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舉起了懷中的大殺器:“無量天尊!”
一大蓬藍光,将這山神老兒給籠罩當場,隻見它身形凝滞住,暴戾的臉上也終于出現了一絲驚慌,移身想往地下鑽去,突然一道白色的繩索,将他的腰間捆住,而雜毛小道也爬将起來,飛快遞劍過去。
這山神老兒,馬上就要被我們滅了!
突然從我們背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劍下留人!”
Chapter 35 大人駕到,數盡罪魁禍首
雜毛小道這一劍,已然是準備将這個可惡的山神老兒給斬殺當場的節奏,哪裏會因爲一句話,就舒緩了劍勢?
劍走圓弧爲莫測,劍走直線爲狠厲。
雜毛小道停不下來,雷罰攜着巨大的力量,朝着山神老兒的心窩子刺去。他這木劍,采用頂級雷擊桃木制作,由茅山李道子符箓傳人蕭克明貼身養劍。此番以極端憤怒的力量刺出,倘若捅實,即使不能滅了這山神老兒,也必定将其重創。而此時的山神老兒,空有一身本事,卻被捆繩縛住掙脫不開。這捆繩,也是大有來曆。它是慧明和尚從天山神池宮中求來,主要的制作材料,據說是兩束九尾妖狐的毛發。按理說這麽粗的繩索,兩束毛發隻能算是很少的一部分,但正如食堂裏面菜名叫做“蒜薹炒肉”裏肉是稀少品一樣,這根捆繩的名字,也堂而皇之地被命名爲“九尾束妖索”。小妖朵朵曾經在這繩索上吃過大虧,險些喪命。之後客老太被龍哥逼走,這繩索落下來,成了小妖的戰利品。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是怎麽煉化的,此刻陡然出手,竟然将那恐怖的山神老兒,一舉擒束。
而此刻,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光,朝着雜毛小道的劍尖射去——叮,火星閃現。
雜毛小道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被蕩開了。
殺紅了眼睛的雜毛小道深呼吸,回轉身來,瞧出手的這個人。我也回頭,不由得愣了一下,這出手的,竟然是孫靜的姨奶。在她旁邊的,則是凱敏和孫靜兩人。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就站在火圈之外,遠遠地朝着這邊望來。
見是他們,雜毛小道知道對我們沒有惡意,便收起了雷罰,然後打了一個響指。外圍那些吞吐不定的火焰不再燃燒,陣法的靈力開始抽離出來,整個空間裏,光線漸漸地變弱,昏黃無定。孫靜她姨奶見我們不再動手了,并不跟我們說話,而是一步一步地朝着被捆束的山神老兒走去。我們皆不解其意,站在旁邊冷眼旁觀。
當然,這也是因爲它中了九尾束妖索,逃脫不得的緣故,不然即使是雜毛小道停手了,我也會果斷補刀的。我可不想因爲自己的仁慈,而将自己以及身邊的朋友,都陷入到難以自拔的危險境地。
孫靜她姨奶并沒有去管那顆被雜毛小道一劍挑飛的黑色珠子,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個山神老兒的身前來,對着這個張開森白利齒的家夥,納頭拜倒,然後從嗚咽的哭聲中,迸出兩個字來:“爹爹……”
這出人意料的兩個字,不由得讓我們都大吃了一驚,這是什麽節奏?
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山神老兒,最主要的意識,竟然是孫靜她姨奶的父親,百年前的傳奇高手、涼山蠱王宋花星?
這裏面,到底有什麽蹊跷呢?
饒是我和雜毛小道心堅似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這一出戲,是從哪兒唱起。更加意外的事情是,這山神老兒根本就不認識面前這個白發蒼蒼的女兒,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仍然在不斷地掙紮,妄圖将捆住自己的繩索繃斷。然而這九尾束妖索是何等厲害,當初一個照面的工夫,便把麒麟胎身的小妖給捆束住,此刻山神老兒無論如何掙紮,都是白費力氣。和客老太娴熟的操縱不同,小妖顯然有些費力,并不能夠用五指将繩牽扯,隻是牢牢抵住,不讓其動彈。
我反應過來,上前扶起孫靜她姨奶,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孫靜她姨奶好不容易将情緒控制住,然後指着這臉上泛着黑氣的山神老兒,說:“他,便是我那死去的爹爹,生前是涼山蠱王,死後也庇護這一片天地,保佑山民風調雨順,平靜安康。他以前是極爲善良的,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卻連我也不認。”看着自己曾經的至親,對自己投射出邪異詭詐的目光,孫靜她姨奶不由得悲從中來,号啕大哭。
我們也不勝噓唏,心情沉重。站在旁邊的凱敏和孫靜這一對小情侶,圓睜雙眼,簡直就難以置信。感覺這幾天見到的一切,完全就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觀,小時候常聽老人講的那些神怪志奇的事情,居然都親眼目睹了。
小妖正在努力捆束着這山神老兒,見我們這般模樣,不由得一陣好笑,咬着牙問,到底怎麽辦?是殺是剮還是放,說句痛快話啊,這麽僵持着,小娘我可弄不住!
孫靜她姨奶聽到小妖前面兩句,頓時吓得不行,連忙拉着我的手,說,孩子啊,你就放了我老爹吧。他這幾十年來,也不曾作惡,我們好生商量,讓他把凱敏妹兒的魂魄,給放了,皆大歡喜不是?可不敢下黑手啊!
我望着面前這個恐怖的山神老頭兒,苦笑,此遭若不是有震鏡和九尾束妖索在,我和雜毛小道說不定就栽在這裏。這事純屬湊巧,那山神老兒,可不是我們可以随意拿捏的。此番将它放了,要是它不肯罷休,隻怕到時候倒黴的,是我們大家夥兒。
雜毛小道顯然也料到了這件事情,所以并不松口,而是眯着眼睛,仔細打量這黑乎乎的山神老兒。他一定也想知道,它爲何會有這番轉變。
正當我們糾結之時,頭頂一陣風,肥碩的虎皮貓大人飛到近前來,一屁股坐在了山神老兒的頭頂上。它似乎太過沉重,本來還在胡亂蹦跶的山神老兒,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再動彈。我們隻有從它咬牙切齒的痛苦表情中,能看出它對于頭頂這貨,是有多麽的痛恨。
泰山壓頂。
見到這及時雨來臨,正在勉力操縱九尾束妖繩的小妖松了一口氣,說,臭屁貓,你有什麽好辦法?
虎皮貓大人依然是那股淡淡的裝波伊範兒。先是左右旁顧了一番,然後拍打翅膀,将身下的山神老兒弄得不敢動彈,最後才昂着頭,說道:“大人我剛才沿着這片山勢飛了幾圈,算了一下,錯不在這山神老兒,它隻是一個被迷惑了本我的可憐蟲。那陰脈地煞,被污染了,才導緻它的心性沒了拘束,向往黑暗,所以才會有了這些事……”
陰脈地煞,被污染了?
我們皆不解其意,連忙請教這到底是爲何?
虎皮貓大人告訴我們,說:“千年輪回,光暗交替,每逢一個時間節點,總有黑暗侵襲,将美好的東西,給污染,灌輸以邪惡、暴戾。這些東西太玄,不給你們講。不過,這老頭兒涉及不深,隻要将那源頭截止,倒也是可以将它弄清醒的。”
這肥母雞賣了個關子,并不跟我們講太多,而是轉頭瞧向了小妖朵朵,說,小靓女,這裏我來照應,它那裏的居所門戶大開,你過去瞧瞧,将那罪魁禍首給抓出來,讓咱們看一眼,到底是何方人物在作怪!
小妖聽到虎皮貓大人的恭維,習慣性地瞧了我一眼,然後喜笑顔開地将九尾束妖索一收,身子搖晃,朝地下鑽去,再無蹤影。旁邊的凱敏和孫靜驚訝極了,又是三觀颠覆。孫靜的嘴巴張得能夠吞下一個雞蛋,指着消失的小妖,顫聲問道,那個小妹,到哪兒去了?
我笑了,跟她解釋說,下去查明緣由了。
虎皮貓大人穩穩坐在這山神老兒的雞窩腦袋上,安逸得很,然後斜眼瞧面前的孫靜她姨奶,說,這老兒,可是你父親?孫靜她姨奶抑制住了悲傷,說,是啊,是我爹,這個——她看着面前這肥碩如母雞的鳥兒,不知道如何稱呼,琢磨了一下,便從它的自稱中尋找到了答案——大人,我爹他還好吧?
虎皮貓大人好話不說第二遍,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看向我和雜毛小道,說:“小毒物,小雜毛,情況不容樂觀啊。我剛才從天往下看,算這山川走勢,感覺到深淵的侵襲,已經越來越近了,再有三兩年的工夫,隻怕這天,就要變了……”
我們不解其意,問到底怎麽了?
它沉默了一下,然後盯着我說,小毒物,你還記得耶朗大聯盟,是怎麽消滅的嗎?我點頭,說,南方小國叛亂,導緻耶朗大聯盟窮兵黩武,耗盡心力,最後被漢朝所滅。虎皮貓大人歎氣,說,此番變故,可比那時候的劫難更加龐大,而且牽連甚廣,所以……唉,先不談,解決眼前之事,再說吧!
說話間,小妖從地下冒出來,左手上還提着一物,渾身毛茸茸,青草綠,臉型似人又似猴,眼神之中,盡是兇惡。
Chapter 36 了卻因果,子時果果還魂
這毛茸茸的東西,我簡直是太熟悉了,一瞧見,便驚叫了起來:“矮騾子!”
對!就是矮騾子,就是我們在青山界中,打過好幾回交道的矮騾子。這種一向活躍于湘黔交界的山精野怪,竟然是導緻此地的山神老兒迷惑心志的元兇,這真的是有些奇怪了。要知道,在我們的理解中,矮騾子向來都是暴躁、睚眦必報的山野精怪,聰明、狡詐,而且十分有組織性,也有迷惑普通人的能力。但是這山神老兒,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在它面前,矮騾子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地位之差,如同雲泥。
每一個聽到這事兒的人,都會覺得不可能,然而小妖手上提着的,恰恰就是那矮騾子。
不過我仔細瞧了一下,這矮騾子,跟我們尋常所見的矮騾子,仿佛有些區别。它腦袋上的頭發灰白,眉目間,似乎更像人類。
小妖提出它來的時候,它還在昏迷,之後被摔在地上,醒了過來,伸手便朝着我撲來。我知道,我的惡魔巫手,最開始的由來,是矮騾子首領的詛咒,所以這類靈異生物,見到我,便如同見到殺父奪妻的仇人,不同戴天。不過它并沒有得逞,身子被雜毛小道給一腳踩住,無論怎麽翻騰,都動彈不得。
我擡起頭,問虎皮貓大人,大人,這熊孩子,能夠溝通不?咱們審一下呗。
虎皮貓大人呸我一口,說,你當大人我是神啊?你能夠跟路邊的小雞小鴨溝通不?小妖提上來,是給你的惡魔巫手提升效用的,趕緊殺了,我們還有事情忙着呢。
我想也是,這矮騾子生性暴躁,哪裏能夠講得通道理,蹲下身,一掌,印在了他的腦殼上。隻聽一聲輕響,咔,這狂躁不安的矮騾子立刻就停止了動作,腦袋垂了下來。随着它藍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我感覺到雙掌之間,越加的陰寒和灼熱。
物極必反,這兩種感覺施加于别人,必定是難受得緊,然而我卻并沒有太多的痛苦,反而像給自己拔胡子一樣,有着别樣的爽快。
将這矮騾子正法之後,虎皮貓大人吩咐說,将這家夥的血,點在這山神老兒的額頭上面,畫一個日符出來。
所有人都瞧向了我,我知道這矮騾子的血液,有怨力,腐蝕性極強。當初我中詛咒,也是因爲此,所以也不勞煩别人,伸出右手手指,蘸了蘸,然後開始抵住山神老兒的額頭,開始畫起符咒來。
倘若說茅山符聖李道子的符箓技法是在山峰之頂,而雜毛小道則在登頂的路途中,那麽我,則隻在剛上山的小道上。不過即使如此,受過相關技法培訓的我,畫個基礎的日符,并不是什麽爲難之事。山神老兒雖爲靈體,然而凝如實質,我的手指頂上去,有軟綿綿的觸感。
那個矮騾子死後,流的血也多,我一邊蘸,一邊寫,很快就完成了這門差事兒。
整個過程,山神老兒被虎皮貓大人壓制得根本就不能動彈,這讓我十分佩服。這肥母雞對付人與野獸,基本沒有什麽威脅,除非放大招,不然就是打一瓶醬油而已。然而一旦碰到這等靈體,幾乎沒有它老人家辦不了的。
畫完之後,虎皮貓大人的爪子緊緊扣住山神老兒的頭皮,用了一個很高難度的動作,俯身下來瞧。它要看看,我畫得是否正規。就這般瞧啊瞧,雜毛小道在外圍布置的法陣,火焰都快要消失的時候,這家夥才開始念念叨叨起來。我離得近,想聽個仔細,然而它這話兒,并非漢語,也不是我所了解的任何一個語系,我上一次聽到這種發音,是虎皮貓大人當日在緬北山林中,跟血池怪物小黑天打招呼時用上的。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念叨什麽。隻見它搖頭晃腦,渾身的羽毛都在動,不時興奮地一哆嗦,像打擺子。
過了好一會兒,它大叫一聲:“宋花星,還不快快醒來!”
此言剛罷,便用自己堅硬的鳥喙,往這山神老兒的額頭,日符的正中心,猛然一啄,頓時有一聲清脆的響聲傳出。
在這悠悠聲響中,被虎皮貓大人牢牢控制住的山神老兒緊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裏面如海般的血紅,化作了晶瑩剔透的黑亮,像星空,映照着人心。它的身子,發出“咔咔”的響聲,仿佛骨骼炸響,接着一股黑氣,被它從口鼻中噴出,悉數落在了我腳尖前面那具矮騾子的屍體上。頓時,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華閃現,然後這具矮騾子屍體,化作熏臭的膿水,往土地裏面滲透進去。
虎皮貓展開翅膀,一下飛到了雜毛小道的肩頭,回過頭,正見到那個山神老兒将手中的骨扇一扔,伸出手,朝着孫靜她姨奶摸去,悲鳴道:“這可是我家小桃?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啊?”
從面相看,這是兩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就像我小時候,在村口見到的那一對土地公公和婆婆,然而兩人的身份,卻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