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場中的黑霧更濃了,遮掩了古怪令旗,那些恐怖的惡鬼,源源不斷從黑霧之中冒出來。我們在場外看着着急,但見那個老喇嘛被攻得搖搖欲墜,終于,一個渾身絨毛、身高兩米的大個兒抓住了這個老喇嘛,當頭就是一掌。那大個兒惡鬼自然是煙消雲散,然而那個老喇嘛,也終于露出了一絲破綻來。周邊的那些惡鬼,如同聞到有縫雞蛋的蒼蠅,一股腦地圍堵上來,輪番攻擊,最後老喇嘛終于被另一頭鹿頭人身的惡鬼,用角給頂中了胸口,一口鮮血就噴濺出來,瞬間被一大堆惡鬼給淹沒。
見那邊一出狀況,劉學道盯了我們一眼,說,此刻不上,跑也沒得跑,唯有沖!他話音剛落,身形便往前飛沖上去,口中高喊道:“諸位莫慌,貧道且來助你們!”此人渾身符箓燃燒,正好堵上了那個缺口。他這般的仗義,倒是讓旁邊幾個對他頗爲不喜的喇嘛心生好感,百忙之中,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然而一個陣法,失去一角,自然殘缺許多,大量的惡鬼,都朝他這邊傾瀉而來。
劉學道雖然一身本事,但是經過剛才的幾次交鋒,也有些疲累,應付了幾息,不由得回頭高叫道:“你們二人,此時不上,更待何時?”他乃高傲之人,既然說出了這等話語,情形自然是危急到了極點,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各自拔出手中的劍,沖上前去。
雜毛小道的雷罰受損,本不應該用上,不過現在生死存亡之際,哪裏能夠顧得上這些?我的視線習慣性地往場中瞧了一眼,隻見渾身黑霧裹挾的青山界飛屍正與面前惡鬼,鬥得歡暢,它不斷地伸手,抓住一個,就往嘴裏面塞。
我沒有瞧多久,便撞上了一頭惡鬼,這厮三頭六臂,乃是漏網之魚。我一劍遞出,被它給緊緊抓住,手腳酸軟的我抽回不得,被它往懷裏拉去。很快,沒有進入狀态的我左手就中了一拳,陰寒逼體。當我奮起還擊之時,兩隻手都被捉住,這惡鬼将我壓倒在地,另外三隻手頂住我的身子,張開牙齒細密的大嘴,便朝着我的腦袋咬來。
我奮力掙紮,雜毛小道在旁問我:“小毒物,你丫沒事吧?”
我此刻的表現,确實有些軟腳蝦,老臉一紅,說,腳滑了。當下也是發了狠,氣沉丹田,深呼吸,将惡魔巫手一起點燃,翻轉雙手,緊緊抓着這頭惡鬼,一冷一熱,如此冰火九重天,使得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的家夥在幾秒鍾之後,化作了縷縷青煙。
雜毛小道略微有些詫異,說,哎喲,你這一雙手,還真的是好使啊!
我得意一笑,說,當然!
雜毛小道也哈哈大笑,二人繼續艱苦的作戰。
中流砥柱,當然是刑堂長老劉學道。此老雖然在剛才與飛屍的戰鬥中有些表現失常,此刻卻是相當兇猛,截住了大部分漏出來的惡鬼;而其他,則由我、雜毛小道共同料理。
我起初戰得還有點生疏,随着時間的持續,我的技法越加純熟,揮劍、刺,收劍、抓……戰至後來,我甚至不用想,都知道該如何閃避、何時出劍、何時出手。而我的雙手,開始湧進了好多陰靈之力。然而這東西便如同吃飯,并不是越多越好,我總是會撐住的,而且疲累。到了後來,簡直就是麻木,渾身僵直。
關鍵時刻,虎皮貓大人及時出現了。此君對付人,那是一等一的菜,見到都要繞着走;對付這些惡鬼,它簡直就是藝術家,金光色的鳥喙之上,鼻孔猛吸,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兇猛惡鬼。
但好漢架不住人多,這般源源不斷,我們可有些扛不住。幾番血拼之後,我身上也開始漸漸受傷起來。我擡起頭,發現殺了無數,而面前的惡鬼不但沒有少,反而有越加洶湧的趨勢。而在場中,大部分的區域,都已經被那青山界飛屍散發的黑霧所籠罩住。青山界飛屍不見了,洛右使不見了。在我們面前的,唯有那些源源不絕的各色惡鬼,奮不畏死地沖上來,然後化作縷縷青煙。
Chapter 38 受挫,陡現
正主兒都不見了,我們在這裏奮戰個毛線?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随後,雜毛小道也提出來了:“劉師叔,擒賊先擒王,我們這般耗下去,隻會被這源源不斷的惡鬼給吞沒,精疲力竭而亡。這可不是法子,隻有将那面鬼旗子給滅了,堵住源頭,我們方能夠有一線生機啊!”
劉學道何嘗不明白個中道理,但是周圍的壓力,讓他抽不開身去,聽雜毛小道此番一提,便大聲叫道:“也罷,蕭克明,你和陸左幫我壓住陣腳,待我沖進陣中去,将那小賤人給擒住,免得這樣耗死所有人!”
我和雜毛小道聽見這話,往劉學道身後的位置一卡,齊聲唱喏道:“得令!”
聽到了我們的承諾,劉學道稍微放寬了心,他雙手前拍,将湧上前來的數頭惡鬼驅散,然後吸氣、呼氣,那寬大的道袍鼓脹,人頓時就大了一圈兒,身形也拔高了幾十公分。同時,他高聲唱咒:“九曜順行,元徘徊,華精茔明,元靈散開……”咒符一落,他周身青光蒙蒙,符文纏身,如同一支利箭,沖向了前面黑霧翻卷的陣中心。
我們肉眼凡胎,并不能夠瞧見那黑乎乎的陣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曉得劉學道破開無數惡鬼,跻身其間,頓時有無數鬼哭狼嚎,翻湧出來。劉學道走後,我們所面臨的壓力,更加地沉重,無數從黑色濃霧中沖出來的惡鬼,緊盯着我們這邊的缺口,奮力前沖。一時間我們猝不及防,被逼得連連後撤。在此之前,我們已經确定過了,剛才那個飛跌在地上的老喇嘛,不知道是不是受創過重的緣故,已然圓寂,了無生息了。
戰、戰、戰!戰得我身子酥軟,腳步虛浮,全憑着胸口一股氣在支撐着。倘若這口氣跌落,隻怕我也已經挂在此地了。
我尚且如此,身上還有傷的雜毛小道,更加不堪。此刻的他已經将雷罰收入背後。一番拼鬥,雷擊桃木劍已然處于崩潰的邊緣。雜毛小道降妖除魔,最重劍技,不然身上符箓不多,光憑手腳,實力卻也要打半折以上。所以我将鬼劍交予他,專心使用惡魔巫手,與這些奔湧而來的惡鬼,貼身肉搏。我們兩個應付得狼狽不堪,所幸有虎皮貓大人給罩着,查漏補缺,倒也還能夠勉力維系。
在我們奮力維持缺口的時候,因爲劉學道的加入,場中又開始有了一些變化。到底是茅山宗的宿老,劉學道身上的手段,讓人瞠目結舌。隻見黑暗中傳來了好幾聲悶雷一般的炸響,那濃稠如墨的黑霧,便被驅散了幾分。我看到了劉學道的身影,在他身邊的,還有兩個虎背熊腰、身高兩米的黃巾力士。
這黃巾力士,乃道教中最常出現的路人甲路人乙,青色長褲,黃色頭巾,上身裸露,一身練過健美的肌肉呈古銅色,散發出力量的美感。這兩個黃巾力士雖說隻是道門符兵中的小雜魚,卻是劉學道給喚出來的,無論力量,還是神魂堅固,都比洛右使通過惡鬼墓喚出的無邊惡鬼,要高上好幾個檔次,故而金光閃閃,将周遭的火力都給吸引了一些。
我們這邊的壓力頓時一松,沒有那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了。
黑霧中,我并沒有見到洛右使,也沒有見到青山界飛屍,二者依然藏身于黑暗中,不知道在做些什麽。而劉學道喚出黃巾力士之後,僅僅停頓了三兩秒,又陷入了黑霧中。滿天的佛音環繞石廳,之前的篝火早已熄滅。
我旁邊不遠處有一個老喇嘛,看着眼生,想來是日喀則或者拉薩過來的援兵,他的嘴唇一直在動,佛音來回擴散,突然他的眼睛一瞪,一道金光射入黑霧中。我感覺到有一股強大而堅定的意志,射入裏間去,然後搜尋目标。我心中狂震,這可是尹悅當日給我的内參中,噶舉派最爲玄妙莫測的“奪舍秘法”,即是将身體的心識,遷移到另一副身體上,或者是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達到控制還魂的效用。此法我當日還曾有期冀,想着倘若朵朵能夠學得,也多了一條路子,實在到了萬難的境地,也能夠借屍還魂,重生天地。
令人遺憾的事情發生了,這名白教喇嘛的意志,并沒有連接到任何活物,撲了一個空,不但沒有起到效用,反倒讓自己受了些暗傷。瞧到這神秘的奪舍秘法産生又湮滅,我的心狂跳不已,才知曉自己現在參與的,可能是自出道以來,實力最鼎盛的一場争鬥。這一回,參與其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名動一方之輩,個個頂尖,反倒瞧不出太多的厲害來。
沒待我将心情平複,場中突然平地起驚雷,一聲震耳欲聾的音爆陡然産生。轟隆隆……轟隆隆……
我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氣浪,以場中爲圓心,朝着四處散播而去。巨大的風壓,将我的頭發吹得飄揚起來,呼呼作響;凜冽的寒風如刀,刮在我的臉上,生疼。而我頭頂上正在滑翔的虎皮貓大人,因爲空間氣流紊亂,竟然也把握不了力度,顫巍巍地朝着身後暗河處跌去。
我閉上眼睛,半秒鍾之後睜開來,看到一道身影,從空中飛出,朝我們這邊斜斜跌落,瞧這模樣,竟然是剛才極爲生猛的刑堂長老劉學道。這個實力在茅山宗裏名列前三的前輩高人,進去還沒過一根煙的功夫,竟然像面口袋一般,給人活活扔出來,這是什麽節奏?
我有些發愣,雜毛小道卻是長劍連刺七八道,将前面的惡鬼逼開去,騰身而起,将劉學道給接住。哪知劉學道此刻身上所帶的力道太大,慣性也大,将雜毛小道給帶着往地上跌去,滾地葫蘆一般。
啊……雜毛小道一聲慘叫,胸口的傷口崩裂,鮮血流出來。
而此刻,我正與一頭肚子碩大、渾身皆是流膿癞子的惡鬼拼鬥,它滿是細密利齒的嘴巴張得大大,想要咬我頭顱,卻被我用雙手頂住。接應我的是虎皮貓大人,此君吸了好多惡鬼靈體,渾身霧蒙蒙的,仿佛也是一頭惡鬼一般,此刻從河岸邊飛出,雙翅一震,竟然有讓人站不住腳的風力,從後面席湧而來,将這些個惡鬼,給重新刮回黑霧之中。
我回過身去,俯身察看兩人的傷勢。雜毛小道還隻是臉色慘白,胸廓有血迹洇出,但是刑堂長老劉學道,卻是面如金箔,呼吸遲緩,就如同臨終了一般。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這個在我們面前宛若天神的老道士,變成這般模樣——難道他一進去,就放大招,梭哈了麽?
正詫異間,一聲宛若雷霆巨震的聲音,從天空中打落下來:“妖女休走!”我轉頭過去,但見老喇嘛般覺渾身金光燦燦,寶相莊嚴,宛若金剛像身,額頭皺紋深壑,似開一眼,憑空虛推一掌。
這一掌推出,他原本無一物的左前方,頓時就跌落一個嬌小的身影,身穿緊身黑衣,正是那導緻此處鬼氣森森的洛右使。她剛一現身,渾身黑色的青山界飛屍,也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揮手一抓,被洛右使給閃開去,五指抓在了岩地上,石碎,炸裂開來,而洛右使雖然借助了靈動至極的身法閃開,但仍被那碎開來的石子給擊打到,一聲嬌喝,好不凄慘。
此刻露面的洛右使,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在她的後背,衣服上有一道很大的裂紋,露出來的,是一道從脖子到屁股的抓痕,血肉模糊,顯然在剛才的拼鬥中,她也受了重傷,才想着隐遁離開。然而她這小伎倆,哪裏能夠瞞住周圍這一群喇嘛,在被般覺上師阻止之後,她身形一扭,又遁入黑暗。
這時,一直在維系整個大陣的小喇嘛江白,突然扭頭,瞧向了暗河處,口中驚叫道:“怎麽會……”
我不解其意,回頭過去,隻見河道裏水波翻湧,轟,一道巨大的水花沖天而起。然後,我看到那頭劍脊鳄龍跳出水面,尖銳的尾椎正在與一個小小的身影纏鬥。這兩個家夥,自然就是失蹤久矣的小妖,和她的座騎劍脊鳄龍。然而讓人奇怪的是,本來已經被馴服了的劍脊鳄龍,突然瘋狂起來,奮力擺脫了小妖的控制之後,腦袋一扭,大大地張開了嘴,朝着我們這邊,似箭襲來。
它的眼睛,紅如血,直勾勾地盯着陣中的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