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關注了一下雜毛小道,這厮也是臉色一變,然後一雙眼睛幾乎變成了燈泡,閃現精光,咽着口水,幾乎有沖上去,将這件藍色錦緞旗袍給撕開來的沖動。
我略微有些無語,這個家夥并沒有聽到我們面前這小妞兒的羞辱之意,反而更加注重别人胸脯前那高聳的起伏曲緻。不過他這一招也算是有效,在那貪婪的、幾乎想要将人扒光的目光注視下,這個女郎收斂了一些驕容,下意識地拉了拉裙角。
我們沒有說話,倒是那個吳萃君走了上去,拱手說道:“竟然是姜世伯,侄女吳萃君,這廂有禮了。”
姜鍾錫聽到這見禮,略微有些訝異,沒有想起來面前這個短發精明女人,是何方人物。不過吳萃君很快提醒了他,說家父吳琊,匪号玄三狼,不知道姜世伯可曾記起來了?她話音剛落,這姜鍾錫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三狼的女兒啊,沒想到啊沒想到,上次見你,還是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姑娘,這一晃眼幾十年,竟然這麽大了。聽你父親說你在内地開了一家公司?”
吳萃君立刻遞上名片,說道:“萃君顧問,開在東莞,侄女也是憑着父親教的手藝,勉強維持些生計,還請姜世伯多多指教才是……”
姜鍾錫接過名片瞧了一眼,然後遞給旁邊的妙齡女郎張靜茹,頗爲謙虛地說道:“你父親與我本事相若,談不上什麽指點,今番能夠在一起共事,也算是有緣,無需多禮。”
這熟人見面,一番攀談,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就給沖淡了很多。那個中年胖子走到中間來,舉着雙手喊道:“諸位,鄙人李皓,是集團行政部的經理,今天請大家過來呢,想必大家多少也清楚是怎麽回事了。在這裏呢,我代表我們董事長懇求大家,希望能夠盡早解決此事,恢複集團的正常生産和穩定,至于外界對我們集團血汗工廠的種種指責,我想說,對于同類企業來說,我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當然,我們的工作也在繼續,希望能夠更加人性化……”他到底是一個領導幹部,說話跟我們這邊差不多,廢話連篇,官話套話一堆堆。
說完之後,他引着大家到了二樓的會議室,将此次事件的具體細節和過程,用PPT放映的形式,給我們做了詳細的介紹。
因爲之前做了一些功課,我對這些細節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參與此次事件查探的,主要有六家:我和雜毛小道的茅晉事務所算一家,萃君顧問公司算一家,台灣大師姜鍾錫和他徒兒張靜茹算一家,還有三家,一家來自鵬市,一家來自南方市,還有一家,居然來自朱晨晨和歐陽指間老先生的家鄉江門。
如此人才濟濟,又相互間有着競争關系,所以會上熱烈發言的人很多。我和雜毛小道都有一個相同的性子,就是不愛張揚。雜毛小道雖然愛耍弄嘴皮子,但是也特别分場合,倘若是自個兒擺攤算命,那小嘴吧嗒吧嗒能說一天,但是在這種場合,卻并不吭氣。同樣的還有台灣來的兩位大師,也都眯着眼,不說話,隻是掃量着場中的各位。我感覺那個叫做張靜茹的妙齡女郎,她的目光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朝着我們這邊掃量過來。
哎呀媽啊,這是要看上我的節奏麽?
我在心中惡意地揣測着,對這個長得像模特多過像風水師的妹子,有着不是很好的觀感。或許是因爲我這個人向來都是在底層摸爬滾打,接受過太多的白眼和不屑,所以下意識地對那些自我意識十分強烈的人,抱有一種疏離的态度。無論是誰,我們生而平等,在人格上都是一樣的,何必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驕傲模樣呢?
會議開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一群人讨論得臉紅脖子粗,将此事的種種疑點都列舉出來,借以彰顯自己的眼光和專業,我和雜毛小道默然不言,時而觀察周圍諸人,時而埋頭看了看桌子上給的資料。期間雜毛小道接到一個電話,他出去說了兩句,回來的時候,說是董仲明打過來的,說有人舉報我們兩個在偉相力工業園露面,問是不是在逃通緝犯,小董已經把這件事情給抹平了,不過讓我們盡量小心一點兒,倘若事情真的鬧大,陳老大這邊可能也罩不住的。
我瞥了一下正在慷慨陳詞的吳萃君,想來就是這個娘們暗中做了手腳。自錦繡閣講數比鬥以來,我便能夠感覺到這個女人的心機和好勝心,不是一般的強烈,乃至有些瘋魔的狀态。
我問雜毛小道怎麽辦,要不然我們先撤吧,免得沾染了這些污垢。
他搖頭,嘴角浮現出了古怪的笑容,說,既然是大師兄托辦的事情,搞好便是,至于這女人,我找她好好地、深入地談一談。
這會議對于某些人來說是舌辯群雄的表現機會,然而對于我們來說卻有些無聊,到結束的時候,我得到三條信息:一,入夜之後,在場各位在安保人員的陪同下,至工業園各處觀風識水;二,如有必要,可以前往停屍房察看最近兩個死者的屍首;三,集團公司還從五台山請了一位高僧,會在這兩天到達。
聽到第三個消息,我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兩位台灣同行自視甚高,然而他們的雇主卻并不是完全信任,不但請來了我們這些周邊名家,還不遠萬裏,跑去晉西請人,真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
會議結束之後,集團行政部給我們安排地方暫住,之後的時間可以自由行動,至晚上會合。如果需要巡廠以查風水,他們會派人員陪同。這個工業園實在太大了,一個人在裏面轉,說不得就會迷路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也大概瞧了一下,能夠看出這裏的格局,是請人專門看過的,倒也中規中矩,瞧不出什麽花樣來,于是沒有再浪費時間,準備靜待晚上。散會之後,雜毛小道去找吳萃君談事,我剛要走,便聽到身後有人用台腔國語叫道:“喂,你,站住!”
Chapter 14 屍檢中的詭異發現
我回過頭來,但見張靜茹從轉角跑到我面前來,盯着我瞧了好半會兒,突然說道:“你就是關知宜口中所說的妙手回春陸左吧?”
我愣了一下,這美人當前,腦子就有點兒轉不過彎來。就客戶來說,關知宜并不算是我們所遇到過最棘手的,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便完成了,這個女明星雖然并不爲我們所喜歡,卻實在爲茅晉事務所的名聲推廣,做了很多工作。人便是這麽奇妙。
見我沒有說話,張靜茹惡狠狠地瞧着我,說聽說你本事很大啊,不過像你們這些邪門歪道,再厲害,也不能夠明了正途,有何用?
我摸了摸下巴,說張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如果沒有事情,那麽就讓開,我想回去休息了。
張靜茹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說也對,徒有虛名而已,我何必跟你計較?隻是以後低調一點,免得碰到有真本事的,被人笑話。
這小妞兒腦袋一扭,回過頭,馬尾辮一甩一甩,朝着走廊盡頭走去,雜毛小道鬼魅一樣出現在我的旁邊,看着張靜茹一扭一扭的豐臀,用胳膊捅了捅我,說怎麽,這個妞看上你了?我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頭,說不是,她跑過來告訴我不要太張揚了,低調一點。咱高調過麽?
雜毛小道眯着眼睛說,瞧這個女人,倒是有那麽一點意思。
我問,吳萃君那邊怎麽樣,是不是這個死女人在陰我們?需不需要我的肥蟲子出馬,給她疏通一下腸子?讓她也知道“敬畏”這兩個字,有的東西不是想說就能說的。雜毛小道搖頭說不用麻煩,他已經解決了。
我奇怪,說這麽快,怎麽搞定的?
雜毛小道嘴角含笑,說跟你混了這麽久,這巫蠱之道也算是了解個粗略,再加上以前在耶朗祭殿中瞧見的東西符文,将其融入符箓中,倒也有些收獲,正好想找個實驗對象,所以……
這個巫蠱結合符箓的想法,是雜毛小道在我家裏閑着無聊的時候想起來的,我不知道他竟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出了成品。我笑了,問,效果如何?雜毛小道說還不錯,至少現在,吳萃君給吓得半死,算是老實了。
我們兩個說着話,謝一凡的助理羅喆跑了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去醫院的停屍房,看一下上周的死者。因爲公司目前已經做好了死者家屬的思想工作,所以最遲明天就會火化了。
雜毛小道瞧了瞧我,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送死者一程吧。
在羅喆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存放死者屍體的醫院,同去的還有來自江門的兩個風水師,爲首的那個叫做沈瑜,倒是個不錯的人,我們喊他老沈,他助手劉雷,我們叫他小雷。一路行至停屍房,這是醫院偏樓的地下室,燈光昏暗,即使是大白天,都有一種陰森寒冷的感覺。
羅喆告訴我們,人早就應該火化了的,不過因爲家屬一直不肯答應他們的賠償價錢,所以在拖着。這兩天媒體盯得特别緊,總部生怕跳樓工人的家屬鬧事,所以就特批了,正準備着送殡儀館火化呢。他說着話,停屍房的管理人員将鐵門打開,一股寒氣襲來,我旁邊的老沈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冷顫。
停屍房裏面燈光昏暗,空氣也不是很好,有一股陳腐的冷凍劑的味道。醫院的停屍房存放屍體,是采用抽拉式屍盒的方式,管理員對着記錄查找,然後帶我們到南牆邊的一個門櫃前,将兩個盒子上的鎖分别打開來。羅喆忍不住提醒我們,說這摔死的人,模樣可不好看啊。
我聳了聳肩說,你放心,我們見過的東西比你能夠想象的惡心,還要重口味,這點兒小事,并不算什麽。
旁邊的沈瑜和他的助手小雷已經掏出了羅盤,往上面灑了些淨水,準備檢測。
說話間,管理員将上面的一個抽屜一下子拉出來,齊腰高,朦胧的燈光下,我們俯身一看,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渾身挂霜,嘴唇上面的絨毛都還沒有褪幹淨,臉上有一些青色的屍斑,眼窩黑青,腦殼少了一小半,身子蜷縮着。瞧這臉,上面寫滿了痛苦和不甘。在死亡的那一刹那,他應該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想來也是,腦殼摔壞了半邊兒,這疼痛可不是誰都能夠忍的。
再看另外一具,都是很尋常的屍體,除了因爲從高空墜落,摔丢了某些零件外,并無什麽不同。
旁邊的羅喆瞧了一眼,肚中就翻騰想吐,往後面挪動了幾步,見我們一副漠然無視的表情,這才覺得不好意思,強忍着吐意上前來,問旁邊肅容觀察羅盤天池的沈瑜說道:“沈先生,請問一下,您可是有什麽發現啊?”
沈瑜皺着眉頭沉吟了一番,然後回答道:“沒有!”
他的話讓滿心期待的羅喆一陣無語。沈瑜并不理會他,而是拱手向我們問候,說,兩位大名,沈瑜也有聽說過,請教一下,你們可有瞧出什麽蹊跷來?
我們搖頭,說沒有。這屍體已過時間,三魂消散,便是問魂索引,也找尋不得,既然他已經魂歸幽府,得享安詳,何必再召來呢?
沈瑜點頭,說得也是,難怪其他人不想過來瞧這屍體,原來早就料到如此。他歎了一口氣,又說,其實倘若此番真的隻是社會心理學方面的範疇,那麽我們也就隻有布一個疏通人心的風水局,再立一個大鼎鎮壓人心即可,你們說是與不是?我點頭說,确實如此,藥醫不死人,倘若不對病症,我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解決不了其他的問題,還是得請他們公司對自己的這套制度,好好研究整改一番才行。
我們兩人說着話,旁邊的雜毛小道居然挽起袖子,然後用右手食指,在死者的脖子内側擠壓了三下,手法古怪。他按完,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又俯下身,開始對另外一具屍體做了同樣的動作。
完了之後,他站起身來,緩慢說道:“也許他們的猜測,可能是有道理的。”
我問發現了什麽,他回答說,這兩人死之前,天魂便已經消失。
他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張靜心符,無火自燃,在這微微的火光中,他用沾有屍液的手在死者的額頭畫了一個古怪的符文。隻見那屍體緊緊閉着的眼睛,開始緩緩睜開來,猛然與我們對視。啊——在昏暗陰森的地下室停屍房裏,這詭異的情景讓人毛骨悚然。羅喆和旁邊的那個管理員一聲慘叫,跑到了門口,瑟瑟發抖,而我們四個人則圍在櫃柩前察看,死者眼睛睜得滾圓,似乎死有不甘。
我不清楚雜毛小道是怎麽斷定死者生前就已經天魂喪失,但倘若果真如是,那麽說明他們的跳樓輕生,确實是有蹊跷和古怪。
我們沒有再繼續,雜毛小道找到一個池子洗了手,然後過去拍了拍羅喆的肩膀,說,不用害怕,人都已經死了,怕什麽?記住了,活人總比死人恐怖。
我們離開醫院,沒有去别的地方,回安排的賓館睡了一個回籠午覺,養精蓄銳。晚上九點鍾,我們又在白天那綜合樓大堂落座,等行政部的人領我們一同巡廠。
代工企業的競争比較激烈,爲了争取客戶的訂單,盡快完成任務,偉相力集團各個分廠普遍都有夜班,所以走在園區裏,倒也不會顯得冷清。夜幕下,巨大的廠房裏面燈火輝煌,身周人流擁擠,都是上下班的工人,穿着各色工衣,與我們擦肩而過。
我發現這些工人普遍比較年輕,而且女工比較多。下班的人流都是興高采烈,而上班的,則是睡意惺忪,腳步匆匆。從整體上面來看,工人們并沒有像資料或者媒體刻意報導的那麽沉悶,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很普通的年輕人,有喜有樂,并不會因爲一些極端的事件,就否定全局。集團行政部和安保部的陪同人員,用園區代步車載着我們,繞着偌大的園區巡視,速度不急不緩,正好夠我們望氣。
如我之前所說,偉相力建園時應該有請高人來看過,整體布局并沒有太大的纰漏,這樣走馬觀花一番瞧,也沒有看出個異常來,我看前後都有行内專家,便沒有多麽費心,隻是四處觀察,并沒說話。
差不多行了半個小時,最後車子停在了一處成排的宿舍樓前。我們下了車,才知道前面不遠處正是上次的事發現場。謝一凡帶着我們來到了一處平地前,給我們指點狀況。現場在經過警察确定之後已經清洗過,不過當我蹲下身來仔細瞧的時候,仍然可以看到角落有噴濺的血迹。
我仰頭看,高高的宿舍樓,無數窗孔裏,有着許多我們所接觸不到的人生,裏面的喜怒哀樂,我雖然也經曆過,但是現在也隻是局外人。
同行們開始工作起來,羅盤、法螺、定星針……樓上有人看到我們這一行人,皆有些好奇,伸頭來瞧。我和雜毛小道走到旁邊,盡量讓自己不是那麽凸顯,剛剛要說話,雜毛小道突然眉頭一皺,沉聲道:“好厲害的煞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