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紅衣少女,想來便是二娘子曾經提及的孟婆婆家幺妹,她是除了大陣守護者孟婆之外,另一個能夠指揮奈河冥猿(也就是鬼面袍哥會口中所說的水齊天)的人。
此時的她,臉上滿是怨毒,看着場中我方的所有人,特别是伏地受傷的馮排長,咬牙切齒地說:“殺了我這麽多小夥伴,我一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這話說完,她雙手朝天舉起,像一個殉道者,口中咕唧咕唧,喊出了一堆常人難以聽懂的話語來。這聲音高低不平,音域寬廣,有着特别的頻率,使那些奈河冥猿像滾冒的開水,開始朝這邊沖鋒而來。
沒有槍火的遠距離控制,一旦被這些人肉炸彈貼上身,那可真的是一場災難了。
其實早在紅衣少女出現之前,我們在大廳中的形勢就已經很堪憂了。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傷。有人倒下了,即使沒有倒下,也處于生死的邊緣。我們的對手從來都不仁慈,他們擁有人性裏面最邪惡的一面,而且都是鬼面袍哥會的骨幹,至少都是臉上種了鬼基的精銳會衆,無論是論格鬥,還是拼術法,普遍素質并不比我們這次前來的特勤局人員,差上多少。
而在人數上面,對方則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
危機,十萬火急的危機!
就在這些奈河冥猿發起沖擊的時候,一股蒼涼的、冰冷的、如同洪荒時代卷湧而來的氣息,在整個大廳之中蔓延起來。這氣息與我們體内的真元狠狠相撞,使得每個人心中,都不由得一滞。正在與張大勇鬼霧纏鬥的肥蟲子身子一縮,不再與其相鬥,而是恐懼地縮回了我的體内。
那些勇猛沖鋒的奈河冥猿,一接觸到這氣息,頓時吱吱地一通亂叫,聚攏成了一團。它們恐懼了,不再前進。
所有的戰鬥都在那一刻停了下來,我們往後退去,張目四望,尋找這氣息的來源。很快,敏感的人都發現,這氣息來自于被石球堵住的那條通道口。并沒有讓我們等多久,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從那裏面傳了出來,幾秒鍾之後,一道黑影飛出,是巨石,如斯龐大,随後的,是無數落雨一般的碎石塊兒。那巨石快疾,如同從投石機中發射而出,攜帶着巨大的動能,将下面一個沒有戴惡鬼面具的精銳會衆,給砸成了又一攤肉泥。接着,一個帶着寒冷白氣的矮小身影,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中。整個空間裏,空氣頓然變得寒冷許多,溫度也下降了好幾度。
我身子一震,忍不住喊出聲來:“龍哥……”
來者正是去追客老太的冰屍龍哥,它依然是一副饑餓難耐的樣子,手上拿着一隻不知來自何方的胳膊在啃着,一嘴的鮮血,眼睛猶如最純粹的紅寶石,環顧四周,然後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有傷,剛才肥蟲子出了外差時,胸口的衣服又滲出了好多鮮血來,染紅了一片,模樣十分狼狽。
旁邊的秀雲和尚踉跄地走到我的面前,他剛才中了張大勇一掌,胳膊腫得老高,他望着如同此間王者一般的冰屍龍哥,回頭望我,說,你認識這頭僵屍?
我點了點頭說,嗯,是我朋友!
此言一出,周圍好幾個人都吸了一口冷氣,張大勇獰笑一聲,說:“好你個陸左,剛一進那石門,就找到一個大靠山,你以爲我們真的會怕麽?”這話說完,他積蓄力量,将與自己糾纏的王正一一掌擊飛,大聲喊道:“郝萌,讓這些水齊天沖上來,自爆……”
那紅衣少女聽到,臉上雖然有不忍之色,但是因慣于聽從張大勇的命令,也雙手揉胸,高聲叫了起來。這聲音尖促,似乎是某種鳥類求歡的叫聲,一傳入那些奈河冥猿的耳中,它們便立刻激動起來,不再退縮,而是洶湧地朝我們這邊擁擠而來。見到奈河冥猿前沖,張大勇則帶着他的人往側面退去,準備避開這一波爆炸。眼見着那些水猴子即将沖到我們的面前,避無可避,我惟有溝通肥蟲子,讓它如同在那幻境中的農莊一般,幫我們屏蔽住這一股沖擊波。
我看到最前面的那頭奈河冥猿,面目猙獰地前撲而來,根本都還沒有靠近,便點燃了心頭之陰火。
砰——
這頭奈河冥猿的身體開始在幽火的作用下,爆裂成無數塊的血肉,朝着四周八方散落而去。我們都往後退卻,卻發現這些血肉,并沒有如我印象中的那般淩厲,而是凍結在了空中,那些水澆不滅的陰火,驟然停歇。
一道黑影子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伸出一隻手掌,朝前探去。
砰、砰、砰……
十幾聲劇烈的爆響,驟然出現,冰屍龍哥擋在了我們的面前,那些奈河冥猿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全部都化作了滿天的血肉。平日裏,它們倘若爆炸,定然都是遍地黏稠的無盡陰火,此刻,卻全部都定在了半空中,浮空不動彈,不得寸進。光這一下,就比張大勇鬼霧擋子彈的那一招,帥了不知多少倍。
這還隻是冰屍龍哥的第一招,在将這些麻煩的奈河冥猿全數捅爆之後,他揮了一下左手。就像統領千軍萬馬的元帥,驟然揮下的那一道指令。随着這手揮下,一大團碎裂了的骨頭,呈“U”字形,朝着那個指揮奈河冥猿的紅衣少女射去。
這隻是奈河冥猿所有骨血的一小部分,它們回去的速度,比過來的快上太多,根本就沒有給人留有反應的餘地。就聽張大勇大叫一聲“郝萌”,手中一團黑霧剛剛凝成,還沒有來得及發送,郝萌已經被無數斷碎的骨渣給打中,一根大腿骨就如同炮彈一樣,将郝萌的頭蓋骨掀飛,露出了白花花的腦漿來。
終日操縱奈河冥猿打生打死,謀人性命,最後卻是死在了這自爆中——如此便是因果。紅衣少女的身子被射出了許多窟窿,然後有幽幽的火焰,附着在屍體上面,将她燃燒成了一個火堆。
冰屍龍哥這時候,已經啃完了手上的那隻胳膊,還小心地将上面的餘肉,給舔舐幹淨。
依然還有好多附有幽火的血肉,在空中懸浮。
這時,張大勇一方的那些人,臉上終于露出了害怕來。不過不止是他們,連我們這邊的好多人,看着我面前這個不斷吃人肉、舉手投足之間将那些讓人頭疼得要死的奈河冥猿悉數弄死的矮個兒僵屍,都不由得腿肚子直打顫。這是對絕對力量的畏懼,沒有人能夠在這魔物面前,淡定自若。張大勇他們開始退卻了,一步一步地往後挪動。
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看着那一團浮空的幽火以及矮小“猥瑣”的冰屍龍哥,陷入了一種對未知的恐懼當中。不過,這沉默也隻是短暫的,當有人轉身想逃的時候,冰屍龍哥終于出手了,他将手上的骨頭棒子當作了暗器,朝着它認爲最有威脅的張大勇甩去,然後雙手一揮,空中的那一大片血雨,就揮灑到了對面那十幾個人的身上去。
不過張大勇也不是善與之輩,一道紅光從他腰間浮現出來,形成了一個龜甲罩,将大部分人給遮擋住。然而終究還是有沒能夠被他罩住的,在邊角的三個人,被那一大片血雨沾到,頓時一陣幽火燃起,烈焰焚身。藍色的火焰跳動,将他們全身的脂肪給一點一點地燃燒起來。這種甯靜的死亡,讓這三個人不由得發瘋了,朝着張大勇沖過去,大聲叫喊道:“大爺,救我,大爺……”
張大勇表情淡定,手一揮,從他的身體裏陡然冒出三條長手一般的黑霧,束縛在這三人的脖子處,幾秒鍾之後,這些人的胡亂揮舞的手緩慢下來,然後雙手下垂,失去了知覺。
砰——
屍體倒地,又是三團明豔的火焰,将全場照得透亮,也将對方凝重的臉色,給勾勒清晰。
這倒地的屍體變成了戰鬥的導火索,冰屍龍哥第一個沖出來,朝着對方進攻,而旁邊的洪安中、秀雲和尚和王正一,也皆來了膽氣,各自持着自家法器,跟在了後面。我們這些次一等的角色,也不甘示弱,緊随其後。敵方雖然能夠叫出姓名的不多,但是能夠留到這個時候的,自然個個都是高手。我與雜毛小道并肩子沖擊,但見一個眉目兇悍的家夥,手持黑竹棍而來。這竹棍,兩頭皆是黑煙缭繞,濃霧滾滾十分兇煞。見此人應該是鬼面袍哥會裏供奉級人物,我們都興緻盎然,高手自然要對陣高手,來的若是小雜魚,我們還不樂意呢。
冰屍龍哥很快就跟張大勇對上,而洪安中和青城二老則揪住了紮铎合擊,形勢陡然逆轉。
張大勇與冰屍龍哥過了幾招,感覺吃力,突然往後猛然一跳,腳步交錯鬼舞,厲聲尖叫起來:“老祖,敵人在前,還不現身,将其超度?”
Chapter 46 開啓的血陣
這一聲喊叫後,一直躲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小女孩,突然沖到前排,将頭上的惡鬼面具摘下,露出了俏麗的面容。不過這小臉蛋兒雖然漂亮,但是面無表情,雙目像死魚眼一般,沒有神采,直勾勾地,也不做聲。張大勇将手往那小女孩的頭頂上一拍,突然間,天地都爲之一震,從小女孩的天靈蓋中,冒出一棵凝聚不散的大樹來。這棵樹郁郁蔥蔥,足有三米多高,一直頂到了岩洞頂上去,我瞅這模樣,竟然跟之前見過的那棵鬼槐,有七分相似。這樹一經出現,立刻有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婦人,從小女孩的頭頂上跳了下來,穩穩當當,平靜地看着我們面前的一切。
這個老婦人一出現,整個空間裏,頓時又陰寒了好幾分,讓我們有一種待在冰箱裏面的錯覺。我、雜毛小道和楊操都震驚了,這個老婦人,不正是之前在那農莊裏面,裝成孟婆,忽悠我們喝離落孟婆湯的女人麽?
她竟然還沒死?
雜毛小道引來的那滾滾天雷,居然沒有将這個老婦人給劈死,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見我們都傻了眼,張大勇得意地哈哈大笑,指着我們,說:“很多人都在猜測,爲何我張大勇能夠将朱作良那個老不死的給弄趴下呢?沒有人想到,我在這洞中,遇到了這酆都地界裏面,少數幾位人間的鬼修大拿,熹微鬼母!哈哈,這才是我鬼面袍哥會,最重要的底牌!”
那熹微鬼母拄着一根老槐木拐棍,眯着眼睛,瞧着比自己還矮一點兒的冰屍龍哥,笑了,露出一口豁牙,用槐木點了點地,套近乎道:“我和我的老夥伴兒們,閑暇無事的時候,總是在猜想,住在這大棺材裏面的,到底是何方人物,今日見到老哥你,卻發現,跟我們普通的邪類異物,一般無二,都是醜到了家啊……”
冰屍龍哥并沒有說話,而是扭過頭來,瞧着暫退的我,在我腦海裏面響起來:“……那個老女人跑了!”
它剛才沒有和我說上話,到了此刻,竟然還有些歉意地跟我講這個,顯然是并不把對手看在眼裏。
客老太跑了?這個老婆子,竟然能夠從龍哥的手中逃脫,簡直太逆天了吧?
不過它這種态度,頓時惹惱了那個正在淡淡裝波伊的熹微鬼母,這老女鬼一頓拐杖,然後大聲喊道:“休得放肆,你可知道,老身我在此處,布置了天羅地網——無邊惡鬼彌漫歸元大陣,但凡非我等會衆,皆是浮雲,你出得來,卻是回不去的。”
她說得吓人,我們都是心頭一跳,然而雜毛小道卻凜然一笑,說:“什麽狗屁歸元大陣,一個得了山體陰脈庇護的老鬼,便敢如此猖狂,老子倒是要看看,你們是怎麽讓俺們回不去的!”他前沖一步,手中的雷擊桃木劍劃着弧形,朝最突前的熹微鬼母刺去。
經過天雷劈了幾次的桃木,又經名家制劍、小道雕琢、法體養劍,對于鬼體,有着天然的壓制,然而那熹微鬼母卻不懼怕,揮手間,一道無形的力量,便将雜毛小道的身體掌控,讓他前進不得,便是那桃木劍,也瞬間吞吐不定,竟然再也不得寸進。
熹微鬼母的法力,竟然比張大勇高上幾個台階,想必已經達到了鬼王的級别。
何謂鬼王?乃無數冤魂凝結,如蠱一般,優勝劣汰地同類相殘,最後剩下來的,那還隻是剛剛完成的雛形,便如雪瑞的吉娃娃,就是其中的一種類型。當然,前者天然,後者人工,高下不可同日而語,而後,還需找到諸如地煞陰脈之類的東西,寄居身形,防止被陰風洗滌、大道排斥。一段時間的修煉之後,方能修成正果,成就鬼王之身。剛才那個小女孩,想來就是天生陰脈,容納熹微鬼母的器具吧。
當然,也有一些修行者,因爲壽元将近,大限将至,既無大法力轉世重生,又不願魂歸地府,故而抛棄肉體,凝練靈體,此爲鬼修,算得上另外一種途徑。
總而言之,這種修行百年的老家夥,肯定不是那麽輕易可對付的。
雜毛小道身形被限制,立刻口念經訣,雙手艱難而緩慢地結起印來,抵抗所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無形之力。這時,一道黑影前沖,冰屍龍哥一掌擊向了那個牛波伊烘烘的熹微鬼母。熹微鬼母身爲靈體,反應自然要比常人靈敏無數倍,隻見她身子往後飄,手上的槐木杖,則朝着冰屍龍哥指去。
一道比張大勇更加凝聚濃黑的鬼霧,纏上了前沖的冰屍龍哥。冰屍龍哥夷然不懼,快步前沖,雙手擡了起來,發出了藍色的光芒。我在後方看到這一景象,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這藍瑩瑩的雙手,不就是我的惡魔巫手麽?隻不過它的雙手,皆冒寒氣,與我的并無太多的相同。但見它雙手前抓,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将那黑霧給抓在手上。那恐怖嗜血的黑霧,在冰屍龍哥手上,便如同面團兒一般,幾下掐弄,便被悉數收入手中,一滴也不剩下。
輕描淡寫,霸氣如斯。
冰屍龍哥将面前這一道黑霧果斷了結之後,朝熹微鬼母一掌拍去,熹微鬼母則以那槐木拐杖來迎擊。雙方轟然擊中,我看到冰屍龍哥的身形一震,朝後退了半步,而那個熹微鬼母則抵受不住這巨大的力量,朝後面急速飄飛而去。龍哥得勢不饒人,向前跨出一步,欲繼續追擊,然而張大勇卻咬着牙頂了上來,與面前這個恐怖的小矮個兒,又拼了幾擊。
與此同時,洪安中和青城二老,則第一時間找上了邪靈教勐臘鴻廬的廬主紮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