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雜毛小道無比悲憤地仰首望天,長嘯一聲:“難道天要亡我麽?”
我也無比悲憤地仰首望天,長嘯一聲:“操,肥母雞,你丫坑我?”
在空中飛翔的虎皮貓大人,差一點就掉落下來,氣急敗壞地罵道:“一對傻波伊,你們就不知道往下看麽?”
我站在斷崖邊,聽得這話,一邊防備着茅同真等人逼近,一邊低頭往下看,隻見百丈落差間,有一道隐隐的白線,像反光。那是一條河,并不寬,也不知道深淺,我望一眼,便感覺心中發麻,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雜毛小道回轉過身去,雷罰指天,大聲喊道:“今天是死定了。不過便是死,也要找幾個墊背的,你們誰來,陪我老蕭一同上路?”
他說得铿锵有力,悲憤欲絕,舉着已經引不了雷的雷罰,朝着追兵緩步走去,氣勢逼人。
這世上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幾人是不惜命的,尤其是像茅同真、徐修眉這些老江湖,位高權重,江湖地位也有了,犯不着跟我們這兩個窮途末路的小雜魚同歸于盡,故而連連後退,厲聲警告他别亂來。看着雜毛小道這氣勢,搞得我真以爲他還能夠引發出一道天雷呢,結果就在追兵紛紛後撤的那當口,他突然猛然轉身,如風一樣,飛掠過我的身邊,低喝道:“跳啊!”
我咬緊牙關,掏出了天吳珠,招呼旁邊的小妖等人,然後與雜毛小道牽手,朝着斷崖口一同跳去。
在我們沖出懸崖的瞬間,茅同真等人已經反應過來,快步前沖,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拍,我和雜毛小道已然急速往下墜去。
在跳出山崖的瞬間,我幾乎以爲自己要死了,同樣的經曆我也有過幾次,但是每當這樣的事情來臨,我的心髒都會瞬間停止,口中大聲地尖叫起來。急速的下墜中,我竟然産生了幻覺,感覺自己生生砸在了峽谷的江邊石灘上,身子的零件四散,血肉模糊,腦漿灑落一地,小妖和朵朵抱着我的頭顱,在哭泣……
突然,我聽到有一道撲通的響聲,一陣龐大的阻力出現在我的身上,一頓,又一緩。接着又有地心引力,将我們給拉到了水底。
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皮上面湧去,感覺呼吸潮濕,壓力從四面八方逼迫而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到自己已經跌落到了江河裏面。這峽谷中的江水洶湧,将我們給推往下遊。随波逐流的我們,持續往下,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然後拉了拉雜毛小道的衣袖,激動地說,老蕭,我們逃出來了麽?
他也是驚魂未定,遠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鎮定,回過頭,疑惑地說:“啊,是麽?”
我哈哈大笑,感覺到無比的暢意,說,你這個家夥夠能演的,将茅同真那幾個老雜毛,吓得一愣一愣的,果真是有當年長坂橋頭張翼德的風範,無限裝波伊啊!
我倆說着話,小妖和朵朵、火娃緊緊地圍在我的身邊,突然江水一陣震動,仿佛有什麽東西砸下來一般。
雜毛小道臉色一變,大聲驚叫道:“不好,徐修眉那個老家夥,也跳下來了!”
這話一說,我們感覺到了驚慌,奮力往下遊“奔跑”。足足行了十幾分鍾,汗出如漿,心髒一直怦怦跳個不停。水中行走,需要适合水性,不然會十分費力,黑漆漆的河水裏,也不知道南北與西東,我們唯有順着下遊走,想着盡早地逃離追兵。
如此行了半個小時,感覺身邊的水流沒有那麽湍急了,我們的心情才平複下來。
我往黑乎乎的身後瞧了一眼,故作輕松地捅了捅神情嚴肅的雜毛小道,說,你的那個水虿師叔,也不過如此嘛。剛才從上面跳下來,沒有把他給摔暈吧?善泳者溺于水,他若是溺死了,茅山不會把這筆賬算到我們頭上來吧?哈哈……
我的笑話并不好笑,雜毛小道的臉色依然繃得緊緊,沉聲歎氣,說道:“你是不了解他,以他的能力,你就是把他扔進太平洋裏去,照樣能夠活着遊回來。”
聽他說得凝重,我的心中不由得發慌,說,真這麽厲害?
雜毛小道堅決地點了點頭。在我左手邊的朵朵,突然仰頭,朝上看去,面露驚容。我也擡頭,隻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好浮在了我們頭頂的上空。
見我們擡頭看去,便有一道分水刺,破開周遭的水浪,朝着我握着天吳珠的右手刺去。
這道一直懸浮不動的黑影,當然就是徐修眉。他這一路上,竟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跟一隻真的水虿般,在我們身邊,若不是朵朵察覺異常,竟然沒有誰能發現收斂氣息、如同盤踞毒蛇的他。這蓄積已久的一刺,讓我心中膽寒。爲了保持在水中不離散,我和雜毛小道緊緊地互拉衣袖,而我的右手又拿着天吳珠,鬼劍已然收拾到了背包裏放着,我縮回手,雜毛小道的手卻及時伸了出去,快如閃電,想要抓住這握分水刺的手腕。
然而徐修眉的水戰經驗何等豐富,哪裏會讓人抓住自己的把柄?手腕一抖,水刺便朝着雜毛小道削來。
天吳珠的作用,如同水肺,但是并沒有排斥功能。在雜毛小道往後一退的時候,徐修眉借着力道,竟然擠進了狹窄的避水珠範圍裏來。這地方狹窄,他手上又有一把靈活而尖銳的分水刺,所以一時間,我和雜毛小道胸口,各中了一記,鮮血滲了出來。
不過很快我們就反應過來,開始與他糾纏,小妖和朵朵也氣憤地施展了手段,一時間,各種術法齊出。惟有火娃,它在水中恹恹,根本就提不起勁兒來,隻能給我們提供照明。
所有人一齊還擊,徐修眉雖然厲害,卻也并不自傲,懂得取舍,返身閃入黑沉沉的河水裏,遁入虛無之中。
徐修眉的消失和他的到來一般,悄無聲息。我們停止了奔走,知道在這水中,無論怎麽逃,都敵不過徐修眉。因爲,這裏是他的主場。我凝住氣息,開始讓自己的心情舒緩下來。過了一會兒,四周悄然無聲,惟有不明所以的魚兒,在我們身邊遊蕩。
也有水草,從上遊落下,避開天吳珠形成的圓形氣囊,朝着外邊滑落。
然而徐修眉已然悄然無蹤影了,無論我們用目力,還是炁之場域的感應,都感覺天地之間,惟有我們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讓人感覺到分外的孤獨。
徐修眉成功了,他的斷然撤離,在我們的心頭,深深紮上了一根倒刺,讓我們不敢動彈,也不敢不防備,小心翼翼,疑神疑鬼。
未知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倘若他就站在我們面前,哪怕是如同小黑天一樣的級别,我們也不會如現在這般焦躁和恐懼。
過了差不多五分鍾,雜毛小道突然跟我低聲說道:“上岸!”
确實,上岸總好過在水中幹等。徐修眉長于水戰,到了岸上,我們或許還可以與他一搏。于是我們兩個,開始緩慢地朝着岸邊移去,這河寬二十幾米,我們往岸邊移動,并不需要多久。剛剛一邁開腳步,便聽到前方突然一道炸響,我下意識地一偏頭,頓時一道拳頭大的鵝卵石,擦着我的額頭掠過。
朵朵打出一道光芒,我定睛望去,見到一個渾身裹滿水草的人形黑影,正在奮力朝着我們扔石塊。這是剛才在泥地裏按住我身子的漏網之魚,此刻在水中卻甚爲嚣張,大塊大塊的鵝卵石,就像魚雷一樣襲來。
我們用劍撥開,沖上去,那家夥卻遠遠地吊着我們,像蒙古人的騎射,就是不跟我們接觸,保持距離。小妖是個火爆脾氣,氣得肺都炸開了,大叫一聲,脫離了天吳珠形成的水肺,朝着那水鬼襲去。
道家馭鬼,由來已久,馴服之後的鬼魂靈體,可稱符兵、道兵,叫法不一,性質類似。小妖一出,我攔都沒攔住。同一瞬間,我的耳朵驟然炸響,有一種空靈的聲音,就像蒙古族最著名的歌唱技法“呼麥”,這種源自于古老祭祀的聲音真義,在我的耳朵邊,轟鳴起來。
音波在水中的傳播,是以水流的形式,我們周圍的水都開始波動起來,不住顫抖。雜毛小道臉色大變,讓我趕緊朝着岸上跑去。我不解其意,不過也照着做。雜毛小道告訴我,這是徐修眉的獨門手段,習自西藏密宗格魯派的噶陀、噶美兩寺,是一種用低沉喉音來唱誦經咒的傳承方法,用來召喚助力,十分厲害。
他的話都還沒有說完,我們就感覺到河水翻湧,不斷地抖動着。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從不遠處一波又一波地襲來。雜毛小道的背脊一弓,大叫一聲走,然後把我往前推去。我猝不及防之下,往前飄去,在我剛才停立的地方,倏然飛出一條嬰兒臂般粗細的黑色觸角,刷的一下,沖過來。我操控天吳珠,往水面浮起,朵朵往前面一揮,黑黝黝的河面上,突然有了一束亮光。在這亮光照耀下,一個龐大如快艇般的兇惡魚頭,在水面上沉沉浮浮,那人頭般大小的眼珠子,閃耀出碧綠色的光芒來。
Chapter 49 那一刻,我飛了起來
浮出水面,見到這巨大魚頭的巨獸之時,我的心中猛然一跳。這貨,不就是我們曾經在青山界的耶朗祭殿裏,碰到過的那個恐怖的魚麽?
當時它可是将我們一整隊人馬給弄得九死一生,我差一點就挂在了那暗河之中。倘若不是虎皮貓大人用耗盡精力爲代價,召喚出了不死鹍雞這種傳說中的大拿,将其秒殺,隻怕我們當時已經葬身魚腹,哪裏還有那麽多後來的故事?
再次面臨這樣恐怖的對手,我的心中仍舊是滿滿的恐懼。
大人上次喚神,已然是元氣大傷,昏昏沉沉好久,到了後來,差一點都要挂了。經過大半年時間的恢複,方才好一些,不過依舊是沒有精神。此次,我們還能夠指望大人,再來一次嗎?在惶恐的同時,看着面前這個滿嘴利齒,脖子處盡是搖晃的青黑色觸手的大家夥,我一對比,發現它僅僅隻是比青山界的那一頭,小一點點。
天啊,我們到底有沒有這麽倒黴啊?徐修眉的這一聲呼喚,竟然将這麽恐怖的家夥,從老巢之中,給弄了出來?
我記得我穿的可是紅色底褲啊?
心思閃動,就在一念之間,心中巨震的我還來不及想太多,一條黑色觸手,便朝着我們這邊,飛速射來。我趕緊沉下水底,朝着江邊跑去。雜毛小道一直跟随着我,在這樣的怪獸面前,他的心中也不淡定了,大聲催促,說快走,快走。
雖然有避水珠抵消阻力,但是我們哪裏能夠有那河中魚那般靈活機動?剛剛邁出幾步,我的腳下一緊,竟然被一條觸手給圈住了右腳腳踝,然後一緊,一股龐大的力量便傳過來,将我往後面拉拽過去。
所幸雜毛小道的炁場感應也是無比靈敏,就在我的腳踝被圈的那一刻,他果斷出劍。這一劍如同風雷,而且也有藍色的雷意從劍尖處逼透出來,堪堪擊在了那有着無數吸盤的觸角上。
不知道雜毛小道使出了什麽手段,還是這雷罰裏面的雷意,正好克制住這種來自《山海經》傳說中的魚,僅輕輕一觸,我腳脖子處一松,那觸手居然縮了回去。說時遲那時快,接觸就在短暫一兩秒鍾,然而我的上身,還在保持前進的狀态,所以一下子就控制不住重心,重重地摔倒在了河底的水草裏。
這一摔,讓我有些方向感迷失,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到一直守在我身邊的雜毛小道好像在跟誰交手,刷刷幾下,竟然有巨大的法力波動傳來。
我爬起來,眼看着雜毛小道就要沖出天吳珠形成的水肺範圍,大聲提醒他不要出去。這個哥們的水性其實不好,以前還是個旱鴨子,所以我的心都快跳了出來。不過好在他與那對手也是一觸即收,返身回來,将手中的劍一震,抖落數滴鮮血。
緊急時刻,他并沒有說這個對手到底是何物,而是緊張地沖我大喊:快,快上岸。
在說話的當口,他手中的雷罰又連出了三劍,每一劍,都準确地點在了前來襲擊我的那些青黑色觸手上。與人對戰,雷罰不過就是一把帶着電棒功能的木劍而已,然而對付這些神志鬼怪的恐怖之物,它卻有着讓人敬畏的力量。之前我們在青山界擋住毫無辦法的魚,此刻幾次出手,竟然都被雜毛小道給擋住。
哦,我錯了,對付魚還是有一招絕對有效,然而我和雜毛小道卻都沒有那個條件了。
情況緊急,我心中雖然還挂念着奔出天吳珠中,去追殺厲鬼的小妖,但是卻也顧不得太多,奮力點地,朝着岸邊快速奔行。一步、兩步、三步……很快,我們就浮出了水面,那河水剛剛隻能夠漫到我的胸口。雜毛小道很激動,輕身朝着岸上沖去。此刻,從下遊突然沖來一道陰影,如東風重卡,朝我們急速撞了過來。
人的速度,終究還是不如這常年在水中生活的魚,而且當時根本就避無可避,我和雜毛小道别無選擇,果斷地将手中的木劍祭起,朝着前面這兇獸挑去。
雜毛小道臨危不亂,手中的雷罰,穩穩地朝着這頭魚碧油油的左眼處刺;我的劍術到底還是初學,心理也沒有穩定下來,鬼劍前挑,欲将提前沖過來的青黑色觸角削斷一條。當時的情況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當我的鬼劍順着紋理,削下觸腳末端的一節須肉時,我的身子也被魚重重撞到。
砰——
在碰撞的瞬間,我能夠感受到自己身體裏面的骨骼,在痛苦地呻吟,似乎快要碎裂一般。而後,我的身子騰空飛了起來,帶着水花,朝着上遊七八米處跌去。在空中,我看到雜毛小道也被撞飛了起來。不過他顯然是有所準備的,身子緊縮,在騰飛的那一刹那,才将四肢張開,像一隻鳥兒,好似在飛翔。
咕嘟……
我又跌入水中,感覺四面八方,都是黑暗,在我的周圍感受不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