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夠,因爲我的自私,而毀掉朵朵的前途。是的,我不能夠,我沒有這個權利。
我扭過頭去,隻見一身藏族老婦人打扮的鬼妖婆婆,正站在角落的陰影處,拄着拐杖,平靜地盯着我。
我們對視,她咧開嘴,說,你舍不得?
我點了點頭,說是。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讓我想起了淡忘很久的往事,其實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若是後悔了,也可以将她給帶走的——我能夠帶給她強大,但是代替不了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永遠也不能,就如同以前的我和他……
我将槐木牌托在手上,然後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遞到了鬼妖婆婆的身前,苦澀地說道:“拜托了!”
她伸出右手,接過去,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交接完成,我感到自己全身都虛脫了,臉色蒼白,回頭望向旁邊一言不發的雜毛小道,說走。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能夠感覺到自己聲音裏面的哭腔,仿佛不控制住,就會哭出來一般。雜毛小道點了點頭,将我們的行李拿上,說,好,走吧。
鬼妖婆婆送我們出了這破舊的佛塔,指點我們往西南走,那邊的人少。
我知道,她所說的人,是修行者。
拱手爲禮之後,我們離開了。那天清晨,天上依然是陰陰的,有風。寒風刮來,讓人心中難過,在這個離别的時節裏,我的腦海,全部都給一個活潑可愛的小蘿莉,給占據了。從2007年的夏天開始,她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旁,幾乎沒有分離過,而這一回,我們要整整三年不見面。
人的一生,總共有幾個三年啊?
跟以往不同,我行走的腳步并不快,想到離朵朵越來越遠,我心中就如同塞了一團茅草,堵得慌。雜毛小道一開始并不言語,隻是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他雖然總是被朵朵叫做壞叔叔,然而與那個小蘿莉的感情,并不比我少幾分。見我腳步躊躇,他長歎了一聲,吟詩道:“綠暗紅稀出鳳城,暮雲樓閣古今情;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
念罷,他回過頭來,正想調侃我兩句,卻驚訝地喊起來:“小毒物,你哭什麽啊?”
Chapter 18 豪氣,反擊
“傷離别,離别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
被雜毛小道好是一番取笑之後,我抹幹眼淚,大聲唱着張學友的《祝福》,手提鬼劍,朝着前路行去,故作潇灑,心中卻滿是疼痛和難過。
雜毛小道在後面大聲說,小毒物,好在你丫平日裏少有唱歌,不然以你這公鴨嗓子,一定是個大禍害來着,好好的一首歌,就給你這樣糟蹋了。
我們往西行走了一陣子,一開始光想着如何避開朵朵,讓她不好找過來,卻忘記想自己的目的地應該在哪裏。結果走了十幾裏路,雜毛小道往路兩邊的山上左右一瞅,捅了捅我的胳膊,說,呀,這個不是南卡嘉措他們村子附近的山麽?
我一瞧,哎喲喂,還真的是。剛才腦子亂哄哄的,沒有想起來,這回一看,翻過前面那兩道山梁子,應該就能夠瞧得見村頭十裏地前的那個小石房子了。
我和雜毛小道在背風處,左右瞧了好久,并沒有看到那附近有什麽異常的情況。商量了一番,估計我們兩個曾經藏身于此的消息,暫時還沒有透露出去。不過想來也是,在藏區,特勤局的作用,大部分還在于協調和服務,并不如内地一般,有着諸多的功能。隻要班覺上師和江白小喇嘛有意幫我們遮掩,依托着特勤局的茅山,所能夠得得到的訊息,必然不會是全面的,這就大大減緩了他們的反應速度,追擊的力度也會被極大削弱。
那麽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回到南卡嘉措的家裏,将我們遺漏在那裏的一些東西,給找回來。那些東西包括兩支黃大仙尾毛制符筆,相關的符箓原料,數根雷擊桃木釘,以及很多我們随身的物品,因爲畢竟當初隻是想過去看下熱鬧,并不準備久留,所以進藏時很多行李和衣物,就都放在了南卡嘉措的家中。
這些東西,除了那兩支筆比較珍貴之外,其餘的,都是随時可以舍棄之物,包括雷擊桃木釘。不過既然茅山的人沒有追到這裏來,那麽我們倒是可以嘗試着回去,将行李收拾,并且帶上足夠的幹糧和補給,以免在山裏面,被活活地給餓死、渴死和凍死。人畢竟不是神,不可能活在虛幻之中,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
我們兩個商量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回去一趟,順便跟南卡嘉措的家人道一個别。
我們并沒有走大路,而是在山道裏行走,雖然繞得比較遠,費些氣力,不過無論如何,謹慎一些,總是沒有錯的。畢竟,那個刑堂長老劉學道,我們也都有瞧見,個兒雖然不高,但是對付我們兩個,簡直就是牛刀宰雞,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别上的對抗。
當然,我們也沒有什麽可以氣餒和遺憾的,就如同佛塔裏面的鬼妖婆婆所說的,他們畢竟是有那麽多年的歲月累積,這一大把的年紀,不可能都活在了狗身上,比我們厲害也是正常的。我們才這般的年紀,已能夠讓他們頭疼,也算是可以驕傲自得的了。
望山跑死馬,特别是藏區這種遼闊的山梁,并沒有苗疆那種連綿起伏的小山頭那麽好行走。我們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翻過兩個山梁子,瞧見遠處的路上,确實如我們所想,感覺不到那種凝重的氣氛。于是放寬了心,繼續前行。
又走了兩裏地,遠遠看到路邊一個石塊堆砌的白房子,确實是南卡嘉措家所在的那個小村子。
我們對視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來,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巧,那個鬼妖婆婆所居住的佛塔,離這兒,居然隻有小半天的腳程。
我們順着山梁往下走。雜毛小道眼尖,捅了捅我,說,哎喲,你徒弟啊。
我順着他的手指往下面瞧,但見莫赤那個黑小子,正在石房子的前面,對着凜冽的寒風,大聲喊叫。我們這兒正好順風,隔得老遠,也能夠聽到他口中那九字真言“靈镖統洽解心裂齊禅”,聲沉勢威,确實有了很大的進步,似乎跟我初出茅廬的時候,一般無二了。不愧是被虎皮貓大人贊過的後生,他此刻的進步,倒是讓人注目。
很快,我們就下了山梁,到了路上。莫赤這個小子自從練習了真言之術後,耳目變得十分聰敏,很快就發現了我們。不過他好像并沒有太多的驚喜,而是緊張地一陣飛奔,朝着我們這邊跑了過來,而且還一邊跑,一邊揮手,示意往回退。
見到他這般樣子,我們心中便有些發虛,閃身朝旁邊的斜坎處趴下來。待到莫赤氣喘籲籲地跑到我們面前,蹲下,我皺着眉頭問他,剛才,是什麽意思?
莫赤見到我們,又是驚喜又是着急,喘了好久的氣,回過身去瞧了好一陣,蹲在我們身邊的坑中,說,師父,我呆那兒好久了,就是在等你們呢。我奇怪,說,等我們,有必要這麽緊張麽?
莫赤說:“不是,是這樣的。昨天我夜裏起來練功,看見兩個道士模樣的人到南卡大叔家裏去,盤問了好久,然後出來。他們并沒有離開,而是隐藏在了村子後坡的山裏面。我知道你們兩個身份特殊,早晨的時候,南卡大叔一臉晦暗和緊張,就知道不妙。大叔可能被人盯得死死,不敢動彈,但是我卻不會,所以自作主張,跑到這裏來,就是怕你們回來,碰到那兩個道士,有什麽麻煩……”
雜毛小道心中驚訝,但是臉上卻是風輕雲淡,問他那兩個道人的打扮和特征。
莫赤仔細回憶,說:“兩個人,一老年一中年,老的那個臉長得很方,顴骨高高,左頰有顆大黑痣,上面一撮毛;年輕一些的那個,雖然穿的是黑色中山裝,卻留得有跟那個老道士一樣的發髻,脾氣不太好,似乎還跟大叔吵了幾句。他們兩個從大叔家裏面出來之後,在屋角還鬼鬼祟祟商量了好久……”
根據莫赤的這一番話語,我大緻能夠猜得出來,這兩個人,應該就是茅同真和雜毛小道的同門師兄龍金海。這兩個人都不好對付。單說這龍金海,師出名門,手段自然也是極厲害的,要不然也不會跟我糾纏那麽久,而且他的心中,一直有恨。這恨其實也挺無妄之災的,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
當日我将他擊倒之後,搜身,摸出一塊如同雜毛小道本命血玉一樣的東西,隻可惜當時脾氣火爆的小妖竟然根本沒有聽我招呼,便将人家的本命玉給踩個粉碎。這種行爲,如同斷人财路,自然是會惹得死拼的。
不過小妖既然這麽做了,我也隻有捏着鼻子認下這份賬,畢竟一來大家當時處于敵對,留一條性命已是仁慈,二則小妖朵朵既然跟随着我,那麽她所有的事情,我自然都會爲之負責,這是男人的責任,不然我拿什麽,來報答這個小狐媚子的跟随呢?
當然,此時的小妖朵朵,正在六芒星精金項鏈裏面沉睡,既不知道此事,也不知道我們留下朵朵的事情。
想到這兩個人盯着小村子,我們便也沒有進村取東西的心思,準備轉頭離開。而莫赤拉住了我,說:“師父,你們回去,可是想要拿回你們的行李?如果是,那我倒是可以幫忙,将那些東西給弄出來的,我人小,目标低,過去串一個門,也不會給人盯着的。”
我爲人謹慎,正想要拒絕,不過雜毛小道卻是一口答應了,說,可以,那你回去拿,自己小心一點兒,拿到手了,也不用回這裏,直接去天湖那邊,我們在那裏等你。
莫赤一心想要給我們辦事兒,一是爲了報恩,二也是想哄我們高興了,傳個一招半式的,于是大聲說,哎,好嘞!他怕我們反悔,屁颠屁颠兒地往回跑去,頭也不回。
我看着莫赤遠去的背影,責問雜毛小道,既然知道他回去,應該會被人盯上,爲何還要他去拿?
雜毛小道嘿嘿一笑,說,既然是邊跑邊打,就要打痛他們。趁着人少,我們先練練手吧?他說這話時,臉上露出了很強烈的自信,仿佛茅山長老茅同真和真傳弟子龍金海在我們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一般。不過他并沒有妄自尊大,設伏天湖,似乎也是想着借助那頭劍脊鳄龍的力量。我剛剛與朵朵分離,心中正是不得勁兒,見雜毛小道這般豪氣,頓時心潮澎湃,說,好的,這一回,搞他娘的!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走,我們提前過天湖去,布置一番,這一次,可得讓這些追兵曉得咱們的厲害。
Chapter 19 小妖,反彈
對于雜毛小道說的要給追兵一個教訓,我并沒有反駁,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心情不好,想要找一件事情來認真做,轉移視線,發洩一二。
不過那兩人,并不是土雞瓦狗,說教訓就教訓的。
關于茅同真的實力,我們離開麗江的時候,得知他因爲四相封魔陣被我生生破除的緣故,受了内傷,至于有多重,無人知曉。在白居塔中,我特地偷偷地觀察了一會兒他,感覺血氣運轉,一如平常,想來已經是經過丹藥之力,治療妥當。
而至于龍金海,路上雜毛小道跟我談及,說他也是出身修道世家,雖然不及他蕭家顯要,但是家中也有登堂入殿者,龍金海此人向來低調,平日裏沒有什麽性格,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心思城府略深,雜毛小道在茅山時,雖與之同門,但是交往并不算多,也沒有多少情分……
十幾裏山路,并不算遠,很快我們就來到了天湖附近。從山頭往下眺望,依然是一汪如鏡的湖水,倒映着天空大地,讓人心中甯靜曠達。然而此刻并不是欣賞美景的時候,莫赤回村取東西,茅同真他們跟或不跟,幾率各占50%,我們還需要趕緊防備起來才是。
這邊布局做口袋,最主要的一關,就是需要跟這裏的地頭蛇,劍脊鳄龍,協商溝通好,免得一會兒如果我們敵不過茅同真,被迫避入水中,還要遭它的襲擊。
此事宜早不宜遲。我想了一想,雜毛小道曾經将湖裏這畜生的眼睛紮了一刀,使其左眼失明,這是實打實的仇家,見面定然就會掐起來的節奏;而我與一條大鳄魚,确實也沒有什麽可以說的,主要是語言不通,我說什麽,這畜生也都隻有一句“嗷……”來做回答,彼此都不明其意。想來想去,我覺得我方能夠過去與它協商的,一個是小妖朵朵,一個是金蠶蠱。因爲朵朵的關系,我一直不敢跟這兩位商量,不過此刻緊要關頭,也不能夠再拖拉,于是将這兩個小家夥,給喚了出來。
一開始并沒有什麽妨礙,我跟小妖講起去和劍脊鳄龍溝通的相關事宜,問她能不能夠做到,這小狐媚子表示:可以,沒有什麽問題,不就是一條小鳄魚麽?手到擒來!
然而就在此刻,肥蟲子突然往我的脖子裏面鑽來,着急地唧唧叫。
這本命金蠶蠱在我體内,如果不是我意識勾連,它一般都隻是縮在我左心房的位置,持續不斷地給我能量支持,所以我們将朵朵留在佛塔的事情,它也是不知曉的。不過它最是顧家,我身上有什麽寶貝,它一出來,總會幫忙檢查一遍,如果沒帶,它都會提醒我,并且幫我叼過來。
我胸前的槐木牌,則是它檢查的重點。
見到肥蟲子唧唧叫,小妖也注意到了,身子一飄,與我齊高,撥開我領口處的衣物,然後一把抓住我的領子,咬着紅唇責問,朵朵呢?
我低聲說,留在佛塔裏面了。
小妖頓時就氣得火冒三丈,倏然湊上前來,雙手緊緊掐着我的脖子,一雙滿是怒火的晶瑩眼珠子,死死地瞪着我,說:“昨天夜裏,我還跟朵朵保證,說不會抛下她不管的,不會不要她,沒想到你轉手就将她給送人了,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嗯?!”
小妖是如此憤怒,以至于我的脖子被勒得緊緊,幾乎都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