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闵魔變成了如此模樣,一直在周圍盤旋的虎皮貓大人像被人掐住了蛋蛋,絲毫不顧高人形象,驚聲尖叫道:“天啊,它被放出來了!它被放出來了!闵鴻這個蠢貨,這個腦子裏面除了翔還是翔的家夥,他以爲被附身之後的他還是他自己麽?我他媽的躲進這肥碩鳥兒體内,我還是一隻普通的鳥?老子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白白修了這麽久的功法,闵鴻這龜蛋兒居然連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搞懂。靠,邪教就是他媽的邪教,就知道铤而走險,貪功冒進,直娘賊,娘希匹……”
虎皮貓大人這一番口不擇言的話語罵完後,招呼我們道:“小毒物,小雪瑞,你們反正是跑不掉了,有什麽遺言,趕緊跟我說,我好給你們家人轉達。媳婦兒,跟我走,趕緊跑路,不然真就一命嗚呼了!”
朵朵從角落裏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一點兒也不領情,撇了一下嘴巴說,就不,我要死,都要跟陸左哥哥死一塊兒。
朵朵的話語讓虎皮貓大人很受傷,它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心一橫,說,娘咧,拼了!
它落在我旁邊的一具棺材之上,大聲招呼我:“小毒物,這個家夥原本是那冥河惡靈,逃逸到人間來,寄居在地煞之中沉眠,其實也是山神土地公的一種。不過這東西在冥河受到了無數年頭陰風的洗刷,心思早就已經變得邪惡無比,心裏面隻有無邊的殺戮。它是惡神,猛虎出籠,生靈必定慘遭荼毒……”
我緊繃着身子,死盯着被觸手纏繞着的雜毛小道,不斷地調整呼吸,将自己體内的氣息壓縮囤積,臉色陰郁地打斷道:“告訴我,這狗日的弱點是什麽?”
“在腦袋的眉間正中,神凝天池。任何一個請神入體的人,融合都會發生在上丹田,‘神失守位,即神遊上丹田’,《素問·本病論》中說到……”虎皮貓大人急速地說着,還未完,我便已經化作一道黑線,朝着恐怖的闵魔沖去。
在我身邊的是小妖和朵朵,這兩個小家夥護住我身側兩旁,那青灰色的鱗甲觸手如鞭甩來,她們便幫我擋開。僅僅兩息時間,我已然沖到了闵魔的身後。
正在與闵魔拼鬥的是特勤局的一個隊員。這個小子是個滑頭,身手靈活得可以與雪瑞一拼,腳下淩波微步,身形柔軟得像面條,竟然能夠在七八條觸手組成的暴風驟雨間,絲毫無損。看得出來,特勤局此番前來的都不是弱者,倒是我們認識的曹彥君,本事最低。
瞧見魔化之後的闵魔被吸引開注意力,我拔出那把小藏刀,騰身而起,朝着闵魔的後腦勺捅去。
我剛剛臨空而起,那一顆如同榴蓮一般的後腦勺上,突然睜出一隻拳頭大小的眼睛出來,裏面的白色多過于黑色,死魚眼一般,露出了極度深寒的冰冷,有着詭異的光芒。看到這東西,我吓了一大跳。然而事到臨頭也退縮不得,将心一橫,朝着這顆眼睛,擡刀就是一刺。我起始的速度飛快,沖勢兇猛,所以這一刀的力道十分恐怖,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要刺入這顆眼球之中的時候,從它旁邊濕淋淋的眼睑周圍,伸出了許多粉紅色的柔軟觸腳來,将我的藏刀給緊緊纏繞住。我順着慣性撞上了闵魔,刀子被阻,接着身子一緊,也被闵魔給纏住了。
我手中的這把藏刀是很普通的那種,根本對付不來這看似柔軟,其實跟牛筋一般的觸腳。當下我也不管不顧,松開手,将蓄積已久的惡魔巫手瞬間點燃,朝着這眼珠子掏弄進去。或許是我出手太快,闵魔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被我一下給抓中,雙手仿佛捅進了爛泥潭中,裏面黏糊糊的,還有一顆碩大的晶狀體。
我心中歡喜,顧不得腰間的力道更緊,猛使勁兒,準備将那一顆眼球給拔出來。我的雙手在之前與闵魔的交鋒中就已經滿是鮮血,此刻又點燃了對黑暗生物有着極強克制力的惡魔巫手,這血脈和能量兩者一疊加,又恰好傷及的是最敏感的眼球部位,所以我這兒剛一用上勁力,便聽闵魔口中一聲恐怖的叫喊。
這喊聲如同那錢塘海潮,鋪天蓋地,整個空間裏就是一聲炸響——轟!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瞬間移動了好幾十米,闵魔帶動着我痛苦地在這個大陣之中飛縱着,一連撞掉了好多樽棺柩。那種刺激,過山車與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想着雜毛小道被這怪物滑膩膩的觸手死死箍住,我當下也是發了狠,口中大叫大罵着,使勁兒地将那眼球往外扯動。然而到底是化了魔,這顆生長在後腦勺的眼球末端有着好多堅韌的肉芽勾連,死死拉着就是不松動,無論我用多大的氣力,都将其扯脫不得。
我不是一個不知變通的人,扯不下來也不着急,将雙手激發到了極緻,胡亂地掏弄闵魔的後腦勺,試圖将裏面弄成一坨糨糊,将這蘊積着濃重魔氣的地方給破壞殆盡。
或許是我的雙手與鮮血對于魔化的闵魔來說,實在是太針對了,使得他終于放棄了雜毛小道,将其扔在了一旁,然後所有的觸手全部倒卷而來,朝着我的身上緊緊纏住。
此刻的我已經是進了鐵扇公主肚子裏面的孫猴子,即使我抓住的這個地方并不是魔化之後的闵魔大腦,但是也就在隔壁,此時的傷害對他來說也是最嚴重的。當下咬緊牙關,任憑周身的景物風馳電掣,就是死死不放手,使勁兒摳動。
闵魔越是痛苦,施加在我身上的手段便越繁複,他的背脊之上出現了很多骨質化的倒刺,那些柔嫩的粉紅色肉芽順着我的身上爬來,觸腳緊緊拽着我,往外面甩去。我咬着牙堅持了一會兒,終究是人而不是一塊堅鐵,烈女纏郎的招式抵不過身體的極限,在即将崩潰的那一瞬間,我松開了雙手,整個身子騰空而起,朝着東首邊兒飛去。
一雙素手接住了我,是雪瑞,有着天眼的她往往能夠看得比别人更早一些。
我回過頭,發現雪瑞也受傷了,雪白的下颌上面一道血痕,想來應該是嘴角滲出來的。剛才的場面實在是太過混亂了,大家都胡亂戰成了一團,彼此都不配合,雖然人人都有一手,但是力量不往一處兒使,所以才會陸續落敗,而且還敗得如此慘。
将我這個肉中刺給甩開之後,闵魔環視全場,從喉嚨裏面發出一種低沉得類似呼麥的叫聲,呼、呼、呼……這聲音聽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忍不住發顫。差不多一分鍾到一分半的時間,他呼嚎結束,将脖子扭了扭,終于開始說出了人言來:“好餓啊……”果然如虎皮貓大人所說的一樣,這個人無論是說話的口音,還是行爲動作,都跟之前的闵魔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另外一個東西了。
闵魔扭動古怪的頭顱,環繞一圈,然後看向了腳下。在他腳下有一個活着的女人,雙手雙腳都被黑色綢帶給綁住,不過意識應該是清醒的,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瞧着面前這個恐怖的怪物。闵魔瞧見她,不假思索地抓了起來,深深嗅了一下,說,好香啊,有日子沒有吃過這麽香的食物了……
這個食物則驚恐地大叫道:“師父,師父,人家是小情兒啊!你不認識我了麽?”
王姗情驚恐尖叫,然而闵魔根本就沒有理會她,碩大的藍色眼睛如同最迷幻的夢,緊緊盯了一會兒不斷大叫的王姗情,搖了搖頭,接着将滿是利齒的嘴巴大大地張開。
闵魔準備享受一頓美好的食物了,王姗情終于陷入了絕望,胡亂地大叫起來:“你媽穠,你這個拔鳥無情的混蛋,不要啊,不要吃我……我操,我……不好吃啊!”
Chapter 45 嗨,大師兄
王姗情在那短短十幾秒鍾的時間,完成了她一生中,最後一段表演。當闵魔細密得吓人的嘴巴即将咬到她的胸口時,王姗情終于對闵魔失去了最後的一絲信心,瞧見旁邊的大頭娃娃,不由得一聲大叫:“鬧鬧,救我!”
我不知道鬧鬧對于闵魔和王姗情是怎麽樣的存在,它似乎一會兒跟着王姗情,一會兒又聽命于闵魔。這次,鬧鬧竟然聽從了王姗情的召喚,沖到了闵魔和王姗情之間,試圖将王姗情從闵魔的手中救下來。然而鬧鬧再怎麽厲害,對于變異闵魔,那也隻是一個小麻煩而已。很快,鬧鬧被闵魔一巴掌,不耐煩地甩開去,飛得老遠。然而這個變異得頗爲恐怖的大頭小鬼兒對王姗情倒是十分忠心,再次撲了上來。
不過這回鬧鬧撲的并不是闵魔,而是王姗情。隻見即将被吞噬的王姗情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怨毒,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默念着什麽咒文,就在闵魔一大口咬在她胸前軟肉的時候,這個女人張開嘴,半個舌頭都被她狠心咬了下來,然後一口鮮血精元噴在了小鬼鬧鬧的額頭頂上。按道理,小鬼鬧鬧就是靈體,本來這血會噴到地下的,然而此刻不知道王姗情又用了什麽邪法,那鮮血竟然将鬧鬧染得滿頭皆是。
這是王姗情最後的動作。下一刻,她的胸口被闵魔一陣扯,拉出許多筋道的皮肉來,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喊叫;再之後,她的左手連着臂膀被饑渴的闵魔給整個兒卸了下來,放在嘴巴裏面咀嚼着。鬧鬧則是飛離不見。
王姗情這恐怖的死法和悲慘的叫聲讓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我們連滾帶爬地聚攏到了一起,感覺到唯有和旁邊的人群擠擠,方才會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安全感。
太殘忍了!太恐怖了!太血腥了!
我們圍攏在一起,雜毛小道咳着血,用背包裏面的材料布置防禦法陣。旁邊好幾個人在慌手慌腳地幫忙,那個傲氣青年的手都在顫抖,給雜毛小道眼睛一瞪,說,操,會不會?不會閃開。
傲氣青年剛才也看到了雜毛小道對付闵魔時的兇猛,收斂起了脾氣,像個小媳婦兒,更加認真起來。
無論什麽時候,強者都是受人尊敬的,唯有失敗者,才會被人鄙視。這很勢利,但也無疑是一種被默認的規則。
就在我們匆忙準備的時候,闵魔卻并不管我們。他似乎是餓極了。王姗情身高一米六八,體重九十多斤,結果沒用十分鍾,就被啃得隻剩下了骨架子,還有一顆美豔如初的頭顱,給闵魔抱在了懷裏。
稍微填飽了一些肚子的闵魔在這會兒,方才想起了一點這個美豔的女徒弟,似乎跟自己還有着那麽一點兒露水情緣。瞧着眼睛瞪得凸起的美人頭顱,闵魔那已經不似人類的五官上露出了一絲不舍,輕輕啄了一下早已經沒有了溫度的紅唇,回味這唇間的溫柔,搖頭苦歎。
這樣一個恐怖的怪物,當他表露出了如同人類一般的表情來時,反而顯得更加吓人。
雜毛小道等人或者忙着布陣,或者在往肚子裏面灌丹藥、緊急療傷,而我則死死地盯着闵魔和王姗情,心中焦慮得很:肥蟲子之前在王姗情的肚子裏作怪,此刻也不曾出來。
在我的記憶中,肥蟲子向來對這類深淵魔物有着天然的恐懼,倘若這小東西給闵魔給吞入口中,隻怕是兇多吉少啊……不過此刻讓我單打獨鬥,沖上去解救,我也無能爲力,當下隻有緊張地關注着,靜觀其變。
然而當我瞧見王姗情此刻的造型時,心中又在驚訝,尼瑪,這美人兒頭顱,秀美頭發如絲順滑,脖子以下,血肉模糊,倘若抛開那一副被啃得狼藉的骨架,這不就是妥妥的飛頭降造型麽?
果然,我剛剛一念及此,那闵魔已将一道黑氣打入王姗情的腦袋當中,原本已經失去生命的王姗情,又緩緩地睜開眼睛來,蒼白臉孔上,流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眼睛血紅一片。
此時的混沌萬棺陣在經過闵魔的一番沖撞之後,早已經是一片狼藉,那些懸挂棺柩的嬰兒臂粗鎖鏈斷的斷、殘的殘,無數碎木塊兒四散,在大廳中央形成了很大一片空地,四周還有一些長明燈在亮着,給這陰森的空間裏更添了一絲寒冷。
此刻的闵魔氣勢滔天,原本毀掉的觸腳已經恢複,而且還多出好幾根來,青灰色的鱗甲觸手胡亂舞動,根本無法數清楚;那臉經過數次變化之後,最終形成了一張冰冷無表情的中年光頭男形象,冷峻的臉如同大理石削制,散發出一種異類生物似的威嚴。
雜毛小道不管不顧,手掐道訣,口中念念有詞,朱砂、香灰、糯米粒……與特勤局幾人在旁邊擺弄,雪瑞則閉上眼睛,似乎在觀想某物,兩個朵朵也抓緊這寶貴的時間,盡力把自己的狀态調整至最好。
望着朵朵那幼稚中又帶着倔強的可愛面容,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神傷。今番過後,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而我将這個小丫頭從鬼妖婆婆手中帶回來,到底是對是錯啊?
正在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自責的時候,闵魔凝神看着我們,用那種詭異的語調說道:“自三百年前,被那個老匹夫鎮壓此處後,多少年沒有重回人間了,甜美的空氣,美味的食物,不堪一擊的修行者、驅魔人……哈哈哈。我得感謝這副身體的主人,是他讓我擁有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我得完成他的遺願,讓你們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哦哈哈,多麽美妙的一件事情,對吧,徒兒?”
他對着已然懸空獨立的美人兒頭顱說道,而那個頭顱居然睜開眼睛,嘴唇上面洋溢着詭異的微笑,點了點頭。
能夠留在現場而存活的,自然都是見識過不少大場面的角色。特勤局五人雖然好幾個都受了重傷,但是還都沒有死,不過瞧着這副場面,不由得都心中發虛。李彥是個老成持重的人,他捂着頭上不斷流下來的鮮血,跨前一步說道:“這位前輩,不知是何方神聖,晚學後輩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闵魔瞧着這個矮胖子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不由得冷聲哼笑,說:“人類啊人類,你的名字叫做虛僞。實力強的時候打殺你就是沒商量,實力弱的時候卻裝着一副要講道理的模樣。對不起,我就是魔,我來自于你們所不能夠想象得出的空間裏,我就是邪魔外道,與你們這些人天生對立,不要跟我多說話,對不起,我們沒有那個交情,亮拳頭吧……”
闵魔說着話,我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