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苗疆蠱事11(16)

Chapter 14 天亮了

這一句話講出來,我心中五味雜陳,逃亡的日子恍若眼前,鼻子一酸,眼淚都要下來了。梅浪一聲冷哼,手一揚,孫小勤立即走上前去,遞上了一本藍色的文件夾。

揚着手上的文件夾,梅浪冷笑連連,指着我說道:“陸左,這裏是西南局内務調查科張偉國出具的調查報告,裏面是所有的當事人的證言,殺害黃鵬飛的兇器以及你當日簽署的認罪書。這一切都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說明了你确确實實是故意殺害了黃鵬飛。這裏還有你同屆集訓營的同學白露潭當時的現場陳述錄音,需要我現在播放麽?嗯……”

“啊,他已經認罪了啊?”

“是啊,是啊,既然已經認罪了,他還敢出現在我們茅山上,硬着嘴巴說自己無罪,當真以爲我們茅山無人麽?還是他以爲這茅山之上,還有誰能夠庇護他不成?”

當梅浪将這一份完整的卷宗拿出來的時候,衆道士紛紛交頭接耳,朝着我指指點點,有的更是朝我投來憤怒的目光來。台上的諸位長老,都面無表情,目光不斷地朝着我這邊打量過來。

我根本不管這些不明真相的人們,昂着頭,朝着梅浪凝望,一字一句地大聲說道:“我沒罪!”

“你沒罪,那麽這是什麽?”

梅浪從文件夾中取出幾張複印掃描件來,翻開最後的一頁,指着那紅彤彤的手印厲聲說道:“陸左,你還敢嘴硬,你瞧瞧這是什麽?這是你親自畫押的手印和簽名!你以爲我茅山是那不講理的地方麽?你以爲沒有證據,我們會對你下死手麽?陸左啊陸左,你真的是太天真了!”

面對梅浪的指責,我冷笑着将手給舉起來,大聲說道:“手印,将我迷昏了,想按多久按多久,想按幾個按幾個;至于簽名,這世界上模仿簽名的高手還少麽?一個六扇門出來的酷吏,一些拙劣的手段,便想要定我的罪,是我太天真,還是你們太黑暗了?”

“這麽說來,你是不服啊?”梅浪還沒有說話,他旁邊有一個塌鼻梁的老婆子眯着眼睛,出言說道。

我點頭,大聲地說道:“是,我不服,我當然不服了!當日我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人給救出了萬鬼窟,并且将邪靈教的酆都鴻廬,将那爲禍西川多年的鬼面袍哥會殘孽鏟除了,我甚至提前将吳臨一的身份說出,可以說倘若沒有我,不但黃鵬飛,當時在洞中的天府紅龍洪安中、青城二老等人,也都得死。立了如此大功,卻因爲内部傾軋,我和老蕭隻有亡命天涯,被所有人追殺。倘若是你,你服麽?”

梅浪面無表情地說:“功過不能相抵,你便是立了殊天之功,也不能夠抵消殺害黃鵬飛的罪惡。”

我緩了一口氣,回望了一下仰首看我的諸人,沉聲說道:“好,便說一說這黃鵬飛。當日出洞之時,白露潭已然将當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明明是黃鵬飛想要趁我昏迷之際,殺害于我,天幸我道心警戒,突然醒來,與其拼鬥。黃鵬飛當時招招緻命,我若不下重手自衛,行那婦人的慈悲手段,隻怕早就白骨一堆,也無人伸冤了。我自衛殺了黃鵬飛,白露潭當時便對洪安中說責任全在黃鵬飛。然而在過了幾天之後,不知道幕後發生了什麽樣的交易,白露潭便改了口供,還跑過來跟被抓起來的我說,‘他們’的勢力太強,讓我認命吧。也就是白露潭的這份口供,讓我被認定爲故意殺人!好了,我想問一問,白露潭口中的他們,到底是誰?”

聽到我的慷慨陳詞,大殿中衆人紛紛議論,而旁邊的律察也不管,任其讨論。我聽到了好些個人在說“若真的是如此,那就太黑暗了”之類的話。然而梅浪卻不爲所動,冷冷一笑,嗤之以鼻道:“口說無憑,你黃口白牙這般說,有證據嗎?你能夠将白露潭找來對質麽?”

我接着他的話說:“事情怪也就怪在這裏了。我自道必死,而好友卻不離不棄,前來劫車。我們亡命天涯的當日,白露潭便離奇失蹤,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是誰綁架了她?這是要滅口,讓我找不出人來對質,是麽?”

我的追問,讓梅浪無言以對,他表面上故作冷靜,眼神卻不由得瞧向了旁邊默然不語的楊知修。然而楊知修根本就沒有瞧他,反而眯上了眼睛,似乎剛才的大典,已經消耗掉了他太多精力一般。

這大半年來太委屈。在今天這樣盛大、衆目睽睽的場合,讓我憋得快要爆炸的心緒終于找到了宣洩口。英雄流血又流淚,尼瑪還要背那黑鍋到處走。老子這大半年來内心反複煎熬,心中的正義崩潰了又被我小心鑄起,不就是爲了今天這個能夠沉冤得雪的機會麽?

聽到我這感情濃烈的話語,那個登山道上風度翩翩的老人卻是不置可否地一聲冷哼,沒有得到楊知修的提示,他便不管不顧,拍打着手上的文件夾,輕松地說道:“你的口才倒是不錯,演技也是一流,但是遺憾得很,現代社會,講究的就是一個證據。要沒有證據,你所說的這一切,在我們看來,不過就是一場精湛而情感豐富的表演而已。陸左,你有證據麽?”

“證據?”我念叨着這兩個字,嘴裏不禁發苦。

本來對我最有利的人證,那白露潭豬油蒙了心,對她的救命恩人說陷害就陷害,所爲的隻不過是不被人整;而洪安中看到的隻是我殺黃鵬飛的那一刹那,别的人根本就瞧不見。即使有物證也都給垮塌的山給掩埋了,要我拿出什麽物證來?

梅浪見我不再說話了,便朝着周圍的諸位長老拱手緻意,說:“此子口舌奸猾,如生蓮花,再這樣辯駁下去,應該也沒有什麽意義了。諸位,要不然我們表決一下,倘若大家真的覺得此子有罪,還須勞煩劉師哥親自出手,拿下這個殺害鵬飛的殺人兇手,将其繩之以法。”

台上的諸位長老眼神交換,有的點頭深以爲然,有的卻心存疑慮,不過我與黃鵬飛之事并不是今天的重點,所以陸續有人點頭了。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大師兄突然跨前一步,拱手向台上說道:“話事人、諸位師叔,志程有話要說。”

“且講!”

陳志程在外面社會上的地位擺在這裏,自然沒有人攔着他不準說話。

大師兄向台上以及台下的諸人拱手行禮,然後平靜地說道:“梅師叔講到了證據,其實這也是志程最近一直在做的事情。說實話,主觀故意殺人和被動自衛殺人,倘若在場目擊者不能保證自身的公正之下,是很難辨别得出的。本着‘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的原則,我經過各方面嘗試,終于有了一些小發現,希望諸位師叔能夠瞧看一下。”

大師兄手腕一翻,摸出一塊情人藤的根莖,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纏繞着。大師兄舉起這物,說:“大家應該都認識這東西,它叫做千裏留影,其實也是道法中的一種類似攝像機的手段。這是我一個卧底冒着生命危險從邪靈教手中弄出來的東西。”

他請示了話事人楊知修,得到允許後,将這千裏傳影小心放到地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小瓶液體,澆灌在情人藤上面。随着汁水滋潤,這塊莖的表面發出一道青蒙蒙的光芒,然後投映在了上空。

光芒彙集成的圖像讓我立刻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鏡頭拉長,竟然是慧明的老婆客老太太,而在她的旁邊,有一個霧蒙蒙的靈體在不斷搖曳。有人似乎在與這客老太太交流,分散注意力,而那霧蒙蒙的靈體則跟操縱鏡頭的這個人說着話:“……當日我差一點就能夠殺掉陸左了。爲什麽要殺他?這狗日的别以爲他剛剛救了我,我們就能一筆勾銷了。我和他就是宿敵,在集訓營弄不死他,在那萬鬼窟中,我也要弄死他。隻可惜功虧一篑,白露潭那死娘們膽小,而陸左又突然醒了,我不但沒能殺死他,反而被他給弄挂了……”

随着那青蒙蒙的聲影逐漸清晰,我的心激動起來,因爲這個家夥,便是黃鵬飛本人。

用一句名言來表達我那一刻的心情:“天亮了!”

Chapter 15 渺渺往事,特别關心

那情人藤上面的影像仍在說着話,然而最重要的那一段,就是黃鵬飛談及當日兇殺時的事情。那誘供之人似乎在此之前就已經打好了腹稿,而且深得信任,所以黃鵬飛便将此事說起,并不隐瞞。影像的時間并不長,那客老太似乎并不願意讓黃鵬飛多與人接觸,大袖一展,那個曾經的茅山子弟便入了客老太的袖子中,再不得見。

影像結束,大師兄将情人藤根莖所做的千裏留影捧起來,在上面憑空畫了幾道符箓。然後擡起頭來,朝着台上的諸位長老說道:“我這技藝倒是梅師叔傳給我的,千裏留影能通過情人藤的生命磁場留住一段時間的影像和聲音,比攝影機優越的地方在于它能夠将靈體的形象攝入其中,而且隐秘性也十分優良。更重要的是,它絕對沒有作假的可能。”

梅浪旁邊的雒洋長老點頭說道:“難怪事發的時候,我們準備将鵬飛的魂體招回來,然而未果。原本還以爲是魂體給直接打散了,沒想到竟然落入了那個客海玲手中。聽說此女修過些邪門法子,竟然可以将鵬飛煉制成如此模樣,還保存着生前記憶,倒也是有些手段。這可不行,我們須得将鵬飛的魂體追回來,将其超度,免得耽擱了他往生的時機……”

爲防止梅浪反嘴質疑,雒洋長老直接堵死了他反駁的話語,而且将話題引導向了如何追蹤客老太,并且追尋黃鵬飛靈體回返的事情上來,從而間接地肯定了大師兄這一證據的真實性。

梅浪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影像,瞧着黃鵬飛這蠢貨洋洋自得地詛咒着我,他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一直沉默不語的楊知修突然睜開了眼睛,凝視着大師兄,平靜地說道:“志程,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當大師兄将千裏留影給收起來時,自有道童托着盤子過來接了,往台上遞給諸位長老驗明真僞。大師兄正在與那道童交接,聽到楊知修問起,他擡起頭來,介紹道:“爲了這個東西,我們損失了一位已經打入敵人内部的高級卧底;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在啓用了這個卧底之後,爲了保險起見,我已經将其打發到了西北的邊陲小鎮,隐姓埋名一輩子。便是這般艱難,我也是不久前才收到的,還來不及向局裏面報備呈現,就先拿過來,給宗内的諸位師長辨别了。”

大師兄恭敬說着,而楊知修滿面含笑的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似乎某種情緒攀升到了一個臨界點。

其實楊知修在得知大師兄即将帶着我上茅山時,應該便知道這位享有盛名的大弟子定然胸有成竹。不過他并不知道大師兄會有如何手段,會呈示什麽證據,所以之前放任手下的弟子陳兆宏過來挑釁,以及私下偷襲我們,都是想要試探出大師兄的底線和手段,好做防備,到了後來被符鈞警告才收了手;然而萬萬沒想到,黃鵬飛這人簡直就是傳說中那豬一樣的隊友,他的話語,直接給他舅舅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大耳光子。

至于大師兄爲何沒有在之前拿出這證據呢?他之前諱莫如深,不過我還是能夠猜測得到:一來這樣的證據簡直就是兵行險着,十分難得;其二也是因爲他了解一切源頭,都是在這茅山之中,在我們面前的這位話事人身上,必須快刀斬亂麻,一舉擊潰。搞定了楊知修這邊,其他的地方,都可迎刃而解。

楊知修平複了一下心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這樣一個高級卧底,一定能夠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用來做這事兒,暴露身份不能再用,實在是可惜了。

大師兄也頗爲認同地點了點頭,說:“是啊,是可惜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事情總是要大家做的,一個人做不完。陸左付出了太多太多,收獲的卻隻有委屈和傷痛,我們這些後方做運籌帷幄活計之人,總不能夠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總不能讓這個世界一點兒光亮都沒有,對不對?”

大師兄犀利的反問,讓楊知修一陣無語,他似乎很想要反駁面前這位外門大弟子,然而似乎從台下衆弟子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憤恨、有悲恸、有羞恥,以及許許多多難以形容的東西,這些情緒映照在了他的眼中,便成爲了一種十分不信任的猶豫。

楊知修沒有多說話,而是将傳遞過來的千裏留影放在手心上,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了一番,然後将手放在銅香爐上,借助上面的力量辨别真僞。

很快他就睜開眼,點了點頭,指着梅浪手上的文件夾,說:“的确,如此看來,這裏面的确是有一些人違背了原則,做出了讓人不齒的事情,蒙騙了我們所有人,害得我們舟車勞頓,費了不少功夫……呃,還誣陷了忠良。陸左,雖然是你親手将我外甥的脖子給抹幹了血,不過我并不恨你,反而要爲你鼓掌,你做得對。沒錯,這樣的人,殺了就殺了,不需要爲此承擔什麽責任。我明天就聯系負責此案的西南特勤局,讓他們爲你正名。”

聽到楊知修這話,我的心中反而沒有了之前那種重獲自由的激蕩,更多的隻是平靜。因爲我知道我與黃鵬飛之事,雖然會影響我的一生,然而對于楊知修來說,卻并不是什麽不可退讓的原則性大事,所以在這如山的鐵證面前,承認此前的錯誤,并不是一件難事。當然,他這輕飄飄的話,不但将自己給摘幹淨了,而且對被追殺萬裏的我一點兒歉意都欠奉,依然顯示了他的高高在上。

楊知修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多作糾纏,揮了揮手,便有人拉着我的衣袖往旁邊離開。我回到了大師兄的後面,看到他的眉宇不展,似乎在爲楊知修這反常的行爲而思索。

不過雜毛小道還是朝我舉了一下大拇指,露出了一口白牙,呵呵一笑。

讓人郁悶的事實就是這樣,越是到了高層,一些事情就越簡單。黃鵬飛一案,作爲最主要的壓力實施者,楊知修這邊一旦承認了我的合理性,那麽下面的事情就十分好辦了,估計等我們出了茅山,那通緝令便已經撤銷了,而相關的正名也即将到來,我們便不用再披着别人的面具行事,在警察面前,也可以坦然行走,不用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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