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協商之後,消防隊兵哥哥們帶着電鑽和八磅錘子,就在浴室裏面開工了,噼裏啪啦響。門外不知覺就圍過來好多不明就裏的群衆,都是些打醬油的好手。朱洪翔站在過道的門口朝裏看,每聽到“喀啦”一聲響,眉毛就不由自主地跳個幾下,肉疼不已。
爲了不影響消防隊員開展工作,小妖推着我回到了客廳,我和歐陽警官聊了幾句,看到他眉頭不展,似乎有些抑郁不得志。也不好細問,寥寥說一些這幾年的事情,也不說太真,大概而已。
沒聊幾句話,便聽到浴室那邊傳來了一陣喧鬧,歐陽警官起身便往着那邊沖過去。我聽到有很多聲音傳過來,知道應該是有一些發現的。過了一會兒,歐陽警官捂着鼻子走過來說,陸左,你說得果然不錯,這浴室的地闆磚下面,藏得有一具高度腐爛的人體,面目已經分不清了,不過應該是個女性。我已經通知了區刑警隊,到時候會有法醫和上面的人過來接手的。
我點頭說,可以注意一下這套房子的前業主,要想将一個人完全埋到這裏面去,估計是瞞不過那個業主的,或者說,他有可能就是兇手。歐陽警官笑了,說他也想到了,已經安排同事去物業公司調查資料了,盡早把準備做足。
這時門口有一些吵,我看到老萬在門口跟封鎖現場的警察說話,便告訴歐陽,說那是我手下的弟兄,去買超度亡靈用的祭品。這個東西很邪門,還是要超度一下的好,不然你的兄弟也說不定染上邪氣,到時候生一場大病,可劃不來。
歐陽警官說好,然後讓人把老萬放了進來。
我讓小妖把我推到浴室的門前,這個時候消防隊的那幾個兵哥哥已經把裏面的整個地闆磚全部撬開,然後在一堆碎地磚中,露出一具用三色塑料袋裝着的屍體來。因爲打開了一部分,整個房間都是屍體腐爛的臭味。兵哥哥們臉色蒼白,而朱洪翔根本就堅持不住,跑到廚房去一陣嘔吐,腸子都惡心得糾結起來。
我見慣了這種場面,隻是皺着眉頭看。那三色塑料袋已經被掀開了,露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她的皮膚和肌肉已經腐爛得差不多,眼睛也沒有了,鼻梁也塌了,嘴巴便成了一個黏嗒嗒的黑洞,讓人記憶深刻的東西是在她的額頭上面,釘着一根烏黑的木釘子。
頭部以下,這大半具身體已然高度腐爛,膨脹的皮肉擠出許多惡臭的組織液來,上面翻滾着白花花的蛆蟲,已然将她的肚子吃了個空。我不是法醫,估算不出這具屍體死了多久,不過看到腦門子上的那根木釘子,便知道這裏面的門道,很深。
那個兇手肯定有一些相關的常識,他将人殺死之後,把這個女人填入浴室中,将底墊高,然後布置了一番,壓制着女人的怨氣。不過因爲朱洪翔他們嫌那馬桶太髒,換了一個,導緻這浴室密封的格局漏出了一條間隙,才會有後面一系列的事情發生。
其實正如我所說,這個女人死後形成的怨靈倘若再怨毒一些,老萬他表妹兩口子,說不定就活不下來了。所以她應該算得上是個好鬼,善良的鬼魂。
我将蘿蔔切成幾段,然後在上面插上蠟燭和香,四周撒下籼米,屏退衆人,開始念起了超度亡魂的超度法咒。這個東西用不了太多的道力,隻要心存憐憫和真誠,便能夠奏效,所以我還是可以完成的。念了一會兒,我的意識中突然感覺這裏纏繞的那亡魂似乎還有怨恨,心中難平,硬拖着不肯離去。
我歎了一口氣,将老萬和小妖幫我折好的紙錢放在蠟燭上面點燃,說,你速離去,你的屍體定然會得到好生安葬的;至于殺你的兇手,既然你的屍體已經大白于天下了,那麽就不怕他能夠跑得了,你不用在人間等待了,免得被那陰風吹沒了意識。歸去吧,歸去吧,人間的一切,都會有結果,有報應的。
在紙錢的冉冉燃燒中,我閉上了眼睛。朦胧之間,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女子朝我深深一躬,然後朝着房頂飛去。我睜開眼睛,微笑了。這小女子倒還是蠻識趣,就不用我将那隻蘆花公雞給宰了。
Chapter 21 幕後
将這具被埋在浴室瓷磚下面屍體的亡靈超度之後,我雙手合十,靜坐了很久。
她終究是善良的,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初一十五,無數陰風洗滌,雖然有着惡的一面,但沒有想着要害人性命,給自己替身。她的遭遇,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朵朵,這個小乖乖也是受盡了苦難,結果在被羅二妹驅使過來害我的時候,也隻是鼓着腮幫子,朝我吹冷氣而已。她們的區别在于,朵朵已經凝結了小鬼之身,而這縷亡靈終究隻是一段意識,一絲挂念。她甚至已經沒有了具體的形象,就如同一段腦電波,怨念消解,終有消逝的一天。
在那清水蘿蔔上面的香燃到一半的時候,房門口又是一陣吵鬧。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個紅鼻子警官帶着幾個人走了進來,而後面還有穿着白色衣服的法醫。那個紅鼻子警官跟歐陽警官打招呼,大大咧咧的,舌頭都有些不清楚,在得知了情況後,那個紅鼻子走到這邊來,看到我,大聲呼喝一番,小妖将我往旁邊推開,那個家夥從我身邊過,一身酒氣。當我們來到客廳的時候,就聽到後面有翻江倒海的嘔吐聲傳來,搞得我都有陪着吐一下的沖動。
事情基本查明,給辦案人員錄了一份口供之後,我和小妖離開了這個房間,朱洪翔失魂落魄,還是老萬和歐陽警官幫忙把我擡下的六樓。這邊走不開人,我讓老萬不要送我,我打電話讓雜毛小道接我就可以。老萬有些擔心自家表妹夫,便也不再客氣,匆匆返回樓上去。
歐陽警官跟我說,這案子一旦有消息,他會第一時間通知到我的。
我看得出歐陽警官似乎混得不怎麽樣。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跟他握手之後,催促他上去。給雜毛小道挂了電話,不到十分鍾,他就打了一輛出租車過來,我聞到他身上有香氣,很熟悉。問他怎麽這麽快,他告訴我,說就在這附近陪客戶呢,聽到了就抛開客戶過來了,先把我送回療養院再說。
我沒說什麽,在他的幫助下上了車。路上跟他談及此事,他歎息,說在這水泥叢林裏,人多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發生。老萬他們家親戚還真是倒黴,碰上這檔子事兒。不知道他們要怎麽辦,是找上家打官司退房呢,還是咬牙接着住?如果是後者,那得要給他們弄幾張安宅的符紙,鎮壓一下陰靈才行。
我說是,奮鬥好多年才買的房子,事到臨頭,竟然發現是這樣子,真的是有無數髒話要罵。
關于兇手,我們都傾向于那棟房子的上一任業主。不過說起來,這人的心理素質還真的是厲害:他把人殺了之後,居然會想到把死人給填到浴室的地磚之下,爲此還特意墊高了整個浴室;殺人是死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恐怕這拆地闆、填沙、布水管、重新鋪磚、布置浴室……這所有的程序,都是由一個人來完成的。而且,這個人居然還在這裏住了這麽久,簡直就是讓人感歎。這種精神,跟羅二妹那種活了一輩子的養蠱人,是一樣一樣的。
第二天老萬請假了。我打電話過去詢問,他告訴我,說他表妹夫也吓得不輕,現在正在找那黑心中介的麻煩,準備打官司呢。不過目前十分棘手,因爲房子的産權已經在轉移了,而且相關的房貸手續,都已經辦理妥當。如果現在要退房子的話,涉及的東西太廣,很複雜,可能要搞好長一段時間,而且還不一定能夠搞成。至于那房子,打死他們兩口子,都不敢再住了……
老萬告訴我,說他表妹和表妹夫現在對浴室有應激性恐懼綜合征,特别受不了淋浴,搞得洗澡都要跑到澡堂子裏去,不然就不敢,僅能夠擦擦身子而已。
我笑了,說這恐懼隻是一兩天的事情,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千萬不要因噎廢食。我這裏準備了兩張符,到時候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張,基本上是不會再碰到什麽怪事了。
老萬在電話那頭千恩萬謝,各種狗血,不一而足。
這件事情過了就忘。那段時間我的下肢已經開始恢複了一些知覺,電擊和膝跳反射的測試也開始有反應了,負責我複健的那個醫生,很吃驚地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病人,恢複有我這麽快的。我含笑不語,并不會告訴他我之所以能夠有這速度,第一是肥蟲子一直在影響我的體質,第二是因爲山閣老留在石床上面的行氣法門,讓我的根基牢固。
不過我依舊不能夠劇烈行氣,暴怒或者情緒的急劇轉換,都會讓我全身酸疼,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樣。這是因爲我周身的經脈,都還處于十分脆弱的狀态。雖然有着虎皮貓大人的中藥補陽,還有我那行氣的緩慢溫養,但是因爲破壞得實在太過嚴重,使得我的身體一直不能夠恢複完好。
八月初的時候還發生了幾件事情。第一就是小妖開始經常夜不歸宿了,這裏面主要的原因是雪瑞的出現。自從雪瑞邀請小妖去幫她設計家居,并且允諾淘寶、京東上面的東西任意買,随時都可以找李大小姐報賬之後,小妖便瘋魔了一般,開始整宿整宿地跑到雪瑞的那套大複式去,順便還把朵朵這個小屁孩子給拐帶了。
在差不多小半個月的精心布置之後,雪瑞在東莞的住處終于搞定了。從她們拿到辦公室來炫耀的照片上看,我個人也覺得這個水準确實不錯,超一流。
雪瑞給小妖和朵朵留了一個房間,給雜毛小道也留了一個房間。小妖自然就名正言順地搬了過去,朵朵有些舍不得我,但是又舍不得小妖,于是一天療養院,一天雪瑞那裏,兩頭住着。更加讓我氣憤的是,雜毛小道這個家夥居然也恬不知恥地搬進了大複式裏面去,回頭便把我的那套房子轉租給了小瀾、簡四和張艾妮。這件事情,他甚至都沒有問我的意見,直接在某一次非正式的會議上宣布了。
我心中一陣诟病,雖然我跟這厮好得可以同穿一條褲子,但是不經過我的同意就這麽做,似乎有些草率了。爲此我特地找到了他,結果他輕飄飄地回了我一句,操,我也是爲了你好,不然你以爲我願意住進那個好像是人猿泰山老窩的房子裏面去啊……我華麗地敗退下來,欲哭無淚。
我的下半身(包括腿)有了一些知感後,更多的時間都在療養院配合醫生治療,連下午的坐班都時去時不去,反正有雪瑞和威爾這兩員猛将盯着,我和雜毛小道也輕松很多。
我在月初的時候接到一次歐陽警官打過來的電話,他告訴我兇手已經确定了,是一個叫做石柳的裝修公司老闆。早年先是裝修隊的,後來做大了,就成立了公司,而死者也已經确認了,是他的老婆胡雪琪。
我聽得眼皮直跳,說擦,這個狗日的居然把自己老婆給殺了,然後埋在浴室裏,腦子抽了?
歐陽警官說,能爲什麽呢?别人說中年男人有三喜,升官發财死老婆。這個家夥不知道怎麽就勾引到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漂亮女孩子,想跟他老婆離婚,結果他老婆死都不肯離,說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在老家那兩個孩子的分上。結果石柳鬼迷了心竅,夥同那個女人把自家老婆給毒死了,然後喪心病狂地将其封在了浴室裏。這些事他一個人,花了十五天時間全部搞定,不過關于裏面器件的布局,都是那個女人給做的。
我問,那個石柳抓到了麽?
歐陽警官說抓到了,差不多已經審訊完成,準備過幾天公訴了。
我隐隐感覺不對勁,說那個小三兒呢?
歐陽警官說沒有,沒抓到。那個石柳在莞太路那邊重新買了一套房子,都準備住進去跟那女子結婚了,結果那個女人卻消失不見了。石柳找了她好多天,都沒有找到,擔心得要死。這一次他被逮到,還真巧了,就是他到派出所去報案,結果被聞訊而來的警察撲了個正着。那人其實心裏面也挺虛,扛不住事兒,一吓唬就什麽都招了。他說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幹的,不過根據審訊記錄來看,那個女人也參與了大部分殺人過程。
我笑了笑,說那個女人還真的是個了不得的家夥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唉,她叫做什麽?
歐陽警官答,王姗情。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八月中,我堂妹小婧決定早一些過南方來,先到我這裏玩幾天。她坐的火車,從晉平轉車到湘南靖縣,然後坐西川達州至南方市的火車,差不多要一天多時間。我行動不方便,讓小俊去接的她。洪山大學在南方省有好幾個校區,她要就讀的公共衛生學院在南方市内。不過開學還早,我便先接她來東莞玩幾天,沒有住處,就放到了雪瑞那邊去。
不過我知道,小婧既然過來了,我需要好生對付一番,不讓我老娘知道我的現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