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省這邊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也是很多外來勢力的橋頭堡,林齊鳴不願意細講其中的脈絡,我們也不會傻傻地去打聽,隻是表示知道,說不搞就不搞呗,得空閑了,去我們事務所走一走,檢查一下工作呗,好歹你現在也是領導了。
林齊鳴笑了,說就是一個小隊長而已,算不得什麽領導,見笑了,見笑了。
雜毛小道說,話可不是這麽說,大師兄以前就是在你這個位置做,現在還不是當上了大區的帶頭大哥?隻要你做出了成績,足夠耀眼,還怕前途無量?林齊鳴拱手,說托福托福。我和雜毛小道見他和簡四兩人眉目傳情,似乎有好多體己話兒要說,于是便不再逗弄他們,起身告辭,說明兒再見吧。
告别這兩個不知道怎麽湊到一起來的情侶,我和雜毛小道走在大街上,看着四周燈火明亮的店面和擁擠的人群,我感歎說,到底還是藏區或者鄉下好得多,空氣清新,就是視野也開闊。他點頭,說是啊,在城市裏,不過是人擠人,人堆人,無趣得很。就如同林齊鳴這個家夥一樣無趣。還真是的,倘若讓董仲明、餘佳源這些家夥來,說不定我們這事務所,真的就變成了特勤局的家屬收容處了。
我一愣,說什麽家屬收容處?除了簡四這個可愛的小妞兒,還有哪個被特勤局的人騙了?
雜毛小道下意識地捂了一下嘴,說:“不,就簡四一個,沒其他了。雪瑞小美眉歸你,小瀾歸我,都瓜分完了。”我哈哈笑,指着他說:“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這是要逆天了麽?說實話,你什麽時候把小瀾給吃了,我怎麽就不知道?”
雜毛小道連忙否認,說開玩笑,就這麽随口一說,當不得真的。
我們兩個就這般互相打鬧取笑,在夜色闌珊中,帶着頭頂的虎皮貓大人,以及寄居在槐木牌中的兩個朵朵,上了出租車。剛想說去厚街,結果想起來那地兒都已經租給簡四、張艾妮等人住了,于是便來到了雪瑞的複式小區。
一路逃亡,我們早就不知道将房子的鑰匙給丢到哪兒去了,所幸小區的保安沒有換,倒也依稀記得我們,将我們放了進去。在樓下,看到房間裏沒有亮燈。這麽晚了都還沒有回來,難道這雪瑞在我們離開的大半年裏,學會了泡吧等惡習,夜不歸宿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的心中,就忍不住地有些不舒服,覺得應該不會這樣。轉念一想,雪瑞做什麽,自有她父親李家湖和母親Coco來管教,關我何事?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自嘲,看來我果真就跟雜毛小道說的一樣,像個小孩子,表面上與世無争、淡泊名利,然而内心裏還是有一些自私,總想着讓身邊的大部分人圍着自己轉,而不容許别人有着自己的生活。
有小妖、朵朵和肥蟲子這些小家夥,門鎖對于我們來說,實在起不到什麽阻攔的作用,很快我們就進了屋,久違的小清新撲面而來。裏面黑沉沉的,有清新的氧氣拂面,這些都是房間裏面的植物所制造出來的。
打開燈,我發現裏面的格局并沒有變,連我們尋常使用的拖鞋,都仍然準備在鞋櫃裏面,頓時就有一種回到家裏面的感覺。小夥伴們從各自的居所飛出來,在這個雪瑞和小妖給我們置辦出來的家中,快樂地鬧騰起來。
我提着行李來到威爾以前住過的房間放下,心中一動,順着樓梯來到了二樓,突然看到花廳中有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璀璨仿若夜星,正在凝望着我。
看到這雙美麗得讓人心悸的眼睛,我的心在驟然間變得無比柔軟,輕聲說道:“啊,雪瑞,怎麽不開燈啊,我們還以爲你沒有回家呢?”
花廳秋千上面的那個身影并沒有說話,隻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去,剛剛靠近不到兩米,便見這身影從秋千上一躍而下,右手一揚,朝着我的臉上扇來。瞧此情形,我的身體下意識地要扭身閃開,右手都已經蓄足了氣力準備回擊,然而我很快反應過來——這可不是生死決鬥,我反抗啥?于是完全放棄反擊的心思,被這柔軟的手掌輕輕地扇了一巴掌。這一下并不重,雪瑞的手掌冰冰涼涼的,但還是有“啪”的一聲脆響傳了過來。
我沒動,便感覺一具火熱的嬌軀撲進了我的懷裏,頭拱在我的胸口上,像個小貓兒一樣,有壓抑不住的哭聲傳來,過了一會兒,我的胸口又熱又濕,一大片的淚水。
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哭泣,僵直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待懷中的這位姑娘情緒稍微和緩了一點,才将她扶起來,問她這是咋了。
雪瑞抹着眼淚,想到自己這樣子,又氣惱又好笑,砰,給了我一拳。這位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拳頭上面的力量充足,擂得我擠眉弄眼,疼得厲害。
對面這個女孩兒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這兩個老闆,一跑路就是半年多,連個電話都沒有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居然還跑去跟人家吃西餐,害我白白等了幾個小時,到現在還餓着肚子,你自己看看怎麽辦?你說說,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我頓時就暗叫一聲苦也,本來還準備回來給雪瑞一個驚喜,結果簡四那妞,轉過頭去便将我們給賣了個一幹二淨。這下可好,驚喜變成了驚吓,雪瑞此刻怒氣滿滿,我們可該怎麽哄這個大小姐啊?
Chapter 9 事務所前的兩個人
收斂好情緒之後,我尴尬地解釋了一番,雪瑞一時仍難釋懷,不過見到雜毛小道、小妖和朵朵陸續上樓來,卻也端正起态度來,與我保持距離,沒有再鬧。
在藤蔓和花香環繞的花廳裏,雪瑞跟我們說起了這半年的情況。
我們去年十一月份走了之後,不到一個月,便有一個中央的調查組前來事務所進行調查,并且持續一個月的時間,所有人的行蹤和電話,都被監控了。後來一個叫林齊鳴的人前來事務所,總算将那些個麻将臉給轟走,接着又有一個叫董仲明的男人,過來給事務所辦理股份轉移的相關手續,說是獲得了我和雜毛小道的同意,暫時将事務所的主導權轉移到雪瑞名下,這樣才可以維持事務所的正常運轉。雪瑞求助了她父親李家湖和股東顧老闆,得到認可之後,方才答允。
說到這裏,雪瑞跟我們小心解釋,說當時也隻是權宜之計,這個茅晉風水事務所,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你們兩個人的,沒有了你們,這事務所就沒有了靈魂,也就沒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我們笑說,都是同生共死的老朋友,誰還會計較這個?
雪瑞告訴我們,說聽到我們出事的消息後,她托了好多人,幫着打聽我們的下落。當得知雜毛小道在滇南麗江落網了之後,當時就急得不行,準備離開東莞西進,去營救,結果被大師兄派着董仲明過來攔住了,并向她保證,說我們兩個不會有事的。後來才知道我和雜毛小道入了藏,從此音訊全無……
雪瑞幾乎是咬着牙說這些話的,看着我和雜毛小道精神抖擻、氣場強勁,眼神銳利而清明,便知道這半年的時間裏,功力已然有了長足的進步,害她白白地擔了心。
知道雪瑞還餓着肚子,朵朵很自覺地去冰箱裏面找來食材,給她做了一頓簡單的兩菜一湯。聞到久違的香味,雪瑞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食指大動,連筷子都來不及拿,便撚了一點兒吃,大呼“好食”。
她埋怨我,說自從吃慣了朵朵的手藝,她的胃口就被養刁了,再吃别人做的飯菜,就索然無味了,總感覺少了一些什麽東西。
待這個小姑娘吃完飯,我問起她父親的事情,雪瑞告訴我,說事情好像跟李緻遠,也就是那個許鳴有關系。郭佳賓就是勾結了那個家夥,将一批玉石調了包,結果他父親的大部分流動資金都陷在了裏面,十分麻煩。不過他父親近日都在緬甸,托了契努卡黑巫僧聯盟的頭面人物出馬斡旋,至于情況怎麽樣,這個可能要到時候才知道。
事情竟然有這麽複雜?我們都表示了驚訝,對雪瑞說,此事如果需要我們兩個出手,盡管吩咐。就現在的許鳴而言,對我們根本就構不成什麽威脅的,不過就是個小角色。
雪瑞問我們現在是什麽處境,已經恢複自由身了麽?
雜毛小道搖頭,說暫時還不行,現在最重要的證人失蹤了,而案件牽扯到茅山宗内部的鬥争中,現在的茅山宗話事人一日不倒,估計我們便很難有出頭之日。當然,楊知修垮台的日子也不久了,并且東南這一片地界,都是我大師兄的地盤,有他罩着,雖然不至于橫着走,但也不用擔心會随時都會有警車前來,将我們給铐上車帶走。我們現在,隻須低調地做事做人,沒有幾人會一直盯着我們瞧的。
雪瑞指着我和雜毛小道說,聽聞你們兩個在逃亡途中,将茅山宗的三個長老都給挫敗收拾了,一時間名聲大振,這說話的口氣,倒也牛了許多呢。
我汗顔,說以訛傳訛,瞧這架勢,是準備捧殺我們麽?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咬文嚼字的東西各有所長,總不能夠撸上袖子分個勝負;武卻不行,随便就可以打個桃花開。這世界上人分千種,未必個個都淡泊名利,倘若有這麽一兩個對我們看不慣的狠角色找上門來,那豈不是麻煩死?打得赢還好說,倘若打不赢,落敗了,那就更加難過,而且還會憑添對頭……
好久沒有見面了,我們在花廳裏聊到了淩晨。女人們精神奕奕,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呵欠連連,困得不行,可見在心理上,應付女人比應付追殺還要難。
雪瑞見我們都困得不行,便将我們踢出花廳,讓我們都滾到樓下睡去,至于小妖和朵朵,她們要夜談到天明。
我們如蒙大赦,連忙告辭下樓。我準備回威爾的房中歇息,雜毛小道卻是精神抖擻,将自己衣冠整理清爽,拉住我,說,小毒物,長夜漫漫,孤枕難眠,不如我們去那紅塵世界,颠撲一番,将這幾個月的黴氣都一洗而空,你看怎麽樣?
瞧着這家夥眉飛色舞的興奮模樣,我歎氣說,算了,我是真困了,要玩你找老萬吧。
我剛一轉身,他又拉住了我,右手拇指和食指不斷搓動,猥瑣地笑着。我知道這位大爺身上沒有銀兩,我們的銀行卡被凍結了,跟雪瑞拿肯定是要被扁死的,無奈之下,我隻有返回房間,将上次亞也給我們留下來的跑路基金拿了一些給他。
他嘿嘿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說好兄弟,轉身離開。
我歎氣,本以爲這兄弟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性格變了很多,然而一回到這繁華都市,那不正經模式一開啓,又變成了如此這般的模樣來。
一夜無話,次日的早餐時間,在三個女人狐疑的目光中變得氣氛緊張。
朵朵指着正在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嚼的雜毛小道說:“蕭叔叔又去找壞女人了……”
在這小蘿莉面前,老蕭倒也還要一些面子,趕忙反駁道:“誰說的,不是,蕭叔叔是出去辦事兒了,正經事呢!”朵朵說,那怎麽有一股香粉的味道?雜毛小道答曰:是給那些可憐無依的小姐姐們送溫暖去了,自會沾上一點兒胭脂氣,無妨,無妨……
旁邊正在用刀叉切牛排的小妖不懷好意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回了她一眼,但見那銀質餐刀,已然無聲無息地将那骨瓷餐盤,給切了一個角下來,這個小狐媚子陰恻恻地說道:“你要敢學雜毛叔叔,不給朵朵樹立一個好榜樣,你就等着吧……”
她笑得邪惡,話還沒有說完,我的冷汗已經濕了一身。
用完餐,我們準備去事務所跑一趟,見一見事務所裏面的人,也算是穩定人心。雪瑞的紅色奔馳小跑隻有兩個位,而我的藍色帕薩特又因爲槍擊事件後,返廠維修的時候低價處理了,雪瑞問要不要叫老萬開公司的車過來接我們,我說不用了,你載小妖去,我們坐出租得了。
到了位于第一國際的茅晉風水事務所,我們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所有的員工都在門口等待,歡聲震天,老萬和小俊激動地沖上前來,将我和雜毛小道抱得喘不過氣來。
相比之半年前,事務所的人事又發生了一些變動,蘇夢麟被顧老闆抽調回香港去支持總公司事務,頂替他的是顧老闆另外一個老手下王鐵軍,老王這個人辦事的手段一般般,并不如蘇夢麟那麽八面玲珑。當然,這也符合常理,而且顧老闆也跟我們解釋過,畢竟我們離開了,他把手下大将擱在這,确實有些大材小用。
除此之外,事務所多了兩位風水師,這我們也是知道的。一個是香港來的李悅,梅花精算出身,祖籍福建莆田;一個是趙中華介紹過來的唐道,習的是《滴天髓》、《增删蔔易》的路子,算不上神通,但也還是能夠撐一撐場面的。
我們此次回返,自然不能說身份還是在逃犯,隻說年前去了西川藏區辦事,鬧了些誤會,現在誤會解脫了,于是就回來了。不過我們現在的身份特殊,在全國各地都有生意,不一定會在這裏常待,隻有碰上那棘手的事情,方才會親自處理。
歡迎會後,雪瑞搬了一堆賬本到我的辦公桌前,說要跟我對賬單,講一講經營。雜毛小道聽到這個就頭大,便表示自己就不參與了,他要出去,跟事務所的每一個成員談心,說些鼓勵人的話語,增強凝聚力。
如此忙忙碌碌到了中午,老王去附近的餐廳訂了一個包間,吃了一頓簡單的工作餐,以示慶祝。回來的時候,我們發現事務所門口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在守候。一個年齡四十來歲,戴着眼鏡,另一個是小年輕,都文質彬彬的。見到我們一夥兒人返回來,中年男人走上前來,稍微鞠了一個躬,朝着我們問道:“請問你們是茅晉風水事務所的員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