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約記得我們在怒江集訓營山谷試煉中所遇到的那頭深潭僵屍,它那醜惡的形象,便是巫鹹遺族。傳說中的巫鹹遺族,那可是上古遺民,真正大神通時代所留下的傳說物種,到了我們這末法時代,自然是見聞不得的,所以這個詞眼我早就忘記。
然而我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其餘人等,更是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個兇煞如同惡魔的家夥爲何會在鮮血澆頭之後,就變得如同醉酒的大漢,歪歪扭扭,失去了平衡。
雜毛小道的戰鬥意識極佳,他哪裏會管這些緣由,見闵魔此番狀态,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手中的鬼劍蕩出一大蓬的金色劍花,朝着踉跄跌入池中的闵魔罩去。至于雪瑞,她的反應更快,身具天眼的她有着料敵先機的絕佳天賦,早一步搶先沖到池子邊緣,一抖手,一把黑色粉末灑下。沒有幾秒鍾,那些本來翻騰着肉塊的血水,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吞噬着周邊的所有肉塊和器官,不一會兒,小半個池子,白茫茫的一片蟲子翻騰。
我學過“十二法門”,通曉目前出現的大部分蠱毒,雪瑞這東西,應該是螞蟥蠱。
何爲螞蟥蠱?此物最早出現于西川彜族,取一隻生于重陽的公雞,剖開放在池塘螞蟥最多的地方,螞蟥就會自動集中到雞身上來(以身扁而黑黃色者爲佳),當這雞給吞噬幹淨之後,将螞蟥收集起來,曬幹研末,并且加上血烏、雞蛋殼、人耳屎等物,置于五瘟神像之前日日祭奠,小心參拜,至第二年的九月重陽日,便可取之,将這粉末至于飯食中,食者将遭百蟲鑽心,萬蟲吞噬。而倘若将其置于水中,則能夠自我繁衍,取食水中的葷物。
瞧到這白茫茫的一片,我知道雪瑞用的這粉末,比之我所知道的螞蟥蠱,還要恐怖許多。想來這東西,應該是她第二個便宜師父送給她防身的吧,要不然怎麽可能有這般神奇的效用?
戰鬥在繼續,池子中被雪瑞下了這般詭異的蠱毒,此刻的闵魔雖然已不是人類,然而身具十幾根觸腳的他依然是血肉之軀,似乎也有所忌諱,并不再朝着池邊靠近,而是與我們再次拼鬥。不過這一番拼鬥比起之前來,闵魔似乎虛弱了許多。先前還像是在逗弄我們,此刻卻能夠下黑手的,那便下黑手,急功近利,似乎想着趕緊逮着一個人就弄死,免得遺禍不斷。
與此同時,那些一直保持着醬油黨姿态的闵魔門徒瞧見自己師父并不占上風,爲了表現自己,紛紛沖了上來,與我們糾纏,試圖幫助自己的師父将我們給制服。
闵魔被我鮮血噴頭之後,身體協調性似乎變得錯亂,速度也緩慢許多,不過他并沒有立刻喪失清醒,一邊避開了雜毛小道、雪瑞、小妖朵朵的全力圍攻,一邊指揮着自己的徒弟圍攻而上。
這個形如章魚的古怪魔頭嘎嘎直笑:“巫鹹精血那又怎麽樣?這個末法世界上早已經沒有當年那一人打遍天下的時代,現在我們拼的是人力,是财力,是綜合實力。盡管我被你這個可惡的小子給克制了,那又怎樣?我的徒弟們,個個都是好本事,一擁而上,還怕你們能夠翻出天來不成?”
他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至少當大猛子、王姗情和黑白無常等人一齊沖上來的時候,我們先前那如虹的氣勢頓時一滞,被阻隔了,層層圍攻之下,離闵魔越來越遠。因爲闵魔所忌諱的巫鹹精血就在我的身上,所以我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面對這樣悍不畏死的圍攻,頗感吃力。沒有幾個回合,雖然我拍飛了兩個家夥,但是左腿上面,又添一道傷痕。傷口痛裂,猝不及防之下我跪倒在地,倘若不是小妖朵朵救援及時,說不得我已經死在了亂刀之下。
我翻爬起來,看到小妖朵朵那鄙視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點兒冤。
其實這并不是我太菜了,而是因爲我們的對手,個個都是氣血行于周身的修行者,比我或許還差一些,然而架不住人多啊。
戰鬥還在繼續,這時戰場又多出了一位高手,身形利落,飛縱而起,朝着王姗情等人撲去,手骨虛張,如鷹爪,呼呼的風聲。這個人是在鐵門之後與中邪的羅喆、老沈激鬥的姜鍾錫大師,他的出現,定然是因爲闵魔自身危急,顧不得分神他處,所以才會瞅了空當,朝着這邊沖來。
他一出現,便盯着王姗情那裏沖過去。大概是因爲老爺子在記恨之前身陷無欲天魔肉菩薩陣中的遭遇,招招兇狠至極,與他對待羅喆、老沈這些人的态度,完全就是兩個對立面。
然而王姗情又豈是那麽好惹的?她雙手一揮,立刻有如煙一般的綢緞出現,朝着姜鍾錫大師卷去。那綢緞看似溫柔,然而老爺子人老成精,鼻子靈得很,知道這裏面定有蹊跷,回身一躲,綢緞甩在了他身前的地上,頓時間黑霧缭繞,大理石鋪就的地闆上面出現了一個深坑。
王姗情入行并不久,在此之前也僅僅是一個普通的美女而已。她能夠如此厲害棘手,倘若說她天資卓越,生而不凡,我基本不信,然而見她手上的這如煙綢帶,頂端厲害的法器一件,我便知道,這個女人應該也如李騰飛一般,是用丹藥、邪法和資源堆積出來的佼佼者。
混戰一起,誰也顧不得誰。我也隻是抽空瞧了幾眼,便被大猛子給纏上了。我與大猛子交手幾個回合,小妖從側裏沖出,一雙小拳頭攥得緊緊,朝大猛子打去。狂化之後的大猛子身上黑霧缭繞,哪裏會将這個少女模樣的小女孩放在眼裏,沙缽大的拳頭砸下來,幾乎有小妖半個腦袋大。
然而小妖很輕松地擋住了大猛子勢若萬鈞的一拳,平托起,朝着我大聲吩咐道:“擒賊先擒王,你快去幫蕭叔叔纏住闵魔,不可讓他逃脫,不然那個家夥倘若将臭屁貓封鎖隔絕出來的法陣開啓,隻怕我們都跑不掉!”
聽到那被虎皮貓大人壓制的絕對黑暗領域還有重啓的可能,我頓時就有一股恐懼的氣息沖到了頭頂,任由小妖接過了大猛子和旁邊兩人的淩厲攻擊,一個急步前沖,朝闵魔沖去。
此刻的闵魔并沒有動手了,而是從口中嗚嗚地吹着讓人聽不懂的号子,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緩沖,他終于走出了被我血潑的痛苦,隻是還在喘着粗氣,除了三四根觸腳撐地保持平衡之外,其餘的觸腳都在無意識地擺動着。
三個門徒正在闵魔前面與在雜毛小道激戰,老蕭有着與我同樣的想法,認爲将闵魔給壓制住,基本上這一波戰鬥也即将結束。故而劍鋒淩厲許多,三四個照面,左邊的一個中年婦女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另外兩個見到雜毛小道如此兇狠,不由得下了一大跳,稍微露出了一點兒空隙,被我抓住,急沖而去。我一下子沖到闵魔身前,點燃惡魔巫手,去抓這個滿是章魚觸腳的真實惡魔。闵魔冷笑,三兩下便将我給打得潰不成軍,胸中翻騰,感覺一股氣息憋在胸中,吐不出去。我靈機一動,深呼吸,一咬舌尖,将身體裏郁積的淤血給全數逼出來,一口朝着闵魔射去。
本來嗜血的闵魔見到這血就恐懼,向深潭退去,其中的一條觸腳往水面輕掃,一股看不見的光波蔓延,那些螞蟥蠱都散到了角落去。闵魔往水裏面一跳,雜毛小道看着水池中的波紋,大叫不好,說這池子底下有通道。
他扭頭瞧向了我,喊,小毒物,帶上天吳珠,趕緊追上他!
我一摸胸口,不由愣住了神:哎呀,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放哪兒了?
Chapter 36 水中劇鬥,鬥轉星移
正猶豫,一道倩影從我身後沖出來,拉着我的手,就朝着池子沖過去。是小妖。隻見這小狐媚子右手暗扣着一顆灰撲撲的珠子,可不就是天吳珠?
我還來不及想明白小妖是何時從我懷裏偷走的這東西,感覺周身一沉,已然浸入了這腥臭的血水中。一入水中,小妖将天吳珠塞在我的懷裏,然後咬着牙,沖出了天吳珠的範圍。我知道小妖這是準備攔截闵魔,但是想到闵魔先前散發出來的那種恐怖氣勢,心中就焦急得很,沒有底,驅動天吳珠朝前遊去。
沒走幾米,便看到小妖正在和闵魔戰鬥,回到血池中的闵魔全然不複岸上的頹勢,腰身下盤的那些肉色觸腳不斷飛舞,像極了章魚,個個如同森蚺出洞,全方位360度無死角地襲來,将小妖朵朵小小的身子給圍了一遍。
然而小妖朵朵既然有膽追來,自然有自己手段,她手中拿着一根黃白相間的繩子,不斷地抽打,每一根飛襲而來的觸腳都被這繩子抽中,繩端之上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使得觸腳一觸即收,根本不敢與之抗衡。
這黃白相間的繩子便是雜毛小道添加了劍脊鳄龍最具韌性的一根粗筋後的升級版九尾縛妖索,細小的龍筋之上,被雜毛小道用微雕技術,刻上了密密麻麻如同小點兒一般的符文,威力相當不錯。
手執九尾縛妖索的小妖朵朵,頗有女王風範。然而她面前的可是跺一跺腳,整個南方省的地下世界都要顫抖的闵魔,老家夥見面前這個小妖精如同刺猬一般難纏,于是舉起右手,一股黑乎乎的光芒裹挾着池水,朝着小妖整個人壓去。
巨大的壓力讓身手靈活的小妖行動變得遲緩,每一個動作都像耗盡力氣,小妖臉上顯露出了難過的神色,咬着牙,朝前硬頂上去。瞧見這情形,我果斷沖到小妖身邊,将左手捂在胸口,驅動天吳珠。這天吳珠又名避水珠,江河湖海,再大的壓強在它面前,也隻是浮雲而已,所以在我接近小妖的那一瞬間,水壓一掃而空。
見我們再次襲來,本來準備深潛池底,驅動法陣的闵魔不由氣得暴跳如雷,大聲怒罵道:“黃口小兒,居然敢仗着自己身上的法器,如此欺我,今朝若不将你們這些撲街仔全部弄死,我闵鴻這輩子的名字,那就倒着寫!”
我忍不住笑了,這闵魔看着渾身恐怖如同惡魔,然而話語裏面還有着一些小可愛。
不過我雖然笑,但也瞧出了此魔所說的話是認真的。不敢怠慢,掏出随身的小刀,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朝着胳膊就抹了一下。這刀子是我們離開西藏的時候,我那小徒弟莫赤硬塞給我留作紀念的藏刀,十分鋒利,一刀抹下,那口子先是自我保護地收縮一下,然後有鮮血滲出來。
不一會兒,我身周一米處,皆是這血液籠罩。
這血液雖然稀釋,卻很管用。當我靠近闵魔之時,他哇啦哇啦一聲叫喚,好似硫酸潑了臉,難過得很,身形就有些渙散,一個勁兒地往後退。當時的場面十分搞笑,一個兇猛如同魔王的怪物在奔逃,而另外一個根本不能與之抗衡的家夥,則在一邊給自己放血,一邊飛蛾撲火,将怪物趕得連連後退。
我追了闵魔十來秒,突然一道黑影沖到我的面前,當頭就是一抓。我果斷後撤,然後伸手一個劈砍,正好擊中了來襲者,竟然是小鬼鬧鬧。
此刻的鬧鬧比起先前,又有更大的不同,它的渾身長滿剛毛,如同白線蚓一般呈棍棒狀,頭顱碩大無匹,根本不似人類,那一雙眼睛裏面所裝載的邪惡,讓人透不過氣來。沒有人知道小鬼鬧鬧爲何會變得如此兇猛,當我一把抓在它胸口的時候,它的嘴巴立刻張開,上面有着昆蟲一般的口器以及米粒細小的密齒,不合常理地朝着我的手背咬來;與此同時,它劇烈地掙紮着,力度之強烈,幾乎将我的手骨給震松散。
坦白地說,此刻的小鬼鬧鬧,根本就不是鬼體,似乎已經進化成了另外一種恐怖的生物——難道這就是采用邪法,運用生辰八字和五行秘術,通過精心安排和培育,讓死亡變成一種進化麽?
對此我不得而知,隻知道倘若自己的手背被這麽一咬,恐怕半隻手都要永遠離我而去。匆忙間我換了一邊手,抓住鬧鬧的身背,避開了它的一咬。這小東西擁有着巨大的力量,一咬不成,拼命掙紮,而且還有一股陰邪力量,通過我與它接觸的地方蔓延而來,讓我心慌意亂,整個人如同過電一般的酥麻。
然而越是如此,我心中反而越加地生出不屈意志,想着非要将這貨給超度了,免得它自己真正的靈魂不得安息,遺禍人間。
我運用起小腹之中的那股磅礴力量,将其轉換爲惡魔巫手所需要的能量,左手陰寒如冰,右手灼熱似火,兩者一激發,本來被那小鬼鬧鬧帶得四處踉跄的我終于穩住了身形,感覺到鬧鬧身上的力量開始幻滅。然而就在我準備一鼓作氣,将小鬼鬧鬧給湮滅靈體的時候,突然池中一股震動,闵魔憤怒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裏:“不可!”話音一落,池子裏頓時就有滔天巨浪一般的壓力,朝我擠壓過來。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暗覺不妙。小鬼鬧鬧剛才這麽一插手,給了闵魔充分的時間,他定然是已經将虎皮貓大人封鎖這片區域的布置給破壞了,使得這恐怖的力量,從四面八方狂湧而來,讓我根本就立不住腳。一股虛無的力量從池子深處注入了小鬼鬧鬧的身體裏,它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和敏捷,如同滑膩的泥鳅,一下子就滑出了我的掌控,然後雙手交疊,朝我擊來。
我感受到了恐怖的水流之力擊打在我的身體上,即使有天吳珠的緩沖,我還是騰身而起,朝後摔去。這并不算完,四五條滑膩的觸腳纏上了我的脖子、腰和大腿處,死死箍着,然後往池子底下拖去。至于我的雙手,因爲有着惡魔巫手的力量附着,反倒是沒有遇上什麽束縛。纏在我身體之上的觸腳,那些本來柔軟的米粒肉芽陡然變異,化作尖銳的骨刺,紮在我的身上,疼得我哇哇直叫喚。
然而,身體越疼痛,我的精神卻是越加清醒,知道今朝倘若是讓闵魔逃走,或者将陣法驅動,我們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我不由得強打精神,往懷裏一掏,摸出震鏡來。
此時,我們已經沒有在那血池之中,而是通過血池地下的通道,不知道被拖到了哪裏。當時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小妖也唯有拉着我的衣角,方才沒有被甩脫。水道狹窄,寬不過一米五,倘若不是小妖朵朵在給我把持平衡,這麽高的速度,隻怕我早已經撞死在水道的石壁上了。
情形危急,震鏡在手,雖然不知道闵魔會不會中招,我也隻有硬着頭皮一聲大喊:“無量天尊!”話音一落,藍光驟起,前面正在飛速遊動的闵魔身形突然一滞,不再前行,而我也順着這慣性,沖上去毅然抱住了這個家夥幹瘦的上半身,顧不得他渾身的血污碎肉,張口就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當時的我根本就想不出什麽招式來了,腦子有些遲鈍,就想着弄死這個家夥。然而當幹牛筋一般韌勁兒的口感反射到我的腦海之時,我才發現我懷裏面的這一位,可是一個真正的怪物和魔頭,他咬我還差不多吧?當我想起運用自己的惡魔巫手,消磨闵魔身上的魔性之時,他嘿嘿一笑,将我的震鏡一把奪過去,揪着我的脖子獰笑道:“小子,既然到了這裏,就讓你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他伸手一劃,左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空洞,将我往前一推,我頓時昏迷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四肢劇痛,仿佛全身被固定在了一個懸空的地方,晃蕩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