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雖然稚嫩,卻是一闆一眼地叙述推理起來。毛乙久的身影出現在了水潭邊緣,眼神陰沉地瞧着靠在泥壁上的那個少女,聲音像是摩擦的砂輪:“誰告訴你的?”
小妖從甬道的泥壁上摸出一條根須來,平淡地說道:“是它告訴我的,桃樹說它實在聽不下你的謊言了,一個撿了狗屎運的孤魂野鬼,你裝什麽大尾巴狼?”
被小妖無情地揭穿自己的臉皮,毛乙久黑色的臉上不斷扭曲,鼻子裏竟然噴出了兩股白霧,厲聲大叫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現在已經能夠主宰所有人的命運了,包括你!不廢話了,也不玩弄你們恐懼的心情了,我現在就送你們歸西,讓你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毛乙久将手中的招魂幡高高舉起,一股恐怖的氣息席卷天地。小妖卻噗嗤笑了:“小鬼頭,在你的眼裏,我們是綿羊;可是你在我眼裏,還真的是稚嫩啊?你終究還是沒有明白,現在誰的意志管用。桃樹啊桃樹,你告訴我,他能夠成功麽?”
Chapter 50 雷罰,飛騰吧
“不能!”
空間中傳來了一股不屈的意志,這意志并不是以人類的語言來表達的,然而我們卻能夠聽得分明。生命對自由的向往,倘若此遭就要沉淪,無外乎魚死網破!
那股意志在空間中蔓延開來的時候,我們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感傷,那是對朋友逝去的痛苦,也是對仇敵的憤恨。
狂風将毛乙久的衣袂吹起,招魂幡上的惡靈已經包圍天地。在這關鍵時刻,這突然一聲驚悸的大叫,打破了這地獄一般的恐怖。我們都給吹翻在地,正咬着牙抵抗,便見到毛乙久的腹中突然生出了一道桃紅色的光芒,那道紅光像一道風圈,将毛乙久腹中的黑霧驅散。毛乙久大聲蓄力,似乎想要将這紅光給壓制住,兩者在相互角力。
洛飛雨見有機可乘,低伏身子,朝着水潭撲去。然而即使是在與那一團桃紅色光芒拼鬥,毛乙久依然關注着我們這邊,旗幡一搖,又一道龍吸水橫空而來,朝着洛飛雨擊打過去。瞬間,洛飛雨剛剛起步,人就被擊飛回返,進退不得。
毛乙久痛得彎下了腰,從口中發出“吼、吼”的嘶嚎。我們都不敢靠近,小妖卻嘻嘻笑道:“終于明白消化不良是什麽感覺了吧?即使你已經吞下了桃元,但是你可曾明白,它并不是你想煉化就煉化得了的?”
小妖打了一個手指,那桃紅色光芒陡然大耀,竟然從毛乙久的小腹中分出一大部分來,凝結如球,籃球一般大小,輕飄飄地飛過來。
衆人不解其意,小妖朝着雜毛小道招呼了:“雜毛叔叔,我已經跟桃樹商量好了,将桃元注入雷罰,融合碎裂之後的桃木劍;完了之後,你将面前這個惡鬼給斬殺當場,給桃元以及它的小夥伴桃花獾報仇,快,時不我待!”
聽到小妖的招呼,雜毛小道頓時就是一陣激動,連忙把他已經快要放棄了的雷罰從背後拿到手上,然後挽了一個劍花,朝着前方揮去。
桃紅色的光球一出現,便朝着我們這邊射來,雷罰一出,便如同吸鐵石一樣,将其深深吸引。嗖的一聲,那光球便融到了雷罰之上,發出了“噼裏啪啦”的一陣爆豆兒響聲,劍上的那些凝固精血紛紛剝落,一股沁人心扉的桃花香氣立刻從上面蔓延開來,似乎有桃花綻放。我聽到了雷罰在歡快地鳴唱,它也在爲重生而歡呼——铮!聲如龍吟,直沖九天。雷罰經過桃元融體,并沒有立刻完好如初,凡事都需要一個過程,這過程大概需要多久呢?倘若時間長一些,隻怕當雷罰功成之日,我們已經是白骨一堆了。
毛乙久在桃元離體之後,身形再次凝結成形,不過似乎顔色變得淺薄了許多。他這回不再搖幡了,而是直接提着旗幡沖了上來,朝着最前面的雜毛小道揮去。
雜毛小道雷罰功成在即,并不與這個家夥硬碰硬,連忙抽身後退。然而他想退,卻躲不開,身子被拍中,人便朝着空中騰飛而起。我看到他整個人都被拍得疼痛萬分,眼淚水飙飛,卻死死護住了手中的雷罰,不讓其受到幹擾。眼看着人就要跌落地上,一道黑影蹿出,将他給接住了。雜毛小道到底受到了巨大的力量,沒有穩住,化作了滾地葫蘆,二人滾作一團。托住他的正是之前被水龍抛飛的洛飛雨。爲了拖延時間,我隻有硬着頭皮頂上,從側面進攻,與毛乙久相搏。螳臂當車,不過我這個螳螂并沒有送死的決心,畢竟對于毛乙久來說,我可是他的殺身仇人。
關于厲鬼,有這麽一個說法,那就是無論它死後有多麽兇悍,但是對于親手殺害自己的家夥,始終存在着一種難以言及的敬畏之心。這是對死亡的恐懼,以及人性未泯的印記。很多厲鬼會害許許多多無辜的人,卻不敢動兇手一分一毫,也不敢回到當日的兇殺現場,便是這個道理。不過這個道理對于毛乙久來說,卻隻是一個需要克服的小缺憾,他很快就将恐懼的心态給扭轉過來,雙目之中散發着詭異的兇光,将招魂幡化作棍子,朝我戳來。
我朝旁邊一閃,感覺雖然毛乙久對我依然兇悍,不過動作似乎比對旁人要慢上一線,知道他終究還是逃不過對死亡的恐懼,即使此刻身作鬼魂。如此我與毛乙久糾纏了幾個回合。洛小北此時也來了性子,搖着手上的鈴铛,從後方牽制毛乙久,利用他對自己的仇恨,吸引火力。
然而人和鬼,一個是實體,一個是毫無質量的靈體,到底敏捷和速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很快我就中了一腳,胸口劇痛,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一般,大聲喊叫着,朝旁邊倒去。毛乙久沖上前來補刀,想要将我先結果了,再去對付其餘人。這時洛小北卻咬着牙沖上前來,她手上有兩張符箓,盡管在這環境中一點兒靈力都沒有,她還是将其燃燒起來,朝着毛乙久的身上貼去。那符箓的火焰微小,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滅掉,然而一沾在毛乙久身上,卻将其身上的黑霧點燃了,雖然隻有一點火星,但是足夠将其注意力轉移。
毛乙久朝着洛小北撲去,瞬間就将這個小丫頭給撲倒在地上,他張開大嘴,朝着洛小北頭顱啃去。洛小北吓得倉惶大叫:“姐,姐,救我啊,姐!”
一柄秀女劍出現在了毛乙久咧開的嘴巴前,洛飛雨借助着手上的蛛絲,雖然沒有修爲,但還是飛速沖到了洛小北身前。秀女劍的劍質特殊,性能雖然已被壓制,卻還是能夠感知靈體,所以并沒有被毛乙久穿過,而是将他的嘴巴阻擋,咬不得身下的那個玲珑小美女。
美食當前卻不得親近,這種憤怒我是能夠理解的。毛乙久手一揮,朝着洛飛雨抓去,那個女子身子往旁側一躲,不承想這手竟陡然長了幾尺,刷的一下,将洛飛雨的左胳膊抓下幾道血印子,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洛飛雨将秀女劍捅到毛乙久的口腔之中。然而,一來凡人的力量并不足以與這厲鬼抗衡,二來即使秀女劍将毛乙久的頭顱捅穿,也沒用,須知這鬼便是鬼,倘若不用恰當手段制服它,便是将其斬成萬千碎塊,它身形一抖,還能恢複原樣。
正因爲如此,洛飛雨拼得一身是傷,也并沒有傷及毛乙久分毫,反倒讓這頭厲鬼笑個不停,将那美女身上飛濺出來的鮮血舔舐幹淨,再次俯下身來,準備将洛小北給啃食。
我沖了上去,結果給再次被掃飛,背部重重地砸在牆上,筋骨松散,一口老血噴出。
即使戰得如此混亂,毛乙久依然小心掌控着場面,不讓我們有靠近潭水的機會,但凡有人朝向那邊,便是一道水龍飛出,将我們給擊打飛去。毛乙久哈哈大笑,說,你們等着吧,封印已經被解開了,要不要我将那東夷巨魔喚出來給你們瞧瞧,免得死而有憾,到了幽府,反而怨恨不平?
他話兒雖是這麽說,然而大嘴已經張開,朝着被撲倒在地的洛小北咬去,而洛小北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竟然大聲喊道:“碗掉了,腦袋大個疤,反正老娘有先見之明,進來就将初吻給送出去了。雖然隻是人工呼吸,也不算遺憾……啊!媽呀!”她想要表現得跟電視上的抗戰女英雄一樣不屈,然而臨了還是恐懼了,歇斯底裏地叫喚起來。
就在這時,憑空一聲驚雷,俯身朝下咬來的毛乙久腦袋突然被一把利劍刺破,黑霧炸開,無數怨靈的哀嚎聲響起,那劍如有靈性一般回轉,将再次凝結的頭顱又是一陣攪動。
“怎麽回事?”毛乙久不甘地高聲喊道,“尼瑪這飛劍是怎麽來的?”
“哦,抱歉,這劍是我家的。飛劍初成,且拿你祭奠!”一個道人嘴角含笑,緩步走來。
Chapter 51 巨魔蘇醒
雜毛小道緩步走來,右手呈劍指,豎直朝上,像發摩斯電報一樣不停顫抖,而那柄血衣褪盡的雷罰竟然在空中騰飛起來,雖然搖擺不定,略微顫抖,然而這樣一柄劍能夠飛起來,顯然除了桃元的緣故之外,他之前的飛劍研究也有了一定的成效,如今,終于厚積薄發,成就了飛劍之威。
因爲融入了桃元,雷罰能夠在這空間中自由發揮,不過因爲初學乍練,在将毛乙久的頭顱戳破了兩回之後,竟然搖搖晃晃,跌落了下來。雜毛小道得意洋洋的表情當時立刻變得十分古怪,仿佛被人當衆脫了褲子一樣無助。
毛乙久不由得狂聲大笑:“天助我也,裝波伊,被雷劈了吧?”它不再廢話,裹着黑煙就朝着這邊沖來,眼看招魂幡就要戳到了雜毛小道的腦袋,洛飛雨從旁殺出,用秀女劍架住了毛乙久的這一戳,回過頭來大聲喊道:“你不會禦劍,耍什麽威風啊?”
雜毛小道趁着這功夫,三步兩步沖向掉落在地的雷罰,郁悶地說道:“我以爲并不難,哪知道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雜毛小道的話語讓洛飛雨一陣氣苦,她已經被毛乙久給壓到了地面上,拼力掙紮,大聲叫道:“這世間的禦劍之法,無一不是彙集了先人的無上智慧和精力。倘若真的有那麽簡單,這世界上的禦劍者豈不就是滿地如走狗了?”雜毛小道俯身去撿雷罰,哪知毛乙久施法,雷罰被一股力道拖拽,朝着水潭那邊滑去,他走兩步,水龍擊來,人便飛起。
瞧見我們翻身的希望就要消失,洛飛雨也顧不得門第之别,開始大聲地将禦劍心訣教給雜毛小道:“手心朝下,意守丹田。開氣海、命門,旋轉吸入陰氣彙于丹田。氣順任、督兩脈上行彙于大椎穴,于右肩井穴入掌心,氣滿鼓支,掌起平胸。五指下垂,氣貫入指,十指内扣、回拉,手勢爲一……”
雜毛小道悟性高強,随着洛飛雨的諄諄教誨,翻身而起,将手指再次如劍勾出,那被黑氣裹挾着的雷罰一聲鳴動,便是這麽微微一震,黑氣立即潰散,雷罰回轉,刷的一聲,再次朝着毛乙久刺來。
毛乙久被飛劍盯上,頓時便分了神。洛飛雨則更加快速地念道:“……五髒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爲之精。精之案爲眼,骨之精爲瞳子,筋之精爲黑眼,血之精力絡,其案氣之精爲白眼……”
她念的訣文,乃是一流的禦劍之術,雜毛小道現學現賣,将雷罰運回,再次戳向毛乙久。我們幾個作壁上觀,見那劍光雷意流動如虹,卻也不敢上前,唯恐傷及自身。雜毛小道将毛乙久給戳穿數十道,卻并沒有激發雷意,隻是将此惡鬼弄得施展不得惡行,便問,出口在哪裏?
毛乙久被雜毛小道這半吊子的禦劍雷罰壓制得有些着急上火,瞧見他又弄出這一副審問的架勢,不由得搖身一變,惡聲連連道:“你這雜毛道士,雖然讓你奪了桃元,但是我未必受困于你,我打不得,還跑不得麽?”
他瞧見雜毛小道雷罰在手,威勢凜然,也起了怯意,将身化作了黑霧,朝着水潭飄去。
然而他想走,卻還得看一看雜毛小道的意見。這老兄見厲鬼想逃,也收起了偷師的心思,伸手一招,将雷罰抓在手中,然後單腿跨前如箭步,往前一劍斬出。手心緊握劍柄,一道劍意透體而出,朝着前方的虛無斬去,倏然間,毛乙久顯現在潭邊四五米處,背部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傷疤,勁氣翻湧,猙獰如蜈蚣,有藍色的電芒在上面閃耀着。
在洛飛雨、洛小北詫異的目光中,雜毛小道快步沖上前去,一劍将毛乙久釘在了地上,嘿然笑道:“我說你跑不了,你便跑不了,現在看看,我沒有說假話吧?”
毛乙久趴在地上,被反釘着,忍着劇痛翻轉過來,他本來可以散亂重組的靈體此刻被雷罰所破,給牢牢釘在劍上,動彈不得,便将手中那招魂幡舞動,想要将雜毛小道砸翻在地。這黑色的招魂幡是一件厲害的法器,不過終究還是受限于這大陣,故而一直以來都隻能作爲一根棍子,用來敲悶棍,雜毛小道并不懼怕,一閃身,又将這招魂幡給踩在地上,然後沉聲說道:“毛乙久,想要活命,便将出路告知我們,不然……”
毛乙久聽到此話,不由得笑岔了氣,厲聲說道:“我都已經成鬼了,還會怕你的威脅?”
雜毛小道自知失言,轉而威脅道:“魂飛魄散你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