好得很,感覺這天下之大,終于可以想去便去了。不過瞧到圍着雜毛小道的一幹人等,我的心裏面又有些迷茫。
我身上的冤屈得雪,雜毛小道也能夠重歸山門了,那麽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就要分離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的心中不由得就空落落的,三年多來,我已經習慣了這個時而疲賴、時而給力的好兄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在無數次生死曆險中,我們已經結下了最深厚的友情,他就仿佛我的家人一般,不離不棄——可是現在,他重歸了自己來的地方,我們就要分離了……
瞧着面前這番熱鬧的場景,我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孤獨,這些茅山弟子會認同自己曾經的同門,但是卻不會認同一個來自苗疆蠻夷之地的家夥,而且這個家夥還是聳人聽聞的養蠱人,所以除了少數知情人之外,其餘的茅山弟子對我也僅僅隻是禮貌性的客氣,并沒有太多的親熱之意。很多人甚至覺得我出現在這道場中,簡直就是多餘。
當然,在外面闖蕩多年,我并不會如憂郁少年一般郁郁寡歡,這心思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過,并不多想。一番喧鬧之後,有清池宮的弟子過來招呼我們,前往飯舍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