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聲叫喊着,雙手胡亂揮舞,因爲正好卡在了懸崖口,結果很快就摸到了懸崖邊的一處藤蔓,身體在急速墜落,先是重重一頓,接着繼續往下掉,如此兩下,我終于緊緊抓住了又一處藤蔓,繃緊了發酸的手臂,不再下墜。
剛剛穩定身子,我便着急地朝着頭上瞧去。懸空浮島已經碎裂,之前将浮島托起來的罡風,将我的臉吹得疼痛,正彷徨無措,聽到頭上傳來了雜毛小道的大聲叫喚:“小毒物,小毒物!”
聽到雜毛小道的喊聲,我激動萬分,朝上看去,見雜毛小道從崖頂上露出半張臉,焦急地朝着我揮手。
我以爲他在擔憂我的下跌,揮揮手,說無妨,我這兒抓得緊,很快就能夠上來。
然而雜毛小道根本不理我的招呼,大聲叫道:“小心你身後!”
我回過頭去,認真地打量四周,發現我雖然抓住了藤蔓,沒有跌落深淵,暫時留住了性命,然而萬事并沒有那麽幸運,我這縱身一跳,竟然跳進了之前往上攀爬的無頭屍群裏面來。一聞到生人的味道,前後左右,幾乎有十來頭腐臭屍體回過“頭”,朝着我攀爬過來。
雖然沒有頭,但是這些家夥依然發出了“吼、吼”的嘶叫聲,這是它們體内惡靈在咆哮,對于所有擁有生命的生靈,它們都懷着天然的敵意。我盡力往屍體少的地方躲閃,感覺自己的雙臂發麻。
頭頂的雜毛小道露了一面,就不再出現,上面傳來了打鬥聲,不知道誰與誰。我深吸了一口氣,回想起蓮竹禅師使用真言之時的情景,自己也嘗試着體會那種高深的境界,那真言由心而生,順着胸腔、聲腔和鼻腔開始共鳴,大聲地喊了一聲真言:“統!”
真言出口,一股絕境重生的不屈意志從心中騰升出來,我體内莫名地多了一股子氣力,當下避開了好多抓來的腐臭手掌,将一口氣提至胸口,縱身朝上,輕輕點踏着幾頭無頭死屍,人便朝着崖口躍去。
當我攀上懸崖口,見到一隻如藕玉手憑空生出,朝我的身子拉來。我沒有感覺到敵意,任其抓拉,人順勢翻身上了懸崖。
是小妖。不過我還沒有明白狀況,便有一隻巨大的手臂朝着我揮來。當下我也顧不得形象,連滾帶爬朝旁邊避開,翻身起來,見之前那頭巨大的屍怪正在崖頂逞威。幾個身影鵲起飛騰,正在與屍怪搏鬥。身前突然伸來一把劍,小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陸左哥哥,接着!”
我将鬼劍接過來,見到身前兩米處閃過一個英姿飒爽的身影,像個輕快的小精靈,手上搖晃着鈴铛,一直在吸引着那恐怖屍怪的注意力。她的速度總是比屍怪要快上一線,總能夠堪堪避過屍怪的攻擊。
洛小北?我對這個心機叵測的平胸丫頭非常警惕,印象十分差勁。鬼劍一緊,就準備着朝她身後襲去。我剛剛跨前一步,還沒有動作,雜毛小道從黑暗中閃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低聲說道:“先不要動她,我們合作将這頭屍怪給弄死,不然單獨殺,誰也沒有這個本事,到時候,大家反而都得死!”
我心念一轉,此時減少内耗,共同對付這頭聞所未聞的恐怖屍怪,似乎更加适合明智者的決定。我還問雜毛小道:“雷罰怎麽樣?用來對付這頭屍怪,能不能起到效果?”
雜毛小道帶着我繞到另一邊,邊閃避邊苦笑:“雷罰沒有經過桃元滋潤,被我強行驅動來斬殺周林,雖然我得以血刃仇人,但是雷罰也基本上廢了……”
雜毛小道已經将雷罰收到了背上,雙手燃符,臉上盡是慘白之色。剛才在火拼周林的時候,他也是将底牌打盡,使得雷罰還未成型,便已經失去了威脅。更加讓人擔心的是,他在最後展現出了虹化高僧所攜帶的力量,不知道身處崖邊與屍怪激鬥的洛飛雨,有沒有感覺到,倘若洛右使知道自己千裏迢迢赴藏所圖的東西就在雜毛小道身上,不知道會不會又生起一場波瀾。
戰鬥依然在持續,我随着雜毛小道在旁邊遊鬥。大和尚釋方躺在一處石縫中,小妖朵朵在照顧;蓮竹禅師和斷了一臂的小和尚釋永空,卻不見人影。洛飛雨和洛小北兩人配合十分巧妙,将那頭龐大的屍怪耍得團團轉。不一會兒,洛飛雨驅動秀女劍,将其右臂斬下,那屍怪噴薄着腐臭的血漿嘶鳴,卻更加的奮力,整個崖頂一片狼藉。
腹中熱量遊動,我身上的屍毒漸漸消解,瞧見這頭屍怪給洛飛雨的飛劍戳得成了漏篩,卻是越戰越勇,又瞧着我們的來路早就被落下的巨石給堵死,想着再這般下去,隻怕我們所有人都會被耗死,于是與雜毛小道比劃着手勢,設計攻擊方案。
雜毛小道與我心意相通,瞧見我的手勢一比,頓時就明了了,點點頭,從衣袋中掏出一張紅色朱砂描繪的符箓,趁着那屍怪在攻擊左方的洛小北之時,跳起身子,拍擊在了這家夥的腰間。
符箓及身,立刻有紫色的火焰蹿起來,屍怪回手拍火,我則擡手便是一聲“無量天尊”,将其定在當場,小妖也适時發揮,青苔蔓延,将這屍怪給阻擋了一會兒。雜毛小道朝着如同蜘蛛一般貼在岩頂的洛飛雨厲聲喊道:“這怪物全身無氣,此時不斬頭顱,更待何時?”
聽得雜毛小道的招呼,洛飛雨眼睛突然爆發出火星,懸空的身子一陣顫抖,右手劍指一揮,在空中噏動的秀女劍朝後方一縮,便朝着屍怪脖子削去。
噗!飛劍入體,接着一個漂亮的托馬斯回旋,偌大頭顱,便橫空飛起,灑落一大蓬的腐臭血漿,黑氣沖天而出。
洛飛雨身上綁着蠶絲一般的堅韌絲線,從岩頂滑落。手掐劍訣,秀女劍揮舞出了最美麗的圖像,半圓、圓弧、全圓,數息之間,屍怪被分解成無數肉塊,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死物。
我們剛想歇口氣,那被切成許多屍塊的屍怪身體開始不斷膨脹,在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爆炸開來,巨大的氣浪将我們高高抛起,朝着深淵跌落下去。
終于……還是掉下去了!
Chapter 45 地底大殿,修爲屏蔽
在跌落懸崖的一刹那,我覺得死亡離我,從來沒有這麽近。
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這麽直面死亡了,這樣的情形遇得多了,我似乎也能夠保持淡定。人在空中急速墜落,我也能夠感覺到左右有人陪伴,即使是那些從下方吹起來的罡風,也變得不那麽淩厲,倘若能夠利用好這風的軌迹,我似乎還能夠勉強操控身體。
墜落就在一瞬間,又仿佛永恒。黑暗中,似乎有人緊緊抓着了我的手,接着另一隻手也抓住了我。小手是小妖朵朵,而大手,則是整日篆刻和畫符,磨得粗粝的雜毛小道。這兩人都在我的身邊,還有胸口處槐木牌中的朵朵,哪怕是地獄,我也無所畏懼。心開始平靜下來。人在墜落中,時間感錯亂,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自己重重地砸在了一處深潭之中。
往上浮起的過程中,我們竟然遇到了那些無頭屍體,七八具,在水中沒有目的地抓着手,似乎感應到了我們的氣息,笨拙地朝着我們這邊劃水。我、雜毛小道和小妖浮出了水面,感覺眼睛一陣刺痛,瞧見我們居然身處于一間大殿的中心,周圍足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頂高三兩丈,古樸的石雕和花紋環繞,四處都是幽靜燃燒的鲛人油燈,比上面似乎明亮十倍。
我們身處的水池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深五六米,呈現出一個巨大的“王”字;我們的對面,是一排古怪的屏風,石頭雕刻,一律兩米高,四米寬;之外,大殿之中還有許多石俑石馬,以及一些風格古怪的石鼎。大殿總體上呈現爲一個巨大的倒梯形,從上到下,十一級台階拾級而下,中間如同鬥獸場一般。
我們從“王”字形的水池中浮出來,頭頂有碎玉一般的瀑布落下,拍打在水面上,形成了“啪啦啪啦”的水聲。因爲池子裏有無頭屍體,我們都沒有停留,來到了池子邊緣,攀爬上來。
不知道是建築分隔,還是光線錯落的緣故,這水池邊緣,竟然有一層異常的明暗界線,使得這水池和大殿分離成兩個世界。池子邊緣離水面僅僅幾十公分高,即使是摔得渾身軟弱無力的我們,也能夠很輕松地爬上岸,朝着大殿中間轉移。
那些無頭屍體也順着我們的路徑朝上攀爬。因爲心急身後的危險,我并沒有感覺到什麽怪異。直到上岸好幾步,看到那些力大無窮的無頭屍體攀上水池,朝着我們這邊沖來時,搖搖晃晃好幾步,竟然跌倒在地,沒有一點兒動靜,我們才發現不正常。
我們離水池邊大約十米,看到五六米開外栽倒的八具無頭屍體,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緣由。
雜毛小道渾身酸疼欲死,筋骨松散,見這些無頭屍體失去了威脅,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氣。我倒是還有一些氣力,緩步走上前去,抽出鬼劍,去撥動在前面的一具無頭屍體,結果它并沒有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站起來,而是如同一具真的屍體,毫無反應。
我依次試了其餘的七具屍體,都沒有動靜,這才放下心來。瞧見雜毛小道濕漉漉地坐在地上,而小妖則将一同跌落山崖的釋方和尚給平躺在地,給他掐人中,結果并沒有醒來,呼吸沉重。
我指着地上的屍體,疑惑地問,怎麽回事?雜毛小道喘着氣沒答我,反而是小妖說,陸左哥哥,你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什麽異常情況?見小妖這般問起,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結果臉色發苦——竟然是這般情況?
原來這些無頭屍體之所以會沖出水池便跌倒在地,再無動彈,竟然是因爲此處大殿,有着抑制所有修行力量的法陣存在。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爲當我深呼吸,将勁力提起來的時候,發現我就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除了與生俱來的氣力,往日的修行在此簡直就是一筆勾銷了。
爲何會如此?此刻渾身酸疼欲死的我也沒有多少心思考慮。我拖着疲倦的身體四處瞧看了一番,發現這大殿似乎不像有什麽危險,至于跟我們一起跌落下來的人,卻一個都沒有看到,既沒有蓮竹禅師等人,也沒有洛氏姐妹。
我回過頭去問雜毛小道,他撇了撇嘴,說那兩個小娘們精明得厲害,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掉落下來,至于蓮竹禅師和釋永空,興許那地底罡風往上吹,将我們給分隔到了不同的地方。
這裏是哪裏?對這個問題,雜毛小道皺着眉頭,說:“這個地方,瞧這動靜、這排場,以及周邊的壓強,很有可能已經在很深的地底,傳聞此地有那東夷遺民中一成仙大拿的洞府,說不定我們就在這神仙洞府的腹地了。”
雜毛小道的話語讓我有些不相信,他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隻是讓我看看周圍的景緻,自己考量。
當下小妖去四處搜尋,而我們則躺在地上歇息。從高處墜落,雖然有了水池的緩沖,但其實對我們的身體傷害也是巨大的,雜毛小道便足足咳出了好幾口黑血。當渾身的肌酸漸漸退卻,我們這才相互攙扶着緩慢爬起來,朝着那醒目的屏風走去。
繞過最前面的屏風,雜毛小道一聲驚奇的大叫,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平靜。
我急忙跑過去,見屏風之後,有成堆的箱子,還有許多瓷器和玉器,有的箱子開着,散露出金屬的光芒,有黃金的堂皇富麗,有白銀的耀眼璀璨,皆被鑄成了上窄下寬的條形狀,而其餘珍珠寶石、珍貴紙帛,更是不計其數……
瞧見這幅情景,我們都不由得詫異萬分,雜毛小道接連打開了好幾口箱子,裏面都是黃燦燦的金子,激動得他渾身顫抖,大聲高叫道:“小毒物,咱們這是要發了啊!”
石屏風之後,滿目的繁華和珠光寶氣。我想起剛才的兇險,驟見财寶的興奮心情頓時減輕到了極點:人死了,天大的财寶也不過是神馬浮雲。一陣激動之後,雜毛小道終于平複了心情,将這些東西草草鑒定了一番,深呼吸,想跟我說一個數字,結果估摸了幾回,最後說出了四個字:“價值連城!”
晉平城也是城,南方城也是城,這話等于放屁。
從激動中恢複過來,雜毛小道又陷入了脫力的虛弱,他坐在箱子上面喘着粗氣,指使着我去四處查探環境,看看有沒有什麽出路,或者有何隐患。我見他實在是有些脫力,行動不得,便勉強支撐起身體,招呼小妖與我四處查探。
大緻将這寬敞的大殿走了一圈兒,我發現這大殿果真不是墳墓的布置,四通八達,不過處處皆是黝黑深深,單獨不敢前行。手指蘸了點唾沫,豎在風中,有微微涼意,這裏有風,看來不是死地。
大約明白了這裏的格局,我們稍微地将心放下,回到了屏風之後。此刻,雜毛小道已經不再流連于諸多金銀财寶,而是将雙手放在了躺倒在地的大和尚釋方胸口,不斷地拍打。
大和尚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顯然是在之前與那屍怪拼鬥的時候,中了屍毒。我問雜毛小道怎麽樣,他搖頭歎氣,說已經用糯米拔毒了,至于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歎息,此番倘若肥蟲子沒有沉眠,說不定還能夠救得他一命,不然還真的很懸。
舍身崖一行四人,釋能頭顱離體,釋永空左臂被斬,又和蓮竹禅師一起不見影蹤,倘若連釋方也死去,隻怕是要全軍覆滅了。我摸着他滾燙的額頭,搖搖頭,說,去池子邊弄點水,給他降降溫,免得給燒壞腦子。
雜毛小道說好,我便帶着小妖朝池子那邊行去。剛到池子邊,便聽到雜毛小道一聲驚叫。但見釋方大和尚将雜毛小道撲倒在地,口中發着古怪的吼聲,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屍變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