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抗壓能力普遍強過男人。
雜毛小道持劍冷笑,說:“雕蟲小技。小毒物,給我弄點肥蟲子的翔,老子先去把那個在背地裏搗鬼的家夥給弄死,看他還有啥妖蛾子。”我手一抹,雜毛小道額頭上,立刻出現一顆紅彤彤的美人痣。摸了摸額頭,老蕭手中木劍一提,大叫“諸人閃開”,擡腳就朝拐角沖去。
雜毛小道一騎絕塵,在所有人詫異的注視中,朝黑暗中撲去。他沖過茫茫黑霧,那些水汽一般的蟲瘿,如同最溫柔的情人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身子。眨眼間,雜毛小道便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盡頭。
黃鵬飛像傻了一般,嘴巴張得大大的,右手前指,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怎麽這麽蠢,竟然不怕永遠不能精進?”
我冷笑說:“老蕭此番赴死,隻是爲了擒賊先擒王,解決大家的危機。這不是蠢,是奉獻。”說罷,我雙手合十,大聲高誦:“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這一聲恭請,二轉本命金蠶蠱便毅然沖出我的胸口,朝前方南羌黑瘿組成的黑霧撲去。當然,肥蟲子這猴急的模樣,并不是慷慨赴死的烈士,而是餓了好幾天。它一出現,就像羊群裏來了頭獅子,散發的暗金色光芒,将那些南羌黑瘿給吓得嗡地一下,四散逃開,空間都爲之一清。
然而,這些南羌黑瘿身後,還有潛伏的操控者,稍微一避後,立刻化作無數黑色飓風,朝肥蟲子飛來。烏泱泱一片,天地都黑了,将肥蟲子瞬間淹沒,不留一點光。即使我們的手電筒打上去,也隻是霧蒙蒙的一層,無數南羌黑瘿,凝結成一道道霧氣,發了瘋地啃咬核心。
金蠶蠱周身開始散發出暗金色的氤氲,如同能量遊絲,四處蔓延開來。在成千上萬的南羌黑瘿圍繞下,金蠶蠱本體沒有變化,但是氤氲卻開始逐漸膨脹,半徑差不多有一米,就跟那蒲公英球一樣,憑空懸浮,這種僵持持續了三秒鍾,然後金蠶蠱突然如同初升的太陽,閃耀起來,光明驅趕走了黑暗,整個洞穴裏,到處都有遊離不定的光芒,夢幻一般地閃耀着。
這場景,便是好萊塢大片也未必有這般景象——何止是輝煌,簡直是輝煌。
在肥蟲子大放光華的瞬間,所有人,包括我,都閉上了眼睛。
我拉着朵朵和小妖的手,感受到她們心中的震撼。
當我們睜開眼睛時,空中又恢複了黑暗。肥蟲子懸停在我們前方,而黃鵬飛的绛血石符早已收斂了光芒。我快步沖上前,發現遍布整個空間的南羌黑瘿,早已消失無蹤,唯有我面前又胖了一小圈兒的肥蟲子,正吧唧着嘴巴,回味無窮。
這一刻,我、小妖和朵朵,都驚呆了。
這漫天的黑霧,竟然都被這條拇指粗的金蠶蠱,給全部吃光了?這肥蟲子的肚子,難道真的是個黑洞,連着另一個宇宙嗎?如此戲劇性的結局,讓所有人都震驚了,短暫沉默後,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将崇高的敬意獻給了偉大的金蠶蠱大人。
這肥蟲子洋洋得意,啾啾地叫喚,然後跳起蜜蜂的八字舞,表達自己的謙虛。
其實,對我們而言,這南羌黑瘿是劇毒之物,然而,對這小東西來說,卻是一頓大餐。
此時,我卻并不關注這些,目光看向前方的黑暗,那裏有衣袂飄動聲,以及長劍的劃空聲。那是雜毛小道與施放南羌黑瘿的幕後黑手在拼鬥。好友面臨危險,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下掏出震鏡,朝前方沖過去。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手持武器,跟在我身後。
經過之前百鬼夜行的迷蹤大陣後,我們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了,這樣持續的戰鬥,對人的精神承受力是莫大的考驗。不過,在這種“不勝則死”的絕境中,每個人都爆發出最大的潛能。比如我,五十米的距離,奮力狂奔竟然幾秒鍾就趕到。
我們洶湧前來,那個正與雜毛小道纏鬥的家夥,拼着被木劍劈一記,身子一矮,朝黑暗中急速遁去。
到手的肥肉,豈能讓出去?雜毛小道劍走如龍,腳步一動,如風飛奔追去。兩人一跑一追,那速度便是飛人博爾特也望塵莫及。一堆人奮力追擊,幾分鍾後,我們又跑到了一個巨大的岩廳中。
這岩廳比之前那裏小一些,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寬,其間也是鍾乳石上下林立,有光源,附着在四周,将這裏照耀得分外明亮。雜毛小道在洞口十米處,揪住了那個黑影。
這是一個黑小子,矮個兒,腦袋像個黑炭頭一般。因爲狂奔太久,黑小子渾身無力,癱倒在地,被雜毛小道一腳踩住,雷罰朝黑小子的臂膀上連刺,運足勁兒的雷罰發出一陣陣酥麻的電力,将這個家夥弄得一陣哆嗦,口中都流出白沫來了。
我沖到跟前,低頭看這個家夥,總感覺面目猙獰。看到他臉皮下面遊動的黑霧觸角,才知此人應該和大供奉劉羅鍋一樣,在臉上種下了鬼物。吳臨一喘着粗氣走到我旁邊,看到這個黑小子,怨恨地說:“竟然是羽麒麟!這小子在鬼面袍哥會的供奉堂裏,可是第六把交椅!”
我正想蹲下來細瞧,便聽到槍聲轟鳴,擡頭望去,隻見前面的石筍旁,有好多人在纏鬥,聽到槍聲,紛紛退卻。
敵人在前,我們顧不得許多,雜毛小道喘着粗氣,一掌将羽麒麟擊暈,随戰士們朝前方沖擊。我剛邁幾步,便聽到楊操喊“别誤傷”,心中驚訝,往前一瞧,發現青城二老也在此,正蹲伏着避開驟然而至的彈雨。
我們這一隊,終于重逢了!
Chapter 24 一個老處男
我和大部隊一起沖到青城二老旁邊,隻見那些穿着黑色棉襖、戴着惡鬼面具的家夥紛紛朝南邊退去。戰士們憋屈這麽久,終于見到了正主,焉能不興奮。舉槍瞄準,“砰砰砰”,槍聲在空間裏歡快地轟鳴着,如同赴一場盛大的宴會。也有戰士在怒吼:爲之前被石頭砸死的兄弟複仇。
當硝煙散盡,在我們面前,一地的屍體,七八人躺伏,三兩人哀号,血流了一地。真實的槍戰,造成的傷亡是觸目驚心的,有人腦殼被轟掉了半邊,濺出好多腦漿,有人胸口中彈,巨大的傷口處黑紅血肉模糊,以及各種殘肢斷臂,傾瀉一地……
那種視覺沖擊力,隻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能感受到。
馮排長帶着士兵追擊,而我們則留下來,抓幾個活口,如何出去,可能還要靠他們。
傷者大聲呻吟着,大量失血使他們的生命機能飛速流失。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張張陌生而平凡的臉。這些人,有男有女,與擦肩而過的路人,并沒有什麽區别。如果在外面看見,沒有人會想到他們就是臭名昭著的鬼面袍哥會成員。
我蹲下來,喚出肥蟲子,鑽進離我最近的一個袍哥會成員身體裏。
很快,這個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身子一弓,臉上擠出怪異而痛苦的表情,長歎一口氣,然後滿目糾結,滾滾的男兒淚流了下來。沒時間跟他扯皮,我揪住這個小腹中彈的男人,急迫地問:“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張大勇在不在這裏?不想死的話,趕緊說出來!”
肥蟲子在他腹中翻江倒海,這種痛苦遠遠大過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非常人可以忍受。
然而這個家夥在那足以讓人窒息的痛苦中,卻露出了慘厲的笑容。他張開一口潔白而整潔的牙齒,顧不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艱難說道:“小子,你别狂。既然你們到了這裏,就不要想豎着出去。識趣的話,跪地求饒,加入我們。不然的話,明年的今天,便是你們的忌日!”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你個龜兒子,腦殼都被洗掉了,跟咱們玩堅貞不屈?小毒物,弄他!”
我獰笑一聲,打了一個響指,這中年男人頓時一聲慘叫,在血泊中痛苦地翻來倒去、死去活來地哭嚎。人雖然可以憑信念,讓自己的精神變堅強,但這終究隻是一種意念,代替不了生物神經以及肉體上的痛苦,再強硬的漢子,到了極緻,唯一能堅持的,就是用死亡來逃避。
我不再管他,而是回過頭,瞧着旁邊的青城二老。
與分别前不同,這二位的臉上身上,也是傷痕累累,血迹斑斑。我們拱手爲禮,詢問二老進來的情況。
秀雲和尚先行作答說,他和老王一同進入地道,前期循着曹礫的背影追蹤,追了差不多十來分鍾,便見到一個岔路口。老王根據痕迹掐指算,朝下面行進。結果走了不到幾分鍾,岩壁處沖出一個家夥,與他們對拼了一記,然後從另外一個洞口跑掉。他們一路追擊至此,被人設伏,因爲身單勢弱,皆有受傷。所幸這些家夥中并無高手,我們又增援及時,所以才沒有敗走麥城,長眠于此。
聽了大和尚的叙述,我心中沉重起來,旁邊的白露潭問:“怎麽我們過來的時候,隻有一條道,并沒有看見其他洞口?”王正一搖頭,說“不知道。”而我則問白露潭:“小白,你剛才請神,有沒有什麽消息?”
白露潭搖頭說:“這裏邪門,觸目處皆是黑暗,越請越恐怖,沒有山神,隻有魔王。”所以她在我破了南羌黑瘿後,便放棄了。說到這裏,被我下了金蠶蠱的中年男子突然一聲大叫,狂吼道:“既入我門,生當作死;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世間皆卑微,唯有魔王尊……”
聽到這話,旁邊的吳臨一突然抽出一把金色小刀,狠狠地捅入這個人的心髒。中年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幾乎凸了出來,雙手抓住吳臨一的手,口中擠出了幾個字:“想我史龍武……”旁人還沒反應過來,但我和雜毛小道卻立刻沖上去,老蕭扶着這中年男人,而我則一把将吳臨一推開。然而吳臨一沒有松開刀子,緊緊攥住,在踉跄後退時,将這刀子拔出來。
刀子一拔,一股鮮血就飙射出來,史龍武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眼珠凸出,咳咳兩聲,再無聲息。吳臨一這個家夥殺人滅口的時候手腳利落,然而被我推了一把,卻倒在地上不起來。黃鵬飛和白露潭等人攔在我的面前,黃鵬飛橫眉怒眼,說:“陸左你幹嘛?吳老師剛剛受了傷,你想要殺了他嗎?”
我将手指探到史龍武的鼻間,早已一命嗚呼了。
我望着地上那個老苗子,冷笑說:“我要幹什麽?我倒想問一下吳老師,你要幹什麽?我馬上就能問出實情了,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将他捅死,是何居心?”
吳臨一在白露潭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咳嗽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盯着我,淡淡地說道:“陸左,你剛來,什麽東西都不懂。這個家夥剛才念的,是鬼面袍哥會吸取奈河冥猿的特性,研究出來的一種自焚手段。如果讓他念完了,隻怕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消息,而我們都有死去的危險。我殺他,是救了所有的人!”
我一愣,轉頭瞧了雜毛小道一眼,隻見他面無表情,嘴角在上翹,似乎在冷笑。
我們萬萬沒想到,吳臨一如此老奸巨猾,竟然準備了這麽一套說辭。
不過我并沒有放棄這揭穿吳臨一的機會,将肥蟲子收回手上,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逼問道:“好,姑且是這個理由。但是,我很想問一下吳老師,之前發現你的時候,幾乎每一具屍體,都被補了刀。唯獨你,居然隻是受了點小傷,昏迷過去,這是爲什麽?我懷疑那些同伴,都是爲了給你混淆視聽才犧牲的。這一點,你能夠跟我解釋一下嗎?”
聽了我的指責,吳臨一的臉完全變成了黑色。他環顧四周,聲音開始變冷,說:“陸左,我們之前是有過争論,但那都是因爲工作,内部矛盾。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不能胡亂說話。我的問題,自然會有組織幫我澄清,你如果真有什麽意見,可以向組織提出來,而不是在這裏,憑空指責我。”
聽到吳臨一這一口官腔,我正想反駁,旁邊的王正一伸手攔住了我,說:“不要吵了,大難臨頭,還在這裏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老吳這麽多年的工作,我們看在眼裏,他不可能是叛徒。”
秀雲和尚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跟我說:“陸左小友,你真的誤會了。老吳跟鬼面袍哥會的仇怨不共戴天。他的妻子,以前死在了鬼面袍哥會的手上。你說說,他怎麽會是鬼面袍哥會的人呢?”
我們這邊正說着話,前去追擊的戰士有兩個跑了回來,說:“報告領導,敵人逃進了一扇石門裏,我們進不去。馮排長讓大家一起過去瞧瞧。”
秀雲和尚出來打圓場,說:“好啦好啦,危難當頭,我們不要再鬧了。不是還有兩個人沒死嗎?我們先過去,一會兒盤問。”說完,一番磨蹭,大家往前方走。我和雜毛小道返回剛才出口處,那個被擊暈的黑小子羽麒麟,竟然不見了蹤影。雜毛小道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說:“早知道弄死那個家夥就好了。”
我們跟着大部隊,遠遠落在最後,他問我:“大和尚都說了什麽?”我說:“吳臨一的老婆是被鬼面袍哥會害死的,天大的仇,不可能做内奸的。”
雜毛小道點頭,說:“哦,既是如此,說不定我們真的誤會他了。咦,你這什麽表情?”
我苦笑,說:“你大概是忘了,吳臨一這老家夥可是個老處男……”
我們跟在人群的後面,繞過了幾處轉角,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扇嵌入岩壁的大門。這大門高四米寬三米,上面雕着一個面目醜惡的豬頭怪人,襯托有古怪禽獸無數,有蟾蜍與桂樹的滿月,有手持節、身披羽衣的方士,交纏奔馳的雙龍……雕工熟練,用線大膽,風格雄健,然而上面的紋路和斑紋,确鑿地指證:此處,便是掩埋了幾千年,耶朗大聯盟位于西方的地下祭殿——西祭殿。
曆史是如此的相似,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