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我确實小瞧了朵朵,誰也沒有想到,這怯怯弱弱的小妮子,已經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樣子了——不過這是後話,此刻暫且不提。
在短暫的适應後,車宏保恢複了正常人類的行走速度,朝着我狂奔而來,我自然不會讓他得逞,快速朝樓下奔去。雖是下半夜,醫院還是有些人的,不過車宏保别人都不看,就認準了我,死咬不放。我們倆一身臭氣,風一般地沖過,旁邊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都不由得用看神經病的目光,朝我們瞧過來。
很快,我來到了大樓門口,小妖遠遠地朝我抱怨,說:“你搞什麽,讓我們等了這麽久……”
我大步跑過來,高聲示警:“大家小心,小車他中邪了!”
小婧、胡雪倩、楊奕還有小王老師本來準備迎上來,一聽這話,均擡頭朝我身後看去,隻見車宏保一臉猙獰地朝這邊狂沖而來,頓時吓得連連退後,小婧和胡雪倩更是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
雪瑞凝神一看,二話不說,從包包裏掏出一物,朝着奔來的車宏保臉上甩去。
車宏保雖然中了邪,但是普通的防護反應還是有的,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誰知那黑影在空中一頓,居然攀到了他胳膊上,幾下閃現,最後到了他的頭頂上。
我這才看清,這東西居然是雪瑞那個吉娃娃。巴掌大的小狗,四肢攀在了車宏保的腦袋上,頭高高昂起,然後使勁兒吸氣。有冉冉萦繞的黑色遊絲,從車宏保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中流出來,然後鑽進了吉娃娃粉紅色的鼻子裏去。片刻之後,車宏保渾身一震,癱軟在地。
雪瑞走上前去,那可愛的吉娃娃朝她“汪汪”叫了兩聲,看到車宏保一身污穢,雪瑞皺緊眉頭,回過頭來問我:“這怎麽回事?”
我看着車宏保身上的黃白之物,不由得深深鄙視起那些辦完事不沖水的無公德人士。再看看自己褲管上面的那些腌臜,臉黑得不行。正在這個時候,車宏保在我們的圍觀之下,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一下眼睛,正待說話,便感覺口中有異常的東西,頓時肚中翻湧,把昨天的飯食全部給噴了出來。我看了一下,蒜薹炒肉,嗯,看來大學生的夥食還是不錯的。
事情到了這裏,再去那社團辦公室請筆仙,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我們商量了一下,先各自返回住處,沐浴更衣,再行前往。楊奕、小王老師等人本來還是将信将疑,此刻看到車宏保剛才六親不認、張牙舞爪的兇殘模樣,一百信了九十九,也不敢分得太散,一同結夥而去。
回到附近的賓館,花了大半個小時,我終于把自己弄清爽,換了一套衣服出來。在外面等待的雪瑞和小妖都下意識地跟我保持距離,讓我很郁悶。我問雪瑞,說是不是可以确認,有惡靈在作怪?
雪瑞一邊往後退,一邊說:“是的,現在的疑點在于,倘若那個惡靈真是那個穆昕宇的話,爲何才死去沒多久,就有這般厲害的手段?這似乎很不科學,不合常理啊!”
我見這兩個丫頭一副很嫌棄我的模樣,心裏頓時有些不爽,一邊走近一邊問:“雪瑞,你往後面退什麽?”雪瑞搖頭,說:“我哪裏退了?”我說:“你還退,是不是嫌我臭?我可是打了三遍沐浴乳,香着呢。”
雪瑞樂了,說:“你香你香,不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我們說着話,一進一退,看着面前這個美麗的小女生,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個惡作劇的想法,伸出手,跨前一步,将躲着我的雪瑞給緊緊摟在懷裏,得意地大叫道:“看你還嫌棄我,哈哈……”
然而剛一摟住雪瑞,我就愣住了。因爲她躲閃的緣故,我伸手過去的時候,正好劃過雪瑞的胸口,接着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我立刻感到了這小妮子微微突出的一對小饅頭。許是好久沒有碰過女人了,我的腦子頓時停滞,竟然忘了放開她。
雪瑞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抱她,也呆了,愣住神,與我緊緊相擁。
我腦海裏一片混亂,隻有一個念頭:這丫頭,長大了啊……
大了啊……
大了……
正美美享受着彈軟的感覺,鼻翼馨香,我的腳尖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然後被雪瑞猛力推開,我這才發現右腳被雪瑞用高跟鞋給狠狠地踩了一下。雪瑞精緻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紅布,她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臭陸左,你竟然對我耍流氓?”
小妖在旁邊呆呆地看着,我頓時一陣羞澀,摸着頭,結結巴巴地說:“意外,意外……”
雪瑞雙頰飛霞,吸着鼻子看我,說:“臭男人,你可别對我有壞心思,我可是隻喜歡釋小龍那樣的小正太。千萬、千萬不許打我的主意,聽到沒有?!”說完這話兒,雪瑞揚起頭,轉身朝電梯走去。
小妖看着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我,走過來,也狠狠踩了我一腳,揚長而去。
啊——
一番折騰,我們在差不多淩晨一點鍾的時候,聚在了靈學研究會的辦公室裏。我、雪瑞、小妖、小婧、胡雪倩、車宏保、楊奕再加上小王老師,總共八個人,圍着桌子,坐成一圈,然後準備了一根紅色蠟燭,點燃後,将電燈關掉,由楊奕主持,小婧和車宏保雙手交錯,同握一支竹制蘸墨的毛筆。
楊奕與死去的林陌一樣,是靈學研究會的老人了,相關的儀式,都門兒清,故而唠唠叨叨,念了差不多五分鍾。我聽着請靈的詞語,跟莎士比亞戲劇有得一拼,不愧是英國留學生嫡傳。
因爲尴尬,雪瑞離我遠遠坐着,而小妖更是在門口守着,一副不想管我的表情。
我滿腦子都在自責剛才的沖動,差一點都沒有臉見人了。
禽獸啊,雪瑞好像還沒滿十八歲。
我滿腦子胡思亂想時,蠟燭焰火突然一陣亂,然後左右跳躍,最後楊奕開口恭敬地說道:“筆仙,你老人家來了?”而這個時候,小婧和車宏保雙手握緊的毛筆,在白紙上面,書寫了一個大大的“〇”。
它來了。
Chapter 7 異變之六芒星陣
楊奕的這一聲喊,讓我們的精神都爲之一震,朝着桌子上面的那支筆看去。
小婧和車宏保都是一副緊張得要死的表情。如果說他們第一次還有獵奇的心理,那麽這一回,心裏面裝着的,滿滿都是恐懼。楊奕見他們心情太過惶恐,導緻那筆一直在抖,便催促說:“筆仙過來了,你們随便問些什麽吧,不然它是不肯走的。”
昏暗狹窄的房間裏,紅色蠟燭的火焰,不斷跳躍,映照在他們的臉上,陰晴不定。
小婧無助地看着我,問:“我們要問什麽啊?”
我掏出手機,在上面打出“你是誰”三個字,楊奕瞧見了,搖頭,說:“不能問這個,筆仙會怪罪的,隻能問自己的事情,不能談及它的底細,這個是遊戲的忌諱之一。”我聽他這麽說,聳了聳肩膀,說:“那随便問吧,我沒有意見的。”
說完這話,我開始閉上眼睛,認真感應起這空間中炁場的流動來。
片刻之後,我“看到”了一雙素手,從不可知的地方伸出來,握在筆的下端,推動着它運轉。這素手既遙遠,又近在咫尺,讓人無法捉摸,似乎有一個随時逃脫的後門。想要直接揪住它,卻擔心它瞬間遁走。我睜開眼來,瞧向雪瑞,隻見她也是秀眉緊鎖,并沒有任何動作。
從本質上來說,我們所在的這個空間其實是交疊的。這個事情從高能粒子對撞機的科學實驗中,已經得到了證實;而從我們所獲得的傳承上來講,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大家各行其路,少有重疊。
就比如白露潭所請的山神,其實也是一種靈體,那東西應是寄居于各處山脈地煞之中,獲得了某種規則的認可,就如同微博的實名認證,避免陰風洗滌。至于它們存在于哪裏,怎麽生存,這個實在不好說。如同幽府,除了少數逆天的家夥,沒有誰有發言權。總之,我感覺絕對不是地下,而是在我們所感應不到的世界中。
人類受制于肉體,很少有知曉那個地方的。但是隻要這個世界存在,就總有蛛絲馬迹留下來,被我們知曉、發現。
在我閉眼的幾分鍾裏,小婧問了筆仙三個問題:“我會死嗎?”“爲什麽要殺我?”“我死之後,還會有意識嗎?”小婧很聰明,她知道我們想要得到這個惡靈的信息,但是規則要求不能直接詢問,于是便旁敲側擊,迂回着問。
在兩人反握着的筆鋒之上,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引導,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會”,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有罪”,第三個答案,卻是亂七八糟地一團弧線。
小婧和車宏保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思考了一番,對旁邊的人說:“我來吧,誰和我一起?”
我的目光掃過去,胡雪倩和楊奕都回避了我的目光,雪瑞想起之前被我偷襲的事情,不由得俏臉發燙,狠狠地瞪了我這個臭流氓一眼,頭偏到了一邊去。雪瑞身具天眼,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對象,然而她不肯,我也隻有把目光,投向了小王老師。
見我盯着他,小王老師渾身不自在,眼神閃爍,結結巴巴地說:“陸先生,你、你不會是想讓我來吧?”
我笑了笑,說有何不可呢?
小王老師百般推脫,說不行,他玩不來這些新潮東西的,要不然還是陸婧同學和車同學他們來吧?我好是一番勸,把他架到了愛崗敬業的高度,他才勉強答應了。在楊奕的主持之下,小婧和車宏保姿勢保持不動,然後由我和小王老師緩慢接替兩人,将那隻存有筆仙的筆,反握住。
當我緊緊握住那筆和小王老師的手之後,便清晰感受到了那神秘的力量。
小王老師的手在顫抖,抖得像新婚之夜,揭開新娘蓋頭的漢子。
這般握着,我突然想到了某些科普雜志上面,對于筆仙、碟仙的所謂解密,說這主要是因爲呼吸、心跳、脈搏、血流等原因,兩個人的身體随時随地都在輕輕的晃動,這種晃動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而筆所書寫出來的結果,也是我們潛意識中所期望的一種答案。
這是一種相對比較靠譜的解釋。然而此刻,我卻能夠感受到除了小王老師和我之外,還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作用于筆杆。
這力量就如風、如水,如同我們在遊泳池中,感受四面八方傳來的力量,相互作用,最後朝着一個地方湧過去。
力量,從不可知的地方而來。
我突然明白,力量的生成和消失、起源和成長,其實都是有規律可循的。這規律便是“道”,每一個修行者都是在追求道,追求與自然、天地相和諧的超脫中,領悟力量,并完成自身的淬煉。我靜靜體悟,旁邊的楊奕則嘀嘀咕咕地念了一大堆恭敬的話語,突然如同宣布比賽般地喊道:“筆仙筆仙請顯靈,我等凡人,有話要問!”
我放松雙手,感覺到筆尖在引導着我和小王老師顫抖的左手,然後在白紙上畫下了一個大大的圈——這是同意的意思。
我敏感地發覺筆杆上的那股力量,似乎也在顫抖,仿佛是激動,又或者是恐懼。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也不知道,也許真的是我跟雪瑞吹噓過的第六感吧?我擡起頭,看到雪瑞正閉着眼睛,臉朝這邊探來,門口處,背着身子的小妖也忍不住側過臉,用餘光瞧來,見我看她,又賭氣地轉過頭去。
我忍不住發笑,這小狐媚子,還真是有趣得緊。
我清了清嗓子,瞧向緊張得滿臉是汗的小王老師,寬慰他,說不要緊,玩玩遊戲而已,莫當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他木然地點頭,卻沒有說話,嘴唇抖得厲害。我跟小王老師商量,說:“我們一個人問一個問題吧,要不我先來?”
見小王老師沒反應,我朗聲說道:“筆仙啊筆仙,我和王僑華,哪個更可愛?”
聽到我的話,緊張的小王老師不由得笑了,這笑容舒展,他擰得緊緊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不少,深呼吸,然後把手臂上的肌肉伸了伸,不再那麽緊張。我們兩個緊握着的筆開始行走,彎彎繞繞,最後化作一個大大的箭頭,指向了我。
看到這個情況,我不由咧嘴笑了起來,朝周圍緊張的幾人自嘲地說道:“雖然我破了相,但是似乎更加有爺們氣魄一些,很讨人喜歡,對吧?”
小婧、車宏保等人紛紛點頭稱贊,胡雪倩更是朝我抛了一個媚眼,說:“陸哥,你很有男人味,看好你喲。”雪瑞則給了我一個白眼,噘着粉嫩的嘴唇,朝我呸了一口,低聲說道:“臭美……”小王老師也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接着我的話語問道:“筆仙啊筆仙,我哪裏不可愛了?”
那筆一陣抖動,不知道是小王老師的手抖,還是其他原因。不過,它開始在白紙上行走了。
一分鍾之後,那白紙上面出現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有罪!”
我擡起頭看向小王老師,他臉色灰白,眼神躲閃。我心中一動,直起了腰杆,吸一口氣,接着問道:“王僑華爲何有罪?他究竟做了什麽壞事情?或者,他對你做了什麽,對嗎?”聽到我一連串的問話,小王老師的身子突然一僵,下意識地要把我的手和那支筆給甩開去,然而我卻緊緊抓着他的手,不讓他脫離。
我們的手懸空在紙面上,暗自較勁,一陣抖動,筆尖上突然滴落三滴墨水,濺在白紙上。
那墨水潤濕白紙後,竟如同電路圖一樣,自行擴展開來。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而标準的六芒星,在它的外圍,第三滴墨水繞成了一個正圓。我心中詫異,突然感到腳底一陣抖動,我和小王老師之間的課桌也抖動起來。很快,我發現并不是這桌子抖,而是整個地面在不停地顫抖,仿佛發生了地震一般。
我終于松開了小王老師的左手,毛筆跌落,筆尖戳在了六芒星的正中點。
這一下仿佛點燃了導火索,整個空間都爲之一震。
我感覺視線中的世界霎時分成了無數的碎片,旁邊所有的人,與我的距離都變得無比的遙遠,我似乎聽到了小妖叫喚我的聲音,也看見朵朵不顧旁人的恐懼,從我胸前沖了出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影子,我低頭看向腳下,隻見一個巨大的六芒星在我腳底蔓延,然後是漫天的黑暗,濃郁無邊。
當黑暗漸漸散去,社團辦公室消失了,在淡淡的黑霧中,一對男女肩并肩,朝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