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了手,轉身過來。紮西急得一腦門子的汗水,慌忙上前解釋。然而這個美豔如花的女子卻并不曾在意,揮揮手,說,無妨,今天先歇息,倘若它明天還在,便駕着癸水陸行舟,将它捉拿了,熬一鍋濃湯,也好開開胃。她說得清淡,渾不在意。紮西瞧她表情并不似作僞,這才放下心來,拱手告辭,說不用送了,他自己回去便是。洛右使沒有再與他客氣,拱手告别。
紮西再次拱手爲禮,然後轉身,從來路回去。兩女并未送出山洞,而是走到大廳處,留步,道别完之後,返回篝火旁邊來。雙雙坐下,那個英氣女子問,洛右使,需不需要跟蹤紮西一段路?
洛右使取出一把銀亮的小刀,開始從烤羊腿上削肉。她一邊削,一邊吃,還一邊說道:“無妨,他身上已經被我下了印記,隻要是反心一起,我便能夠知曉,不必擔心。”
那英氣女子又問,既是如此,那麽我們上一個落腳點,是如何被人偷襲的呢?
洛右使在削肉,運刀如飛,一片片烤炙得焦黃噴香的羊肉,便飛到了她的唇間,以及英氣女子身前的一個金屬盤子上來。聽得屬下問起,她笑了,說:“淩晨遇襲一事,一開始我也是想不明白,不過後來大概能夠估計出來了——是山神。這藏區的山神,經過數千年信仰累積,已經有了很厲害的滲透力,如果有人能夠溝通到沉睡的山神,隻怕我們除了此處,便沒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英氣女子問:“是因爲那羅浮鐳射石麽?”
洛右使聞言,從胸口掏出那顆璀璨的黑色石頭,凝望了一會兒,說,是的,輻射太大了,真正神通者,神念一掃,即能知曉,那日倘若不是我用私處将其鎖住,隻怕是瞞不過倫珠的。
英氣女子也癡癡地看着這石頭,喃喃說道,這石頭,怎麽會有那麽大的神通啊,竟然能夠将虹光給吸收?
洛右使仰望着,眼睛中也流露出了不可思議,歎服道:“丹楓,你知道麽,據小佛爺說,這是終極波比瘤般蟲的排洩物,千萬年歲月凝聚而成。也唯有它,方能夠将那撕裂空間的力量,全數吸收!”
因爲沒有紮西肥胖的身子隔擋,在熊熊的篝火映照下,我終于見到了那個英氣女子的真面目。我越看越覺得眼熟,而就在洛右使口中這“丹楓”二字說出了口的一刹那,我不由得心中狂震。丹楓,翟丹楓——我終于想起來了,此人竟然是我們在浩灣廣場遇到的都市神鬼論壇網友中,唯一幸存的那位。當時那些人來得湊巧,仿佛是有人刻意組織的一般。當日我還有些懷疑是那領頭的老孟,隻是這些懷疑,都随着老孟中了餓鬼咒,将自己的肚子吃得炸裂而終告結束。而後我躺進了醫院,所有的後續工作,都有張偉國來處理,所以便沒有消息。此刻前塵往事回想起來,這個叫做翟丹楓的女人,還真的是疑點重重,迷霧一般啊。她竟然和邪靈教護法右使混在了一起,想必當日,她對許永生的出手,就不是單純的自衛,而是殺人滅口了。
兩人感歎一番,洛右使将黑色石頭收入懷中,然後坐下來就食。吃了一會兒,她偏頭問丹楓:“你說茅山刑堂長老劉學道出現在這裏,是爲了小佛爺之前提及過的陸左和蕭克明兩人?”
丹楓說是,然後将我們被追殺的事由,簡要地講了一遍。她說得與整個事件,出入居然不是很大,隻是細節方面,有些偏頗。我不由得暗自心驚,沒想到,邪靈教對于我們的信息,竟然會了解這麽詳細。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節奏,我們可真的是危險了。
丹楓繼續講,洛右使聽到媚魔在我們手上着了道,不由得“撲哧”一笑,問丹楓道:“丹楓,你既然是小佛爺的密使,又很早認識他們,我很想知道,你對他們的評價。”
Chapter 28 故交,忠告
“這兩個人啊……”丹楓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起來:“蕭克明作爲茅山宗後陶晉鴻時代二代弟子中的翹楚,曾經被當作茅山宗掌門候選人來培養,資質自不消說,雖然經曆黃山龍蟒事件後,性情大變,功力也盡失,然而近兩年來,又有重新崛起的趨勢,更勝從前。至于他現在有多厲害,我這裏,并沒有具體的信息。”稍一停頓,她又說道:“至于陸左,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個謎。在他二十一歲之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人,扔大街上,都沒有人知曉;而後他一路磕磕絆絆,不斷地遇到各種險境,竟然都能夠艱難化解,以弱敵強——這簡直是一個奇迹!不過當他,跟那個人扯上關系的時候,那偶然,也就變成了必然。他是龍老蘭的外孫,是那個人的隔代傳人,就這一點,他便能夠在這群雄濟濟的叢林中,立足了!”
她說完這些,見洛右使聽得仔細,便接着談道:“他們兩個,屢屢跟我厄德勒做對,壞了我們不少事情,有人曾經提出來,要專門對付他們。事實上,我們下面的有些分舵,已經有人開始這麽做了;更有甚者,還提出拿他們的家人來做威脅。蕭克明家就算了,代價太大,陸左的父母倒是普通人。不過這些,都給小佛爺親自否定了。”
洛右使略微驚奇,詫異地說:“小佛爺這麽心懷天下、眼曠四野的人,竟然會有時間,來關心這兩個小人物?”
丹楓笑了笑,說:“這兩人雖然常常壞我們的事兒,但其實并非有意爲之。他們既不是官方的走狗,也不是疾惡如仇的無聊人士,不過總是撞上而已。他們的背景深厚,而且潛力巨大,性子又淡薄,能不結仇,還是不結仇的好。我們厄德勒,幹的是大事,何必事事與人計較?再說了,有這兩個人在,對小佛爺的中央集權,未必沒有好處。”
她吃了兩口洛右使給她削好的烤羊腿,贊了一聲好手藝,接着講:“還有,小佛爺的秉性,誰人能夠知曉呢?比如說我,像我這種身上沒有半點兒本事的人,還有好多如我一般,并無什麽修行的家夥,還不是就憑着一席話、一頓酒,甚至一面之緣,就能夠跻身于直屬的佛爺堂裏,成爲小佛爺号令天下的得力助手?他老人家的心思,沒有人可以猜到,便如同沒有人,見過他本來的面目一般……”
洛右使笑了笑,說,聽小佛爺那一口爛得夠可以的普通話,我就沒有興趣知道他本人長什麽樣,還是永遠藏在那副彌勒佛面具後面,來得習慣一些。
兩人笑鬧一番,并不像邪靈教高層,反倒如同大學宿舍的兩個女孩子,讓人憐愛。
過了一會兒,洛右使捂着殷紅的嘴巴笑,說,我們在這兒說他的壞話,他會不會知曉,到時候給我小鞋穿啊?
丹楓說:“怎麽會?他的視野,在國際、在天下,而不是在這屬下的舌根子裏……洛右使,你怎麽了?”
丹楓直起了身子。洛右使停止了削羊腿的動作,臉上的表情開始僵硬起來。熊熊的篝火,将她的身材映得格外挺翹,然而俏臉生寒,那圓潤的下巴幾乎都能夠凝結成冰淩。她的嘴唇抿了一會兒,右手上面的那把銀亮小刀,在手指上,如同花蝴蝶一般,紛飛起舞,悶聲說道:“原來還真的有偷窺者,我說這一路上,怎麽總感覺不對勁呢?出來!”
我的身子僵直,這……說的,可是我們?
雜毛小道也瞧向了我,不知道我們是在哪裏,露出了馬腳來。而就在我們默不作聲的那一下,洛右使終于發飙了,右手上面的銀亮小刀,化作了一道白線,似箭射出。我瞧得菊花一疼,縮頭回來,隻以爲這飛刀,是朝我們這邊飛來的。
然而我閉着眼睛等了半天,并沒有聽到那小刀甩中石屏風的任何一處,而是聽到了一聲久違的叫聲:“我操,小妹兒,你個沒公德心的撲街妹,亂丢什麽東西,砸到花花草草,我也就不說了;大人我這麽大的一個目标,但凡少了一根毛,你賠得起麽?”聽到這滿口的污言穢語,我的心不由得一陣急跳,狂喜上了心頭,顧不得暴露的危險,探頭從屏風的縫隙處瞧去,但見一身花哨的肥母雞出現在這大廳上空,上蹦下跳,沒有一點兒受傷的迹象。洛右使剛才那驚人的一擲,幾如流星,然而虎皮貓大人卻在輕描淡寫間,避開了去。果然不愧是虎皮貓大人,憑着這麽肥碩的身材,都不會吃半點兒虧。
洛右使本來是如臨大敵,然而沒想到黑暗中竟然飛出這麽一貨,饒是她見過的風浪滔天大,也不由得被驚訝到,指着這頭頂上下忽飛的肥母雞,張着嘴巴,半天才疑問道:“你,是何方妖孽?”
丹楓踏前一步,指着空中這個正在炫技的肥鳥兒說道:“陸左和蕭克明身邊,常有一隻從蕭家飛出來的金剛虎皮鹦鹉,據說是蕭家老爺子從一神秘人手中買來的,一養二十年,修身養性,不見衰老,而後便跟着他們兩個行走江湖,神出鬼沒。想必,你,就是那個有着惡俗名号的‘虎皮貓大人’吧?”
聽到丹楓将自己的老底掀出,還說自己的惡俗名号,虎皮貓大人頓時就火冒三丈,破口大罵:“你媽兒波伊,你才他媽兒惡俗,你全家都惡俗,你們一村子,都惡俗!”
丹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說,我住城裏面,哪兒來的村子?
虎皮貓大人順口堵上:“那就是你們一小區,都惡俗!操!”
對于這位嘴皮子厲害得緊的肥鳥兒,兩位姑娘都表示很無語,她們要麽喜歡動手,直接揍人,要麽跟人講道理,擺事實,然而面前這位,根本不跟你講道理,打又打不着,那污言穢語,兜頭潑下。一時間,唯有怒目相對。
洛右使瞧着虎皮貓大人的這模樣,疑問道:“這兩天,可是你,一直在緊跟着我?”
虎皮貓大人并不答她的話,而是饒有興緻地反問道:“現在的厄德勒裏面,你竟然是右使?你是誰的傳承?”
它這一副首長接見小兵的派頭,讓洛右使十分不屑,俏麗的瑤鼻輕皺,哼聲道:“你管我什麽傳承,跟閣下有半毛錢關系?”見這人不配合,虎皮貓大人便單刀直入,繼續說道:“不用猜我也知道,就你的這門手藝,應該是學自于王新鑒那個龜蛋兒吧?”
洛右使的眉毛一挑,怒目圓瞪,死死地盯着空中這個花彩肥鳥兒,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竟然認識我外公?”
虎皮貓大人詫異了一下,看着美貌如花的洛右使,似乎在回想着什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幽幽地說道:“厄德勒護法左使嘛,談不上認識不認識,他的手藝,你倒是學了個七成。不錯,像你這個年紀,能夠有這本事,也算是年輕人裏面,頂尖兒的了。不過我倒是奇怪,王新鑒那鍾樓怪人的形象,怎麽可能會有你這麽水靈靈的外孫女來,難道不是親生的?”
洛右使的眼神凝聚,瞧着面前這個肥碩的鳥兒,咬牙切齒地喊道:“你到底是誰?”
肥母雞停住了滑翔,懸于空中,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我叫做虎皮貓大人,五個字哦,不能叫錯了,知道不?怎麽,爲什麽想知道我的名字,你想泡我麽?大人我很專情的,有媳婦兒了哦。不過,瞧你長得這麽水靈,一夜情什麽的,我還是可以考慮的……”
洛右使再也忍耐不住,右手虛張,緊接着一握,整個空間的氣體,都被抽了個幹淨,肥母雞緩緩往下落來,而她則憤怒地大吼:“不管你是何方人物,膽敢辱沒我故去的外公,你便要死!”她一掌擊出,空間裏頓時形化出了一大群黑色的惡鬼,朝着虎皮貓大人狂奔而來。
虎皮貓大人勉強穩住身子,瞧見洛右使這含怒一招,頓時就大聲叫起來:“你娘咧,滔天群魔?大招啊!當年王新鑒便是用這一掌,弄翻的我,你一上來就搞這一招,太沒人性了吧?”它嘴上這麽說,然而肥碩的鳥身卻已然飛起,鳥喙一吸,那些恐怖惡鬼,大部分進入了它的鼻中,并無任何傷害。
虎皮貓大人扇着翅膀往外走,口中還大聲嚷嚷道:“我這次來,就是因爲跟你那死鬼外公有舊,勸上一句,那虹光,是人家老喇嘛一輩子苦修而成,你這樣弄,會引起衆怒的。放了吧,留條生路,容他轉世重修,不然,厄德勒會倒大黴的,不光是你!”大人此話說完,人便閃身,遁入了黑暗之中。
洛右使瞧那肥母雞不見蹤影,心中頓時一晃,也不追,伸手将石床上的行李提過來,拉着在旁邊錯愕的丹楓,大聲說,走,那家夥定然還會引人來的。丹楓詫異,說,怎麽走?
洛右使瞧向了我們這邊,眼睛一亮,說,紮西備有癸水陸行舟,走,走水路!
我和雜毛小道瞧向身後那玩意兒,頓時魂飛魄散,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