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故顯然出乎闵魔的意料之外。他不滿地瞪着在外圍搖幡耍旗的黑白無常,大聲喝道:“徐亞軍,不可胡亂驅使法陣,浪費了能量,本座還須留些法力,來驅動周轉的!”
他平日裏積威甚重,黑白無常吓得腳軟,帶着哭腔回應道:“師父,有您在此,徒兒就是長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擅自動那陣眼。這動靜,可真的不是我弄的啊!”
黑白無常急迫的辯白讓闵魔疑上心頭,正要說話,從西邊跑來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大聲叫道:“師父,大陣的景門被人攻破,敵人殺進來了!”
我聽這聲音略爲熟悉,扭頭一看,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學楊振鑫。
這個昨晚還跟我故人相見的家夥,沒想到居然也是闵魔門徒?這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難道這一切,都是闵魔算計好了的麽?還未待我回過神來,闵魔的臉色也是勃然一變,扭曲猙獰地說道:“好、好、好,來得正好,讓你們瞧一瞧本座的本事!”
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個被他控制魂魄的普通人突然就加快了速度,朝着我們這裏狂奔而來。生命在奔跑的過程中湮滅,在闵魔的指令下,這些人全身的精血都集中于一點,最後詭異地爆炸開來,漫天的血肉骨刺,朝着我們劈頭蓋臉地激射而來。我們根本避無可避,好在兩個朵朵和吉娃娃三個小家夥瞬間反應過來。朵朵和小妖手拉手,憋紅了臉,用自己的力量在我們身周形成了一個以青木乙罡爲主體的屏障,青蒙蒙的,吉娃娃則在旁邊堵漏補缺。
一瞬間爆了三個,當第四個再次沖上來的時候,這青色屏障已經搖搖欲墜,根本就不能夠承受再一次打擊了。但見一道青光閃耀,竟然直接鑽進了那人的腦袋裏去。
那個男人渾身一陣抖動,癱軟在了地上,不再動彈。雪瑞打了一個響指,笑顔如花——她的青蟲惑對付此等精神占據和迷惑的領域,絕對是專家級别,并不比研修過分神奪舍大法的闵魔差,故而能夠一舉控制住。
我們正戰作一團,先前抖動的那些懸棺又是一番扭動,下餃子一樣,簌簌掉落下好幾個身影來。瞧這些人統一的中山裝打扮,我們的心頭狂喜——大師兄果然給力,沒有在事情結束之後才過來掃場或者收屍。
這些從棺材中翻身下來的,總共有五人,其中的一個便是曹彥君。他們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顯然是法陣被破了。瞧見我們,曹彥君大喜,與我們打招呼,說果然在這裏。
畢竟是專業人士,他們進來之後,一個招呼打完,不再廢話,四處打量了一下之後,便各占要點,全力戒備着。曹彥君皺着眉頭,對着面前這個賣相恐怖的怪物說道:“闵魔,你投降吧,束手就擒的話,還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闵魔見棺材裏面就出現了這麽幾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難以置信地說道:“就你這幾個人,還好意思叫我投降?”他話音未落,手已經高高揚起來,五指之間,有黑色的電光纏繞,如同風暴一般。
瞧見闵魔這等狀況,站在曹彥君身後一個顴骨高高的俊朗青年一聲冷笑,說:老匹夫,長着這麽副鳥樣兒,還敢口出狂言,也忒目中無人了。看道爺教訓你!
他的話語一落,背上青鋒劍跳起,反手抓住,便朝着闵魔劈去。此子的劍法、力量以及對時機的把握,都是十分厲害,讓人不敢小觑,故而才會如此高傲。
不過闵魔豈能讓這等小輩所鄙視了?當下也是發了狠,雙手不動,一根觸手繞了一個圈子,朝這青年的後腰捅去。青年的反應十分迅速,回身就是一劍,斜斜削在觸腳之上。他本以爲憑借着自己千錘百煉的銳利青鋒劍,定能削下一層皮肉來,哪知闵魔身下這章魚一般的觸腳看似柔嫩,然而有一層一層的傘狀邊緣凸起交疊,外覆滑膩的體液,形成了極爲堅韌的組織層,雜毛小道的手中的鬼劍比這鋒利數倍,照樣隻劃拉下少數絲狀突起,并不能傷及其本體,何況是這個青年呢?
闵魔與這個傲氣沖天的青年一交鋒,沒幾下便占據絕對優勢,正待痛下殺手的時候,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斜沖上來,手掌一翻,拍在急襲而來的滑膩觸手之上。
“砰”的一聲炸響,那粉紅肉色的觸手驚惶地收回去,闵魔後退幾步,将那隻觸手遊到眼前來瞧,隻見已然被炸去了一大截,斷開的豁口處有藍色的濃漿呈現,皮肉在不斷地收縮,應該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闵魔越瞧越氣憤,聲音明顯在顫抖着:“掌心雷?你這是道家掌心雷!”
那個矮胖中年人卻是個頗爲穩重的人,他将傲氣青年給扶好,然後拱手說道:“正是,南海李彥,向老前輩問好!”
闵魔眼睛一轉,點了點頭說,南海李家的人,難怪,這掌心雷的手段,确實厲害……開!
他前一句還點着頭說話,後一句,表情已經猙獰到了極緻,原本幹瘦的老臉上面有着許多紅色蚯蚓一般的東西,在血管之下遊動着。他深呼吸,一口氣,竟然将這混沌萬棺大陣中大部分懸棺上面的長明燈,給吸食吞入自己的腹中,在我們眼中,以闵魔爲中心,整個空間倏然暗了下去。
長明燈上面附着的力量将被闵魔所吸收,不用旁人提醒,我們都知道此刻應該立即朝他進攻,不然當他完全吸收了這上面的力量,隻怕我們所有人,都抵擋不住這個家夥了。
我和雜毛小道,一人舞爪,一人持劍,左右夾擊,而那個傲氣青年的青鋒劍也揚起,朝着闵魔沖了過去。闵魔正在享受着力量增長的快感,突然見到自己被好幾個人的意志鎖定,高聲叫道:“擋住他們!”
他的幾個徒弟都揮舞着武器,拼死沖了上來。不過除了這幾個人,其餘的似乎已經開始往着角落撤退,我特意瞧了一眼王姗情,她被人用一束黑色的絲綢捆住了手腳,動彈不得,鬧鬧在旁邊照料。
瞧見小鬼鬧鬧,吉娃娃和朵朵都不由得戰意燃起。像它們這樣的同類,其實一點兒都不和諧,總是籌謀着将對方吞噬。除了朵朵這樣乖巧理智的孩子,其餘的都是天性。倘若不是雪瑞管束,隻怕吉娃娃就會整日找朵朵麻煩。這裏也是一樣,一瞧見了小鬼鬧鬧,吉娃娃“汪汪”一聲叫喚,朝着小鬼鬧鬧撲去。
朵朵卻知道此處最重要的敵人,從頭到尾都是闵魔,倘若将此人除掉,我們才能夠有真正的安全,所以她并沒有走,而是幫着我們偷襲闵魔。她身具癸水青木兩種力量,而且自身又有《鬼道真解》和鬼妖婆婆的藏密傳承,認起真來,還算是一位主力戰将,不過她到底還隻是一個小女孩兒,戰鬥意識并不強烈,主要還是靠爆發,所以此時也隻是做一些輔助的工作。
我們很快就将闵魔這些弟子給擊潰,死的死,傷的傷,一哄而散。不過闵魔并不急,他還有大把的腐屍可以指揮。這些家夥在爬出棺材之後,終于沒有那麽潮濕了,身手也靈活了,力量增大,而且還悍不畏死,頗有一些難纏。
眼看闵魔快要完成吸收和布陣,雜毛小道心急如焚,從懷中摸出一道金光閃閃的符箓來。他口中一聲大叫,一道血箭噴在了這張符箓之上。
此物在一瞬間化作了烈焰,将我們身前的一大堆腐屍燃燒殆盡,就在雜毛小道提劍準備硬沖的時候,天地一陣搖晃,一道蒼涼兇橫而原始的吼叫,從那地縫裏面,緩緩地傳了出來。
Chapter 43 闵魔成魔,真魔
幕天席地的威壓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地壓過來。
闵魔的瞳孔變得通紅,裏面又有隐隐遊動的青色漩渦,有熊熊燃燒的力量在他古怪的身體裏生成,青灰色的鱗甲開始迅速覆蓋住他原本粉嫩滑膩的下半身,原本如同章魚一般的身子,此刻卻變成了好萊塢電影《異形》中的黑色甲殼,黑色的黏液汩汩冒出,有黑煙出現,焦糊的味道四處飄散。
與此同時,整個石廳開始搖晃起來。我的雙腳也開始随之顫抖,腳掌發麻,站立不住,整個小腦嗡嗡嗡地響。包括現場剩餘的闵魔兩個門徒在内的很多人,都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啪!功力不夠的曹彥君一屁股摔在地上,看着周邊那些沒有被符火燒滅的腐屍,大叫:“各位撐住,陳局正在調度全局,圍剿邪靈教外面的成員,很快就能和總部的林隊長趕到了。堅持,堅持住!”
他這是在給旁邊的人打氣鼓勁,其實也是在威脅闵魔,讓他曉得我們的援軍源源不斷,倘若此刻不逃遁離開,那麽很可能就走脫不了了。
然而闵魔并沒有理會曹彥君的話。此刻,他渾身冒着黑氣,骨瘦如柴的上半身變得通紅發燙,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能量灌注,有些膨脹。此刻的他,雙手一直在結印,一個個古怪的手印生成,然後拍出來,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隐隐的符文,強橫的意念似乎在與某種偉大而古老的存在進行交流,紊亂而遼闊的腦電波已經明顯得我們都能夠感應到。
想起虎皮貓大人的話,我不由得大聲叫道:“攻擊,攻擊,他在請魔上身,倘若成功了,隻怕我們所有人都要死,這一整個工業園,都不會有幾個活人了!”
我的話讓曹彥君等吓了一跳,立刻和我們一齊向闵魔沖擊。
闵魔原本個兒并不算高,之前雖然有一些觸腳,但也僅與我們平齊,而此刻觸腳角質化,人陡然便有三四米,我們根本夠不着,許多人都還沒有沖上前去,便被揮舞而來的觸腳給一鞭抽得飛了出去。
大家夥兒都有些急了,那個傲氣青年從一口懸棺之上爬起來,腦門上面全是血,他心急如焚,嘶吼着,從懷裏摸出三枚骨針,口中一段咒文飛快念動,擡手一甩,那骨針便化爲三道白光,射向闵魔。
闵魔被人糾纏着,避無可避,唯有揮動觸腳去擋。
這一擋不要緊,那幾根可硬可軟的觸腳被白光所破,蘊含着黑氣的内腔破裂,碎出了好多淤血一般的黑色物質來,似氣似水,黏稠如墨,而之後,那三根觸手便垂了下去,像廢棄的塑料水管。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圍毆乃王道”。盡管闵魔此刻已經将自己的潛能給逼到了最巅峰,然而在衆人舍生忘死的攻擊下,敗勢漸生,他的那些徒弟,包括我的老同學楊振鑫,則在黑白無常徐亞軍的帶領下逃逸,沒有再管他。
闵魔三根觸腳被廢,就在我們以爲光明即将來臨的時候,這個遍體猙獰陰森的魔物突然将頭使勁往上仰起,那頭顱居然都與脖子分離開來,唯有十數根觸須一般的軟體組織,将它給緊緊連着。他的臉上滿是歡愉,長聲歎道:“來了,來了。這就是萬骨蝕化登仙池真正的奧義,我明白了,那恐怖的魔頭,不過就是心無挂礙,天地随我,萬物皆如蝼蟻,殺殺殺!”
随着他殺氣凜然的狂吼,一道墨綠色的光芒籠罩在闵魔身上,先前出現的那股蒼涼而雄渾的氣息終于正式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這種恐怖,比起緬北小黑天以及怒江陰司牛頭來說,更多了幾分兇戾和狂暴。
情形已然惡劣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咬着牙包谷頂上,我們還有什麽路可以走?
當下我的眼睛也是一陣通紅,瞧着朵朵被一條青灰色觸腳給卷着朝地縫裏扔去,心中的戰意熊熊燃燒。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九字真言,每一個字蘊含的真義都在我的心間萦繞着,随着這念誦,我仿佛達到了巨人的高度,體會到佛意。幾息之後,我避開了好幾道襲來的觸腳,沖近闵魔身邊,将小腹下丹田位置蘊含的氣海攪動,騰空而起,一掌拍在了闵魔後背的肩胛骨之上。
砰——
這一擊可不是開玩笑,我感覺自己渾身的勁力如同決堤之洪水,從我的手掌噴發出來。手掌在與闵魔背部接觸的那一瞬間,我不由得狂吼起來:“啊!”
手掌疼痛欲裂。闵魔此刻的背脊之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鱗甲,指甲蓋大小的鱗甲之間還有滑膩黏稠的液體,我一掌拍去,大半的力道都被卸往旁邊,他的黑甲上生成許多倒刺,插入了我手掌,瞬間就是血肉模糊。
一擊之下,闵魔僅僅退後兩個身位,而我則朝着反方向慘跌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到黑黝黝的地縫中去。我的身子被一雙小手給托起來,臉上有熒熒光芒的小妖朵朵目視前方,冷靜地說道:“他要成魔了!”
“成魔?”
我的屁股已經着地,看到那個叫做李彥的矮胖男子再次轟出一枚掌心雷之後,被一根觸腳揮中脖頸,整個人就像一顆人肉炸彈,重重地撞上一樽棺柩。巨大的力量将那棺柩撞爛,李彥大半個身子也被塞進了棺柩裏,僅僅餘出一雙腳在外面顫抖着。
被擊飛的不止他一個,曹彥君、高傲青年還有雪瑞,都有受傷,有一個特勤局隊員從懷裏拿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槍,有點像是三連發,扣動扳機,從裏面射出彈頭有着古怪液體的子彈來。這子彈不多,被闵魔避開了幾發,最後一發擊中了他的胸膛,頓時間水銀乍現,冰冷的寒光将他大半個胸膛凍得鐵青,上面挂滿了白色寒霜。
須發怒張的闵魔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整個人陡然又高了數分,一道青灰色的觸手如鞭抽來,淩厲恐怖,那個隊員避無可避,人就騰飛起來,射到了西面的石門上,轟隆一聲響,軟趴趴地滑落下來,牆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血人印兒。
見這魔頭氣焰嚣張,一直在外圍遊而不擊的雜毛小道那一圈蘊含至理的罡步終于踏完,朝着我喊道:“小毒物,掩護我!”
聽到“掩護”二字,我下意識地掏出震鏡,高聲叫道:“無量天尊!”一道藍瑩瑩的光芒打在闵魔身上,未曾臨體,那已然不複人型的怪物鱗甲内就噴出一團黑氣,竟然将這震鏡之威給屏蔽住了。我大吃一驚,要知道我這震鏡自成鏡以來,對付黑暗生物,不管級别高低、力量強弱,都是能夠定住一下的,區别也隻在于時間長短而已。便是那恐怖的陰司牛頭,也栽在了此法器上,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人給抵擋住了。
在我激發震鏡的同時,雜毛小道口中呼喝着:“天罡茅棘,無動爲風!”話還沒念完,他整個人便毅然沖了上去。沒有震鏡的掩護,雜毛小道這蘊含着茅山至高劍意的一招就變得危險至極。雖然一劍挑開了兩根觸手,直入闵魔胸口,但很快,四五根觸手便将鬼劍緊緊纏繞住,即使雜毛小道攜着罡步之威,也不得寸進。鬼劍雖然是他篆刻鑄就而成,但畢竟沒有經曆過養劍過程,與鬼劍并不算熟絡,無法完全發揮鬼劍所獨有的特性,匆忙間想往後退,結果被闵魔下盤的觸腳給纏繞住,不得逃脫。
此刻,闵魔終于停歇下來,平靜了,穩定成一個四米多高的人型怪物,渾身都是滑膩的鱗甲和黏液,頭顱古怪,呈圓滑的倒三角形,寬闊的額頭處開了一隻裂縫一般的眼睛,外翻的鼻孔不斷地翕動。
此刻的闵魔,業已成魔,真正的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