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兒,當我們來到塔林西側的時候,雜毛小道突然拉住了我,下巴朝前點了點。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有兩個人站在圍牆外面小聲地說着話,還不時指指點點的,待見到我們,又收斂起來,裝作普通遊客一般,左瞧右看。
雜毛小道目不斜視,壓低嗓門說道:“怎麽樣,左邊那個是不是呂尤?”
我點頭,說,看着确實有點兒像,好像是僞裝起來了。
我們默不作聲,從他們旁邊走過,見我們還帶着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這兩人并無戒備之心,有一個土鼈見朵朵長得可愛,還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我們走了十幾米,然後轉入旁邊的樹林中,沒有再走,而是靜靜地等待。在林子裏,我們遠遠地瞧着岱廟的輪廓,從炁之場域的感應中,能夠感覺到每一處的氣息有什麽不同。
那兩個貌似要來偷竊的土賊在圍牆外觀察了一會兒之後,轉身離開。
夜幕越來越深,林中的霧氣更重,草葉上面有水珠生成,周圍有蚊子嗡嗡嗡的聲響,不過怯于肥蟲子的威勢,都止步于幾米之外。
到了後半夜,我們面前的這個古建築群,燈光終于漸漸暗淡下去。我們的視線中出現了三個黑影,背着包囊來到我們前面的林子裏換裝,不多時,便将自己弄成了全身漆黑、包頭包腳的專業形象。瞧他們這一身打扮,我不由得想起了《瘋狂的石頭》裏面的三個笨賊。
不過他們的本事卻比電影裏面的賊們高出許多,左右瞧了沒人,便有一個家夥跑到外牆那兒去動了點手腳,大約十分鍾,三個人輪流沖刺,仿佛借助了什麽工具,身子彈跳,很輕松地就翻牆而入了。
雜毛小道問我,這三個土賊能将“泰山三寶”偷出來麽?
我苦笑,說,這樣三個傻貨兒都能夠将聞名中外的“泰山三寶”偷出來,說明那裏面根本就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那我們又何必冒險呢?
不過話是這樣說,我們終究心中挂記,請出虎皮貓大人空中偵察。瞧着大人遁入夜空中的肥碩影子,我搖頭歎惜:“這廟裏的氣息,讓小妖和朵朵都受到克制,不然倘若由這兩個小東西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說不定就能夠成功了。”
小妖坐在我們頭頂的枝頭上,不滿地說:“這裏雖然有那香火供奉、信仰意念而凝結的神靈在,但小娘我未必會怕它,倘若你們兩個罩得住,我過去把它勾引出來,然後你們去取那龍涎液便是了。”
聽到小妖挑釁的話語,我們都不接招。本來我們就帶着案子在身上,倘若此番再無所顧忌地鬧上一鬧,隻怕便是大師兄親至,也洗脫不掉我們身上的污垢了。
幾個人在林中徘徊一會兒,發現裏間全無動靜,雜毛小道好奇,便讓我在這裏等候,他低伏着身子、貼地而行,很快就來到了剛才幾個賊登牆的地方,順着先前的布置,攀上了圍牆朝裏看。過了一會兒,便見他朝着我招手。
我知道小妖和朵朵進入岱廟之中,會遭壓抑,便讓她們原地等候,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潛出林中,來到了圍牆之下。
我剛到,便聽雜毛小道低聲對我說:“那三個土賊在前面探路,我們在後面潛行,倘若能夠進入西面博物館的地下室,我們便将龍涎液取走,倘若情況不對,我們立刻遁走,這個地方能夠硬攔住我們的,應該也沒有幾個。”
他說得頗爲自信。雖然此法有些冒進,但我一想也是,憑哥們兒的本事,能夠留得下我們的人不多,即便是有,也不會搏命與我們較量。我點了點頭,掏出一塊面巾蒙住臉,表示同意,雜毛小道嘴角朝上笑了笑,翻身跳入牆内。
我這時才來得及看這牆上的突起物,卻是三根馬桶塞一樣的棍子,附着在牆上形成支撐點,依次向上,稍微受過訓練的人便能夠很輕松地翻牆而入。當下我也不猶豫,深吸一口氣,将勁力運于腳下,縱身而上,一個翻身,便下了圍牆。
我蹲在黑暗中仔細掃量着内裏的景物,雖然白天我們也來過,不過這大半夜的過來做賊,在心理上确實比較刺激。
雜毛小道給我指了一下前方,轉角處蜷縮着一個黑影,他輕輕告訴我,這個家夥是留下來守後路的,别看他們三個是普通人,手段倒老到得很,并不像尋常的土賊,看來爲此計劃也費了苦心。我點頭,表示知曉,然後順着另外一邊陰影,緩慢移動,朝着旁邊的博物館行去。
這岱廟由魯東文物局管理,淩晨不營業,那“泰山三寶”雖然展在各處,但是真品應該在博物館的地下室裏收藏着。我們選定的這處圍牆離博物館并不遠,很快便避開了攝像頭的監控位置,到了前面。我們潛伏着,看到呂尤和他的小兄弟動作熟練地從西面的一處窗戶潛入博物館裏。
我剛想動,雜毛小道拉住了我的肩膀,沉聲說等一等。過了幾十秒,便看到一個身穿青黑色道袍的家夥出現在視野中,手持拂塵,負手而立。
我暗叫一聲好險,雖然沒有直視這個道人,但是從他站在那兒的氣勢來看,定然是此處博物館的守夜人,一個頗爲難纏的角色。重寶之地,必有防守,如此看來,這兩個土賊是逃脫不得了。我們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蹲在黑暗中瞧,直以爲這個道人會跟進去,将那兩人像小雞一樣給收拾了。沒想到這人根本就沒有動,反而隐沒于黑暗中。
我心中奇怪,難道這個家夥也是過來盜寶的?時間大概過了十五分鍾,呂尤和另一個小兄弟各背着一個碩大的包裹從原來的窗口爬下來,那個道人從陰影中沖出來,正要攔住時,突然一道黑色的曼妙倩影,出現在了道人身前。
瞧見這身影,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觑,心神大震:“怎麽會是她?”
Chapter 5 事情輕易,必有蹊跷
萬萬沒想到,藏邊一别,我們竟然會這麽快地又見到這位邪靈教的美女右使,洛飛雨。瞧見她驟然出現,我們都不由得心中發緊,當真是小瞧了呂尤這三個土賊了,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受了邪靈教的指派,來盜取這“泰山三寶”的。而既然能夠得洛右使護駕,想來這三個家夥必然是三隻手行當裏面的翹楚,手上的活計都是硬本事,那麽他們的包中,莫非真的就是那“泰山三寶”?
一想到裏面有可能裝有那“鍾天地之靈秀,蘊山水之華英”的龍涎液,我們不由得激動起來,也管不得岱廟裏的防備力量以及洛右使這等強敵在前,決定插手一把。
我們這邊心潮澎湃,而博物館門口則戰況激烈。洛右使爲了保證秘密不洩露,争取更多的逃跑時間,出手狠辣之極,甫一出現,手上一道青光閃耀,便朝着那沖出來的道人頭頂削去。手法之精妙,劍勢之淩厲,真的是有出手殺人之心。
那道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原先瞧那兩個蟊賊的身手,雖然在普通人裏面算得上翹楚,但是與他比起來,卻根本不值一提。長夜漫漫,頗爲無聊,于是就起了貓捉耗子的玩弄心思,沒承想這耗子一轉身變成了豹子,倉惶之間躲閃不及,挽起的發髻被洛飛雨給削了下來。
他頭頂這麽一涼,便是青絲飛散,四處張揚。
不過他到底是一個厲害的修行者,先前是異變陡生,又是高手出招,故而被搶了先機,回過神來,手中的精鋼拂塵立刻展現出萬般絲線,将洛飛雨的淩厲快攻給一舉抵消。
洛飛雨雖然在藏邊受了些傷,那鼓弄惡鬼的旗幡也損了,但到底是邪靈教的右使,比肩十二魔星的大拿,并不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守門道人能夠比拟的,三四個回合,便将那人弄得血氣翻湧,每一秒鍾都徘徊于生死邊緣。
道人知道自己面臨的敵手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便也不硬拼,後退三步,一邊大聲示警,呼喚同伴,一邊從懷裏抽出一道令牌,一口精血噴在上面,口中急念咒文。
兩秒鍾之後,一束金光從那令牌上射了下來,直接照耀在道人身上,隻見他金光閃閃,頓時甲盔增長,倏然間便成了一副金甲門神的形象,一股肅穆莊嚴的威勢從上而下,朝着舞劍的洛飛雨籠罩下來。
這雙方鬥得激烈,呂尤和另外一個土賊卻沿着原路快步退回,由洛右使在那裏阻擋援兵。因爲早已計劃妥當,他們的腳步飛快,倘若正常,半分鍾之後他們便可撤離岱廟,遠走高飛。然而他們能麽?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就在他們快步沖過角落的陰影、準備朝外牆跑去的時候,突然腳下一絆,人騰空飛了起來。
呂尤兩人腦袋和青石磚面重重接觸,摔得五葷六素,而我和雜毛小道早已各自接過一個略感沉重的狹長背囊,一秒鍾都不敢停留,朝着最近的圍牆跑去。
這幾人高的外牆,普通人或許還需要借助工具,但我和雜毛小道卻完全不是問題。就着最近的牆體一個沖刺,我的腳尖輕點牆面,将丹田的那一口氣使勁兒一提,人便躍上了牆頭。我雙足立于圍牆之上,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四五個道人已經出現在了博物館門前,洛右使雖然脫不得身,卻還是朝我們這邊,投過憤懑怨恨的目光來。
我不确定她是否認出了我和雜毛小道的身份,不過也能夠理解她對于中途截胡家夥的那種憤恨。不過危急時刻,我也不多想,躍下牆頭,朝着樹林方向發足狂奔。
我和雜毛小道如同一陣狂風,沖入樹林中,小妖和朵朵隐在暗處接應我們。剛深入林中幾步,準備轉一個彎兒繞道回賓館時,聽到身後一陣破空的細響。我的頭皮發麻,翻滾在地上,扭頭瞧去,見一柄光亮的劍插在我剛才駐足的地方,尾端還在不停發顫,發出“仙翁、仙翁”的響聲。我當時就吓得膽寒,知道是那個叫做洛飛雨的女人發了狠,竟然驅動手上的秀女劍,一劍飛來。
正在此時,一道綠光降落,小妖素手一擡,許多青黑色的藤蔓和雜草便從土地之中茁壯生長而出,将這柄秀女飛劍給緊緊纏繞住,不得動彈。瞧着我翻身而起,小妖額頭上有青筋遊動,咬着貝齒喊道:“你們快走,小娘拖住這把飛劍,立刻趕來。”
對于小妖的能力,我們都是信任的,倒也沒有多廢話,轉身飛奔離開。
剛剛跑出這個樹林子,頭頂上面落下來一物,正是虎皮貓大人,它嘎嘎地笑了,幸災樂禍地叫嚷道:“傻波伊們,岱廟來增援的那些家夥将前後的路都給封死了,要跑,隻有登山,徐徐圖之。走,走,趁着這夜色迷人,晚風吹拂,我們故地重遊,登山去!”
故地?這個死肥母雞是個玩鬧的性子,越亂越鬧騰,不過大敵當前,它倒也不會忽悠我們,既然說讓我們登山,那便順着左邊的山路直走。當下我們也是管不得太多,邁着大步飛奔。
很快我們就奔出了岱宗坊,順着天門一路往上狂奔不止,沿途倒也有燈光照耀,并不會顯得昏暗,反而别有一番美景。六月初夏,一些遊客發了興緻,夜裏登山,瞧見我和雜毛小道發足狂奔,紛紛駐足,移至道左,可能想着這兩個年輕人莫不是運動員,不然怎地跑得如此飛快?所幸朵朵隐去了身形,在空中飛遁,少去了許多大驚小怪。
我們沖上了登山石階,回頭看來,見一襲黑影,出現在山腳下,正向着山上狂奔而來。說實話,即使以我和雜毛小道全盛時期的狀态,也未必能夠敵住這個來曆恐怖、寶物多多的邪靈教右使,更何況還有那些尾随而來的老道士們,以及秃頭兒法師呢。想到這裏,我和雜毛小道完全沒有了先前輕松截胡的歡喜心情,不由得惆怅起來。
貌似這一次,我們真的如大師兄所預料的一般,惹了大禍。
我背上的包裹其實并不算重,中途幾次想要停下來将其打開,奈何身後的洛右使跟得太緊,極大的壓迫感使得我們唯有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雙腿和前方的道路上,方才不被追上。
小妖在半途追上了我們。洛右使的飛劍太過厲害,她乃麒麟胎身,修煉青木乙罡的時日并不算久遠,故而也沒有心思多纏,點到爲止之後便匆匆趕來和我們會合。
沖到半山的時候,虎皮貓大人讓我們翻下登山道,朝着黑乎乎的林子裏跑去。我們也不猶豫,因爲直接沿道而上那玉皇頂,也逃脫不得關注,還不如遁身黑暗中,尋機摸一個空隙,溜下山才是正經的。
長期奔波忙碌的生活鍛煉了我和雜毛小道超強的林間奔行能力,在翻身下了登山道,遠離主峰之後,我們開始感覺到身後的那種壓迫感,漸漸地減緩了,空中仍然有一道又一道的破空聲劃過,但是顯得漫無目的,失去了方向。
又是一番匆匆奔行,那晚星空晴朗,又有小妖在前面開路,林間的夜路倒也還算是好走。我們跑了大半個小時,終于感覺到已經甩脫了追兵,然後在一個岩峰坳口處停了下來。
長時間的奔行是很耗體力的,我和雜毛小道兩人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岩石上,然後大喘氣,感覺肺葉枯竭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
小妖催促,說,趕緊把你們身後的包裹給解開來啊,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正品。
她的話提醒了我,我伸手往後,将包裹放到了身前來。這是一個很大的黑色吸光尼龍袋子,端口處用繩子緊緊系住,裏面裹着幾層防止摔傷的泡沫,我将包裹豎起來打開,将捆綁其上的緩沖物小心撕下,一層一層,直到最裏面的箱子,打開來,果然是之前提及過的沉香獅子。這東西長寬皆有四十厘米左右,栩栩如生,不過僅有一隻。
我來不及分明真假,見到最下面有一個狹長的硬殼紙盒,顫抖着手,小心将其拿出來,揭開紙殼,裏面确實有一隻束腰葫蘆狀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