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苗疆蠱事8(46)

說完這些,老胡從兜裏面掏出兩坨熱乎乎的酥油糍粑,說,你們也累了一天,吃了這個,然後早些休息吧。最好還是趁早走,剛才茅同真跟李騰飛聊天的時候,他說總感覺這村寨怪怪的,好像有人窺視一般。他的感覺真準!明天,還要進行一次更加徹底和嚴苛的搜查,整個村裏村外,犄角旮旯,都會重新掃一遍,所以你們這裏……不安全了。

我接過老胡手中的酥油糍粑,聽到他關心的話語,有些感動,剛想跟他說兩句感激的話,他雙手一擺,說,别的不多說,你們若是被抓了,别供出我老胡頭就行,這……最實在。

我和雜毛小道都不由得笑了,敢情這老家夥還在擔心這件事情呢,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才顯得他爲人坦白、真實。

我以前看電影,對一句台詞印象頗深,大意說的是:“如果一個人,能夠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懼,那麽他定然是自己世界的王。”這句話也已經應驗到了老胡的身上,到了2013年的今天,有門道的人可以去打聽一下西南局有數的十餘名在職高手,胡仁權的大名,一定就在其列。

這話扯遠了。回到2009年冬天的那個寒冷的夜晚,我和雜毛小道啃完老胡送過來、還有餘溫的酥油糍粑,感覺體力一點兒、一點兒地恢複。修行者也是人,餐風飲露的生活,隻适合那些修煉辟谷的山中老道,或者小妖朵朵這樣的,像我們這劇烈運動的逃亡之旅,如果不及時補充食物,定然會越來越虛弱無力,再也走不動的。

老胡的話語,讓我們不由得警惕起來。此行有高人,算法推演厲害,我們設局藏納了氣息,他們還能夠推斷出我們所走不遠,若是拖到了明天清晨,他們再用梳子一般的方法篩查一遍,我們未必就有今天這般幸運了。

逃!我們必須逃,逃得遠遠的,不然等到了天明,就走不脫了。

我和雜毛小道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不過逃也要講究方法。追兵已經将這裏布置成了大本營,但凡有任何異動,大批高手轉瞬就至,而雜毛小道的血虎紅翡沒有三天時間,是不可能再喚出來的,沒有了血虎,我們如何抵擋住那柄飛劍的威力?

除此之外,更加恐怖的,是戰士們手中的槍。

幾十把自動步槍的掃射,我們又不是地仙,哪裏抗得住這金屬風暴?

我們蹲在谷倉頂端的觀察孔裏,瞧了一下四周,但見在寨子外圍,每隔五米左右,便有一個持槍軍人警戒。看來茅同真等人也懷疑我們有可能就潛藏在寨子中,所以防範才會如此嚴格。

看到這些,我不由得歎氣,早知道就不進來了。而且,倘若我們不留手,對我們威脅最大的這些軍人,其實是最脆弱不堪的。無論是肥蟲子,還是火娃,還是兩個朵朵,隻要我們悍然不顧,這幾十号人不說全部死光,隻怕也不剩多少。這也正是那個幕後者的險惡用心,就等着将我們給逼反,弄出投名狀來。到時候,他便可直接調動高層力量,将我們果斷碾壓。

隻是,這些普通的軍人,何其無辜!

最後,我們商定,讓肥蟲子和小妖朵朵先行,将西邊守望的戰士給迷住,我們從那裏突圍。至于如何對付李騰飛的除魔飛劍,雜毛小道也有辦法。就在谷倉對面的那棟吊腳樓,茅房後面有根晾竿兒,上面搭拉着幾塊黑乎乎、濕答答的棉布,這是主人家的女兒來了月事。

山裏人沒有衛生巾,便用吸水的棉布做成類似的物品,而且可洗幹淨,反複利用。這黑乎乎的東西,便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下宮血,陰穢過甚,專破觀想意念所練就的法寶,隻要沾上一點,那飛劍就得罷工幾日。

2009年12月的川南是十分寒冷的,空氣又潮濕,那種寒意凍到了骨子裏,麻酥酥的,就像有螞蟻在爬。我們熬到了下半夜,除了少數暗哨和巡邏人員,其他人都已經在老鄉騰出來的房間裏安睡。黑夜裏一片靜谧,寨子裏隻有幾處地方的燈火,還在亮着。我喚出了朵朵和肥蟲子,讓兩個小家夥收斂聲息,去将西邊路上的暗哨迷倒。

我們的時間,隻有短短十幾分鍾,過後巡邏隊就會路過,發現異常。所以我們逃跑必須迅速而果決,絕不拖拉。

我們深呼吸,待小妖那裏傳來了安全的信号,便從谷倉的氣窗處,如狸貓一般地滑落而下。雜毛小道健步如飛,朝着茅房後面的那個晾衣竿沖去,而我則張首四望,确定安全之後,朝着房屋的陰影處隐去。蹚了這麽久的江湖,我倆多少也有了些默契。一旦行動,神經就繃得緊緊,如離弦的弓,朝着西面疾行,健步如飛,悄無聲息。

小妖朵朵和肥蟲子打頭戰,已然迷暈了好幾處暗哨,我們一路摸過去,倒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因爲地處深山,這莽莽群山中其實還是有一些野豬之類的猛獸。所以這寨子周邊,也修有栅欄,不過天長日久,修繕不力,已經是漏洞百出。我們沒有走大道,而是專門從房前屋後的陰影奔走。

即将走到寨牆邊緣的時候,雜毛小道卻停住了腳步,蹲伏身子。我跟在後面,往前看去,有一張發黃的紙人兒,被貼在寨牆的漏洞口,正随寒風飛舞着。這還不算什麽,借助着遠處的微光瞧去,那紙人兒頭上的一對眼睛,似乎活過來一般,正骨碌兒四處瞧,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雜毛小道沉聲告訴我,這是茅山宗外門的手段,叫做紙鬼引燈術,可以用來監督敵手,隻要我們一出現,茅同真那個家夥,立馬就能夠知曉。

我不由得惱恨,問你可有解脫之法?

雜毛小道搖頭,說這是外門的伎倆,實用,但非大道,我因爲很早就被逐出了師門,類似的東西,沒有學會多少。

我們兩個愁眉不展,正想着另外找尋出路,突然感覺身後不對勁。扭頭一看,竟然有一朵幽幽盛開的鬼火,懸浮在半空中,裏面有一張臉,正在冷冷地瞧着我們。

Chapter 18 傷痕累累,逃無可逃

見到這一張隐現在鬼火中的人臉,雜毛小道二話不說,雷擊桃木劍就刺了過去。

他這純屬條件反射,劍尖與鬼火的軌迹,幾乎呈現出完美的直線,刷的一聲,那桃木劍就從鬼火的中間部分,劃空而過。一瞬間,那鬼火閃現出了藍色的光芒,那是電的顔色,根本就沒有任何時間來反應,就泯滅不見,化作了縷縷青煙。

雜毛小道一劍斬滅這鬼火,我才反應過來,剛剛浮現的那張人面,不就是茅同真那個老雜毛麽?老蕭再也沒有隐藏身形的意思,推了我一把,說跑,快跑。

我聽到這句話,屁股一撅,朝着寨牆的破洞開始狂沖,沒跑一半,便聽到身後的整個寨子,在那一瞬間醒了過來,喧鬧聲震天響。有人在大叫,說那兩人藏在寨子裏。有人則高聲宣揚,說跑了,那兩個通緝犯跑了。也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南邊,沿着土路朝這邊跑來。

我沖到了寨牆邊,剛想鑽出去,突然從那紙人兒身上,射出一道冰冷的黑光,擊打在我身上。我以爲紙人兒隻是一種預警設置,沒想到竟然還能夠傷人。被這黑光一射,我感覺全身一麻,頭沉重得厲害,身子也軟,忍不住就想往地上跪去。雜毛小道看到了我的異常,從後面飛起一腳,把我往缺口那裏踹去。這小子腳黑,我順着慣性,一下子就飛了出去,打了幾個滾,手磕在石頭上,擦出了血,火辣辣的疼痛将先前的麻木給果斷驅趕,精神倒是一震,眼睛仿佛抹了清涼油,陡然亮了起來。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槍聲驟然響起,爆豆一般。雜毛小道往地上撲去,我聽到他悶哼了一聲,還來不及問候,便聽到天空中一聲炸響:“果然是你們兩個小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朝還讓你們活着逃走,我李騰飛,就不用再出來混了!”

那個之前被我們逼走的青城山老君閣高手李騰飛,第一個出現在了視線中,此子來得急迫,鞋子都沒有穿,一身白色的秋衣,顯然是剛剛被吵醒。

這西寨牆外面是朝下的坡地,亂草叢生,我們當下也來不及跟這位報仇心切的高手打招呼,摸着泥地,躬身往下逃。巡邏隊的戰士開始往我們這邊沖來,就在此時,一陣紅色火焰沖天而起,翻湧的火舌舔舐着濕漉漉的殘舊寨牆,将他們的前路給封堵住。

這是火娃的傑作,雖然我們已經警告過它,不得拿人來點燃,但是這個縱火犯的腦瓜子卻也聰明,它有着無與倫比的天賦,在我們後面點燃了大火,将第一時間趕到的追兵們,全數擋在了寨子裏面。

出了事,我們自然奮力狂奔,不過我沖了十幾步,便聽到黑暗中,有一道恐怖的風聲傳來。

因爲草叢和山石阻擋,初期的子彈根本就威脅不到我們,不過李騰飛的除魔飛劍,卻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比它的主人還要兇猛,一聲“嗖”,飛上天,又一聲“嗖”,俯沖下地,朝着逃奔的我們射來。這劍快,如一道疾電,當我們聽到那聲音時,劍鋒已經抵在了我們的後背。

除魔飛劍,是能夠拐彎、威力巨大的法器。

不過我們已經有了對付此類速度型法器的心得,那就是時刻關注周邊“炁”場的變化,一旦危險襲來,便讓身體趨利避害的最原始反應,去引導自己的反射動作。如此,往往能夠在最後一刹那,躲開飛劍淩厲的攻擊。

我艱難地避開了這一擊,然而雜毛小道沒有,一道讓我聽了渾身發麻的撕裂聲響起,接着正在跟随我跑路的雜毛小道仰天倒地。我驚恐地望過去,隻見雜毛小道的左臂上,正在往外瘋狂地噴濺鮮血,熱血灑滿了黑黃色的泥土和荒草,而他的臉,也已經扭曲成了一團。

不過雜毛小道左手上面的那包下宮血,已然蓋在了除魔飛劍青色的劍脊上。

這包下宮血,他之前一直不顧肮髒地緊緊握着,幾乎擠出汁水來,剛才趁那飛劍來襲,果斷抹到了上面。他之前的猜測果然很有效,一被棉紗蘊含的下宮血沾染,這一直發出蜜蜂般嗡嗡聲響的飛劍,頓時失去了靈性,身上的青光在瞬間,就變得黯淡無色。當然,它還是掙紮了一番,在空中搖搖晃晃,然而一秒鍾之後,像一塊廢鐵一般,哐啷掉在地上。

見到雜毛小道受傷,我的心劇烈疼了一下,返身回去,心中還在疑惑:以這家夥的身手,不至于爲了給這飛劍抹上污穢,受這種傷吧。然而當我沖到他面前,卻見到他後腰處一片模糊的血肉,原來是在剛才,被流彈給擊傷了。

一看到這場面我就受不了了,腦子一熱,如同炸開了一般,發瘋地喊肥蟲子,讓它趕快過來,堵槍眼。好在肥蟲子這個小東西,此關鍵時刻不掉鏈子。一道金光閃現,立即就沖進了雜毛小道正在往外汩汩冒血的傷口,至于被飛劍劃傷的左臂,則是小妖即時趕到,手中青光一抖,将那道猙獰的傷口給封堵住。看到痛苦萬分的雜毛小道,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怆,朝着坡上的火光就是一陣大吼:“我操,老蕭要是死了,我陸左對天發誓,今天的兇手,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弄死你個狗日的!茅同真,你個老雜毛,不要逼我殺人!”

回答我的,是更加兇猛的一陣槍擊,有曳光彈,将坡地下面的我倆照得透亮,還有李騰飛,這個家夥在坡上倉皇地大喊,說你們兩個小賊,到底做了什麽,我的飛劍呢?

我的戾氣未消,還待放些狠話,結果被小妖攙扶着的雜毛小道擡起頭來,忍痛朝我喊道:“小毒物,不要圖口舌之快,快跑!”我不再說話,撿起地上那柄除魔飛劍,想過去背雜毛小道,結果小妖已經将雜毛小道給背起來,她個兒不高,朵朵也出來了,兩個小女孩一前一後,像擡花轎一樣,将雜毛小道給托起來,朝前方飄飛而去。

李騰飛的除魔飛劍,入手沉重,上面污穢不堪。這東西既然落入我的手中,自然不可再留下來。我左手除魔,右手鬼劍,順着前面的低窪路段,發足狂奔。而沒了小妖拘束,火娃此刻便逞了兇危,簡直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縱火犯,我剛剛發足狂走,它又将我們身後的一大堆草叢,給瞬間點燃。

冬天的草叢,幹燥至極,一點就着,吞吐的火焰将我的背影遮蓋,而追兵則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到底是追我們,還是救火?

趁着他們思考的功夫,我已經越過了寨子旁邊的田地,遁入到山林中。還是有人在開槍,不斷有子彈打在我的身邊,或者是腳下的泥地裏,或者是身邊的樹木中,或者與我擦肩而過。我的頭皮一直在發麻,曾經有好幾次幻想自己已經中彈了,火辣辣的,結果手往背上一摸,全部都是濕漉漉的汗水。

那些奉命前來圍剿的戰士可不知道什麽内情,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追剿兩個叛國賊,一旦發現,立即擊斃。和平時期,這樣立功的機會不多,于是戰士們都紅着眼睛,像嗷嗷叫的小老虎,準備着立功擒賊,哪裏管得了許多。

我剛才中了那一道黑光,身子昏昏沉沉的,不過這個時候,也是逼急了性子,朝着遠處就跑。進入了林子以後,頭頂立刻落下一隻身型肥碩的鳥兒,拍打着翅膀。虎皮貓大人劈頭蓋臉地臭罵一番,說兩個傻波伊,見了寨子就鑽,現在被人關門打狗了吧?還不如大人我一天寒宿,來得暢快呢。罵完人,虎皮貓大人不忘領路,說,跟我來,這邊兒走!

我們忙不疊地緊緊跟随,别看小妖和朵朵兩個女孩兒模樣嬌弱,但是前者是麒麟胎身孕育的精靈,後者是百年罕有的鬼妖,雜毛小道這一百多斤,擡起來幾乎沒有重量,而我也是被逼到了極緻,甩開了膀子,豆大的汗水,不斷灑落在川南的土地裏。

不過我們快,還有人更快,追剿我們的,除了普通的部隊戰士外,還有一群跟我們同一個行當的高人,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分一部分人滅火,其他的人,則氣勢洶洶地向我們緊追而來。我偶爾一回頭,見到一個穿着灰色道袍的家夥,從坡頂騰空躍下,那英姿,簡直就是滑翔一般。

這個人,就是雜毛小道的師叔、陶晉鴻的師弟茅同真。

山路蜿蜒,我們急速奔逃,也不知道虎皮貓大人準備把我們帶到哪裏去,而在我們的身後,則是刷刷的掠空聲,以及時不時的點射。這槍聲在黑夜裏,幾乎沒有什麽威脅,然而每一次響起,都讓我的心髒猛跳,感覺死亡正在慢慢逼近。

這一次,難道我們真的無路可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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