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好久不見,正是那化名爲紅姐的王姗情。
與往日青蔥年少的店員小妹相比,此時的王姗情顯得更加風塵,畫着精緻的煙熏妝,發髻高高挽起,身材就跟女明星出名前後的對比一般,突然就波濤洶湧了起來。穿一身淡藍色OL制服、戴着典雅黑框眼鏡,十分從容,似乎我們這處的打鬥與她并無關系,而她,僅僅是出來透個氣、散個步,去遠處遛一個彎而已。
不得不說,人是會變的。王姗情與我印象中那個熱情能幹的小姑娘模樣,越發地遠了。這前後的變化有如天壤之别,雲泥一般。
在王姗情身邊有兩個人,一個滿臉絡腮黑胡子的壯漢,一個粗手粗腳的中年婦人。這兩個家夥,前者猶如剛從牢裏面放出來的饑荒賊,餓得眼睛發綠的那種;而後面那個,則就像是苦情電視劇裏面的苦命媳婦兒,又或者是大戶人家的老實保姆,怎麽看怎麽都是路人的角色。不過第六感告訴我,這兩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此時的雜毛小道也終于掙紮着擡起了頭來,他面前這位噸位四百多斤的大妹子胸口内容實在很足,把老蕭差一點都給悶背過氣去。不過雜毛小道這老兄家學淵源,知道怎麽跟這種純粹依靠身體力量的家夥打交道,身子油滑如遊魚,幾番扭動,就掙脫了這大妹子的熱情擁抱。
雜毛小道顯然對這肥婆并不感興趣,他剛才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上面的青筋浮動,兩頰通紅,第一次露出了極端憤怒的表情。說實話,我很少有見到整日笑嘻嘻、沒個正型兒的雜毛小道,有過這麽憤怒的表情。顯然,肥婆剛才那沒有半點商量的擁抱,讓雜毛小道有一種被逆推的痛苦。
逆推啊……
“啊……”雜毛小道發出了高分貝的吼叫聲,身子便如同安了彈簧,一退,繼而兇猛前進,身子騰空而起,雙腳收縮之後,複踢出去,重重地砸在了面前這肥婆的胸口。他竟然以自己的身體爲武器,借助巨大的慣性,來對那肥婆展開攻擊,這種巅峰的搏鬥技巧,真的讓人歎服。
果然,那個手持鐵笤帚的肥婆根本來不及反應,僅僅将手抵在了胸口前,便迎來了雜毛小道的貫力一擊。雜毛小道自小便有一牛之力,多年來的體格打熬,早就更上一層樓了,如今又使出這拼盡全力的一招,自然是兇猛得很。一擊即中,那四百多斤的肥婆騰空而起,朝着後面摔去。她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轟然作響,正好擋住了王姗情等人前行的道路。
那女人殺豬一般嚎叫着,然後被王姗情一腳踩到。
提着LV包包的王姗情擡起眼眉,看向了從地上翻騰而起的雜毛小道。兩人曾經在阿根的家中打過照面,自然是認得的。雜毛小道一見到這女人出現,想到她最近鬧騰的各種行爲,還有指使殺手伏擊我的事情,頓時怒火中燒,幾步就朝着前方沖去,口中大叫,你這妖孽,休走!
王姗情一聲冷笑,口中大叫道,鬧鬧,回來……
正在與朵朵交鋒的小鬼鬧鬧收斂起滿頭的恐怖獠牙,一揮手,幾朵幽藍鬼火浮動,阻住了朵朵的進擊,自己倒是返身,越過了十幾米的距離,朝着王姗情飛回。雜毛小道前沖兩步,那個絡腮胡子一步踏前,接過了雜毛小道的進攻。
這絡腮胡子表面看着粗豪,身手卻是一等一的細膩,走的是詠春的路子,而且腿功厲害,交手的瞬間,在空中連踢了好幾個剛猛的彈腿,破空炸響。
鬼腳七,佛山無影腳!對手并不是妖魔鬼怪,雜毛小道便與那絡腮胡子硬碰硬。那絡腮胡子卻是格鬥搏擊的高手,對上雜毛小道,他也不落下風,有聲有色地回擊着。
我眉頭緊緊皺起,看着身邊這些激烈的戰鬥,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說實話,來之前,我們并未曾想過此行竟然會如此艱難。在我的印象中,那個女人還隻是一個任由我們宰割的小角色,見到我們的第一反應是逃跑,而不是這般淡定從容。然而先是那個持銀刀的短發少女,然後又是兩個古怪的肥婆,再加上王姗情身邊這兩個鋒芒乍現的随從,都讓我開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出現。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王姗情,已非昨日阿蒙。
我不知道王姗情爲何能鯉魚躍龍門,身邊竟然會聚集如此多的高手,但是知道不能夠讓她再次溜走,于是吩咐正在虐跟前這幾個混混的威爾,别讓那女人給跑了。片刻功夫,威爾已然将面前的這一夥混混兒打得七零八落,正準備與小妖共同擒住那個揮舞銀刀的少女,聽到我的喊叫,立刻點頭,扭身朝着道路對面奔去。
見到我焦急萬分,小妖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她的這個對手要說厲害,其實遠遠不如她,但是這短發少女憑借着一把銀刀,一套潑風刀法,卻能夠将小妖給牽制住,不得寸進。小妖的麒麟胎身即使可擋子彈,但也不是萬全之物,特别是融入了神魂,便有缺點。我見那少女的銀刀,似乎有能夠牽制小妖的東西存在。由此可見,那銀刀應該是件不錯的寶貝。
雜毛小道被那絡腮胡所擋;威爾前撲,卻被那中年女人給迎上。那女人一搓手,鼓弄出了一把拂塵,朝着威爾一刷。這玩意兒,竟然和往日青虛所用的一般,都是特定的鋼絲拂塵,但凡沾惹到一點兒,就是一道血印子,而且那拂塵上面久經供奉,似乎也有讓威爾不爽的氣息。
不過威爾的加入,也讓王姗情壓力大增,她朝左轉向之後,竟然朝着暗處小跑而去。那頭頭顱碩大的小鬼鬧鬧緊緊相随,想來它的主人就是王姗情。
我有點兒糊塗了。我所看到的那三人,每一個都應是名動一方的角兒,然而他們竟然彙聚在了王姗情麾下。瞧這架勢,下面的這三個人,都在犧牲自己,做阻攔,不讓我們追蹤。
這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裏,王姗情究竟是有何際遇,竟然混上如此地位?趙中華不是說她也就是個邪靈教的外圍成員麽?她果真是闵魔新收的女弟子?
當王姗情就要遁入黑暗的時候,一襲白衣出現,雪瑞擋在了王姗情的面前。
這個女孩子本是個千金大小姐,拳腳功夫并不利落。然而後來被種下玻璃蠱,解蠱之後眼睛又出了毛病,看不得東西,所幸碰到了流落海外的天師道北宗傳人羅恩平,幫着開了天眼。這天眼爲何物,道家之法,不知者無從形容,隻是她的身手從此開始變得厲害起來,總是能夠洞悉别人的肢體,預知接下來的動作,故而先知先覺,躲閃功夫一流。講到攻擊的手段,雪瑞卻也不差,緊握着手掌,三兩下,就扇了王姗情一大耳刮子。
啪……
這一聲響動,讓王姗情的左臉立刻如同火燒,也使得這個女人開始發起怒來。隻見她往後退了兩步,雙臂一展,渾身一抖,那小鬼鬧鬧便從後方,乖乖地附在了她的肩膀上,張開一口細密的獠牙,然後融入她的身體裏去。
經過小鬼上身之後的王姗情青面獠牙,一雙眼睛幽藍發綠,口中湧出了黑色的唾液,朝着雪瑞一把抓來。
雪瑞往後面飄退,并不與其纏鬥,而是祭出了青蟲惑。那小蟲子甫一出現,就發出尖銳的叫聲。
王姗情被那聲音擾得煩亂,形如惡鬼的模樣也就有些潰散,腦袋不斷搖晃。我推着輪椅的輪子,朝着前面走去,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些,好知道王姗情到底有什麽本事。然而那女人突然一聲厲叫,如惡鬼啼哭,陡然冒出來,讓人的心底裏都瘆得慌,莫名地一陣懼怕,眼前發黑。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王姗情已然沒了蹤影,而在雪瑞面前的,是那個彪悍的絡腮胡子。
那家夥在一瞬間甩開了雜毛小道,狀若瘋虎,腿出如鋼鞭,朝着雪瑞猛力踹來。雪瑞雖然并沒有瞧見這一殺招,卻很自然地躲開了去,正想往着黑暗處追擊,卻見那個中年女人一拂塵刷來,差一點兒就撫到了臉上。雪瑞被這稍微一阻擋,頓時身型一滞。絡腮胡子突然将身上的衣服一扯,露出了一身結實精幹的腱子肉來,古銅色的皮膚上面,文得有一個三頭六臂、兇神惡煞的青面惡神。他仰天一吼,口鼻處都流下了鮮血來;同時,中年婦人将拂塵往天一扔,頓時光芒萬丈,刺目之極。
我的眼睛頓時又遭荼毒,白花花一片,等我流着淚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絡腮胡子身形大了一圈,黑霧萦繞,正在跟雜毛小道對戰,雪瑞在旁掠陣,而那個中年婦女,和威爾一同,消失不見。
Chapter 28 闵魔弟子
我正滾着輪椅往前走,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嬌喝。“不要跑!”
我回過頭去,隻見将小妖朵朵纏住的那個短發少女,正在轉身開溜,而小妖則惱怒地叫喊起來。
那短發少女也是個厲害之人,一見自己的任務完成,自己定然敵不過面前這兇猛的小蘿莉,頓時扭身便逃。可恨這城中村的小巷之中,垃圾遍地,而那花草樹木,卻缺乏得很,小妖朵朵空有那青木乙罡的纏人妙法,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留她不得。
不過那短發少女剛走沒兩步,一個浮空小女娃娃便出現在她面前,一揮手,一道冰藍出現。這冰藍,蘊含着極爲寒冷的癸水之力,倘若打中這少女,必然是妥妥的冰雕,晶瑩剔透。然而一道森森白色的骷髅頭,從這少女的胸口冒出來。那骷髅頭的嘴巴一張,冰藍立刻入了那黑黢黢的口中,消失無蹤。那短發少女用一種很古怪的姿勢,倒提銀刀,搶前兩步,唰,一刀朝着朵朵劈去。那銀刀的刀面上有許多蚯蚓一般的符文,大匠制作,朵朵第一時間便感到了危險,抽身往後躲開。
小妖朵朵見這女人欺負自家妹妹,早已按捺不住,提着小拳頭就沖了上去。
短發少女似乎早已預料到身後有人銜尾追擊,手腕一抖,頓時一大蓬絢爛的銀光,就從她的手中綻放開來,朝着後面的小妖籠罩而去。小妖渾然不懼,素手前伸,徑直插入這刀光之中,想要将持刀的那手給打折了。那一隻白森森的骷髅頭剛剛吞噬完朵朵的冰藍癸水,現在又朝着小妖的手上咬去。
我還待仔細瞧一瞧,隻見那短發少女趁着那骷髅頭啃咬小妖的空當兒,從懷裏掏出一張黑漆漆的奇怪符紙,指間一搓,立刻有一道刺眼而陰森的光芒抖現。我知道厲害,立刻閉上了眼睛,當睜開時,那個短發少女也已經再無蹤影。
小妖惱恨地揮了揮手,想要去捉纏住她的骷髅頭,可惜那玩意滑如遊魚,抓了幾次都堪堪溜開。
後面的朵朵沖上了前來,雙手結印,口中嬌喝一聲:“封!”她的手中立刻出現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白色骷髅頭給吸附在白嫩嫩的手掌之上,須臾之間,那猙獰的骷髅頭便已然銷蝕大半,化作散沙。小妖往前沖了幾步,趴在短發少女消失的地上摸了一下,一運勁兒,便将一大塊輕薄的水泥闆子,給推了開來。她心中雖忿恨,但仍舊意外地叫道:“五行遁術?”
望着這黑黝黝的地下通道,這小妮子想也未想,便要縱身跳下去追。我卻吓了一跳,大喊,小妖,窮寇莫追,别進去,免得遭人算計了!
聽我說得嚴肅,小妖便沒有再追,那坑道裏污穢橫流,她天性愛潔,也不想進去滾上一滾。然而她剛剛被那短發少女糾纏那麽久,臨到頭還讓那女子給跑了,好勝的小妖臉面上挂不住,雙手一掐,竟然有一股荒涼而恐怖的氣息陡然冒出來。這是麒麟胎身所蘊含的遠古麒麟之威,最精華的那一部分,被她激發出來,朝着坑道裏面拍去,頓時從裏面傳來巨大的回震聲響,嗡嗡嗡,不斷回蕩,搞得裏面似乎要塌下來了一般。人若在其中,耳膜定然要被震出鮮血來,難受不已。
這下小妖滿意了,拍拍手說,那隻小老鼠,震你個半死,留個紀念,也不枉跟小娘交手半天。
不過強行催動那股陌生的力量,剛剛寄身麒麟胎身不過半年的小妖也并不好受,瑩白如玉的臉上,有着一抹古怪的紅色,似乎也鼓蕩到了心脈。她四月間的時候,被那傳奇男爵愛德華臨死的血液奪舍,雖然依靠強大的意志,勉強壓制,但是也不得不停歇了一兩個月,運勁消磨,不得貿然運氣;而後雖然一直相安無事,然而那東西卻已然轉化爲了隐疾,小強一般,每到她脫力的時候,便化作心魔,前來奪取。
不過她終究是出了一口惡氣,此刻便即是難受,她也依舊開心不已。這小狐媚子,便是如此好強。
小妖這邊的打鬥稍歇,我回過頭,朝着雜毛小道那邊看去,戰鬥卻是漸入佳境。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冒出了好幾個身穿便衣的男人,他們應該是特勤局的弟兄,趙中華叫過來的馬仔,面熟,但名字卻一個也說不上來,都是屬于醬油、龍套的角色。他們圍上了那個絡腮胡子,一陣狂毆。
隻可惜被狂毆的對象,反而是這幾個可憐的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