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讓自己的肺中充滿氧氣。然而很快我就發現,我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困難了,空氣稀薄,仿佛置身于一個狹窄而封閉的區域裏。動了一動,身體上傳來的劇痛讓我的腦海裏基本都被痛覺反射弧給占據,不能思考。
我皺着眉頭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隻怕我此刻是被闵魔那個家夥開啓了法陣,送入了另外一個地方,所以才會如此。隻是我身處的這個地方,莫非就是我們之前解救張靜茹所遇到的那個懸棺?從我現在所面臨的種種情況來看,我幾乎肯定如此。
我又想起了小妖,剛才在水道裏面,她好像一直跟着我,此刻有沒有一同過來呢?我渾身都動彈不得,唯有用比蚊子粗上一點點的聲音喊道:“小妖,小妖,你在麽?”
我連續呼喊幾聲,均無回應,這種死一樣的寂靜讓我心中難受,心情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沉去,感覺世界末日即将來臨一般。消沉幾分鍾之後,我突然咬了一下舌尖,驟然清醒——我是怎麽了?怎麽會變得如此頹喪呢?我還是那個遇事不氣餒、至死不放棄的陸左麽?
我也不敢仔細想,失血的虛弱讓我意識活動變得極爲緩慢,我快速地念動了幾遍九字真言,在腦海裏觀想着“内獅子印”的法門,然後口中低喝一聲:“洽!”此言一出,其中蘊涵“萬物之靈力,任我接洽”之意,立刻彌漫了我的全身,有無窮的意志和力量,充斥到我的身體和精神中來。
當靈台恢複一片清明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身處的這“懸棺”之中,有着一股陰郁的氣息。它籠罩了這空間裏的全部,讓裏面的人,無法跟外界交流探索,而且試圖操控我的情緒,進而将我的意識吞噬。它并不激烈,隻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故而難以發覺。這也就是我之所以會如此頹喪的主要原因。知曉了這一切之後,四肢被釘、全身都無法動彈的我開始凝練起了意識來。
平日裏我即使能夠分神化念,也集中不得精神,此刻卻是死地求生,我唯有高度集中精力,才能夠與這股氣息作鬥争。精神世界的鬥争,與身軀所具備的力量完全無關,比的唯有意志,讓自己充滿強大的自信和必赢的精神,以及可以扛過一切精神沖擊的不敗信念,咬着牙包谷,拼命死頂。
我無法述說當時的情形,時間仿佛綿延了億萬年,而現實卻僅僅彈指一瞬間,當我腦袋快要爆炸的時候,那股氣息終于淡了下去,消失不見。
我快速思索着自救的法門,很快,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閉上眼睛,試圖與肥蟲子建立溝通,觀想起它的世界,并将它引導過來。
我心中忐忑,畢竟身處于這詭異的大陣之中,意識的阻斷也是常有的事情,倘若我聯絡不上肥蟲子,隻怕就要在這裏流着血,默默等待死亡了。或許是上天眷顧,或許是因爲我和肥蟲子一命兩體,這種交流似乎能夠跨越空間,故而在觀想不一會兒之後,我便聯絡上了肥蟲子。
這家夥依然是寄居在那條有角小蛟的身體裏,視野中一片血肉,很快,我将自己的處境與它做了溝通。肥蟲子聽聞,一秒鍾也不停頓,身子一弓,驅動着有角小蛟就順着我的意識方向飛來。它過了幾處房間,終于來到一扇鎖得嚴嚴實實的大門,沒有什麽孔洞可供出入。周旋好一會兒,焦急的它終于決定放棄那條有角小蛟的身體,幾口将這小蛟的腦部給啃了個精光,然後飛出來,順着石門的間隙鑽了進來。我感覺到肥蟲子已經離我不遠了,于是切斷與它的聯系,讓高度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我開始深呼吸,将肺裏面的廢氣緩慢吐出來,一點點,一點點……
過了不到一分鍾,黑暗的空間裏面多了一點兒光,我死死地盯着這道光,發現它是從肥蟲子身上所自然散發出來的,有一種讓人心靈鎮定的效果。
這個小家夥的出現終于讓我平靜下來,借着光亮瞧頭頂,發現我确實就是在一樽懸棺之中,在頭頂的蓋子上面,用古樸高超的手法描繪着三頭六臂、怒目猙獰的神像。這玩意是大黑天,邪靈教所崇拜敬仰的恐怖邪神。與我正面相對的,就是它的臉,我盯着它的眼睛仔細瞧,感覺上面閃耀着光芒,栩栩如生,似乎正在俯瞰着我一般。
肥蟲子甫一出現,周身立刻有那絲線一般的氤氲出現。這些光芒如同實質,開始将我的身體纏繞住,特别是我那被木釘釘住的四肢傷口,更是如同蠶繭一般,給包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絕對的甯靜中,除了心跳和呼吸之外,我聽到了幾聲清脆的響聲,稍微一擡頭,感覺到鎖在我的脖子、腰間以及腳踝處的固定套圈,已經被肥蟲子給解開來。
金色的光芒溫暖如冬日太陽,在這暗淡的金光蔓延下,棺材頂上的大黑天神像漸漸淡去,最終消失不見,而我身體内的疼痛也開始緩慢減低,從讓人瘋狂尖叫的程度,漸漸地變得讓人可以接受。就在這和緩的節奏中,我感覺釘在四肢的木釘陡然一松,被肥蟲子給取了出來,血肉與空氣接觸,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出現,倘若不是強忍住,我都怕自己叫出聲來。
肥蟲子消失了,它鑽入了我的體内,但是身體表面上的暗金光線還在傷口處纏繞。
我深呼吸,感覺到力量重新湧回了我的身體裏,雖然疼痛仍在,全身各處的傷痕依舊,不過比之以前,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懸棺的蓋子已經被肥蟲子給撬開,我将其推開,露出一道口子來,然後坐直身子,四處張望。此處是一個巨大的石廳,看不到邊,在我視野中的,是密密麻麻的懸棺,幾十上百樽,或者更多,一眼根本就打量不完。它們全部如同我身處的懸棺一樣,憑空懸挂着,離地半米。香樟木、黑色山漆,還有每樽懸棺上面那一盞幽暗如豆的長明燈,将氣氛渲染得陰森恐怖,不似人間。
我愣愣地盯着這地方,足足有半分鍾。有響動傳來,擡頭望去,西面的一扇巨大石門,開始緩緩移動。有人來了,是敵是友?
我勉力站起身,爬到地上,又咬着牙将棺材蓋拉平,然後朝着一處承重柱的後面躲去。我剛剛藏好身子,便聽到有腳步聲從西邊傳來,石門則被重重鎖上了。
我驚魂未定,心中非常壓抑,總覺得有什麽事情遺漏了一般。四處張望一下,又瞧到了我剛才跳出來的棺柩,心中劇震——所有的懸棺頂上,都有一盞幽暗如豆的長明燈,唯獨我剛剛出來的那一處,沒有。
然而腳步聲漸近,根本來不及去點燃,我已經聽到有談話聲傳來,于是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豎着耳朵聽。
來人有三個,其中有一個人聲音最大,尖銳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怎麽辦?大師兄竟然被那個茅山來的雜毛小道給一劍捅死了!師父從萬骨蝕化登仙池中遁走,外面的大陣又面臨陳老魔率衆攻擊。小師妹,我們現在可怎麽辦啊?”
一個寒意凜然的聲音響起:“慌什麽?這大陣乃師父精心布置,專門針對陳老魔而設,豈是那麽好破解的?再說了,即使被攻陷那又怎樣?有師父在,你還怕什麽?天塌下來,都有他老人家頂着呢。”這聲音是王姗情,這個女人在闵魔面前,嬌柔百媚生,而在私底下,卻如冰塊般寒冷。
我伸直腿,努力地回複力量。突然又聽到一個聲音說道:“情姐,闵魔大人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到底還是不是人類啊?”這是好久未見的小瀾。
小瀾的話讓王姗情語氣更加陰沉了:“張君瀾,你好好做你的事便是,問多了,你媽和你弟弟就會更加危險。師父他老人家不過就是爲了快速恢複實力,好在小佛爺的計劃中出一把力,才會如此。等到了新世界,他便是神了。這話你以後休得再提,倘若被師父聽到了,你就真完了。你,張小黑,趕緊去查看一下混沌萬棺陣上面,看看哪樽長明燈最亮!師父剛剛傳來消息,說那個陸左已被他弄到了這裏制住,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和陳老魔談一談條件了呢!”
Chapter 38 小瀾身死,舉手立殺
“好的,小師妹!”有人恭聲回應。腳步聲漸遠,估計是從這巨大的石廳邊緣,開始盤查起來。
我看了一眼離我不遠的那樽熄滅燈盞的棺柩,捏了捏拳頭。雖然肥蟲子在我體内不停地爲我修複,然而它畢竟不能夠讓我馬上就活蹦亂跳起來,那四根桃木釘打出身體,基本上我能夠正常行走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倘若與人拼鬥起來,恐怕不出十秒鍾,我就真正跪了。
王姗情和小瀾在我藏身之處的六七米外站定,從她們的交談中,我能夠感覺到,小瀾應該不是邪靈教成員,至少不是正式成員,想來她可能是有把柄掌握在邪靈教手上。在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僅僅是一個柔弱女子的她也沒有辦法,唯有按着邪靈教的指令行事。
相比起良心未泯的小瀾,王姗情的心完全就是那竈台的黑色鍋底一般。這個女人能夠在加入邪靈教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就成爲了闵魔面前的紅人,地位比同門兄弟高上許多,其心機和手段,都遠遠超出了她的同齡人,陰狠毒辣得很。她告訴小瀾,說别看陳老魔帶着特勤局的人趕了過來,準備将她們一鍋端,殊不知一切都在她師父的掌控之中。她自信地表示:陳老魔此番前來,必然是有來無回,性命定然要交待在這裏了。
小瀾問她爲何會有這樣的自信。王姗情笑而不答,隻說過了今天,一切自然都會見分曉了。小瀾遲疑了一陣,說既然陸左、蕭克明都被困于陣中,她的任務是不是就已經結束了,可以過上平靜的日子了呢?
王姗情哈哈大笑,說,既入我門,怎麽可以放棄這麽寶貴的機會呢?上面自然還會有新的任務安排給你的,倘若做得足夠優秀,到時候你弟弟,以及你的家人都會過上好日子,而且完全不會受到任何的威脅。
我忍不住探出頭來,瞧了前面一眼,在昏黃的燈光下,我能夠看到小瀾潔白瑩亮的小臉上,一瞬間露出了絕望,咬着牙,似乎十分不滿。而王姗情則根本沒有在意小瀾的看法,朝着遠處的一個壯漢喊道:“張小黑,怎麽樣,找到沒有?”
張小黑回答沒有,王姗情頗有些不滿意,埋怨道:“快點啊,師兄弟們都在拖延那個厲害的道人呢,你若不行,我把你派過去抵擋作戰便是了!”
她這話說得驕橫,我以爲那個長相粗豪的張小黑會反駁一二,沒想到他臉上雖然露出了羞惱的神色,卻并沒有發作,而是開始加速尋找起來。王姗情繼續對小瀾說道:“剛才師父傳信給我,說陸左已經被他囚困于此,讓我過這裏來将其帶出,到時候就可借機與陳老魔談條件,将其誘入陣中,一舉捕殺了!”
小瀾詫異,說以陳老魔那等的城府和見識,他怎麽可能會上當?
王姗情笑了,說:“不一定哦,陳老魔對待你這兩個老闆的感情一向很好。那個家夥理智的時候,就如同一塊冰冷堅硬的生鐵,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然而一旦意氣用事,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不過說起來,陸左和蕭克明也當得起陳老魔的高看和栽培,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家夥現在居然會如此厲害,竟然能夠将我師父逼得如此狼狽,隻是到了水池深處,才将其轉移至此。師父他老人家發給你的錦囊記得帶好,可防蠱蟲,免得一會兒,反倒被他給陰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張小黑突然一聲大喊:“小師妹,你看這怎麽回事?”
張小黑驚訝的大叫打斷了王姗情和小瀾的對話,一道黑影從我的身邊飛過,已換成一身勁裝的王姗情站在我剛才受困的懸棺之下,盯着那盞熄滅的長明燈,臉色陰郁地說道:“每一樽棺柩之上都有一盞燈,它代表着布置在棺柩裏面的陣法和靈體存在。而這裏沒有……難道那個家夥就在裏面?”轉頭瞧向張小黑,下巴一擡,緩慢說道:“你,打開來瞧一瞧!”
張小黑不敢違背王姗情的指令,咽了咽口水,握緊了手上那把黑色軍刺。他之前見識過我的本事,不由得有些忐忑。不過害怕歸害怕,他還是一個心理穩定的男人。将軍刺輕輕插入棺材蓋子與主體之間的縫隙,緩緩推開來,探頭往裏面一瞧,臉色大變。王姗情個子不高,瞧不見,忙問怎麽了?
張小黑伸出手,在裏面一陣掏弄,竟然摸出了兩根帶血的桃木刺來。瞧見這東西,王姗情的目光開始往四周掃瞄:“顯然,他進來了,不過獨自逃離了。這裏出口隻有一處,而我們又來得這麽快,他怎麽可能逃得出去?他還在裏面,搜!”
她說完,沒有再袖手旁觀,帶頭開始四處搜查。一邊搜,一邊拿出一個古怪的蛐蛐籠,朝着裏面嘀咕,似乎是在通過這東西與其他人聯絡,找尋援手。
我渾身疼痛,傷口雖然均已結痂,但是四肢都使不上力,一捏拳頭,便疼得厲害,即使有肥蟲子在也不怎麽管用。我藏身的這處承重柱還算隐秘,但倘若真的有心找尋,它反而成爲了最有嫌疑的所在,我唯有強忍着疼痛,将身子往裏面挪動。
然而我剛剛移動了一個身位,一雙美腿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裏,我心中狂跳,擡起頭來,正好與小瀾那詫異的目光對視上。小瀾臉上竟然有比我還要濃重的驚慌,張了張櫻唇,終于沒有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