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受痛之後,四足生霧,朝空中騰起。小妖毫不畏懼,翻身就上了這畜生的背脊,如同高明的馭手,緊緊貼在它的脊骨之上,左手抓着飄飛的鬃毛,右手憑空虛張,牽動着這畜生的神經。朵朵這邊,則運用鬼力,将靈寶馭獸環給驅動得功效全開,飄飄然的仙樂如魔影貫腦,将那護陣獸靈的意志,一點一點地消磨。
當時的情況兇險萬分。護陣獸靈和一轉過後的本命金蠶蠱一樣,是介于靈體和實體之間的存在,它對那懸空浮島并無多大傷害,然而撞到懸崖這邊的地上和石筍,卻是石屑飛濺,幾乎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它恐怖的撞擊,整個空間都在顫抖、在呻吟,無數的石頭從頭頂落下來,砸在岩地上,接着又被翻身的護陣獸靈朝着地上一通滾,碾壓成飛灰。
這畜生掙紮得越兇,表明小妖和朵朵對它的傷害越大。如此的場面足足持續了五六分鍾,當護陣獸靈的動作終于遲緩了一些的時候,小姐妹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齊力催動靈寶馭獸環:“馭……”
嗤……一聲煤氣罐漏氣的聲音傳來,接着那篆刻着密密麻麻、蝌蚪般符文的手環突然光芒大放,幻化出無數湧動不停歇的白色光芒,直接籠罩在護陣獸靈的頭上。又奮力掙紮幾下之後,護陣獸靈終于停止了所有動作,前爪屈伸,像一隻大貓一般,趴了下來,舌頭長長伸出,喘着粗氣,它身上那滾滾的黑煙也開始停歇下來,像快要熄滅的火堆。
朵朵落在它大如籮筐一般的頭上,摸了摸這畜生脖子後面的細毛,也不知道朵朵的手上有什麽魔力,護陣獸靈竟然發出低沉的吼聲,顯得無比慵懶和惬意。
被、被馴服了?
這樣也行?我有點兒不敢相信。我忍不住結了一個内獅子印,一印擊出,發現這并非幻覺,頓時有一種兒女考上大學的那種老父親心态,滿滿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小妖将護陣獸靈脖子上的縛妖索松了一點兒,問我有沒有零錢,或者金銀首飾之類的東西。
我掏出錢包,裏面還有上次在泉城吃早餐時補的三個鋼镚兒,我掏出來,問,幹嗎?
還沒待小妖回答,護陣獸靈本來趴在地上的腦袋突然擡起來,一條軟嗒嗒的舌頭一卷,将我手上的鋼镚兒卷走,往肚子裏面吞去。我勒個去,這貨還真的是隻進不出的貔貅啊。沒等我詫異完,隻聽小妖得意地喊道:“不是說要去找雜毛叔叔麽?上來,我載你去!”
騎在護陣獸靈身上的小妖比開着法拉利、蘭博基尼跑車的白富美還要嚣張。護陣獸靈将頭一低,拱到我的身下,将我高高抛起,屁股一颠,将我給穩在了身上。小妖把從洛小北那兒繳獲過來的青鋒寶劍遞給我,左手緊緊抓住護陣獸靈脖子上面的鬃毛,右手拎着九尾縛妖索,大聲叫道:“抓緊了……”
護陣獸靈身體比我們鄉下最強壯的水牛還足足大上一倍,根本就騎不了,我雙腿緊緊夾着這畜生的背脊,手則抓住了它身上長長的黃毛,說,好嘞。
“是麽?”小妖問道,嘴角露出一絲壞笑,一拉右手的繩索,喊道:“二毛,去找到剛才圖像裏面的那個大廳,駕!”
二毛?這是我身下這頭英明神武的護陣獸靈的新名字麽?小妖這取的名字也太惡俗了吧!還沒等我吐嘈,一陣天旋地轉,護陣獸靈突然騰空而起,皮膚往外面噴發出氣體,往前跨了幾步,朝着黑黢黢的深淵直躍而下。
驟然失重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大叫出聲來,雙手本能地朝前一伸,緊緊摟住小妖的小蠻腰,心髒都要跳出來。這癡蠢畜生是要同歸于盡的節奏麽?
當然不是。這貨騰身而下了十幾米,接着朝前方撲去。頭頂是飄飄揚揚的水汽,前方一片黑。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坑,有大大小小很多通道,朝着不同的地方行去。
瞧見這些孔洞,我便知道洛小北就是跳進了這裏逃脫,甚至我剛才的那幻境,都有可能是那個小妮子在操控,要不然爲何雜毛小道一直拉着我,問我對洛小北的印象呢?
護陣獸靈對這些路途十分熟悉,也不知道這畜生是踩在實地上還是空氣中,速度飛快,整個兒就是風馳電掣,黑暗中也沒有什麽參照物,耳邊的風聲呼呼地刮,将我額頭上的頭發吹得散亂,十分劇烈。
一路颠簸,過了不知道多久,炁場感應,從無比狹窄的通道中解脫出來,來到了一個無比寬闊的地方,風聲不再,四處隐隐有回聲傳來:“最後說一遍,你快點将布置在我劍上的手段給我解開,不然我就讓你這個臭道士,死無葬身之地……”
這聲音,不就是洛飛雨那又糯又軟的普通話兒麽?
身下的這頭護陣獸靈,居然真的将我們帶到了這裏來了?
我有些驚訝,爲了證明這非幻覺,我再次結印念咒,精神一清,方知并無虛假。正在我确認之時,雜毛小道虛弱無力的聲音也從上面傳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在你這樣的如花美人兒手裏,我這一輩子,也算是值得了!”
“好你個沒正形的臭道士,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解一個禁制會死啊?”
雜毛小道忍痛哈哈笑:“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我解也是死,不解也是死,與其解了讓你去禍害我兄弟,不如就這樣吧!”洛飛雨咬牙含恨道:“留你性命不過是爲了我這飛劍,既然如此,那好,我先送你歸西,再讓你兄弟過來陪你吧……”
聽到這話,我使勁兒抓了一把身下的護陣獸靈,那畜生倒也通人性,騰空而起,朝着前方一躍。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我的眼前突然一亮,見到洛飛雨将秀女劍前指,正準備刺向癱倒在地的雜毛小道。
Chapter 30 兄弟相聚
雜毛小道倒是沒有被綁着,不過渾身好幾處傷,賣相頗慘。他自知必死,倒也釋懷了,緊緊閉上了眼睛,不作他想。
瞧見這情景,我不由得口中大叫道:“不可!”朵朵和小妖更是直接,前者一道藍光朝着洛飛雨的身上甩去,後者則直接借着護陣獸靈的沖勢撞向洛飛雨的懷中。
朵朵的那一蓬藍光,乃癸水之力凝結而成,裏面蘊含着遲緩和緻幻的效能,洛飛雨也曉得厲害,手腕一抖,刺向雜毛小道脖頸的秀女劍回轉過來,劃出一道圓弧,将這蓬光給兜住,旋轉到了另外一邊兒去。
當她回劍過來的時候,小妖已經将自己的麒麟玉體鍛至極限,如一塊投石機射過來的石頭,沖到洛飛雨的胸前。見到小妖勢若萬鈞的氣勢,洛飛雨知道硬碰硬不是什麽明智之舉,于是單手執劍,一套軟綿綿、如三月江南朦胧煙雨的劍法展現出來,将小妖這淩厲的攻勢給化解下來。兩人都是格鬥的行家裏手,一人劍法出衆,一人身堅如玉、勢大力沉,電光火石間就過了好幾招,那秀女劍尖與小妖玉化之後的肌體擦出藍光一般的電火花,在昏暗的大廳中絢爛無比。
小妖上前拼鬥,我們自然不是木頭人。我讓朵朵駕馭住護陣獸靈,自己飛躍下來,倒提着洛小北的青鋒寶劍,朝洛飛雨沖了過去。瞧見我這邊疾沖而來,洛飛雨竟然快我一步,将地上躺着的雜毛小道給抓在懷裏,緊緊摟着,秀女劍橫在雜毛小道的脖子上,厲聲喝道:“止步,止步!不然你們見到的,隻會是一具無頭屍體!”
洛飛雨尖厲的威脅使得我們的身子一陣凝滞,動作也都停了下來。
雖然我想着能不能忽悠一下她,讓她以爲我們并不在乎雜毛小道的生死,然而我與這家夥的關系熟人皆知,于是隻有作罷,幾人聚攏到了她的對面五米處,站定。瞧着雜毛小道雖然有些虛弱,但是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臉,我愣了一下神,才反應過來:洛飛雨從後面挾持着這家夥,豐滿的胸口卻是緊緊頂到了他的背上。那感覺,我幻想了一下,嘿嘿,忍不住有些小激動。
彼此僵持,瞧見我們都全神戒備地站在面前,而旁邊還有一頭造型恐怖的兇獸,洛飛雨不由得緊緊皺起眉頭:“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我不答,盯着這張妩媚柔美的俏麗臉龐,沉聲說道:“身爲邪靈教右使,挾持人質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跌分兒了,不如你将我兄弟放開,我們光明正大地痛快戰一場,如何?”
洛飛雨根本不理會我這熱血的提議,她感覺到了雜毛小道正在用後背蹭自己的胸口蓓蕾,不由得氣惱地往後躬身,再給雜毛小道脖子劃了一個淺淺的口子,鮮血流出。一聲慘叫過後,雜毛小道倒是老實了,洛飛雨這才擡起頭來,緩緩說道:“單挑?這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怎麽保證我放人之後你們不會一擁而上呢?如果連公平都保證不了,我爲何要冒這麽大的風險跟你單挑呢?小子,你要記住,主動權,是掌握在我的手上,而不是你們!”
洛飛雨一番話語,思維缜密,邏輯清晰,不愧是能攀高位的大人物。瞧着她笃定的性子,我眼睛一轉,嘿嘿笑道:“你不是問我是怎麽來的麽?”沒等她問起,我将右手的青鋒寶劍高高揚起來,得意地說道:“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對一些事情達成共識,并且共同完成一項交易了!”
“小北?”洛飛雨柔媚的眼睛頓時精光四射,露出殺氣:“小北的劍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瞧着這個美女右使露出猙獰面目,我的心情反而變得愉快起來,知道洛小北确實使得她亂了方寸,于是含笑說道:“洛小北假借崂山弟子的身份,試圖接近于我,結果反而露出了馬腳,現在被我生擒于某處,得她指點,我們方能夠降服陣靈,找到此處……”
洛飛雨眉頭一挑,說:“不可能,小北才不會束手就擒呢。再說了,你們人都在這裏,爲何會留她在别處?”
洛飛雨的疑問讓我一滞,她還真的了解自家的妹妹。雜毛小道這時卻笑了,嘿嘿說道:“右使大人,你仔細數一數,我們的人,真的都在這兒了麽?”
經雜毛小道提醒,洛飛雨目光一掃,不由得肅聲說道:“那頭花裏花哨、滿口胡言的肥母雞在哪兒?”
得到雜毛小道提醒,我也嘿然一笑,說,你猜呢?
洛飛雨的臉上陰晴不定,然而到了最後還是妥協了,歎氣道:“唉!原來她真的沒有跟我開玩笑,這個倔蹄子……她沒事吧?”
我沉吟了一下,虛實結合道:“受了點小傷,不過無礙。你妹妹十分聰明,合作得很,我們是不會傷她的。你将老蕭放了,我将你妹妹放了,如此一來,大家相安無事,可好?”
洛飛雨用那一雙藏有春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瞧着我,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好。
我緩步上前,說,我們這就返回去,當面交換,如何?
盡管我這一招是“詐胡”,手上根本就沒有王牌,不過我還是保持淡定,和緩靜氣地說着話,小心地指了指雜毛小道脖子上的劍說道:“松開一些,要是一個不小心,我想到時候你和我,都會很傷心的,對不對……”
洛飛雨聽得我的勸,秀女劍終于離開了雜毛小道的脖子,磨着牙齒說道:“小北到底在哪兒?”
“她在……”我拖長了語調,而旁邊的小妖則朝着雜毛小道使眼色,哪知這個小狐媚子做得太明顯,給洛飛雨瞧見了,頓時一聲厲喝道:“你們在搞什麽鬼?你在騙我,對不對?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蓄勢待發的雜毛小道身子一伸一縮,屁股一撅,便如同遊魚一般脫離了洛飛雨的掌控,蹲身在地,一招黃狗撒尿,左腳抓地,右腿從下方斜向朝上,朝着身後的這個女人猛力蹬去。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洛飛雨的秀女劍也回轉了,竟然不管不顧,朝着雜毛小道的後腰刺去,行的竟然是兩敗俱傷的路子,顯然是對自己被忽悠的事情氣憤到了極點。我見狀立刻伸劍去擋,而身後的護陣獸靈則一聲滔天咆哮,朝着洛飛雨撲去。
這一番交鋒實在是太快了,此刻回想起來,我僅僅記得我出劍與其互刺了兩記,這位邪靈教右使最終還是沒能将雜毛小道刺殺,而是在與我拼了一劍之後,被雜毛小道一腳蹬在胸口,朝着後方飛去。
雜毛小道一點兒都沒有憐惜美女的風範,那一招黃狗撒尿簡直是老辣萬分。洛右使身高一米七幾,絕對的高個女神範,結果正好踢在了胸口,波濤一緩沖,使得力道緩解很多,人騰空而起,如她在白居塔上偷取虹光一般,附在了四米多高的岩石頂上,蜘蛛一般滑動。
朵朵身下的護陣獸靈早已饑渴難耐,瞧着這巴掌大的人類居然敢挑戰它的領域,頓時一聲狂吼,朝上撲去。
我趁着洛飛雨被猛獸追趕自顧不暇的時間,跑到躺在地上的雜毛小道身邊,将他扶起來,問,還好吧?雜毛小道從衣服縫隙裏面摸出一顆紅色藥丸,放入嘴中吞服,幾秒鍾之後,手指上夾着一張符箓,揮舞一番,貼在自己的眼皮子上,朝我看來,終于歎了一口氣,說,操,終于不是幻覺了。瞧他這一副謹慎模樣,我就知道他和我一樣,都被這東夷迷幻殺戮陣給坑慘了。雜毛小道抓着我的手,捏了捏,說:“我操,小毒物,你知道麽?剛才你開啓惡魔巫手,掐着我脖子,我都以爲我要死了。結果後來想想不對勁,尼瑪,你吃了豹子膽敢掐老子?于是才發現是幻覺,這才沒有自我催眠地死去……”
聽到雜毛小道這句話,我頓時一陣無語,不知道這迷幻陣是如何運作,這好得同穿一條褲子的老友,卻被安排在彼此的幻境中,自相殘殺,這真他娘的諷刺啊!
我們兩個這邊正感歎着,頭頂上突然傳來了朵朵的一聲慘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