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風思考了一下,然後斟酌語氣說:“你自己判定,說鬼面袍哥會此次的動作,有兩個目的,第一就是爲了報複社會,第二,是想引誘你到那裏,開啓石門。他們的大蠱師并不是曹礫,另有其人,而你懷疑這個人,就是我們局裏面的吳臨一,對吧?”
我點頭,說是的,這是我的猜測。趙承風不動聲色地問:“那……證據呢?”
我将我發現吳臨一所有的疑點,包括把我借調到西南局,在專案組期間針對我,洞裏面遇見時唯一的活口以及其他細節,一一跟趙承風說明。這些東西,我必須跟他說明,不然讓吳臨一繼續潛藏下去,說不定我以後還要遭災。趙承風一邊聽我說,一邊點頭,最後嚴肅地說:“陸左,你提供的這個消息很重要,我們會仔細調查的,組織的原則是,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你不用擔心。”
他跟我談起第二個問題,就是我的血爲什麽能夠開啓傳說中的耶朗祭殿,那頭千年僵屍,爲何要幫我們呢?
這個我自然不願透露,直推說我也不知道,當時的全程情況,白露潭都在現場,大家都莫名其妙的。
趙承風歎息,說可惜那座山都被埋了,不然若能夠挖掘出來,千年的僵屍,那可是最有研究價值的東西,而且那裏的古迹,也十分具有科研價值。我心中一跳,說我們不會在這次完了之後,去進行大規模的挖掘考察工作吧?
趙承風笑了,說不會,那裏的陰脈地煞被轟擊之後,所有的山勢都轉移了,這樣子去找,就如同刻舟求劍,緣木求魚,是找不到的。我們談最後一個問題,黃鵬飛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笑吟吟,然而我背上的冷汗,立刻就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見我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趙承風問我怎麽了?我盯着他,說這個問題我已經說過了,黃鵬飛當時以爲我死了,過來摸我東西,結果我醒過來了。他本身已經中毒,平日裏我們又有些私怨,所以那個時候他腦子就抽了筋,想要殺我。最後我們兩個在厮打中,我正當防衛,将他擊斃,此事白露潭全程在場,親眼目睹,如果還有什麽疑問,我們可以找她過來,一同對質。
趙承風見我情緒有些激動,拍拍我的肩膀,說陸左同志,不要激動嘛,這隻是一次普通的述職問答,歸入檔案而已。其中的是非曲直,你要相信,組織一定會給你一個結果的。這樣吧,你看一看這份記錄,如果沒有出入的話,你簽一個名就行了。
趙承風把旁邊記錄員所寫的報告遞給我,我接過來,心中冷笑,一次普通的述職問答,需要由一個位高權重的副局來做麽?不過我并沒有說,大概查看了一下,和我的說法并沒有什麽出入,于是一邊小心應承趙承風的話,一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完成這一切,趙承風跟我握手,溫熱的大手握得緊緊,春風滿面地跟我說,陸左,不要委屈,你先回去安心養傷,然後等着參加慶功會吧。
Chapter 3 風雲突變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減少活動,安心在醫院裏養傷,以便讓傷口結痂好轉,免得留下疤痕。自從我的左臉留疤後,這方面我就一直很小心,雖然受傷不斷,但是卻一直皮光水滑,連着雜毛小道也享了福,沒事就借肥蟲子給他通一通筋骨,完了之後神清氣爽,美滋滋的。當天晚上雜毛小道和小妖朵朵回來,帶回來一根木頭胚子。
這東西,便是我們所見到的那棵老槐木,它内裏的精怪已經被落雷轟死,剩下的樹芯,還積攢着一些契合力,用來制作木劍,雖比不得雷擊桃木劍,但是卻能夠儲藏朵朵的鬼力,随着修爲而成長。從這個角度看來,其實鬼劍也是蠻厲害的,而且也很符合我的身份。畢竟我是一個養蠱人,不是道士。
當然,和雷罰一樣,這鬼劍的制作流程也是分爲好幾步。繪符篆刻這事兒難不倒雜毛小道,但是那位制劍的老師傅洗手不幹了,其他人,手藝又遠遠沒有那老師傅精妙,好好的材料,浪費了可真的讓人心疼。雜毛小道打電話給小叔,讓小叔去磨磨那老師傅。手藝人就是這樣,脾氣倔得要死,天王老子來勸也沒用,但若是你拿一塊好材料給他,說不定就丢下以前的誓言,屁颠屁颠地搞起來了。
爲何?手藝人這輩子想做的事情,就是完成幾件技近乎道的作品,成爲大師,流芳百世。所以雜毛小道跟小叔說完之後,用快遞将樹芯寄到句容去了。
這鬼劍什麽時候能夠有,還真的難說。不過快遞還是蠻給力的,第二天下午小叔便收到了。小叔把我當作自家子侄,他對這件事情很上心,立刻打電話過來,說他這就去找那倔脾氣的老頭子,一定托盡各種關系,使盡渾身解數,将這把劍弄出來,一定比小明的那把,還要好。
對于小叔的偏袒,雜毛小道簡直就是無法吐槽,隻能翻翻白眼,當作不知道。
随着時間推移,那天行動的整個過程,開始漸漸地浮出水面。通過嚴格的政審,專案組内部抓住了一個洩露計劃的内鬼,是一個叫孫苛涵的協調員,他使我們這次的行動布置,從一開始,就陷入了敵人的耳目當中。
爲此,張大勇還特意邀集了滇南勐臘鴻廬的同道過來支援,力求一役打痛西南局,報複當日之仇。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算天算地,卻最終沒有算到,他一直看不起的我,在此次戰役中的表現,竟然如此妖孽,逼得他将所有的底牌都打出,卻最終還是全盤皆輸,身死魂消。至于那個愚弄山民的客老太,我特地幾次打探消息,但是從指揮部的反饋來看,在外面的士兵并沒有見到這個老乞婆,要麽她走了秘道,逃離此處,要麽就悄無聲息地葬身于此次崩塌中了。不過依照這老婆子的狡猾來看,想來是已經逃過了此次劫難,再次潛伏起來。
這還真的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慧明在西南盤踞這麽多年,門生故交遍地,雖然他們都知道了客老太晚節不保、參與了老對頭鬼面袍哥會,但是看在慧明的面子上,那抓捕力度,肯定會打折扣,眯着眼睛而已。若讓此老潛伏于暗處,處心積慮地謀劃,那我可真的将會有得忙碌了。
第二天,傷勢還未好,我被指揮部請了過去,給處于地震正中心的狼崽窩,指導病蟲防治工作。在現場的時候,楊操指着崩塌的山體告訴我,當時有大約一個連的戰士在原來的那個果林小屋旁,不過指揮的那個連長并沒有同意進入救援。在他的想法裏,再多的兵力,如果沒有做好準備,一旦進入,也生死由天了。
多虧了那個連長頑固地堅持了自己的見解,沒有聽從蠱師李媛的話貿然前進,而僅僅是派了一個班的戰士,前往地洞探路,遇到死胡同之後聯絡上峰,等待命令。在地震來臨的時候,他果斷帶着大部分戰士離開此地,往上方跑去,避開巨坑陷落。
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有一部分人犧牲在了這些地方。在共和國的和平時期,這些戰士獻出了最美好的生命,成爲烈士,永遠的沉眠于地下。
雜毛小道扶着我,站在山頂上,身旁的李媛告訴我,說她經過實驗對比,這個被埋的柑橘園,就是此次病蛆柑橘的源頭地,所有的蠱病,都是從這裏,經過風、昆蟲以及人工傳播,向别處散播而去的。病源特别厲害,之前确定的藥方,對它隻有抑制作用,因爲被埋在地下,恐怕會污染這一片區域和地下水,所以讓我看看有什麽辦法沒有?
楊操指着旁邊那個房屋垮了一大半的山村,說這裏面的一部分人,其實就是鬼面袍哥會的成員,那天晚上試圖襲擊我們留在外圍的同志,結果失敗了,留下了一大堆屍體以及很多什麽也不知道的婦孺。而客老太在洞中忽悠的那一群人,則是來自另外一個叫做五裏牌的山村,也是洪安中他們上次前往的目的地。
我在狼崽窩待了一下午,發現這裏的土質确實有變化,因爲病蛆柑橘一開始研制出來,便具有高度的傳染性,所以對這一片的土質和水文都有所影響,不過還不是很嚴重。我們要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先設立隔離帶,然後在附近的水源處投放濃縮的解藥即可。
李媛來自西川南部,布依族,所習的也是族中秘傳蠱術。她是她們村裏第一個大學生,2000年畢業,并沒有聽從族中老古董的警告,而是留在了特勤局,爲國家出力。當然,也因爲她的關系,使得她家鄉的那個小山村,小孩有學上,農戶也基本解決了溫飽問題。就是這,才使得傳她蠱術的那個草鬼婆,後來沒有受追究。
無論在哪裏,老百姓最終的目的,還是過上好日子。
這才是我母親經常擔心我的原因,在她們樸素的想法中,養蠱人就等于“孤、貧、夭”,遠不如普通的平凡人來得幸福。
除了李媛之外,指揮部還調集了四個蠱師以及之前在市裏專案組中的那些專家教授,過來一同處理。我們用了兩天時間,将震區出現的問題和病蛆的源頭處理完畢,不再留下任何問題。
相關的工作依然在繼續,但跟我有關的卻不多了,我和雜毛小道空閑下來,身上雖然有傷,但并不是很影響行動,所以便跟指揮部告了假,準備四處遊玩一番,也算是瞻仰一下久聞的道家聖地。指揮部對我們很是關心,即使收尾工作如此繁忙,還是派出了之前的那個女孩兒劉思麗,全程跟着我們,給我們做導遊工作,并且一切費用,都可以報銷。
對于指揮部的關愛,我們不得不接受。後面的幾天裏,我和雜毛小道、小妖、虎皮貓大人遊遍了鄷都縣境内的名勝古迹,什麽名山鬼城、雙桂山、鬼國神宮、陰司街、雪玉洞、南天湖、鬼王石刻……諸如此類,都走馬觀花一遊。
鄷都的旅遊,主打的就是鬼城。經過這些殿宇名勝,視野不同了,我們都能夠瞧出一些端倪來,不過若真論一二,卻并沒有包坳子那麽邪門。在鬼城奈何橋的邊上,袅袅的煙火中,小妖悄悄地跟我講,在我們腳下的某處,有一個很恐怖的老鬼,不過這也隻是感應而已,若沒有路引,是找不到方向的。
這種老鬼,我們一路上碰到四五個。這地方果真是恐怖雲集。不過它們這些家夥,長久存身于不知名之處,便如道家典藏中所雲的洞天福地,另類空間,誰也找尋不得。
鄷都走膩味了,我們想去市裏面玩一玩,劉思麗小心翼翼地說:不可以。爲什麽呢?因爲指揮部這邊還有些事情,随時需要我們,走遠了,那可不行。私下裏,雜毛小道很擔憂地跟我說,他認爲情況有些不妙:爲什麽吳臨一那個家夥沒有被抓起來?而白露潭,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打電話給大師兄,董仲明接的電話,他告訴我,大師兄到南海去了,正在那裏與一夥倒賣泰國佛牌的走私僧人打交道。
如此又過了一個星期,到了十一月下旬,整個案件差不多開始收尾,我們随大部隊前往渝城,在那裏,西南局将聯合相關部門,召開剿滅鬼面袍哥會的表彰大會。我們差不多是在中午的時候到的,趙承風還特意找到了我,拍着我的肩膀,說陸左,這次表彰會,你要不要上去發一下言,講一講你的心得體會?
我擺手說不用,我這個人天生怯場,最怕上領導席講話了。
然而,我們在會場的休息室等了沒多久,便有五個穿着制服、戴着大蓋帽的人走過來,咔的一下,将我的雙手給铐了起來。
Chapter 4 深陷囹圄
“犯罪嫌疑人陸左,我們是豐都縣公安機關的工作人員,我們懷疑你蓄意行兇殺人,犯殺人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一條,我們決定對你實施拘留。請簽字!”
爲首的一個中年警官面無表情地念了以上那段話之後,将拘留通知書拿給我看,然後将筆交給了我。
我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見到是關于黃鵬飛之死的事由,不禁冷笑。
剛才我并沒有反抗,而是任由他們将我給铐起來,但是若沒有一個理由,這五個人便想将我給帶走,實在是有些拿我當小孩兒哄了。休息室裏除了我、雜毛小道之外,還有楊操、青城二老、李媛還有劉思麗以及其他幾位參與行動的人員,他們見到此番變故,紛紛都圍了上來,查問緣由。
雜毛小道自然是義憤填膺,伸手攔在我前面,不準這些人動我。青城二老和楊操也圍住了這幾個大蓋帽,責問他們,說這件事情,我們上面的人,知不知道?
見到自己反被圍住,那個中年警官不由得苦笑,說:“各位,我們這次過來,是受到你們局領導的委托,并非是我們故意惹事。一切緣由,你們上面的人自然會過來跟你們解釋的。”他的話剛剛說完,休息室的木門又被推開,趙承風的秘書朱國志,領着一個頭發斑白的老道士走了進來。
見到這個老道士,本來都準備撸袖子開打的雜毛小道立刻收斂起兇悍來,恭順地上前作揖道:“茅師叔……”他平日裏是個言辭便給的人,此刻竟然隻憋出了半句話,便再無聲息。
那個老道士神形矍铄,三绺飄逸的胡須,着青灰道袍,踩黑色布鞋,右臉頰處有一顆肉痣,上面有稀疏幾根黑毛,臉頰瘦而狹長,看上去顯得有些刻薄。雜毛小道口中的茅師叔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站停下來,輕描淡寫地說:“這位居士,你既然已經被我師兄逐出了門牆,便不用再以這稱呼,問候于我。若是方便,叫我一句茅老道,我便也聽得過去了。”這個茅老道有一種淡淡的裝波伊範,但是雜毛小道所有的鋒芒頓時就收斂起來,再次長躬到地,說不敢。
茅老道不再看他,而是與朱國志一起走到了我的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