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聲叫喚着,那靈體一收一縮,居然在開始蓄積力量,我吓得高聲喊“小心”。而就在那一刻,一聲鋪天蓋地的雷鳴響起,砰!這聲音響徹整個巷道,我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巨大的沖擊波将我吹得滾倒在地上,翻了好幾個圈,撞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
躺在地上,我的額頭有些火辣辣的,我一摸,磕破了,有些血。我站起來,看到雜毛小道手持着雷罰,站立着,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在他的身前一米處,招魂幡已然破碎,許多裹水的碎布在空中飄揚着,星星點點,至于毛乙久,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見這家夥有些發愣,走上前去撓他的頭,結果發現他的耳朵處,竟然流下了兩道血痕,吓得我朝他大聲喊叫。雜毛小道木然地将雷罰收起,然後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同伴,伸出右手尾指,往耳朵裏掏弄一番,挖出一大塊帶着鮮血的耳屎來,淡淡說道:“幸虧耳屎比較多,緩沖足夠,不然這一次真的遭殃了!”
他說話的腔調氣得我半死,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結果這家夥根本就沒撐住,啪的一下摔倒在地,哎喲喲地直叫喚,竟然是有些脫了力。
洛飛雨和洛小北圍了上來,忙問,毛乙久怎麽了?雜毛小道在我的攙扶之下爬起來,摸着鼻子說,你們沒見着麽?那老鬼還沒等我動手就自爆了,結果魂飛魄散,真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家夥,對付自己都不眨眼睛。我問,那家夥臨死前說的話,作不作得準?
雜毛小道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個應該不會騙我們,七八成吧……
這話說得我們一陣激靈。說實話,經過這連番大戰,我們這些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如果再不能出去,留下來面對那個什麽勞什子東夷巨魔,隻怕真的就要埋骨此處了。我瞧了一眼這邊的潭水,心念一動,說,這天下水道,都是彼此通連的,不如我們順着這水道下去,說不定能夠重回地面呢?
洛飛雨瞥了我一眼,說,果然,你們還真的有水下行走的裝備啊?
我點頭,也不多言。雜毛小道頭疼,說:“話雖如此,但倘若我們順着這裏往下走,說不定一直往下,深入地脈中,又或者直接就是地縫,過不得人,又或者高低落差,直接摔死……總之不會是這麽順利的。”我急了,說,顧忌這麽多,難不成留下來等死?
話說到了這份上,便沒有太多争執了。當下我們幾人在此商議,決定立即返回大殿,去将被困在石床之上的釋方大和尚給背過來,然後我們下水,慢慢摸清水道,找到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回到大殿,那裏依舊甯靜,鲛人油燈安靜燃燒,走到石床旁邊,卻見到那大和尚居然睜開了眼睛來。
瞧他眼神清明,我們不由得都十分高興。大和尚自己介紹,一開始連連噩夢,最後在睡夢中戰勝自我,終于醒來。雜毛小道摸了一下他的脈搏,發覺無礙,于是将其松綁,将餘後的事情說明。與此同時,洛氏姐妹則撿些重要的金銀珠寶、珍貴書簡,裝入随身包囊之中,正挑得遺憾,突然從左側的通道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嚎叫聲——嗷嗚……
來、來了麽?
Chapter 52 深潭變
雜毛小道豎着耳朵聽,然後打着手勢,說聲音是從左邊來的,我們須得朝着右邊行去。
事實上我們一開始也是打算從右邊遇到毛乙久的那個地方水遁。爲何?要知道裹挾着毛乙久惡魄的黑色招魂幡便是在那桃林前的水潭跌落沉下,後來毛乙久出現在這地底,說明上下還是有一條水道相通,既然如此,多少也算是一個方向,所以在之前的商議中,我們已經确定下來。當下顧不得太多,我翻身跳下石床,朝着正在石屏風之後的洛氏姐妹大喊:“走,快走!”
洛小北身上挂得琳琅滿目的珠寶,見我沖上前來,立刻從歸攏的一堆珠寶裏挑出幾串玉珠和玉佩,朝着我的脖子上面挂來,口中還嚷嚷道:“陸左,幫我帶着,一會回去之後,我們五五分成!”
我手提鬼劍,左手摸了一把這些珠寶,除了珍貴之外,并沒有什麽法器的符文,不由覺得奇怪,說,二小姐,你從小養尊處優,按理說這種身外之物,應該并不會挂記在心頭,爲何要像個市井小民一樣,人死财留啊?
洛小北将自己的罩衣脫下,紮了一個大包裹,一邊往裏面裝,一邊不屑說道:“地主家裏也沒有餘糧啊!怪隻怪小佛爺那家夥跟共濟會的老外鬧翻了,弄得現在厄德勒經濟緊張,本姑娘的生活費都已經停發多日了。你别站着說話不腰痛,快點幫忙裝……”
我匆匆瞥了一眼,發現洛小北雖然話兒是這麽說,但是她往那布兜裏面所裝的,大都是一些刻得有東夷古文和符文的玉簡、符器,至于那些珠寶,倒是爲了掩飾這些而随意拿取的。
我知道面前的這個小女人,不但是一個容貌清純的小美女,還是一個小狐狸,心思詭異得很,像我這樣的正常青年,根本就無法理解她那小腦袋裏面,究竟在打着什麽鬼主意,所以也沒有理會她,隻是說趕緊走,遲了休怪我們不等你……
說完這話,我回過身去攙扶大病初愈的釋方,不過這大和尚似乎比較在乎面子,拒絕了我的幫助,跟在雜毛小道身後行走。
我們在通道裏走了兩三分鍾,見洛氏姐妹沒有跟上來,我捅了捅雜毛小道的胳膊,說,老蕭,邪靈教與我們,勢不兩立,既然你的雷罰能夠在這裏面使用,不如直接将這姐妹倆給留在這裏,免得出去了諸多禍害,你覺得呢?
一直在疾走的雜毛小道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看着我,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我被他瞧得發毛,說,嘿,啥情況?
雜毛小道不由得搖搖頭,說,小毒物,别這樣,在外面先不提,在這裏她們就是兩個弱女子,我們剛剛達成了合作協議,現在又要暗算于她們,這樣子,于情于理都不是很好……
我嗤之以鼻,說,你正人君子,說不定别人卻在後面謀劃你呢。
雜毛小道的目光瞬間就變得深邃,瞳孔收縮,好一會兒才說道:“小毒物,紅塵煉心,有時候捷徑确實有,但那是魔道,走了,你這一輩子心靈未必會安靜,最後反而害了自己。我們修行,一修身,二修心,唯有心無挂礙,坦坦蕩蕩,方能夠得以觸摸天道。這世間至理,你可明白?”
瞧見他執着的眼神,我沒有再堅持了,點點頭,說,曉得,快點走吧。
整個過程釋方一直在旁邊默然不語,不過當我們繼續前行的時候,發現他看向雜毛小道的眼神充滿肯定。洛氏姐妹終于趕了上來,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别的什麽,我感覺洛小北看向我的那一刹那,頗有一些兇狠,看得我怪不自在的。
身後有那吼聲,隐隐約約,不知西東,我們的腳步都快了好多,一路上我頗爲擔心幼小的小妖和中毒初愈的釋方和尚,所幸前者精神奕奕,後者又是個毅力帝,故而很快我們又重新回到了之前毛乙久出現的寒潭附近。
我們知道這東夷殿中,定然有着許多的秘密,也有密布的通道和出口,不過此刻爲了逃命,我們也沒有了四處查探的心思,匆匆趕到剛才與毛乙久拼鬥的地方,便想着從深潭中下去。然而當我們陸續走到之前那處黑黢黢的地方,卻發現,水潭不見了。
空氣中還有着潮濕的氣息,但是之前的潭面卻完全被一個濕滑的三級圓形台面所占據。台面之上,有一根一人環抱的石柱,四米多高,模樣有點兒像是天安門前的那根華表,不過似乎更加古樸一些,周遭也雕刻着許多魚和海獸,并不是很像。
在這石台之前,我們紛紛止步。前後不過一小時的時間,偌大的水潭就不見了,卻出現了這麽一個玩意兒。一開始我還有些懷疑是不是慌亂之下,雜毛小道走錯了路,然而當我回頭瞧了一下地上那些黑色的碎布,便知道錯的不是我們,而是此處在我們走了之後,發生了不爲人知的變化。
這樣的台子,不是祭壇,就是别的什麽宗教建築,此刻陡然出現于此處,難道我們費盡心機,千逃萬逃,最終還是自投羅網,跑到了那解封了的巨魔身前來?那麽之前傳來的那些嚎叫,又是什麽東西呢?
正想着,從對面轉角處突然蹿出來三道黑色身影,朝着我們這邊撲來。
所有人都在全神戒備,瞧見這身影襲來,立刻散開,各執刀劍,以雜毛小道爲首,當先一步出劍刺去。這出劍首重扭腰,雜毛小道腰扭成了麻花,三道黑影頓時鮮血飙射,中途跌落。我深呼吸,感覺到那大陣的規則蔓延,依然封鎖着我們身上的修爲,唯有咬着牙,硬憑着一身蠻力,抖劍刺去。
那三道黑影子倒也敏捷,拼了幾記之後,朝着黑暗中閃去。就這瞬間我瞧得真切,這些家夥,竟然都是直立行走的野狼。那些神秘的野狼竟然會在此處出現。這讓我們不由得一陣驚訝。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麽蹊跷不成?
雜毛小道一劍在手,不再講究什麽低調,騰身便上了石台,一腳踏上,那黑暗中的野狼立刻撲上一個,被他大吼一聲,将雷罰從斜裏刺出,捅進了野狼的小腹當中。又有兩道黑影撲來,皆被雜毛小道閃開。那雷罰如有神助,劍出如電,竟然将其喉嚨給割斷,溫熱腥臊的鮮血便飙射出來,讓人十分快意。修爲依舊沒有,然而雜毛小道卻憑借着劍技和雷罰之上的雷意,将三頭能夠直立行走的野狼給果斷斬殺當場,沒有一丁點兒猶豫和磨叽,行雲流水,流暢自然,端的是一派大家風采。
當我們沖上石台之上時,三頭野狼早就一命嗚呼,不複生機了。一地的鮮血流淌,那狼血腥臊,讓人喉頭發癢,雜毛小道的臉色凝重,看着這四周,低聲道:“小毒物,我怎麽有一種做錯事了的感覺?”
我瞧着腳闆底下那不斷顫動的石台,苦笑,說,老蕭,你有沒有必要這麽兇猛?
雜毛小道歎氣,說,良劍難得,這劍中隐藏着許多秘密,讓我愛不釋手,就像新買了百萬豪車一樣,恨不得舞弄一整天,好好與它磨合,結果一時技癢,就逞了兇性,唉……
在雜毛小道的歎息聲中,我們腳下的石台裂開了,出現了一條兩米寬的大裂縫,這裂縫黝黑,看不見底,裏面有至深的陰寒蔓延上來,使得我們渾身都凍得冰寒,血液都要凍僵了。“下來!”洛小北一聲喊叫,我們慌忙翻身下了石台,瞧見洛氏姐妹、小妖還有釋方的臉上都在抽搐,驚訝萬分,于是弱弱地問怎麽了。
小妖朝着我們背後一指,我回頭看過去,卻見原來那道地縫又不見了,而在原來的地方,站着一個穿蓑衣戴鬥篷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帽檐下露出一隻鷹鈎鼻,拄着拐杖,平靜地看着我們。
這是一個年入耄耋的老婦人,渾身透發着寒意。雜毛小道嘿嘿笑,上前唱喏道:“老婆婆好,我們誤入此地,迷了路,不知道老人家可否幫忙指路?”
那老婦人瞧了我們一會兒,臉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手一翻,左手一個茶壺,右手幾隻茶碗,平淡地說道:“我這裏有些茶湯,不知道幾位路人是否口渴了,先喝一口,再上路也不遲……”
Chapter 53 生死抉擇
聽到這老婆婆的話語,我心中生出既古怪,又想笑出聲來的情緒。這老婆婆演技精湛,表情認真,其實并沒有什麽可笑之處,不過這裝孟婆的伎倆我也是見過的,如今曆史重演,便覺得生活果真比戲劇還要離奇。
雜毛小道沒有笑,他拱手爲禮,說,老人家,您可是孟婆?
這婆婆搖頭,說:“不是,我不姓孟,我姓來,來來去去的來,來衣婉是我俗家的名字,不過多少年過去了,自家的名字倒也少人叫起,你們稱我來婆婆便可。我這茶湯滋陰潤肺,降火清腸,誰要來一碗?”這來婆婆的名字倒也奇葩,跟這“來一碗”諧音,卻不知道給她取名字的老子,當時是如何想的。
聽到老婆婆說話和氣,又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名字,雜毛小道皺着眉頭一思量,說:“姓來?婆婆您這姓氏還真少見了,可是東夷人?”
“哦?呵呵……”來婆婆拄着拐杖笑,一咧嘴,露出了稀疏的幾顆牙齒,她看着雜毛小道,越看越喜愛,說:“你這個小道士,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家夥,竟然光憑着我的姓氏,便知道我來自東夷。那好,我倒是考考你,你可知道老婆子是何來曆?”
雜毛小道穩住心神,将雷罰背于身後,瞧着這老婆婆雖然滿臉含笑,然而那鷹鈎鼻子,卻将她的臉型勾勒得十分陰險,心知這話兒不好接,沉吟了一番後,小心答話道:“呃……來婆婆,這話說的,我……”
“我什麽我,叫你答話,你便答,啰嗦什麽?”來婆婆眼睛一瞪,立刻寒光迸射,連在雜毛小道身旁的我都有些生寒,背脊發冷。
雜毛小道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斟酌着語氣說道:“之前毛乙久曾經提及,這東夷殿下,鎮壓着一頭東夷巨魔,還說那巨魔不日便出現;我們之前來這裏時,深潭一口,而此刻卻是濕漉漉的岩石平台,3頭野狼的鮮血祭奠,而後您老便出現了。我倘若說您就是一普通尋常的老太太,未免太侮辱大家夥兒的智商,但倘若說您就是毛乙久口中所說的東夷巨魔,我自己又有些不信——慈祥溫暖如您,便是那老神仙才對……”
來婆婆任由雜毛小道這一通誇,待他說完,和氣地點了點頭,說:“是,你猜對了一大半,确實,老婆子就是這東夷殿中所鎮壓的那一位,不過我可不是什麽東夷巨魔,我隻是一名東夷族的普通巫師而已。”
“普通巫師?”雜毛小道驚訝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