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乙久死則死矣,不過他在臨死前說到了幾個重要消息,第一點就是他談到了雜毛小道。
要知道,在這裏,我和雜毛小道的存在本就是一個無人知曉的事情,雜毛小道在我向官方求援的時候,追辍敵人而與我失散。如今毛乙久在話語裏談及了雜毛小道已然出現,這表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雜毛小道就在這附近,并且他們已經接觸了;第二便是他之所以孤身一人在這寒潭邊枯守,是因爲他要在門口守着退路,這裏符合他話語的,也就隻有那一個黑洞洞的土坑。
洛飛雨、周林還有其他三個邪靈教衆,難道已經進去了?
瞧見我朝着右邊行去,洛小北緊緊跟着我,一邊走一邊問道:“大哥,你手上那面能夠發出藍光的鏡子到底是什麽啊?好厲害啊,那個家夥威猛如斯,竟然被你幾個照面就弄死了,真的是看不出來啊,你剛才簡直帥呆了……他說你叫陸左?陸左,陸左,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怎麽這麽熟悉呢?”
我不理會身後這個叽叽喳喳的唠叨女,朝着老桃樹走去,然而還沒有走出幾步,突然聽到朵朵一聲驚呼:“休走!”
我猛地回頭瞧去,但見從毛乙久破碎的腦殼裏面鑽出一縷青黑色的魂魄,如蛇如線,一下子就鑽入了倒放在潭邊的那杆無名符文旗幡之上去,在半秒鍾之後,這旗幡突然一陣顫動,接着被裹挾着,朝着寒潭之中就沉下去。我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死後脫魂的情況,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的洛小北就出手了。
這個女孩一旦兇悍起來,便與之前那個纏人的小女孩完全兩樣,身形倏然朝潭邊移去,一劍削入水中,便有一道浪花炸起來,水花四濺。然而那道黑氣裹挾着旗幡朝寒潭底部沉去,倘若要阻止,唯有跳入潭裏去,與那黑氣殘魂拼鬥,而且還未必能夠拿得到。
洛小北倒也是一個能知輕重的女孩,從身上摸出一張濕漉漉的黃色符紙來,用一根木釘紮在潭邊,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拍木釘,一股龐大的威嚴壓在了那寒潭水面上,籠罩結實。
見到我疑惑眼神,她解釋道:“那魂體雖然能夠寄托旗幡之上,不過我已經用我師父給的符箓鎮住了這潭面,隔絕氣息,這樣一來,它就自己出不了這炁場,也給同伴傳遞不了信息。”
我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而是走到老桃樹面前,撫摸着上面的樹皮,試圖從上面找到一些線索來。無論是桃元的,還是雜毛小道的,都可以。
桃元沒有,不過很快我就看到樹上有一道切角30°的傷痕,是新傷,剛剛被人劃傷。瞧這出劍的方向和劍痕,我心中一跳,這可不就是雜毛小道手上持着的鬼劍麽?再瞧周圍的草地上,還真的有青木乙罡使用過的痕迹。是啦是啦,雜毛小道和小妖定是出現在這裏,然後被以洛飛雨和周林爲首的邪靈教徒追殺,逃入山洞之中,不再出來。那虎皮貓大人呢?這頭肥鳥兒不會是沒有跟過來吧?
想到這裏,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發虛。要知道,洛飛雨的秀女飛劍正是在雜毛小道的背囊中,而周林與雜毛小道更是恩怨糾結,那位仁兄的蛋蛋,也是被雷罰的前身給搗碎的,此仇不同戴天,我很難想象周林見到雜毛小道的那一刹那,到底會是怎樣複雜的心情。
那個小子就是一個白眼狼,蕭家待他不薄,然而最後還是怨恨沒有學到真本事,而雜毛小道是他此番巨變的禍首,如此仇人見面,必然是一番惡鬥,妥妥的搏命節奏,不可避免。
我還在推測着,心憂雜毛小道和小妖,突然洛小北從後面推了我一把,我不解地回頭望去,隻見這個女孩子秀美的臉上滿是着急:“陸左大哥,那些狼人追來了,我們往哪裏跑?”
我心中一驚,但見從我們剛才來的方向跑過來幾頭野狼,個頭龐大,草汁飛濺。而在它們身後的黑暗中,影影憧憧,更多的野狼都在朝這邊趕來。
這後有追兵,使得我的決心更加穩定了一些,指着那個黑黝黝的洞口說道:“躲到那裏去!”她想的和我一樣,點頭,朝着洞口跑去。裏面一股子土腥味,不過有流動的風吹來,顯示裏面另外有通道,待洛小北進去之後,我也往洞裏爬了過去。
在進入地洞口的最後一秒鍾,我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隻見剛才還是名動一方的邪靈教高手毛乙久,此刻已被六七頭野狼給撕得四散,血肉分離,裏面的腸子都被撕扯出四五米遠來。瞧見這幅慘狀,我不由得心中難過,朝下走的腳步也快了幾分。
這洞口朝下傾斜成45°角,下了好幾米,有一個葫蘆狀的狹口子,再往下面走就變成了直行。身後傳來了好幾聲瘋狂的嘶嚎,是那些野狼聞到了活人的味道,一個接着一個地往洞裏追進來。
這些大家夥的體形比同類要大上幾圈,同時擠入十分困難,不過還是有一頭沖得最猛的野狼朝着我張開巨大的長嘴,瘋狂地撕咬過來,幾乎就夠得着我的屁股了。不過也就是這麽一點兒距離,卻将它給卡住了,卡在那個葫蘆形的狹口處,再也前行不得。
雖說如此,但是情形依舊兇險,吓得我和洛小北急忙往前方奔去。不知道是誰觸動了機關,我感覺前方傳來有機械齒輪的響動,突然腳下一空。這一下子,讓我腳踏實地的那種感覺一下子就完全失去了,如墜深淵,仿佛整個人就掉進了一個洞子裏,沒有底,空落落的,不斷地往下面掉,根本就沒有盡頭,一直掉、一直掉,旁邊的風在吹動,将我的頭發揚起,無底的深淵墜入讓我的精神幾乎處于崩潰狀态……在那一刻,我以爲我真的就要死去了,或者是死于墜落途中,或者是砸成肉餅。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強烈的墜落感還是充斥在我的腦海中,我仿佛跌落到了無底洞中,巨大的超重感讓我粗大的神經給吞噬掉。到了後來,我的思維突然從恐懼中醒轉——這世界上,哪裏會有無底的洞子?我這般墜落,難道真的就沒有盡頭了麽?
這般一想,意識開始恢複起來。我想起來,這世界上自然沒有這樣的事情,然而幻覺卻可能有。我是陷落到了幻覺中,才會有這種不斷的墜落感!
想到這裏,那種強烈的墜落感戛然而止,周遭的事物突然就消失了影蹤,我睜開眼睛,隻見洛小北一臉焦急地給我做人工呼吸:“陸左,陸左,你一定要醒過來啊!”
Chapter 20 神仙詭地之迷宮
我從幻陣中蘇醒過來,條件反射地坐直身子,頭正好跟洛小北磕在一起,我倒沒有什麽感覺,那小姑娘倒是“啊”的一聲叫喚,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唇間的柔軟感覺還在腦海裏停留,我摸着被撞得略疼的額頭,睜開眼睛四處打量,見這是一個長長的石道,可容一車行走,周圍有着恒亮黯淡的燈——那燈是油燈,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這味道我很熟悉,是那種千年不滅的鲛人油。
我心裏有些發虛,一般有這種東西的地方,通常都是極端兇險的詭地,裏面必然是機關重重,沒有“破陣專家”虎皮貓大人在,隻怕我們很難應付這樣的地方。我正愁悶,洛小北卻氣呼呼地踢了我一腳,罵道:“人家好心好意地救你脫離幻境,你不但一聲感激都沒有,反而弄痛了我,你、你……”
這小姑娘勁兒還挺大,踢得我腳骨生疼,我也不敢反抗,捏着腳苦笑道:“姑娘,救人脫離幻境,掐人中似乎要比人工呼吸好得多吧……”
“你、你……你這個臭流氓,你以爲我趁你昏迷非禮你啊,你自我感覺也太好了吧?”
洛小北又羞又怒,嬌俏的小臉憋得通紅,我轉頭瞧向一旁的朵朵,小丫頭将食指放在嘴巴裏,遲疑地說道:“陸左哥哥,剛才你進來的時候,踩到一塊活動磚,結果被一道彩虹射中,人就昏迷過去,朵朵叫你、推你、掐你,都弄不醒,後來還是小北姐姐作了法,然後将津液渡到你的口中,方才将你給喚醒來……”
我心中一動,這方法,莫非是精氣雙修?
西漢時期張廉夫到崂山授徒布道,奠定了崂山道教的基礎。從西漢到五代,崂山分布有太平道和天師道,宗派主要爲樓觀教團、靈寶派、上清派。後來全真派丘處機在崂山太清宮開立宗門,這崂山道教才進入全真時期,不過遺留一些天師道的法門也屬正常。天師道精華之術,莫過于雙修。
既如此,難怪洛小北會如此待我。我瞬間計較清楚,知道自己這多少也算是占了便宜,就沒有必要賣乖了,于是朝洛小北疑問道:“怎麽回事,你們怎麽沒昏迷?”
洛小北指着自己脖子上面挂着的檀木牌,頗爲自得地說道:“這是我師父親自灌注力量制成的檀木牌,有驅避鬼邪、克制巫蠱、牽連生死的功效。我早就跟你說過,這裏有東夷迷幻殺戮陣法的痕迹,凡事須得小心,你不信,偏偏強沖進來,被困住也是正常的。”
洛小北惱我先前對她兇神惡煞,此刻逮到機會便損我,我也不在意,畢竟自己的命都是人家給救回來的,由她說幾句又如何?我坦然接受了她的嘲笑,隻見腳下的青石闆上面,确實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奇形符文,這些符文很怪異,與我所知曉的都不相同,更加貼近于鬼畫符,天馬行空。
洛小北見我小心打量四周,出聲提醒道:“我曾經聽師父提及過東夷文化的一些事情,對這陣法略知一二,一會兒我們往前走的時候,我在前,你在後,小心地跟着,千萬不要亂動。”
我點點頭,拱手說好,勞煩姑娘了。
洛小北嘴角往上翹,不滿地說道:“剛才還想将我給趕走,現在倒是學會假客氣了,你這人可真勢利!”
我心中一陣郁悶,正待反駁,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幾聲狼嚎,聲音越發地近了。
我吓了一大跳,雖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想來跟在我們身後的那些巨狼定是從那個“8”字形的口子裏沖出來了。當下也來不及猶豫,洛小北已經沖往前方,我便抓緊趕上,往前一路跑。一開始我還有些小心翼翼,然而見洛小北卻渾然不在意,青鋒寶劍前指,身形疾迅。
走了一百多米,周遭的空間開闊了一些,出現了一個小廳。這小廳寬敞,足足有一個教室那麽大,除了我們這處通道口外,另外還有三個石門,石門上面繪着諸般瑞獸祥雲,刀工古樸周正,頗有大家之風。這小廳裏依然沒有人在,不過卻有幾具骷髅,這些灰白色的骨頭架子或躺或坐,散落在大廳處,旁邊還有一些火石、兵刃、布袋等物,蒙塵散灰,顯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年歲。
我感覺這廳中似乎有一絲淡淡的血腥之氣,見洛小北停住身子,便蹲身下來瞧看,隻見地上鋪的青石磚表面有新鮮的血迹,周邊一片狼藉,灰塵四散,顯然這裏不久前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拼鬥。
左右兩邊的石門嚴絲合縫,而正對通道的那扇石門倒是虛掩着,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口子來。我和洛小北穿過小廳,朝着對面行去。突然,從我們的來路上出現了一頭直立行走的野狼,它的身高足足有兩米,渾身都是油亮黝黑的毫毛,騰空朝着我們這邊撲來。它的出現幾乎就在一瞬間,厚實的肉墊使得它的行動悄無聲息,像一個最高明的獵手。
不過聽不見、看不着,并不代表我們就沒有防備,我那炁之場域的感應十分敏感,瞬間便知曉了有人偷襲,當下閃身避開,山寨軍刀便朝其腹中捅去。
這直立行走的家夥果然要比四腳着地的同類厲害許多,皮膚也厚,形成了死繭老皮的胸膛結痂,我一刀捅去,竟然沒能當胸而入,刀尖都隻進了一點點。
那頭狼人受痛咆哮着,揮爪就朝着我甩來。
我身子一低,感覺爪子拍打在身後的石壁上,石灰岩凝結的牆壁頓時被抓得四散,粉末碎裂。洛小北在石門之後朝着我大喊:“陸左,快進來!”我退身而入,洛小北努力推門,那畜生沖過來,頭顱卡在門口,讓我們根本就關閉不得。
這石門比我們平常所見的大門略高一些,足有兩掌厚,沉重無比,人力推動十分困難,那狼人拼力往裏面擠,口中發出巨大的嚎叫來,口涎飛濺,腥氣撲鼻,讓人忍不住腹中翻騰,惡心得很。
所謂困獸,那便是根本不顧忌生死的家夥,最爲恐怖,它如此這般擠入,又撕又咬,使得我們根本無法關閉石門。就在此時,洛小北放開石門,讓我先頂住。我不知其意,唯有拼力推動。
正在我和那狼人僵持不下,準備将下丹田的氣息提升出來的時候,突然聽到“啪嚓”一聲響動,接着門上傳來巨大的力道,我下意識地一松手,但見這石門以一種無可抵禦的氣勢,斷然合攏。石門合攏,那頭夾在門口處的狼人頓時就慘了:它已經探進來大半個身子,眼看着就要擠進來了,這一下竟然将它齊腰軋斷,小腹被碾成了肉糜,上本身在這邊,下半身在那邊,腸子牽連着兩頭,鮮血飙射一地,痛苦的嘶鳴在整個空間裏回蕩:“嗷、嗷……嗚!”
它叫得慘烈,一時間卻并沒有死去,充血的眼睛裏面再也沒有了兇悍,更多的是求助和哀鳴,毛茸茸的前爪高高舉起,朝着我們奮力爬來。
洛小北吓得一聲尖叫,而我則果斷地一腳高高擡起,猛力跺下。一聲腦殼碎裂的聲音傳來,這狼人留下一聲哀鳴,終于死去。
我來不及哀悼這剛剛逝去的生命,回轉身子打量四周,發現我們身處一個複雜的路口,頭頂上是三米高的堅硬石壁,前面是六七個路口,每一個路口都被地上生長出來的岩石給分隔,一眼瞧去,卻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洛小北剛剛從狼人的恐慌中掙脫出來,瞧見這個地方,不由得大驚:“這裏,這裏莫非就是神仙詭地?”
我皺着眉頭,說這是什麽地方?洛小北給我解釋,說她知道的也不多,隻是聽她師父提及過,在魯東泰山附近有這麽一處地方,曾經是某一位無名仙人的道場,後來那位仙人飛升而去,留下了這麽一個場所。
它極端神秘,裏面有巨大的迷宮,兇戾的守護靈以及由墨家魯班營監造的機關,當然,還有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法器和修行法門,傳言全真七子邱處機便進入過這神仙詭地,取出了一杆純白如雪的拂塵,才奠定他全真派首座的地位。
洛小北說得虛妄,我并不信,皺着眉頭朝着裏面瞧去,想着倘若小妖在裏面,我應該是有所感應的。正當我準備溝通時,從最左邊的一個路口處沖出一個人來,瞧見我還有洛小北,先是一愣,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繼而臉上露出了嗜血的微笑,朝着後面招呼道:“那個小雜毛跑掉了,但是這裏還有一條大魚,抓住他,蕭克明一定會出現的,哈哈,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