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夥,平日裏自然是各種配備,将自己武裝得像堡壘一般,但是之前被搜過身後,一身空蕩蕩,如同不設防的城市,光憑自身修爲,自然擋不住二轉過後的肥蟲子,頓時中了招。我心中也是惱恨這個狗東西翻臉不認人,而且還想置我于死地,在推開他的同時,揚手一刀,抹在了他的喉嚨上。
黃鵬飛騎在我的身上,捂着脖子,卻止不住那噴射出來的血,痛苦地嚎叫了一聲,滿口的血沫子,然後仰身朝後倒去。
突然,一聲雷鳴一般的炸響,從對面的一條岔路中傳來。我擡頭望去,隻見一個魁梧的身影,從那裏沖了過來,揚起手,朝我扇了過來。這家夥氣勢很足,我感覺自己并不是他的對手,往後一陣翻滾,然後半蹲着,借着微微的光亮,這才發現,這個臉色黝黑的來者,竟然是另一支隊伍的帶頭大哥,洪安中洪隊長。
洪安中俯身察看了一下黃鵬飛的傷勢,但見脖子處有一條嬰兒嘴唇大的口子外翻,呼呼地流血,他大聲喊道:“喬諾,過來看看……”從黑暗中,又冒出五個人,其中有個大腿修長的女人走上前來,察看了一下,搖頭,說不行了。洪安中眼噴怒火,指着我,說你都幹了什麽?我用幾句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給他解釋清楚,洪安中半信半疑,回頭看着旁邊手拿着槍、被面前變故吓得發呆的白露潭,說是麽?白露潭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勉強地點了點頭。洪安中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麽。看着黃鵬飛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手淩空一震,我的金蠶蠱便“唧唧”地叫喚着,溜了出來。
那個修長美腿的女人叫做喬諾,她見我胸口流血,問我還好吧?
我點頭,她從随身的袋子中掏出一種特制繃帶來,給我熟練地緊緊紮好,這個時候洪安中站了起來,後面又跑來一個穿着中山裝的年輕人,焦急地說道:“洪老大,對頭又沖上來了,我們趕緊轉移,不然就要被咬上了……”洪安中不再猶豫,揮手喊道:“走,趕緊撤!”
旁人都抽身離開,洪安中問我傷勢怎麽樣,要不要找人照顧一下?
我咬着牙将肥蟲子收回來,頂住傷口,說,無妨,我跟着大夥便是。洪安中不再理會我,帶着大家,往左角一處通道沖去。我們沿着黑暗的路前行,後面傳來了追趕的腳步聲。我跑動了一下,感覺即使有肥蟲子在,傷口撕裂的疼痛,仍舊讓我難過得緊。前行十幾分鍾,眼前一亮,我們又到了一個空曠的大廳岩洞,卻見正中有一群人,見到我們,獰笑,說:“來得正好。”
Chapter 42 終極的戰鬥:序
這洞穴正是我們之前遇到吳臨一的那個,兜兜轉轉,我們竟然又返回了這個地方來。
此處出口,先前被石筍遮住,後來我們又被吳臨一引導,沒有仔細檢查,所以并沒有發現。在岩洞的場中央,張大勇正在一幹人等的簇擁下,挨着那顆滾圓的巨石在作商議,見我們陡然從此處冒出,先是一驚,又是一喜。他驚的是洪安中居然從他設置的重重包圍中,突圍而出,可見此人極其難纏,一點兒也不好對付;而喜則是因爲我,本來他還準備死守幾日,等待我們從石門中逃出時,再擒住我,沒承想居然這會兒就自投羅網,怎能叫他不開心呢?
畢竟,即使是他們這些地頭蛇,頂着這麽多軍人的壓力,到最後,也唯有炸塌幾處出口,方才能夠稍微阻擋一二。張大勇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但是難保手下也是如他這般。
洪安中一行七人,加上我和白露潭,總共九個,而張大勇一方,除了五個露出本來面目的高手環伺左右之外,大廳四周還散落着十四五個黑袍鬼面人。看來我們是闖進了敵人的老窩了。前有猛虎,後有追兵,洪安中饒是橫行西南的高手,此刻也不由得心中發麻,帶着我們左轉,朝着之前被石球堵住的通道口跑去。
張大勇并不阻攔,而是單手一揮,旁邊那夥黑袍會衆便擁了上來,将我們給團團圍住。和之前所見到的一般,鬼面袍哥會的人已經将我們來時的通道給弄垮了一截,疏通倒是可以疏通,但我們此刻,哪裏還有時間弄這個?唯有咬着牙,回過頭來,站在台階上,面對着下面圍将上來的敵人,身子緊繃,準備作拼死一擊。
在我們的來路上,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帶着十幾個人,也從盡頭趕了過來。這個中年胖子身高足有一米九幾,整個人就跟那胃袋一樣,又高又胖,棕熊般強壯,留着一臉亂糟糟的絡腮胡,眼神像磨快了的刀子一樣鋒利。他帶着的人,跟鬼面袍哥會并不是一般打扮,這些人穿着便衣,光着腳丫子,耳朵上一律都帶着碩大的耳環,無論男女,皆将耳朵弄出一個很大的環洞來。
我捂着胸口,拉着旁邊那個長腿女喬諾問,這個又是何方人物?怎麽看着,好厲害的感覺?
喬諾的眉頭蹙起,既害怕、又緊張,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打顫:“這個人,是邪靈教滇南勐臘鴻廬的大頭目紮铎,相傳是古時五毒教的後人,本身很低調,不怎麽露面,隐居在深山裏面當土司,許是同氣連枝的緣故,被張大勇請到了這裏來助拳。我們剛才就是被這些家夥給拖住了,要不然,早就……”
我打斷她,急迫地問道:“這個紮铎,也是邪靈教十二魔星之一麽?”
喬諾搖頭說不是,邪靈教在全國有幾十個鴻廬,未必還真的有幾十個魔星?這些所謂的魔星,其實就是掌教元帥直屬的、最精銳的部将,而像紮铎、張大勇這樣自立山頭的一方諸侯,與邪靈教的關系應該隻是挂靠,股份合作而已,都是有自身利益的。
不是十二魔星?那還好一些!我喘了一口氣,在我的印象中,每一個十二魔星,都是一等一的頂尖存在,别說正面交鋒了,就是瞅我一眼,我都要疼好幾天呢。
不過話說回來,張大勇、紮铎這樣的家夥,跟十二魔星,又有什麽區别?在邪靈教體系外,還能夠自立山頭的家夥,哪個不是變态?
就在我們兩個一問一答的時候,邪靈教酆都鴻廬和勐臘鴻廬的首領完成了親切而友好的會師。雙方就如何對付我們,達成了一緻意見,并且對進入耶朗祭殿之後的未來進行了展望,并且一緻表示,要活捉那個躲在女人後面的疤臉小子,完成邪靈教偉大而神聖的事業。
商議完畢後,張大勇似乎有些害怕洪安中搏命,遙遙喊話,說:“老洪,我們隻是想要你身後的那個陸左,其他人隻要肯放棄抵抗,我們是不會爲難你們的,隻要我們辦完事,你們便可以恢複自由了,怎麽樣?”
敵衆我寡,洪安中并沒有搭理張大勇的招降,而是開始進行死戰最後的動員:“甯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祖國和人民都在我們背後看着,可不能給咱爹咱娘丢臉。”這個高手的嗓音似乎有股魔力,幾句老套的話便讓我們熱血沸騰,有一種打了雞血的沖動。
見我們冥頑不化,張大勇有些惱了,跟紮铎對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說,真的是給臉不要臉,兄弟們,上。說罷,敵人潮水一樣沖将上來。“砰”,白露潭手上的霰彈槍響起。然而那些鐵砂剛剛射出槍膛,突然遭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并沒有繼續前行。仿佛有無形的手掌,将發射的子彈攜帶的動能給全數中和,然後十數粒鐵砂就開始跌落在了地上。子彈從出膛,到跌落,前進還不到三兩米。
我看到張大勇在人群後面,緩緩地收回前伸的手掌,臉上流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我驚呆了,這個家夥的手段,竟然能夠讓出膛的子彈跌落,現代火器在他的面前,竟然根本就不夠看,這是什麽節奏?就是這稍微的愣神間,便有二十幾個人沖到我們面前,有的提刀,有的耍劍,還有一個小子,擺弄着黑色招魂幡,将一頭又一頭的猙獰惡鬼,從幡旗上面搖動下來,抖落在我們面前。
這簡直就是圍毆!在自家老大面前,敵人的馬仔個個都兇殘無比,冷兵器的反光在溶洞裏面閃耀着。很快,我們這九個人就被一衆對手給沖散、分割,陷入了各自爲戰的困境。兵荒馬亂,四處都是人影,八方皆有利刃,稍不留意,便有兇狠的腿腳,朝我身上踹來。我胸口有傷,疲于應付,很快就被踹上了兩腳,難受得很。好在旁邊有人照應,總算是沒吃太大的虧。我這個人,從小就在苗疆大山中長大,血脈裏就流有邊民的悍勇,隻是讀了幾年書,知道些禮義廉恥,才将鋒芒藏于内裏。此時到了拼命時刻,自然狠厲果決,就在挨這兩腳的過程中,剛才沾滿黃鵬飛鮮血的彎刀之上,又有好多鮮血浸染其上。
人若不怕死,其實光憑一股子血勇,也是挺能吓唬人的,何況我還有長久以來,良好的體能訓練以及在集訓營中系統培訓過的緻命格鬥學呢?
不過我們這裏受迫,洪安中卻是大展身手。這個帶頭大哥在川北的地位,跟句容蕭家差不多,都是世代修行的門閥,家中出仕的也不少,而且經久不衰,自然是有一番絕學。戰鬥中不退反進,前踏五步,轟然闖入了敵人最前頭,一雙鐵拳,将爲首的兩個高手給一拳打飛,接着抖動了一下身子,有清脆的鈴铛響起,丁零零、丁零零,接着這老大雙手合抱,甩出兩張金色符箓來。
這金色符箓,一開始輕飄飄,懸于空中,須臾之間,見風立長,竟然幻化成兩尊兩米高、金盔金甲的神将。左邊這一位,黑臉濃須,手持節鞭,右邊那一位,白臉微須,手執鐵锏。這二位,如同民間傳說中的尉遲恭和秦叔寶二位門神,甫一出現,便将手中的武器揮舞,使敵人不得前進。
見這兩位金光閃閃,我不由得感歎這道門奇術。同樣的符兵我也見過不少,皆由厲鬼所煉,一旦使出,陰風陣陣,難看得緊,還辱沒了門庭,真不如洪安中這一對金甲符将來得厲害。
金甲符将現世,手持節鞭鐵锏,将正面沖來的敵手打得落花流水,而浮于空中的那些惡鬼,但凡沾上一道勁風,便哀嚎一聲,化作煙霧散去。這兩個家夥一出現,便是威風凜凜,不過,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張大勇在後面坐鎮,可不是抱着胳膊來當圍觀醬油黨的。隻見他從腰間一抽,上次捆住黃鵬飛的那道鬼索立刻如遊蛇飛出,朝着左邊的持鞭金甲符将沖來,而右手也往前揮灑,頓時就有一頭薄若紙片的黑色厲鬼浮現,朝着右邊的執锏金甲符将襲來。
兵對兵,将對将,那個鐵塔一般的大胖子紮铎一聲狂吼,掏出一串嬰兒頭顱骨連接成的項鏈,如同流沙河的沙僧,朝着洪安中狂沖,隻見那骷髅頭瑩白如玉,甩飛起來,虎虎生威。
嗤——
本來那金甲符将大發神威,将來者頂得不敢上前,我與旁邊的人信心倍增,正在積極對抗周圍的敵人,此時卻聽到兩聲氣球洩氣的聲音。擡頭望去,隻見那兩尊威風凜凜的金甲符将,已被戳得暗淡無光,片刻之後,竟然消失得毫無影蹤。
一招被破,怎麽辦?
Chapter 43 援軍的彙合
金甲符将被破,我方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由得一陣黯淡。
我身後有一個同志分了神,被敵人抓住破綻,踢倒在地,立刻便有亂刀砍下,哀嚎聲響起又落下,頓時就一命嗚呼,成了一攤肉醬。死人的刺激,讓我們的精神又振奮起來,不進則死,我默念了一遍“金剛薩埵法身咒”,完畢之後,單手結印,口中低喝道:“統……”頓時有一股悲怆的絕境求生意志迸發出來,以前在集訓營中訓練以及在山中的所見所聞,都井噴一樣地出來了。
所謂戰鬥,除了最基本的技巧、力量和反應之外,還有一種精神摻雜其間。我們可以把它稱爲士氣,也可以稱之爲必勝的信心,或者别的什麽。總而言之,刹那間,我覺得自己的血在往上湧,而心情卻逐漸地抽離出戰場來,仿佛自己在俯視着所有的人。
當然,這隻是一種感覺,它之所以形成,是因爲我體表以及精神上面的感應,在與整體空間,以及每一個單獨的個體所具備的“炁之場域”,逐個接觸,然後快速地反饋到了我的身體和腦海來,在意識出來之前,身體便已經随之協調動作了。
我手挽一把彎刀,沖進了撲面而來的敵人群中,也如同洪安中一般,驚起一片腥風血雨。我面前的這些對手,雖然各個都有些手段,也都是鬼面袍哥會和勐臘鴻廬的精銳分子,但是真正能夠到達先天氣感的人,其實并不多,而且在這你死我活的紛亂戰場裏,能夠靜下心來的人,少之又少,故而我這一番沖出,便如猛虎呼嘯于山林。一時之間,我連斬三人,鮮血在面前飙飛,慘叫在耳邊回響。那些炙熱的血,灑落在我的身上和腳下,每一個生命逝去,我的心中就惋惜萬分,然而世界便是這般無奈,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容不得半分情面。
唯有殺,以殺制殺,方能讓自己存留下來,不化作枯骨一堆,這悲哀無名。我的胸口越痛,心中卻越是快意,想起了洪安中之前鼓舞士氣時說起的套話,竟然覺得無一不是真理——這兩百年來,是中華道門最璀璨、也是最黑暗的時代,便是在上個世紀的三四十年代,那個時候的道巫高人,紛紛從山中鄉野湧出,或投軍,或任俠,肩頭上面承擔的是國仇、是家恨、是民族的大義,而那個時候,殺起敵寇來,也應該是我此時的這番激蕩心情吧?
一人,單刀,我獨自撐起了左邊一大片的天地,幾進幾出,竟然沒有幾人能夠抵擋。不過這些核心的邪靈教分子,都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些炮灰之輩,他們勇猛、團結、知進退,而且敵人越強大,他們便越兇戾,悍不畏死,朝着我發起了“集團沖鋒”,戰鬥趨于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