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石門之後的耶朗祭殿竟然是這般景象,我們都驚呆了,往前走,隻見腳下是漢白玉的台階。石階分九級。我們暫且放下所有的擔憂,拾階而下,小心地向前方緩步走去。走下廣場,這才發現在那些石鼎祭器的後面,有好多灰白色的骨頭和顱骨。這些骨頭裏,有的大緻能夠瞧得出來是人類的,有的卻不是,瞧那巨大的顱骨,好像恐龍殘骸一般。各種各樣的奇怪骨頭堆疊在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的骨冢,有的比較密集,而有的則四處散落。
我們緩步穿過這些骨堆。地面上,盡是黑色的漿液,似乎已幹涸千年。
被白露潭和黃鵬飛一左一右攙扶着的二娘子,瞧着這四周的情形,竟然忘記了自己雙腳的疼痛,連連驚歎,說想不到此處,竟然有如此景象,這天地,果真是奇妙,讓人敬畏……
一想到她剛才設局引我們開門,我就心中來氣,不過此時暫且不提,跟着大家,一路行到了最中間的那個祭壇前。這裏的台階細密,皆由黑曜石砌成,沉重而肅穆,靠近時,有一股莫名的壓力和威嚴,讓人不敢再前進。
黃鵬飛走到近前,臉色變得十分奇怪。他将二娘子推給了白露潭,然後走上台階,一直走到了離地3米的祭壇之上,舉目望天。突然,就跪了下去。他的表情,就像是最虔誠的信徒。
Chapter 32 第三個問題
他跪下來,仰首望天,表情虔誠。
我們也把腦袋朝着頭頂上面望去,隻見在正對着祭壇之上七八米高的地方,有一盞最盛的火光。那火光幽靜,很大一蓬,在火焰跳躍的當口中,我瞧見了一個天然形成的岩石瞳孔,巨大,黑白色,外邊斑駁,中間是一圈又一圈的圓輪。有看過視線錯覺圖的朋友,或許能夠明白我當時的感受,就是當你注視它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被這些圓輪帶動,天旋地也轉,開始發暈,感覺這個東西,就跟活過來的一般。
事實上,這顆岩石瞳孔真的如同一個活靈活現的眼睛,你盯着它,它盯着你,那裏面的紋路,仿佛蘊含着整個世界,讓人的魂兒,都被吸進去了一般。
莫名的,我突然覺得,這東西,似乎跟肥蟲子二轉之後身體兩側的斑點,有很多相似之處。難道,肥蟲子跟這耶朗祭殿,還有什麽關聯不成?
不過我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樣東西,不由得口中驚呼起來:“封神榜?”
“靈界之門?”一同響起的,還有小妖的嘀咕。
正扶着二娘子的白露潭疑問道:“什麽封神榜,古典小說麽?”我回想起來,同樣的岩石,我們在青山界的地洞中,也曾經見過,楊操曾經告訴過我,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材質,裏面有未知的強放射性元素,在全世界名稱各異,但是都可以用來定位,引發噩運。
當時我們在青山界,被這東西給折磨得差點挂掉,後來綁上炸藥,竟然将整個山脈都引發混亂,簌簌的石頭跌落下來,導緻一片混亂,山體走移。
現如今,在我們頭頂上面的這個,比上回的,整整大了一倍。
這石眼有魔力。我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強迫自己低下頭來,發現除了我和小妖之外,黃鵬飛、白露潭和二娘子,看着那石眼,都癡了。我心道不好,這石眼似乎是一種很厲害的惑人手段,倘若三人真的被迷惑了心智,隻怕我們會很麻煩,于是伸手一推,按在了白露潭的肩膀上。
白露潭陡然醒轉,回過神來,身子一歪,跟二娘子一同跌倒在地上。我見白露潭臉色潮紅,而二娘子的一雙眼睛裏面,全部都是精精的亮光,口中喃喃自語道:“原來真的有神國,原來真的有神國……”
這兩人倒還好一些,黃鵬飛的表現,就更加地吓人,隻見他雙腿跪在地上,然後伸出一雙手,朝着天空,口中輕喝道:“我願意做你的信徒,賜予我力量吧!”我擡起頭去,隻見那巨大的石眼在黑鲛人魚油膏的靜靜映照下,竟然發出懾人的光芒來,讓人心中發慌,隻想臣服在地上,狂叩首。見黃鵬飛快要将頭磕破了,再不攔住,隻怕就沒有機會了,我于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黃鵬飛,呼喚他醒來。我拉扯了一下,感覺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朝我甩來。我頓時心中戒備,将黃鵬飛一把推倒在地上。我永遠也忘不了黃鵬飛從地上扭過頭來時,眼神裏面的那種惡毒和憤恨。這熊熊燃燒的仇恨,仿佛奪人妻子、殺人全家一般地不共戴天。
黃鵬飛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嘶嚎着說,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然後張開雙手,朝我掐了過來。不過這哥們顯然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此之前,他已經被人揍成了豬頭,戰鬥力大大下降,光憑着一股子狠勁,終究不是對手,故而被我伸出手,一下子就給撂翻在地上。他的雙手使勁兒揮舞,卻夠不着我身體的任何部位。我很輕松的,就将黃鵬飛給制服在了祭壇上。
這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過的戰績,當然了,這也得益于黃鵬飛被麻繩捆綁了太久,血液流通不暢,手腳都酥麻了。這個時候白露潭跑上來勸架,說怎麽打起來了?
小妖在旁邊,抱着胳膊冷笑。
黃鵬飛拼力掙紮,過了差不多三十秒,他終于沒有再動了,而是安靜地任由我按着。我見他那股瘋勁兒已經過去了,于是問:“怎麽樣,清醒了不?”黃鵬飛悶聲悶氣地說道:“好了,放開你的手!”我将他的腦袋扳過來,隻見他的眼中雖然依舊有好多血絲,但是眼神清明了許多,沒有了剛才的瘋狂,于是笑嘻嘻地站起來,拍了拍手說:“你們大家都别往上瞧了,小心又被迷惑了神志。”
黃鵬飛并沒有站起來,而是坐在了祭壇的地面上,看着黑曜石的台面以及祭壇中間那塊刻滿古怪符文的石碑,說,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敢情從頭到尾,他竟然像個二愣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我回看四周,覺得廣場遼闊,地宮陰冷,便跟他解釋,說:你聽過古夜郎國沒有?這個地方,應該是古夜郎國,也就是耶朗大聯盟一個祭祀神靈的地方。
“耶朗大聯盟?”黃鵬飛口中默默念了兩遍,然後問道:“就是那個傳說中,巫蠱之術起源的王國吧?”
我并不想跟黃鵬飛探讨太多,點了點頭,回過頭,見到祭壇邊緣伸出一隻白色的手。我們都吓了一跳,黃鵬飛應激地跳了起來,看過去,原來是二娘子。這個女人雙腳被廢,慢騰騰地爬了上來,見我們都如坐針氈,便哈哈笑,說你們這些家夥,都不管人家了,害我費了多少力,才自己爬上來的。
看這二娘子自來熟地跟我們犯嗔撒嬌,我心中不由得一陣軟,走過去,把她扶到石碑前面來坐下,然後指着這巨大的岩洞,說,二娘子,你們步步爲營,費盡心思地将我給诓騙到這裏來,給你們打開大門,到底有什麽目的?
二娘子咬了咬嘴唇,說,都猜想你能夠開啓這所有人都沒辦法的石門,但是卻沒承想,你還真能。
我歎了一口氣說,我看過錢锺書老先生的《圍城》,裏面有一段話,叫外面的人想進來,裏面的人想出去。我們也是如此,我曉得進,但是不曉得出,說不定,我們就要餓死在這裏了。那麽,我們能不能彼此坦誠一點,交交心,黃泉路上,也不會是一個糊塗鬼兒。
二娘子凝視着我,說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我環顧周圍的小妖、黃鵬飛和白露潭,說:“二娘子,我問三個問題,你一一答我,如果所言不虛,我陸左保證,絕不爲難你,你看如何?”二娘子懷疑地看着我,見我的眼神清澈誠懇,又轉頭看向了黃鵬飛和白露潭。
這兩人都點了頭,說,陸左講的話,也代表我們的意思。
二娘子好是下了一番決心,說:“好,我以酆都北陰大帝之名起誓,一定會認真回答你的三個問題,如果有所隐瞞,信女施予,願遭萬鬼吞噬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她倒是一個明白人,知道我們手段多多,若是不發一個毒一點的誓言,隻怕我們不會放過她,故而才會作此姿态。
我以前說過,常人發誓,轉頭立忘,這是常有的事情,因爲混沌,不沾因果。然而修行者就不行,既然已經上體天心,下修本心,所有的因果勾連,都已成了常态,故而一般修行者,是不敢對自己信仰的神靈,胡亂發誓的。因爲這東西,往往都會一一應驗。
二娘子說得痛快,我卻需要好好地斟酌一番,故而沒有說話。黃鵬飛見我久不開言,躍躍欲試,被我瞪了一眼,這才将口中的話語,給生生吞咽到了肚皮裏。終于,我盯着二娘子,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在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們布這麽大的局?或者說,這個大黑天,到底是什麽東西?”
二娘子眼簾一擡,看着我,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似乎沒有想到,我一開始就問出最核心的東西,在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她回答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可以肯定,大爺想要的,是這裏面耶朗巫蠱之術的傳承。他之所以會變得這麽厲害,據說是在洞裏面,得了一個很厲害的寶貝,所以更加期待祭殿裏面的積存;至于大黑天,這個是小佛爺要找的線索,據說跟2012的終極目标有關系……”
我絲毫不作停留,直接問出第二個問題:“小佛爺,是誰?”
二娘子很意外地笑了,說,小佛爺,就是邪靈總教的掌教元帥啊!至于他是誰,你還真的問錯人了,我隻是一個小雜魚。這個世界上,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不超過這個數——她伸出左手,擺了擺,說便是大爺本人,也沒見過他,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我沉默了,心中在暗自盤算。黃鵬飛張了張嘴,但是忍住了,沒有說話,而這個時候我擡起了頭,問出了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吳臨一,到底是不是你們的人?”
Chapter 33 骨冢的動靜
聽到了我的問話,二娘子也擡起了頭,目光與我對視。
我看到了她眼中閃現的慌亂,似乎想要隐瞞些什麽,但是又迫于剛才誓言的威力,不敢胡亂作答。我見她如此表現,頓時雙手撐地,将腦袋伸到了她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盯着她不斷閃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追問:“告訴我,吳臨一,到底是不是你們的人?”
二娘子深吸了一口氣,搖着頭說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吳臨一到底是誰。
我笑了,說二娘子,我記得你剛剛還在跟酆都北陰大帝發誓,說不得隐瞞的,難道你想受盡萬鬼吞噬之苦,永墜沉淪之間?二娘子咽了咽口水,說她真的不知道。我不願和她繞圈子,在黃鵬飛和白露潭震驚的目光中,淡淡地說道:“鬼面袍哥會的首席大蠱師曹礫,這個人是你的老公,他到底長什麽樣?”
二娘子抿着嘴唇,說這是第四個問題了。
我搖搖頭說,這是第三個,告訴我,曹礫長什麽樣?
二娘子說你不是在外面果林的那屋子裏,見過那個老不死的麽,怎麽還問這個?我笑了。我說那個家夥,我隻瞅一眼,就知道是一個扶不上牆的角色,若以他那般模樣,都能夠坐上鬼面袍哥會第四把交椅的話,那麽說實話,我對張大勇,也就不必太過害怕了。
二娘子沉默了一下,說他真的是曹礫,不過……曹礫,并不是鬼面袍哥會的首席蠱師。
“哦?”
我的眉毛一挑,說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我倒想知道一下,這些事情裏面的緣由。
二娘子歎了一口氣,說我家老曹,雖然也是一個蠱師,但講到本事,卻跟首席的位置差得太遠。他不過就是一個影子,是給外人放出來的一個煙幕彈而已。這一點,其實會中很多核心成員,都有了解,不過普通會衆,倒是知道得不多。你們剛才殺死的三狗子,就是知道了這一點,才有那豹子膽,前來調戲我的……
我說,那首席蠱師,到底是何方神聖?
二娘子搖頭,說她也不知道。那人是我家老曹的師兄,頂端神秘的人物,整個袍哥會裏面,知曉他真實身份的,就隻有坐館大哥張大勇、白紙扇羅青羽、大供奉劉彧以及我家那死鬼老曹。不過老曹這個人,爲人十分謹慎,即使是她,也不透露半點消息。
我問,那個家夥,平日都在哪裏活動,可有什麽線索?
二娘子搖頭說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苗家少年過來傳遞消息,大家夥兒都估計,那大蠱師隐居深山當中,潛心研究養蠱呢。對了,這次的病蛆柑橘事件,所有需要蠱毒傳播的東西,都是由這個師兄一手搞定的,别人都插不得手,全部都是大爺和他一起策劃的。
我聽她這般說,憑感覺,說的倒不像假話,而且根據她的交代,似乎有很多疑點都指向了吳臨一那個家夥。
一這樣想,我不由得回憶起最早在東莞灣浩廣場鬧鬼事件之後,留地中海頭的張偉國招攬我時,雜毛小道憤憤地告誡我說,千萬要慎重考慮,不要頭腦一熱,被人當槍使了才好。倘若吳臨一真的就是那個神秘的首席蠱師,那麽我這次前來,還真的就是一把磨得鋒利的槍,而且自己還傻乎乎的,隻以爲立了功。
這一答一問結束之後,我沒有再與二娘子糾纏,心中已然清楚了個大概,所以問得再多,其實已無必要。于是站起身來,打量祭壇上面的這個石碑。我去過三個耶朗祭殿,幾乎一個比一個厲害,各種神秘,不一而足,所以我并不敢對這裏,就保持着無憂無慮的心情,隻以爲安全了,放松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