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嗚嗚的法螺聲響起,那唐卡中,浮現出來一尊身高兩米的靈體來。這靈體兩手屈臂,作拳舒頭指當胸,左腳豎于右膝而立,渾身紅光四溢。然而最最奇怪的,是那靈體身子與人一般無二,而頭部,則是八條随意舞動的蛇頭,三角眼銳利寒光。我心中狂震,這貨,可不就是佛教八部天龍裏面的摩呼羅迦,與阿修羅、夜叉等齊名,又名“大智腹行”的物種麽?
摩呼羅迦一出現,立刻渾身陰火,朝着渾身蠕蟲的洛右使沖去。
兩個外形恐怖的家夥對拼了幾個回合,我本以爲在衆人團團圍攻、佛法壓制的情況下,洛右使會落敗,然而她化身的黑色巨人,竟然将這個摩呼羅迦給壓制得死死,完全就不是一個等級之上的對手。
場面一時混亂,我看到小喇嘛江白懸浮于空,一邊念經,一邊正在偷偷地摸着舍利佛珠,似乎有什麽大招施展。不過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洛右使之所以能夠撐住場面,除了她實力超群之外,主要還是因爲她的這一招實在古怪,待到喇嘛們摸清法門和套路,必将生擒此人。
雙方正在僵持,那河面的結界,竟然受到了巨力撞擊。砰砰砰,有人在河水之下,想要奮力沖破屏障。
雜毛小道瞧了一下我,我也略微擔憂,這來人可能有三:其一是乘坐癸水陸行舟的翟丹楓去而複返,其二是受傷入水的徐修眉,還有一個,便是馭使劍脊鳄龍的小妖。
在這混戰時刻,我自然不希望是小妖出現。不過瞧這動靜,即使是完全吸收了玄武陣靈的小妖,也未必能夠弄出來,想到這一點,我心中稍安,剛要呼一口氣,但見黑黢黢的河面上,冒出了兩個人頭來,一個是徐修眉,另外一個,竟然是茅山宗的刑堂長老,劉學道。
Chapter 31 老道逞兇
徐修眉又沉入水中,而劉學道一浮出河面,便使勁兒一陣呼吸,那吸氣的聲響,竟然化作了一聲長嘯,長達四五秒鍾的吸氣呼氣,使得他那憋得發紫的腦袋,終于釋緩過來,這才有空當,瞧向了岸上。
一瞧吓一跳,沒承想這石廳之中,竟然會這麽熱鬧,各路人馬,打成了一團。能夠成爲茅山刑堂長老,實力排名前三的人物,自然不會是什麽蠢笨貨色,他隻是掃了一眼,便能夠知曉場中發生的事情,也看到了正在旁邊,作醬油黨圍觀的我和雜毛小道。唰,劉學道從河水中沖天而出,下一刻,他已經到達了河岸邊的岩石上,慢步走着,身上水汽蒸騰,如同一支冒着白煙的巨大蠟燭。武俠小說中依靠内力将自己當做烘幹機的情節,在此一刻,竟然神奇上演了。
然而場中正是戰況最爲激烈的時刻,洛右使已經有兩米多高了,渾身上下,盡是細小的黑色蟲子,在身體中爬行蠕動。不過這黑色蟲子并非是甲殼類的真蟲,恰恰相反,這些東西看着可怖,然而卻都是些靈體,是神魂——這,或許就是小喇嘛江白口中的魔蟲妖靈吧?
而老喇嘛用法螺從唐卡中召喚出來的摩呼羅迦,一直圍着洛右使在進攻,它頭上的八條蛇身,不停地抖動,吐出猩紅色的信子,哧哧哧,光這聲音,就讓人毛骨悚然。
洛右使引蟲上身之後,便沒有喇嘛敢于上前進攻了,隻是讓這個摩呼羅迦上前頂着,而他們,則開始持咒起來。這裏的八個喇嘛,之所以還沒有動手,都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而已。
然而劉學道突然打破結界,卻将整個平衡給打破了,給河道布結界的那個紅衣喇嘛,嘴裏一口老血吐出,悲憤地看着劉學道。好在這老喇嘛一輩子念經信佛,不然一萬頭草泥馬,便已經從口中,奔騰而出了。
劉學道是個極爲聰明的人,他很快就看出了西藏同行們對他的敵意,眼光竟然略過了我和雜毛小道,而直接看向了周身恐怖的洛右使,手輕輕一抖,口中高喊道:“諸位道友,莫慌,我來助你!”他步踏鬥罡,右手往前一飛,嗖,一道黑光驟然朝着洛右使的方向飛去。這速度,簡直就是恐怖,轉瞬即至,無影箭還沒待魔化的洛右使反應過來,便直接打入其間。嗡,一股力量的湮滅和誕生,驟然生成,然後有磅礴的力量,從那無影箭和洛右使的交接處爆起,接着往四周擴散而去。
黑光少了,那些黑色蟲子紛紛往下面滑落,露出了洛右使絕美而堅毅的面容來。她杏眼一瞪,瞧着開始踏足做法的劉學道,恨恨不平地罵道:“好你們這些個正道人士,竟然人多欺負人少,群毆于我!不陪你們玩了,老娘走也!”她一聲嬌喝,就在衆喇嘛的結界被劉學道打破、還沒有來得及重新穩固的情況下,抽身左轉,朝着右邊的一處甬道,飛掠而去。
直到洛右使朝着那裏乳燕投林,遁走,我這才發現,石廳中的暗處,竟然還有好幾個通道,四通八達。而在洛右使遁走方向防守的,正是剛才那個吐血的喇嘛,他反應一時跟不上,竟然就被那個女人給甩開了。
見狀,般覺上師口中大喝:“妖女休走!”他持咒未完,但是也顯露出了隐隐的金光,寶相莊嚴,似乎有成金剛法身之趨向。倘若他真的能夠凝結成功,那金剛鑽石身,天下至堅至硬之物,何懼洛右使這群蟲子堆疊的魔化法身?然而劉學道這一番打擾,卻将他們所有的計劃都給破壞掉了,老喇嘛略微惱恨地望了劉學道一眼,轉身追去。其餘的喇嘛也是心急那顆珠子的下落,來不及鄙視劉學道,紛紛轉身追去。
一時間,紅袍翻飛,熱鬧的石廳中,就隻剩下了懸空而起的小喇嘛江白,正在慢慢收工,緩緩降落在地。他爬将起來之後,凝望了一眼頗爲尴尬的劉學道,單手作揖,冷冷說道:“劉道長,你們茅山對此次事件的做法,我們白居寺會記在心中的。等此事過後,自然會與貴掌門知會,理論一番。”佛也有真火,何況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小喇嘛心憂倫珠上師,便沒有再理會這個臉皮憋得紫紅的老道士,扭頭便朝着那處甬道追去。
我們也想着趁機溜走,然而被各個喇嘛羞辱了的劉學道,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攔在了我們的面前,冷冷地說道:“你們兩個,跑什麽?還不跟我回去述罪?”
我看着面前這個矮個兒老道,他的須發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又粗又硬,臉上有着滄桑的風塵之色,寬大的道袍已然被他用道力給蒸幹,此刻皺巴巴地附在他瘦弱的軀體上,顯得有些古怪。他這人看着慈祥木讷,然而心卻比那黑鐵還要冷,還要硬;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就像強光手電筒一般,精光畢露。他并沒有帶什麽諸如桃木劍之類的法器,一雙鳥爪一般枯瘦的手,伸出寬大的袖口,緩緩朝着我們走來。
我和雜毛小道緩步向後退去。我左手摸着懷中的震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雙手,生怕他一道無影箭射來,而我又沒有防備,直接就給射通了。
此刻的我和雜毛小道,狀态實在是太差。我之前與茅同真狂拼,雖然将他力壓,但也是渾身酸軟,即使經過水道休養,還是沒有回複狀态;雜毛小道更差,他被劉學道無影箭暗算,胸口中箭,雖然未傷及要害,而且又有肥蟲子幫忙修補,但是此刻,也算是一個重傷員。更可氣的是,劉學道的這一箭,竟然将雷罰給震裂了,使得雜毛小道便是能夠引雷,也沒有了法器。想來那是劉學道蓄謀已久的一擊,從後面的無影箭威力遠不如第一箭厲害來看,便可見一斑。
就這兩個殘兵敗将,拿什麽,來跟這個茅山宗的頂尖高手拼鬥?
然而劉學道擺明着要将我們給擒殺,我們絕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我咬着牙,右手挽着鬼劍,死死地盯着劉學道,隻待他出手。
相比我的緊張,受傷的雜毛小道,卻顯得從容,他已經從雷罰被損的陰影中,走脫出來。在我們一步一步後撤的過程中,路過篝火旁,那裏還有半隻剩下的烤羊腿,他也不嫌燙,一把抓過來,惡狠狠地啃兩口,一嘴的油,然後遞給了我。他輕輕說道:“小毒物,吃兩口,墊吧墊吧!”
我右手接過來,正準備放在嘴上咬兩口,便見到劉學道已然化作了一道虛影,人無蹤,下一刻,已出現在雜毛小道的面前。他出手迅疾,朝着雜毛小道接連拍出四五掌,口中高喝道:“小子,當日你被逐出茅山,功力本來盡廢,也不勞我來出手;此刻你倒是能夠練了回來,便讓我,來給你再廢上一次吧!”
雜毛小道雷罰無用,掏出了血虎紅翡。不過這玉符剛剛激發,此刻并不能夠将其驅出,隻是憑着尖銳,破傷劉學道的肉掌。然而刑堂長老這一雙肉掌,烏黑發亮,硬如堅鐵,根本就不閃不避,雜毛小道戳了他兩回,倒是怕自己的血虎紅翡給碎了,果斷收回來,還沒有怎麽樣,就又挨了劉學道一掌,左胳膊“咔嚓”一下響,讓人心中顫抖。
我将那半隻羊腿朝着劉學道臉上甩去,他偏頭一避,我當頭就是一劍。然而這一劍刺到一半,便被他用兩隻手指,如陸小鳳一般,給緊緊夾住了。
他不屑地輕笑,說,這入門的劍法,破綻百出,竟然還敢在我面前獻醜?他的手指一用力,竟然将我的鬼劍往前面扯去。巨力傳來,我竟然有一種無可抵抗的絕望感。沉心入腹,想将那股洪荒的力量引導出來,然而沒有,空空蕩蕩的。我的臉色巨變,一直準備揣入懷中的左手終于忍不住地拿出了震鏡,兜頭朝着面前這個家夥照去:“無量天尊!”一大蓬藍色光芒,照在了劉學道的腦門頂,藍光拂面。他微笑,并沒有受到半點影響,隻是伸出手,擊出一掌。我的身子便如同破布口袋,朝着石床那邊飛去,很快,我就落在石床上,重重跌落,渾身髒器,給震得一陣疼痛難擋。
在這個茅山實力前三的家夥面前,我和雜毛小道竟然就像三歲小孩面對大人一樣,再漂亮玄奧的招式,都無法起到半點兒作用,我們甚至發揮不出平日裏的五成功力,便直接被他給摧毀倒地。
劉學道俯身,準備去擒拿滾落在地上的雜毛小道時,一個小黑點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是火娃。這個小家夥将身子激發到了極緻,轟,一道烈焰幕牆騰空升起,朝着他蔓延而去。然而他隻是笑笑,手一揮,那火焰頓時泯滅,火娃被手指一彈,不見蹤影。
劉學道皺着眉頭看地上的雜毛小道,高高揚起手,輕輕說道:“看你這仇恨的眼神,不如,殺掉你吧?”
Chapter 32 千裏傳音,暗河浮屍
劉學道說話的語氣很輕松,然而他已經準備一掌拍在雜毛小道的頭頂上:“不要怪我,怪隻怪你們太厲害,小小年紀,竟能夠将茅同真給弄得快廢了……”我見到這節奏,連忙從石床之上翻身爬起來,往懷裏猛掏,卻什麽都沒有摸着,唯有閉着眼睛,大喝了一聲:“禅!”
九字真言中的最後一個字,表示佛境,我心即禅,萬化冥合之意,尋常并不能夠抵達,若強行攀升,雖然有極大的加成,但對自己也是一種損傷。然而我卻不管不顧,一字念及,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腹中下丹田位置,也有熱力噴湧而出,肥蟲子也在我的身子裏下死力,三力疊加,一瞬間,我竟然有一種大地都在腳下的斷然拔高感,雙掌平放胸前,足下如有彈簧,飛身而過,朝着劉學道奮力一擊。媽的,雜毛小道倘若在我面前,被這老烏龜給拍死了,我他媽的活着,還有什麽心思?拼命而已,幹了!
見到我這氣勢,劉學道臉上的輕松表情終于開始嚴肅起來,本來準備拍向雜毛小道的右掌,翻了幾個巧妙的弧度,玄妙得很,蘊合至理,下盤交錯穩住,然後朝我迎來。兩掌交擊,我身體裏蓄積的力量往前狂瀉,而對方那處,也有巨大的力量狂湧而來。這兩股力量一對決,恍如關公戰秦瓊,莫名兇煞,整個空間又是一震,砰!這聲勢,竟然不比邪靈教洛右使,與紅袍大喇嘛的那一擊,弱上幾分。
巨大的反震力将我複拍回去,斜斜地掉在了雜毛小道旁邊,胸口如遭大錘,轟,我腑髒悶得厲害,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眼前便是紅彤彤一片。
我這一擊,受了重傷,然而那個刑堂長老卻也是并不好受,巨大的力量将他給推得連番後退,噔噔噔,他退了七八步,倘若不是竭力穩定身形,人便已跌入了河水裏去。
我躺在雜毛小道旁邊,想翻身起來,卻發現每一塊肌肉都酸軟乏力,微微擡頭瞧了一眼,但見劉學道喘着粗氣,緩步走上前來,凝聲說道:“二十年了,二十年,自從我就任這個位置以來,還沒有人能夠讓我受過傷。果然不愧是能夠讓我下山的角色,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麽恐怖的潛力。不過,那又怎樣?你這種修行卻不重修心的旁門左道,荒蠻之屬,再厲害,還不是要栽在我的手下?”他的那一雙手,不斷地顫抖着,似乎是被我剛才所震到,又似乎在積蓄功力,那本來就如鳥爪般恐怖的手,此刻呈現出了青黑色,似乎還閃現出金屬的光芒來,讓人心中膽寒。
随着他緩慢走近,我能夠嗅到那死亡的味道,逐漸降臨。雜毛小道突然出聲道:“劉師叔,你既然是過來擒拿我們的,何必擺出一副殺氣騰騰的兇蠻樣?”
劉學道眉頭皺起,停在了我們面前兩米之處,看着臉色慘白的雜毛小道,問道:“你待如何?”
雜毛小道突然笑了,說,在劉師叔面前,我一身業藝,處處受限,早就沒有啥拼鬥之心,你既然隻是奉命緝拿,我自縛手腳便是,何必鬧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