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臨一神色慘然,不過倒也淡定,說然也。
我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倘若不是身後還背着昏迷的雜毛小道,怕他有什麽閃失,我肯定上去,啪啪就給這個家夥一個大耳光,以解心頭之恨。
要知道,我如果不是被吳臨一這個老烏龜算計到了西南,便不會入了那耶朗祭殿,就不會與鬼面袍哥會的人血拼,也不會被黃鵬飛乘虛下黑手,失手反殺之,更不會有後面那些一系列的逃亡和冤枉。所有的一切,如果追根溯源,吳臨一這個狗賊,可以說是我們落入這步田地的重要推手!
如此的仇人見了面,哪裏能夠不眼紅?
見我一雙眼睛冒着火,吳臨一反而笑了,說,陸左,你覺得冤屈,我便不冤了?想我吳臨一,出身于苗蠱世家,自小異于常人,博古通今,中外兼容,攀爬了四十餘年,一輩子小心翼翼,終于坐上了縱橫川中鬼面袍哥會的第四把交椅,風光一時無二。然而邪靈教出了個掌教元帥小佛爺,天縱奇才,手段無雙,竟然在短短時間,削藩整合,中樞集權,而我們這些打拼江山的老人,卻成了踏腳基石……
他的聲音悲嗆:“我這冤屈,又跟誰說去?”
吳臨一似乎飽受打擊,悲聲連連,夏宇新見他這般失态,不由得勸解道:“吳老師,您就别悲恸了。小佛爺這不是派我們過來,救你了麽?你知道麽?爲了救你,小佛爺将剛剛出獄的魅魔都給派來了,您看看,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呢……”
他邊說,邊扶着吳臨一往樓梯口走去,還一邊勸解我:“兩位,跟上來,我帶着你們出去,有什麽仇怨,那都是過去的,現在這會兒,我們可是站在同一戰線上……”
我不理他,追上前,問,吳臨一你是怎麽進來的?
吳臨一慘笑,說,還不是因爲你?蕭老炮跟陳魔頭這兩個家夥聯手逼迫,中央調查組來人,東窗事發,逼得我一路逃遁,最後在這裏落網了。
我見吳臨一渾身乏力,想來他也是經曆了一番折磨。想着留他,還能夠給翻案留下證人,便沒有再起了殺心,背着雜毛小道,轉身朝着角落的機電房跑去。
夏宇新見我與他背道而馳,頓時急了,大聲叫道:“唉,你們要去哪裏呀?”
回答他的,是一道沉重的摔門聲。
邪靈教這名頭,太臭,沾上一點兒,就如同鼻涕蟲,甩都甩不脫。我與邪靈教有着太多的龃龉。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隻是相互利用,并沒有想過要與他們同流合污,更不用說是什麽自己人。我之所以能夠隐忍不發,不與之翻臉,是因爲前幾天有過布置,他們并不可能逃得過官方的控制。而像吳臨一這種人,死在我的手裏,還不如落在官方手中。那時候,他反而就像一根刺,能夠深深地紮在某些人心中。
我将鐵門關閉,然後将這門鎖從裏面,用電纜線死死捆住。
背過喝醉到無意識的酒鬼的朋友可能曉得,昏迷的人渾身發軟,沒有骨頭一般,不着力,很難背。于是我将雜毛小道放平,掐了一下他的人中穴。我掐了幾下,并無動靜,小妖跟上前來,往雜毛小道體内打入一道青木乙罡,他渾身一震,還是沒有醒轉。
我無奈,唯有雙手合十,高聲唱誦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十秒鍾後,雜毛小道悲鳴着醒轉過來,睜眼瞧見了我,開口就是一頓軟弱無力地臭罵:“你大爺的,小毒物……”
我嘿嘿一笑,也來不及再叙離别之情,将他又背起來,然後跳下了下水道。
跳入下水道,這段距離一人爬行,也難以通過,唯有我在前面領路,小妖和朵朵在後面,用法力裹着全無氣力的雜毛小道,往前移動。
去的時候,可比來的時候速度快多了。因爲囚室遭劫,雖然有夏宇新作内應,但是此處爲重中之重,看守者定然會有所防備,打響警報,随之而來的反撲一定會異常激烈。即使有夏宇新和吳臨一在外面,幫我吸引注意力,但是我這邊若不趕緊逃開,一定會被銜尾追擊,咬住不放的。
要知道,那個劉小姐,也就是夏宇新口中的魅魔劉子涵,她可是才被小佛爺從白城子中救出,即使有着底蘊深厚的邪靈教支持,短時間内她也定然回複不了巅峰的狀态,戰鬥力未必比茅同真和徐修眉中的任何一個,高上多少。而且在組織的地盤上,她們未必敢就耗下去,自然是稍微吸引一下注意力,便趕忙逃遁的節奏。
所以我唯有趕緊跑,逃出戰團,方能夠避免随後而來的追殺。
有着這樣的緊迫感在,我們很快就爬過了建築下面的狹窄管道,來到了會館的主幹下水道裏。路過剛才偷聽夏宇新和馬四說話的地方,從地漏上面,傳來了鬥法的那種轟然響動,威力甚大,有讓人驚恐的炁場震蕩,從上面傳遞而來。
在肥蟲子的幫助下,雜毛小道恢複了一些意識,也能夠抓緊我。我沒有再作停留,在兩個朵朵的幫助下,拉着他往回路逃去。路行到一半,前方無數蟑螂奔逃,我突然感覺到一股驚悸,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但見身後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兩盞綠油油的燈光來。小妖也感受到了異樣,回手一照,手中的強光手電立刻将後路照得通透。
那對綠幽幽的光芒開始變得晦暗,而一條巨大的怨鬼蛇靈,出現在了我們的後方。在小妖燈光照過去的瞬間,這頭蛇靈突然張開巨口,蛇吻幾乎有一米長,上面是密密麻麻、交錯生長的雪亮利齒,非常吓人。這蛇靈,我們曾在川滇交界的山林中見過一面,當時的它被我們狠狠教訓了一番,不敢造次。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在這狹窄的空間裏,我們連轉身都困難,哪裏有施展的空間?而這蛇靈,卻是如魚得水。它蛇吻巨張,好幾丈的身子隐于暗處,然後挺直身子,朝着我們這邊,挺射而來。
情況如此危急,簡直就糟糕到了極點,不過我還是極力穩定下來,将雜毛小道的身子往前一推,然後大聲喊道:“小妖、朵朵,照顧好你蕭叔叔……”
此話說完,一陣腥風頓時迎面撲來,我震鏡在手,一翻,一聲“無量天尊”,藍色光芒大放;而此刻,那頭巨大的蛇靈已然撲到了我的面前,張開的嘴巴,幾乎就要将我給吞噬。
我半坐着身子,在巨吻合攏之時,将這嘴巴給上下撐了起來。
“哐當”一聲響,震鏡跌落在地上。而我則用手和腳,将這驚人的咬合力給死死扛了下來。
一人一蛇靈,在力量的領域裏,這并不是兩個可以相提并論的對手,然而此刻,我卻感覺到有一股洪荒之氣,從小腹下面的下丹田開始往我的雙手掌心處聚集——左手希望,右手毀滅,這兩個符号突然在我的心中開始遊動起來,一波又一波的能量,開始集中在我的手掌心,化作了寒冷,與灼熱。
嗷——
那蛇靈在翻滾,嘴巴裏面如同匕首一般的利齒在顫抖,裏面的信子不斷舔舐着我的臉,不過無力,顯然是被我一雙惡魔巫手給鎮住了。那蛇靈身長四五丈,痛苦起來,将整個下水道弄得翻江倒海,污水穢物四處飛濺,前後開始刷刷地掉磚頭。
小妖在前面喊:“小毒物,你再不弄死它,我們就要被堵住了!”
我一愣,嘿,這小狐媚子居然這麽沒禮貌?我這一生氣,雙手的勁力就大了許多,在臨界點的時候,奮力一撕,阻力沖破——我的雙手交錯,那頭巨大的蛇靈頭顱,竟然被我撕裂,崩潰了。
空間裏,回蕩着一聲凄厲而痛苦的叫喊聲。這聲音,我聽出來了!是徐修眉那個老泥鳅!
Chapter 60 江湖行走,發誓從不管用
這蛇靈是徐修眉用秘法煉制。道家煉制此類靈體,都喜歡披一個好聽的名字,以示正統,例如神兵、符兵、道靈之類的,一聽上去就有檔次,寶相莊嚴,正義凜然。實則還是同類的東西,與東南亞那些黑巫僧的性質,區别不大,或許僅僅在兇險程度上來說,要安全一些。不過想來這蛇靈,也是跟徐修眉的精神有着十分緊密的聯系,以緻一旦泯滅,施術者便受重創。
聽到下水道中那一聲熟悉的凄厲慘叫,我有着抑制不住的快意湧上心頭。雖然這次沒有與徐修眉直接對上,一報當日水中拼鬥落敗之仇,但此番将這蛇靈弄死,可謂是除了一大害,左膀右臂被斬斷,徐修眉必然會心痛萬分。
其實這也是運氣。要知道,在這狹窄的下水道中,我周轉不開,然而卻正是此類長蟲的最佳戰場,倘若不是我小腹中那股磅礴如氣海的神秘能量場域作了支持,得以将惡魔巫手驅動得如此強大,這恐怖的蛇靈,說不定早就将我等的血肉,給吞噬個幹淨。
此時此刻,即使小妖朵朵沖上,也抵不住這家夥一時的爆發。
那神秘能量與我身體的契合度,已經達到了我完全沒有想到的地步。一時間,我望着化爲無數零落白光消散的蛇靈殘骸,愣了起來。身後伸出一隻手,緊緊拽着我,喊,走啊。我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小妖關切的臉蛋,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些溫暖。
繼續往回路爬行。這回我們的速度慢了一些,因爲剛才蛇靈已經将這下水道給震塌了一小半,前路上不時有磚石跌落,阻礙進程。我終于從之前的那個排污口,爬了出來。打量四周,一片黑暗,有遠處的燈光,微微将我腳底下照亮。
負責留守看行李的火娃嗡地一下,飛了過來,跟我親昵地蹭了一下,因爲受不了我身上那一股濃烈的巨臭,又振翅飛遠。
在小妖、朵朵的配合下,我将雜毛小道扶到了空地上,平躺着,問他還好吧?
他渾身無力,沒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他在裏面遭了什麽罪,不過也不打算問清楚。此地不宜久留,我将身上的幹式潛水服脫下來,扔進排污口,叫了一聲“火娃”,這個小縱火犯立刻麻溜地飛過去,毀屍滅迹,将其焚燒殆盡。
在我脫潛水服的同時,朵朵從手中激發出一道瑩藍色光芒,朝着雜毛小道身上刷去。這光芒,沒有任何攻擊力,隻是将他身上的污迹給洗刷幹淨。我望了一眼排污口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俯身下去,準備将雜毛小道背負在背上。剛剛把他雙手扶上肩頭,便聽到雜毛小道在我的耳邊,費力說了兩個字:“有鬼……”
冰涼的氣息吹入我的耳朵,一聽這話,我全身都不由繃得緊直,想起了在江城時,他中的那個叫做控屍降的邪術。我心中巨震,想着茅山二長老,不會對雜毛小道使上這麽卑鄙的手段吧?
然而就在我一念閃過間,一股龐大的陰寒之氣,已然從我的身後,傳了過來。我感覺到自己的脖子驟然一緊,被掐住,頓時就窒息了,血液流通不暢,腦袋變成了烏紫色。好濃重的煞氣,熏得我腦袋一陣發昏,天旋地轉,腹中翻騰!
我費力将脖子上一雙鐵箍扳開,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肺部舒張,頓時新力湧起,與這雙手作着較量。兩者相持,突然身後的呼吸變得陰寒,甕聲甕氣地說道:“陸左,你真的來了!沒想到啊,老茅的烈陽焚身掌不但沒有把你烤焦,反而讓你變得這麽厲害,這是什麽道理?”
我死死地抵着脖子上面的雙手,轉過頭來,看到雜毛小道一雙扭曲到了極緻的恐怖臉孔。朵朵和小妖已然沖了上來,一人扯手,一人扯腳,想要把中邪了的雜毛小道放倒。然而此刻的雜毛小道,力量卻空前強大,如若蠻象,集我們三人之力,一時間也難以将他制服。我正待用力,小妖卻慌忙喊停,焦急地告誡我,說,這裏面的手段狠毒,并非靠外力,而是透支蕭大哥的潛力,倘若我們蠻幹,将他制服,隻怕以後會留下暗疾,再也難以恢複。
我一邊在與如同鬼怪般嘶嚎的雜毛小道作抗争,一邊大聲問怎麽辦?
兩相用力,我和雜毛小道滾到旁邊的草地上,翻滾幾圈,他将我壓在下面,居高臨下地狂笑道:“哈哈哈,你以爲算無遺策的我,就真的沒有布置麽?我的勾魂銀針,哪裏是你這等旁門左道的野路子,能夠參透的?”
看着雜毛小道那張熟悉的臉孔扭曲成這般模樣,而且還用徐修眉的口吻說着話,我不禁怒火中燒。其實中邪了的雜毛小道并不可怕,若不是怕傷着他,我此刻便将他給撂翻在地,牢牢制服了。然而徐修眉做此番布置,定然是看中了我們投鼠忌器的心理,拖延時間,好讓他本尊,帶着大部隊趕過來,将我們一舉擒獲。
越是慌亂,我越應該平下心來。這樣想,我口中立刻念了一遍九字真言,然後口中大喝了一聲:“靈!”
真言出口,激蕩的心情頓時平複下來,不動不惑,臨事不動容。接着我很快感覺到,這邪氣,全部都來自于雜毛小道頭頂上,有幾處詭異的黑氣凝而不散,肉眼不可覺,唯有炁之場域,方能觸摸。
“頭!”我朝着小妖大叫一聲,小妖飄到上空,一看,回答我:“蕭大哥頭頂上有三根銀毫,細微之極。”
我焦急地大聲問道:“能拔不?”小妖搖頭,說不能拔,一拔,說不定真的魂魄就散了,隻有用特殊手法,方可一試。聽到我們兩個的對話,中邪的雜毛小道臉上擠出生硬的笑容:“你們就等着死吧,我們馬上就能夠找到你了!”
聽到這一茬,我心中劇震,便想着使用什麽手段,先将雜毛小道弄暈再說。
就在此時,在我們左邊的五米處,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轟然砸在了草地上。此物跟前幾天虎皮貓大人與我重逢時的降落方法是一緻的。不同的是,這一次,骨頭碎裂的咔嚓聲以及血肉四濺的慘狀一起出現,鮮血将在地上翻滾的我和雜毛小道,濺滿一身,血腥味濃重。
我餘光瞟去,黑乎乎一米多長,是頭黑羽毛的扁毛畜生。我想起虎皮貓大人跟我說起過的白背兀鹫,頓時往天空瞅去,隻見又一道巨大的黑影子,從天而降。
刷……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