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怒意升騰,終于止不住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不是誰掌握了力量,誰就可以肆意妄爲呢?沒有了道德,沒有了法律,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力量的搏鬥是嗎?是不是掌握了暴力,就可以踐踏一切,包括人的财産和尊嚴呢?這就是你的道?”
一股壓抑不住的洪荒之氣,從我的下丹田中,升騰而起,然後遍布于我的全身。這氣息,類似于金蠶蠱所給予我的力量,不過更加原始,也更加濃郁,充滿了我渾身的經脈。
那兩個木偶一般的家夥沖上前來,手一揚,數道看不見的細線,在空間裏劇烈抖動。倘若我被割到,必然就是被大卸八塊的下場。這兩個家夥,是我所見過的,通過簡易陣法召喚出來的陣靈中,最恐怖的陣靈之一,氣息僵硬,陰森寒冷。不過我卻也不怕,鬼劍一震,朝着前方嗡的一聲刺去。
在我腹中力量的灌注下,此鬼劍似乎轉化爲了小型“黑洞”一般,對着四周的陰靈之體,有着強大無匹的吸引力,那些堪比最鋒利刀刃的無形之線,瞬間就變得軟弱無力。
一劍破線,兩木偶動作僵硬地沖将上前,一樣的黑虎掏心,從不同的角度朝我攻來。我舉劍平削,剛一接觸,頓時火星迸射,巨大的力量從削碰處傳過來,讓我止不住地後滑。而茅同真則大叫一聲,銅棍舉過頭頂,朝我砸來。恰是此刻,有三聲不似人音的凄厲慘叫,從我身後傳來。
小妖、肥蟲子和火娃,已将那三道紙符陰靈給弄得煙消雲散。
我的眼睛血紅,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虛實線,景物已經不再是景物,而是能量的強弱,一種強大自信席卷上了我的心頭。站穩腳步的我稍微平移兩步,接着飛起一腳,竟然将沖過來的茅同真逼退一旁。這時,那兩個木偶人已然沖到了我的近前,朝我抓來。我将鬼劍朝着它們的頭頂一斬,削斷了聯系,然後将鬼劍插入背包,點燃惡魔巫手,一手一個,将那兩個木偶人的脖子給掐住。那一下,我感覺自己仿佛擒住了兩隻花斑吊額的猛虎,奔騰不休的力量,通過雙手狂湧而來。
見我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兇猛,伸手便将他所憑恃的陣靈擒住,茅同真極爲震驚,大叫一聲:“怎麽可能?”
他急着想沖上來。而此時肥蟲子和火娃已然擺脫了牽制,一左一右,飛抵前方。二轉過後的肥蟲子,噬盡萬骨的火娃,一直都是茅同真所深深顧忌的,不然他也不會一開始就啓動四相降魔陣,牽制這兩個小家夥。見此情形,他也慌忙穩下腳步,身子一抖,有一股青蒙蒙的光芒附身,逼得雙蠱不敢上前。
蠱毒危害巨大,稍不小心就着了道,這也是上層建築無數年來,對我們一直壓制的主要原因。茅同真雖有秘法,但是也不敢托大。他将銅棍一收,手并劍指,遙遙定住了火娃,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想像上次一樣将火娃策反。小妖見此,杏眉一豎,也開始與之對念起來,争奪對火娃的控制權。
在短暫的時間裏,雙方陷入僵持。
這時,我已然用惡魔巫手将手中這兩頭具有恐怖力量的木偶融化。這段時間雖然漫長,而且艱難,我幾乎以爲自己都扛不住了,但是奇迹出現了,這兩個往日足以将我給弄得死去活來的古怪人偶,最終還是在我手中化作了縷縷黑煙,消失不見。
兩股氣息,從我的掌心流入。我感到自己體内的力量,似乎又在累積了。惡魔巫手,殺的黑暗生靈越多,吸引的仇恨便會越重,而力量,則越加強大!
正在與小妖争奪火娃操控權的茅同真見此情形,口中猛然吐出了一大口血,睚眦欲裂:“你……”這一句話沒有說完,他頭昏腳軟,恨聲大叫:“蒼龍白虎朱雀玄武,速來助我!”此話音一落,那施加于我身上的壓力,頓時又沉重數分,而茅同真則往後面跳去,隐入黑暗。
幾股龐大的氣息在暗處的角落流動,我的心驟然提了起來,倘若茅同真此番真的驅使了四相,那麽我就危險了。
一道虛弱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小毒物,左七右五,單跳!”
我一激靈,這是虎皮貓大人,左道組合的陣法資深顧問,我毫不猶豫地按照大人的指示開始做。“右三退四,連走三步!”大人開始不斷地下達指令,我依次照做,身上的壓力居然開始逐步緩解。茅同真在暗處冷笑,說:“你便是知道法門又如何?沒有外力助你,這一輩子,你都走脫不得!”
虎皮貓大人哈哈一笑,說,沒人助我?朵朵……
話音一落,一道鷹啼從我們頭頂落下,飓風扇過,黑影浮動,有呼呼的風聲吹來,虎皮貓大人的聲音也驟然高亢了:“小毒物,左七,手扶地下,拔!”我照做,頓時摸到一道令旗,拔将起來,周遭的昏黃頓時消失無蹤,大人又命令:“折斷……”
喀——
陣法消失,我面前六米處,茅同真朝天狂噴着鮮血,仰天長歎:“啊,怎麽可能……”
虎皮貓大人大聲叫道:“小毒物,陣法被破,他身心俱疲,擒下!”我錯步而上,哪知茅同真火符一燃,身形就化作虛幻,不見蹤影,唯有地上一大攤的血,預示着他曾經重傷于此。
我心中發苦,這等老賊,果然還是有脫身之計的。正待回轉去扶雜毛小道逃遁,從轉角處又出現一個黑影,朝我叫了一聲,丢了一個包裹過來。
我抄手接過來,笑了。
Chapter 63 戰後餘波,共享除夕之夜
來者是一個身形嬌小,穿着鼓鼓囊囊肥厚褲子的女子,正是我集訓營中的帶隊教官,尹悅。
見她出現,身爲通緝犯的我并不緊張,朝她點了點頭,然後将右手上面的包裹,翻轉過來看。别的沒有瞧見,雜毛小道的那把雷罰,正好斜插在裏面。尹悅見我準備解開包裹,上前來制止,急匆匆地說道:“老蕭的東西,都在裏面了。别忙瞧,徐修眉那老烏龜見那邊大局已定,急着想要跑過這邊來。前後來了兩撥人,都給我擋回去了。先跟我走,到地兒了,再跟你說!”
她的右手一揚,一股黑色的粉末纏繞到我的身上,而後面被小妖扶起來的雜毛小道,也被灑了一身。
“防止被跟蹤,那邊有個劍閣天師教的追蹤高手,吳臨一就是落在他的手裏,不得不防!”尹悅跟随大師兄辦事日久,行事也有一股雷厲風行的氣勢。她往後瞅了一眼,然後帶着我們,往巷道裏鑽去,臨行還不忘關心我:“陸左,沒受傷吧?”
我回答沒事。往旁邊瞧,朵朵掐着那隻白背兀鹫的脖子,一提,那頭扁毛畜生就展翅飛了起來。她低聲喊道:“陸左哥哥,我代替臭屁貓,給你們在空中放哨啊!”朵朵高飛,而小妖則将雜毛小道扶上了我的背,然後抱着虎皮貓大人說道:“走吧,後面有大批人馬,要追過來了……”
我扭頭瞧了一眼燈火輝煌、不斷有警報聲尖銳響起的鴻賓會館,咧嘴一笑,跟随尹悅遁入了黑暗中。
因爲急于趕路,尹悅并不與我言語。她的身形飛快,如同靈狐,在這古城巷道裏,鑽來鑽去,幾乎都沒有一點兒停頓,宛若鬼魅。瞧她這般模樣,我便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十分重大。顯然大師兄并不想留人話柄,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插手此事,并且幫助了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通緝犯。
這也怪不得她,我剛才與茅同真的纏鬥,确實費了不少寶貴的時間,後面追兵洶洶,使得我們此刻的情形異常緊迫,稍一停留,便有被纏住的危險。好幾次,我們都是藏在黑暗的巷子或者石橋下,方才堪堪避過追兵的。
佩戴上了本命玉的雜毛小道,終于舒緩了氣息,精神也凝聚了一些,堅持讓我把他放下來,在我和小妖的攙扶下,朝西奔走。如此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在黑暗中,越過了小半個城區,追兵再不見蹤影,尹悅的腳步放緩,我才跟她搭上話:“尹姐兒,這一次來了幾個弟兄?”
尹悅回過頭來,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這次接到你的通報後,由老林帶隊,張勵耕、我、白合還有餘佳源,在總部的五把劍,都出動了。
我點頭,說了聲哦,便不多言。如此規模,林齊鳴自然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間,想來這次将邪靈教的人制住,把握很大。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小周在麗江街頭找到我,除了是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共同攪和、解救吳臨一的助手之外,其實也是有将我拖下水的想法。
看過《水浒傳》的朋友應該知道,這拉人下水的門道,五花八門,多得令人發指。不過文學往往還不如現實精彩,缺德書生吳用的伎倆,未必會有邪靈教多。我倘若抱有僥幸心理,與他們合作,各取所需,隻怕即使能夠将雜毛小道救出,也定是一瓢污水潑上身,這輩子都是個亡命天涯的命。
所以早在遇見邪靈教的時候,我就開始計劃着如何擺脫他們的控制,又能夠将雜毛小道救出。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抓破腦袋也沒有辦法,隻好求助了大師兄。于是在他的一番布置之下,情況變成了知情人得到邪靈教偷襲會所的消息,從北京總部接手他職位的林齊鳴那裏,抽調人手,然後誰也沒有通知,過來埋伏,将劫人想逃的邪靈教衆,給一舉逮個正着。
這便是我之前所說的布置,也是我甯願從那穢臭不堪、污水橫流的下水道爬進爬出,也不願意跟着夏宇新和吳臨一夥人從新開辟的綠色通道離開的原因。
因爲從那裏走,一抓一個準。
我心情愉快,尹悅的情緒其實也是蠻高的。因爲去年年中的集訓營被襲和白城子監獄越獄事件,事情鬧得太大,紅頭文件一發,大肆打擊,邪靈教便藏匿身形,化整爲零,使得越來越難以尋找和發現。此番消息确鑿,伺機而動,收獲自然十分的大。而且他們還可以經過這一事,繞過地方,直接将吳臨一給掌握在手裏。
這樣一來,我罪名洗脫的希望,又多了一層保證。
我和尹悅稍微聊了一下,她表示剛才戰端一起,她便溜到了檔案室,将雜毛小道被封存起來的東西給卷了個包,然後過來找我。不過在路上耽擱了一下,而後又費盡心力将朝我那邊過來的追兵給阻攔了一下,所以才會來得晚。至于在另外一邊的戰鬥,她也不知曉,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一處獨門獨戶的宅院,她掏出鑰匙,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将門打開,讓我們進去。
見我疑惑,尹悅解釋說,白合老家就在麗江,這是白合家以前的房子,她父母後來都搬到春城去了,不過這宅院沒有賣,而是留了下來,每年會過來住一段時間。他們初來乍到,也沒有個安全的落腳之地,也就在這兒将就了。
白合是以前跟随大師兄辦事裏的七個得力助手之一,我通常叫他們七劍,在緬北山林中也見過一面,不過相交不深。
這房子挺大,進了屋子裏,尹悅讓我們在堂屋安坐,她要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戰況,讓我們先歇息一會兒。見她離屋,我轉向雜毛小道,嘿嘿笑,說,老蕭,你在裏面受了什麽苦,怎麽現在瞧着,一副萎了的樣子?
我和雜毛小道說話,從來都是這個調調,他也不在意,反駁我,說:“萎個毛!想要重新廢我功力,這決定隻有楊知修那個老雜毛才敢做,徐修眉和茅同真這兩個屁股坐歪的長老,還沒有這個膽量。大爺我隻是被長時間的麻醉和催眠,習慣性的腿軟,适應幾天就好了。”
他頭頂上的“神針鎖魂”,已然被虎皮貓大人給破解,此刻神情雖然萎靡,不過眼珠子倒是透亮,顯然正如他所說,并無大礙。至于脫力的虎皮貓大人,被放在茶幾上,找了一下桌子上,啥都沒有,咕哝着罵了一聲娘,便不再言,昏昏睡去。
我與雜毛小道久别重逢,聊了一下分離之後的事情。從雜毛小道口中,我得知他的受刑,倒不是因爲我的緣故,而是因爲徐修眉和茅同真,想要知曉他是如何習得那神劍引雷的秘術。說到這裏,他頗爲自得,衆人皆以爲是李道子或者他師父親授,實則不然。
當日李道子贈他三張符箓,最珍貴的便是用來誅殺降頭師巴頌的那張雷符。雜毛小道的引雷技藝,悉數都是從那符箓上面,經過七八年的琢磨,觀想而來。
聽到雜毛小道的話語,我不由得爲這個兄弟的天賦驚歎。同門皆以爲高不可攀的不傳之秘,竟然是他由符箓上面,那些如同鬼畫符的紋路中所習得,真的是讓人各種羨慕嫉妒恨啊。
又聊了一會兒,尹悅回到堂屋。告訴我們,此戰邪靈教來了六個人,遭受伏擊之後,兩人戰死,兩人遭擒,領頭的魅魔重傷而退,唯有一個家夥全身回返。邪靈教内應夏宇新被擒住,而吳臨一則在反抗中被斬斷左臂,現正在搶救中,應該問題不大。至于她們這一方,因爲早有準備,所以損失不大,但還是有一個叫做馬成名的茅山弟子,陣亡……
馬成名?是馬四麽?想到那個嘴巴毒辣、但是心裏面依舊善良的馬四死去,我心中不禁有些難受。
尹悅還告訴我,在與邪靈教交手的過程中,徐修眉屢次分心,結果被魅魔削掉一隻耳朵,而茅同真被陣法反噬,同樣也受了重傷。
她笑嘻嘻地告訴我,這兩個老頭,在茅山宗裏跟陳老大,向來都不對付。此番出了這般狀況,不知道楊知修那老雜毛,作何感想。
茅山二老的受傷雖然并非隻是我一個人造成,但總的來說,我算是罪魁禍首。此番下場,也算是報了這一個多月來,被他們追得像老鼠一樣東躲西逃的仇怨了。我看到雜毛小道欲言又止,知道他想問我爲何病患全消,功力大增,不過當着尹悅的面,也不好提及。
談完這些,尹悅說她剛才出來,名義上是追擊敵人,到了現在,需要歸隊。她讓我們在此歇息一二,明天早上再過來看我們,商量接下來的事宜。我們點頭,送她到門口。
這老宅雖舊,無人住,但是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竟然給提前在偏廂房的餐廳裏,準備了吃食,八九盞碟子裏葷素皆有,微波爐熱一下即可。中間一個紅銅小火鍋,也有酒。我和老蕭草草洗漱,然後坐了下來,将虎皮貓大人喚醒,朵朵、小妖、肥蟲子、火娃,我們圍着熱氣騰騰的火鍋,在這個逃亡的夜晚,共同度過了2009年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