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太陽落山時分,威爾開了事務所的一輛車過來接我。連說抱歉,他白天雖然能夠穿着連帽袍子出沒,但這裏又不是中世紀的歐洲,太惹人眼目,所以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這保镖卻不在身邊。同行的還有雪瑞,她臉色陰沉,沒怎麽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盡管我被盯上了,但雪瑞還是堅持讓我住進她所命名爲“空中花園”的家中。當天晚上八點半的時候,雜毛小道從鵬市趕回來,在聽到了我的解釋之後,說邪靈教的人還真的是硬骨頭,現在風聲這麽緊,還敢頂風作案,當真是牛波伊得一塌糊塗。你們都沒什麽事吧?
我指着正在教朵朵功課的小妖,說小妖幫我擋子彈受了點兒輕傷;小瀾當時沒在現場,事後吓得個半死,哭了好幾回;至于老萬,這個家夥的屁股中了顆跳彈,剛才得到消息說手術很成功,不到一個月,就又能夠活蹦亂跳了。人沒什麽事,車子倒是不能夠用了,要返修。
雜毛小道對事務所跟過來的蘇夢麟說,老萬這個小子表現不錯,下個月發雙倍獎金,薪資提高一檔。一會兒老蘇你代表事務所去看他,該買的東西買足,該辦的事情辦好,莫寒了員工的心。
蘇夢麟點頭說,陸先生已經吩咐過了,慰問金都準備好了,一會兒過去。
雜毛小道又交待了幾句,蘇夢麟一一記下,然後告辭,先回去處理事情。等蘇夢麟走了,雜毛小道一臉寒意,說張偉國這個屌毛,陽奉陰違。現在全國都在暗地裏忙着整改,這個家夥卻以阻礙經濟發展爲理由,就是不肯積極配合,搞得連黃鳝這種小魚小蝦都能夠鬧騰了。操,什麽“大内高手”,就是個捧臭腳丫子的眼高手低之輩而已。
發了幾句牢騷,我、雜毛小道、雪瑞和威爾聚攏在一起,說了一些安全的注意事項。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旦我們被那臭娘們兒給盯上,确實就是一身騷,甩也甩不掉。
碰到這樣的事情,按照我以前的性子,說不定惹不起就躲了,不過現在卻想着挖根掘底,把那個幕後兇手給找出來。她既然有害人意,那麽就讓她或者死,或者關起來,起不得這歹心。
說到這裏,雪瑞突然問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陸左哥今天出院,這個消息是怎麽透露出去的?
Chapter 24 蹤迹
其實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對手倘若真的盯上了我,以我目前的這種防範水平,被找到其實并不算奇怪。
但是雪瑞一提及,我們就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仿佛行蹤已然被對手給掌握,知道我在那個時候出院,特意埋伏在門口。這一點,是趙中華跟我談及案情的時候,我才發現的。那幾個小混混也說有人讓他們在今天下午四點鍾的時候來鬧事,分散我的注意力。這說明對手是有預謀、又準備的。
這讓我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我不知道王姗情爲何會對我如此仇恨,欲殺之而後快。但是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十分不好,讓我心頭硌硬,難受。
前一段時間青伢子出現,我也是同樣的感覺。
我們都知道,雪瑞之所以這麽提及,是懷疑我們内部有人将我的行蹤,給透露了出去。不過今天要出院搬家的事情,隻有事務所内部的人才知道消息,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把我的事情透露出去,那麽這個人,最有可能是誰呢?
當這個問題一過腦子,我腦海裏就閃現出一個個活靈活現的臉孔來。想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也有可能,那也有可能,但倘若真的要說是誰,還就是說不上來。
猜疑是魔鬼,是毒蛇,讓我們大半年建立的友誼和信任,蕩然無存。
或許是我們太敏感,多想了呢?雜毛小道打斷了我們的猜想,說:“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那麽就不要想太多,小毒物,你這幾天就擱家裏面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情,由我們來辦。到時候,就算是深挖三尺,也一定要将那個婆娘給挖出來,有背地裏算計人的心思,就不要怕被報應。那個小娘皮要麽就跑出東莞,不然煎炒烹炸,咱們不帶重樣兒的。小毒物,上次那個傅小喬說的那個閑人偵探事務所,你有聯系方式麽?我們聯絡他們一下,看看能不能夠找到些線索。”
雪瑞點頭,說對,黑白兩道,我們都要抓起來,不要讓那些家夥陰完人,拍拍屁股,還能得意洋洋地逍遙法外。
我自然沒有閑人偵探所的電話号碼,但是老萬這個老油條倒是留得有。雜毛小道立刻打電話給老萬,從半睡半醒中的老萬手裏要到了号碼,然後連夜聯系了閑人偵探所。除此之外,雪瑞和威爾在旁邊獻計獻策,紛紛發言。
看到他們一副着緊的模樣,我心中不由得暖洋洋的,感覺有這麽一幫子朋友關心,還真的不錯。
到了十二點多鍾的時候,我才睡意漸起,朵朵端來給我煨好的中藥,大家才發現時間不早了,拍拍我的肩膀,各自回房休息。這房子也大,各自都有房間,隻是威爾這個家夥過來,要把小妖的房間給占去,惹得小娘發了好一通脾氣。後來協調,威爾住我的房間,我則住在預留給小妖的公主房裏,她這才勉強停歇了一些,不再鬧事兒。
反正小妖和朵朵晚上不用休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修煉。而且我們在一個房間也住慣了。
我喝完藥,推着輪椅來到了樓梯口,雜毛小道一隻手将我拎起來,而小妖則是更加輕松地提着我的輪椅,上了二樓。進了房間,裏面一派花仙子的公主範兒布置,大大的粉紅心型床位,讓我後脊梁一陣發麻,感覺自己或許跟雜毛小道或者威爾共一個房間,似乎更加合适一些。不過雜毛小道哪裏管我,把我往床上一扔,拍拍屁股下樓去。
當天晚上,睡得我腰酸背疼,翻了一晚上的烙餅。
清晨,我被虎皮貓大人的聒噪聲吵醒,一屋子的“傻波伊”,髒話飛揚。
這段時間不怎麽提及大人,實在是因爲它忙得跟老牛一樣,大清早就出去,披星戴月而歸,有的時候三兩天不着家,也是常事。不過它忙碌,倒也不是爲别人,而是因爲我體脈虛弱,需要一味叫做“白蓮忝”的藥引。這東西其實跟燕窩一般,是某種鳥類的唾液凝結而成,有滋陰潤肺、疏導經絡的作用,是那龍涎水的替代品,常出現于沿海山澗崖壁、茂林高樹之間,十分難找,也不曾爲人所知。然而常人不知不聞,虎皮貓大人卻并非常人,故而能夠找尋。這幾個月來奔波忙碌,東莞這一帶又少有山脈,它的行程遍布南方各地,搜羅白蓮忝,肥碩的身子都瘦了好幾圈。
出了門來,躺在沙發上跟小妖顯擺功勞的虎皮貓大人看到我,“虎軀一震”,上前來拜見于我,口中高呼曰:“小婿拜見嶽父大人,祝嶽父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千秋萬代,一統江湖。”雪瑞和小妖在旁邊看着,被這個疲懶的肥母雞逗得直樂,花枝亂顫。
正巧曹彥君打電話過來向我問好,談了一下那個馬來西亞降頭師巴達西。結束之後,我想起在香港第一次見到麒麟胎的時候,大人似乎發現了上面附着的念頭,幾下就解決了,便談及此事,問它能不能夠幫我消除一下,不然那個叫達圖的老降頭師徒子徒孫碰到我,還不都抄刀子搏命,多劃不來啊。
麻煩!大人說,你丫智商缺陷啊?當初就是因爲那印記太久,已經融入你的精神,無法分離,才沒有一并解決的,不然哪裏要拖到現在?再說了,被人惦記怕個毛?打鐵還靠自身硬,說一萬遍,終究靠的還是自己。
說完這些,大人展翅一飛,說看看老外去,好久沒練英語,口語越來越不行了——Fuck!
我記起我們昨天讨論王姗情的事情,不由得想起了我那倒黴的哥們兒阿根。沒承想我們兩個似乎有心靈感應,剛剛想起這個念頭,阿根便打來了電話。我被襲擊一事,十分保密,阿根并不知曉,所以我有些奇怪,接通電話,問怎麽回事。
阿根也沒什麽事情,說心情不好,問我在東莞麽?有沒有空,有的話,過去陪他喝酒。
我說,你和那個新女友歐立夏整日纏綿,現在倒還記起了我來。阿根歎氣,說現在的娘們兒真不好伺候,他就是煩這事兒呢,不要提。以前阿根談起歐立夏,各種敬畏和愛憐,此刻這稱呼,我倒被勾起了好奇心,問,你們倆又咋了?不是都已經搭夥過日子了麽?
阿根說城裏的女人,太矯情。他們現在冷戰了,歐立夏都搬回單位提供的住處去了。
我聽他話語裏滿腹的怨氣,知道這裏面的沖突不少,出于朋友的立場,聽他倒了好一會兒垃圾心情。最後我心中一動,問他最近有沒有見過王姗情?阿根下意識地回答說有啊……說完他閉上了嘴巴,不肯講。我見他那邊有信兒,便嚴加盤查,并将王姗情買兇謀害于我的事情,說予他聽。
他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很難接受。不過最終他還是倒向了我。告訴我王姗情在厚街一帶做雞頭,現在的藝名叫做紅姐,他上個星期還見着呢。如果要找她,去那裏或許能夠見着。
聽到阿根這個消息,我不由得精神一振,問清楚詳細的事由之後,叮囑他不要走漏風聲。阿根說省的。媽的,當初還以爲這賤人隻是生活所迫呢,沒想到居然還謀害起你來了,有什麽要幫忙的,直說。我說不用,又跟阿根草草說了幾句,便挂了電話,接着把這個消息告知了雜毛小道。
雜毛小道大喜,說怕就怕她光席子薅被面,單獨一個卷鋪蓋兒溜走。現如今有家有業,一時間跑脫不得。他這就讓閑人偵探所确定方向,估計今天下午就會有消息。
我問,要不要通知趙中華他們,由官方出面,似乎會好一些?
雜毛小道聳聳肩膀,說現在很多東西說不準,大家都在玩無間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相互間都滲透得厲害,所以有時候單獨行動,比凡事求助于官方,更加靠譜一些。
我點頭說對,确實是這麽一個道理。
因爲槍擊事件,我便沒有再去事務所上班,再說有雪瑞和張艾妮,事務所基本上也足夠開張了。我在房子裏逛了幾遍,然後開始按照固體的法子,來複健我的上半身;至于下半身,我則依靠着拐杖艱難地上下樓。小妖朵朵看着咯咯笑,說我的動作像僵屍。
因爲小妖特意布置過,窗簾一拉上,屋子裏透着股陰涼,朵朵在裏面也可以撒着歡兒跑。這也許就是這小狐媚子非要搬過來的主要原因吧?她嘴上不說,心裏面不知道有多重視朵朵這個妹妹呢……
我找了一個寬敞的陽台,躺在靠椅上,眯着眼睛看書,感覺頗爲惬意。如此美妙的一天過去,到了傍晚的時候,雜毛小道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厚街那邊,準備去堵王姗情了,說不定今天晚上,他就能夠把那禍害娘們兒給搞定了,妥妥的。我問他在哪裏,他說了一個地址。我心中不由得癢癢,說我也去。雜毛小道說,你瘋了,你一殘疾人士,昨個兒差一點喪了命,今天又要去弄什麽幺蛾子?
我說我就是去看看,再說晚上有威爾和小妖,怕個啥子?那個女人我也算是認識,過去湊湊趣兒。
雜毛小道說,你丫就是個睚眦必報的角兒,行,過來吧。
Chapter 25 大頭
或許有的人會質疑我都癱瘓在輪椅上了,爲何還興緻勃勃地到處跑動惹事,這不是添亂麽?其實我這裏是有緣由的。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還是跟随虎皮貓大人學到的臭毛病,我身體裏面的那條肥蟲子,喜歡做一錘定音中的那最後一錘,總喜歡在我最危險無助的時候,蘇醒過來,救我于危難之中——比如它第一次沉眠的時候,蘇醒就是在湘西鳳凰阿拉營王氏大屋僵屍群體的圍攻之中。
不知道這個樣子,它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人其實很多時候,很依賴于習慣。我往日沒有金蠶蠱的時候,也好端端地活了二十多年,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但是當我在2007年夏的時候,被外婆種下了金蠶蠱,卻覺得自己永遠地離不開它了。這種感覺不能拿男女之間的感情來形容,金蠶蠱就仿佛我的手指、我的腳趾、我的××……反正就是我身體裏面的一個器官。
我感覺當我的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的時候,便是金蠶蠱蘇醒之時。而當這小家夥開始蘇醒了,我便能夠讓它給我舒經活絡,激發潛能,并且很快就能夠站起來了。坐了差不多小半年的輪椅,我連在夢中,都想着奔跑,想着不依靠任何人,行走在任何自己思想所達的地方。這種期盼,是正常人所不能夠理解的,也是我想着去冒冒險的緣由。
而且,有小妖朵朵在我身邊,我根本不用有太多的擔憂。
我的那輛車被送回修車廠維修,不知道多久能夠回來。在威爾的帶領下,小妖推着我,來到小區門口打車。因爲這邊一般都是私家車,所以出租車很少有路過,差不多耽擱了小半個小時才出發,路上又堵,到了約定的地方時,已經晚點很久了。
“黃鳝”駐地
華燈初上,燈火閃亮。
我們下了車,看到小巷子口有一個瘦弱的身影在那邊守着,是小俊。見我們過來了,小俊迎上來低聲打招呼。
經曆過許多事情,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年輕人臉頰削瘦,目光銳利,炯炯有神,行爲舉止也十分得體妥當。他跟我們說蕭道長已經和閑人事務所的高級業務員老丁過去了,雪瑞小姐跟樓後面監視着,他待在這邊等待着我們。我問,事情結束了沒有?他搖頭說,應該沒呢,如果抓到目标了,他們應該會過來,并且通知趙中華的人過來接收。但是現在并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