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苗疆蠱事7(30)

這理論過于深奧,我插不上話,隻是悶着頭在旁邊牽制,慧明卻是眉頭一揚,說,此話怎講?

白紙扇“刷”的一聲,用精鋼折扇擋住了黑潭魔屍的一抓,那似金似絲的扇面頓時出現了幾道細碎的裂痕。他臉上惱怒,嘴上卻說道:“看見那邊躺着的女子了沒有?我之所以追逐她,想要将其擒獲在手,其實是因爲她乃上好的陰靈鼎爐,與之雙修交合,可驅除我身上的負面作用,堪稱妙物。她身體之中自有一股藏納彙陰的源泉,可以吸收許多雜質不全的能量,将其煉化。我們倘若能夠将這魔屍引到她身旁,持金剛薩埵降魔咒,以蘊集至理的寶瓶印震之,定能夠将其魔光能量的源泉迫出體内,完成轉移……”

聽到此話,我不由得轉頭瞧向了水潭那邊,看着那個美麗得如同天使的睡美人,心中震撼。

不愧是智多近妖的白紙扇,居然能夠在短暫的時間裏,就想出了可行性如此高的辦法。

慧明的眉頭卻緊緊蹙了起來。

我傳承的“十二法門”中有九會壇城的真言記載,這會兒自然想起來他爲何皺眉——作爲“我心即禅”的至高境界,寶瓶印的結法需要凝結全身分毫無論的力量,引導宇宙空間中虛無缥缈的能量,作爲最強的一擊。此印打出之後,不論效果,發印者俱天昏地暗,力量喪失,短時間内如同赤裸的羔羊,任人魚肉而不能反抗。這幾乎是同歸于盡的生死招數,而且也是不到一定境界莫能擊出的大招。

不管他們兩人會不會,反正以我目前的能力和閱曆,以及平日裏所修行的境地,是絕對凝聚不了體内每一絲力量,引導身周那些莫測空間的無數能量,做出這驚天的一擊來的。

既然我不能,那就隻有他們師徒二人,倘若他們是手拉手的好朋友,自然無妨,然而此刻的兩人形如敵寇,彼此都恨不得對方死去,誰會肯舍己爲人,做那傻乎乎、必死無疑的活雷鋒呢?

Chapter 50 同歸于盡,殺人滅口

見到兩人古怪的表情,我這才明白,羅青羽提出來的這個方案,表面上是最急智、最能夠簡單解決那黑潭魔屍的辦法,然而其中卻隐藏着許多彎彎繞,以及對于選擇的種種博弈。我心中生寒,白紙扇就是白紙扇,他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小白兔。這種人物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情,必定都有着很深的含義,我們這些人,永遠都跟不上他的節奏。

然而慧明這個大和尚卻是個老狐狸,一點就透,根本容不得羅青羽耍什麽花招。

那頭黑潭魔屍出現的時間越長,攻勢就越發地兇猛。情形緊急,來不得半點拖延,慧明厚着臉皮,徑直說道:“你既然提出來了,那麽就勞累一下,将這頭魔屍體内的能量場域,給逼迫到那姑娘體内去。若是你一擊不中,我拼了老命,也要将其命斃當場,鎮壓下來。”

白紙扇已經開始有意地把魔屍往着潭邊引導,聽到慧明這直言不諱的話語,也不揭穿,隻說,不行,師父在上,哪裏有徒兒表現的道理。師父您隻管出手,不要顧忌其他,降服此魔頭要緊。時間拖得越久,這魔頭就越加厲害,倘若它的屍毛全數都退化成了又黑又短的黑鬃,隻怕除了這大陣,便再無可讓它頭疼的東西了。

兩人言語交鋒,剛才還打生打死,現如今卻是情深似海,師徒情長,不愧是一脈相傳。

聽到白紙扇講到這魔屍的毛發,我這才發現,不到一會兒工夫,那家夥身上本來沾滿銅綠的綠毛,正在緩慢蛻變。這過程,肉眼都幾乎能夠察覺,長長的毛發如同被高溫灼燒一般,開始彎曲,然後不斷地脫落,每走過一截路,都會有無數焦臭的毛發飄落下來,将地上的那些青草全數灼燒枯萎,再無生機。

又僵持了一陣,慧明終于忍不住越來越大的壓力,朝着白紙扇呼喊道:“青羽,你肯定是擔心将這魔頭鎮壓之後,師父趁機将你擒獲,是不是?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我們好歹師徒一場,我如何會這般待你?速速放寬心,趕快出手,我們共同擒獲此魔,不要多心!”

聽慧明喚得親切,白紙扇卻是不爲所動,冷笑連連,說:“師父,我跟了你足有二十多年,你什麽樣的手段,我會不知?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何必把我想得如此弱智?我孤身一人,你方卻有兩人,大陣之外,人才濟濟,這拼命的事情,自然還是由你來做。即使你一時脫力,也有這小子幫你舍命抵擋,更有陣外諸人迅速來援,總比你這般諸多算計,到頭來悔之晚矣,要好許多——當然,我可以用我所信奉的天女魃來賭咒發誓,倘若你脫力倒地,我隻抽身離去便是,絕不加害于你。”

聽白紙扇說得懇切,慧明不由得眼睛一亮,有些心動起來。

修行者一般不會賭咒發誓,特别是以自己信仰的源頭發誓。此爲何來?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間一切險惡,皆源于沒有信仰,不知敬畏。相比普通人,我們這些能夠感應天地的人更能夠明白這天地之間,總有一些法則在運轉。所謂因果和報應,确實是天理昭昭,映照在我們的頭頂之上,從無斷絕。

所以羅青羽一旦對着所謂的天女魃發下重誓,算得上是一件很有信服力的事情。

這裏所說的發誓,并非口頭說說,而是要以自己的血液精元,配合咒怨,完成一個既簡單又複雜的祭祀過程,禱告上蒼,簽訂冥冥之中的契約。如同羅二妹的血咒。

随着黑潭魔屍的進攻越發激烈,最先接敵的慧明自然遭受到了兇猛如潮的攻勢,好幾次都差一點就報銷了性命。聽到羅青羽的承諾,心生期望,在絕望之中,不由得生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想法。大聲說,好,你趕緊賭咒發誓,溝通神靈。陸左,你接下他,讓他能夠順利完成。

慧明對我命令式地吩咐,我也沒有辦法,硬着頭皮就頂上了側面,将羅青羽給替了下來。

白紙扇往後一跳,用那把殘破的精鋼折扇往額頭劃去,頓時鮮血飙落,他左手托住一些,然後将這血畫在自己蒼白的臉上,作出一個個古怪的符号來。爲了讓慧明相信自己真的不會乘人之危,所以他在這裏并不敢作假,喃喃念咒,抑揚頓挫,一本正經地發誓。

我之前在旁邊打醬油,并沒有覺得黑潭魔屍有多麽難對付,此刻一接替白紙扇的側攻位置,方才理解這原本恨不得對方立刻死去的兩個家夥,爲何會妥協下來,共同迎敵。

魔屍的厲害主要來自于三點:第一就是巨力,那恐怖的力量也隻有慧明和白紙扇這種級别的老怪物,方才能夠硬抗,像我這種雖然在新秀中名列前茅,但被稍微地一碰,頓時如遭雷轟,半邊身子都發麻。再有,此魔物身内的魔光不但能夠對靈體形成壓制效果,而且還能擾亂人的心神,倘若心志不是堅定卓絕者,必然受其影響,重則人事不知,輕則行動遲鈍。最後的一點,這家夥雖然瘦得皮包骨頭,但是通體如同精鋼鍛造,跟那鋼鐵俠一般無二,你若打它,反而自己渾身疼痛。

所幸并不用堅持多久,在我被拍了兩掌,胸腹裏面的内髒似乎被鐵棍子攪成一團之後,白紙扇已經完成了嚴肅的發誓過程,越過趴倒在地的我,迎上了兇猛攻來的黑潭魔屍,對着旁邊暗自觀察他的慧明說:“既然如此,我們還是盡快将這東西除去,您看它的眼睛,越來越凝聚,似乎開始恢複生前的意識。這東西應該是消失已久的巫鹹遺民。師父您曾告訴我,耶朗所習的巫蠱之術,皆來自這個神奇的種族,那麽您應該知道,它倘若恢複生前意識,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慧明的那串佛珠已然碎裂大半,正在勉力抵抗,聽到白紙扇講起,點了點頭說:“它們據說在宋朝的時候就已經回歸深淵了,如今再次相見,确實不是人力所能阻擋的。不知道是哪家大能,将這魔物拘禁于此,若不能夠将其消滅,它定然能夠在這方圓幾百裏的地段,爲禍一方。”

沉吟一會,慧明将那些仍然完整的佛珠挨個兒用拇指和食指迅速扭動,然後朝着加藤亞也倒卧的方向,疾退而去。慧明一退,白紙扇便承受了莫大的壓力,臉色慘白,不到兩秒鍾,手上的那把布滿符文的精鋼折扇便被一把抓住,雙手一撕,被毀了個徹底幹淨。

折扇一毀,空間中出現了撕裂心扉的野猴叫聲,無數黑氣從斷裂處噴薄而出。白紙扇心疼得大聲怒吼,一大團黑氣從他腐爛的腹部處凝聚而出,朝着這黑潭魔屍猛力撞擊。

那黑氣凝聚了白紙扇十數年來純淨的精華,是他常年腐爛的肉身中體驗的痛苦和意志,現在朝着這頭原本爲那巫鹹遺民的黑潭魔屍沖去。那魔屍卻也不傻,往後一退,緊緊閉住的嘴巴突然張了開來,這張嘴巴裏面并沒有想象中那錯落森嚴的牙齒,而是黑洞洞的,布滿了黏稠粘連的漿汁血液。

這家夥嘴巴一張,立刻有一口熏臭的屍氣噴出。伴随這屍氣産生的,是一道尖嘯入雲的奇怪笛聲,呼地一下,将我們的耳膜給震得幾欲出血。

屍氣與黑氣相交,對半融彙,白紙扇被震得渾身狂震,往後跌倒,滾葫蘆一般。他怨毒地大聲嚎叫,我耳朵轟鳴,根本就聽不到什麽,似乎在責怪慧明還不趕快将這黑潭魔屍給引到旁邊去,然後使出九會壇城中威力最盛的印法,将這家夥身後那純能量閃現的魔光給震散。

黑潭魔屍一擊見效,朝着白紙扇疾撲而去。白紙扇一邊躲閃,一邊朝慧明靠攏,威脅道,再不使勁,我便魚死網破,與這僵屍融爲一體,顧不得這意識,化身爲魔……

他話音還沒有落下,一直在摩挲佛珠的慧明和尚高聲唱和起來。這聲音比我平日裏所聽的佛樂,更加有恢宏氣魄,我從未聽人能将金剛薩埵降魔咒給加持得如此正大光明,無邊的回音在整個空間裏來回震蕩,讓人心生傾慕,有忍不住跪下來,頂禮膜拜的沖動。

這音波震蕩,那頭黑潭魔屍顯然也受到了影響,它的意識逐漸開始複原,已然明白了那個魁梧的老漢,方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故而放下白紙扇,朝着慧明猛撲而去。

慧明已然站在了加藤亞也的身邊,一邊唱和,一邊用雙手結出極爲複雜的手印來,見這魔物撲來,臉色一肅,雙手前推,曰:“禅——”這一下,火星撞地球,天崩地也裂,無數能量狂湧,将整個空間都震動得混沌一片。刺目的白光驟然橫生,我閉着眼睛爬起來,還沒有反應,便感覺胸口處被一物打中,東風重型卡車一般的沖力将我給高高抛起,渾身的骨骼和皮肉都要碎裂而去。

飛騰于空中的我,終于想清楚了自己必死的緣由——我知道得太多了!

殺人滅口?

Chapter 51 諸般算計,反誤卿卿性命

這世界永遠都是殘酷的,而我們通常隻能夠看到其表現出來溫情脈脈的一面。

事實上,慧明并沒有相信白紙扇的賭咒發誓,白紙扇了解他,他也了解白紙扇,師徒兩個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相互之間的臉面都已經掀開了,那麽這裏就隻能有一個人能夠離開。至于我,夾雜在這兩巨頭之間的人,下場隻有一個,就是死,必須死——一個知曉太多秘密的人,是沒有活下去的理由的。

當白紙扇自以爲把慧明哄騙得逼盡所有的力量,去與那頭黑潭魔屍同歸于盡的時候,殊不知慧明已經在心裏,給自家那不孝逆徒,和我這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給判下了死刑。所以慧明在發出寶瓶印的一瞬間,将自己那串黃澄澄的佛珠法器給借勢引爆,一大股能量朝着白紙扇飛去,而剩下的一小股,則朝着我的胸前射來。

刀頭舔血六十年,慧明的眼光毒辣精準,審時度勢,知道多少力量能夠将我們給分别殺死。

就他能在危急關頭的那一招分射桃李,其精妙絕倫之處,已可堪稱宗師之名。在他看來,他這誰也意料不到、同歸于盡的招式,定能夠讓白紙扇和我與這頭黑潭魔屍陪葬——至于他,或許會虛弱無力一段時間,但是魔屍死去,這陣法消失,已然形成優勢兵力的特勤局定然能夠掌控場面,将他給救出去。一切均在算計之内,我這個“害死”他女兒的心頭刺、喉頭鲠也已經“爲國犧牲”了。大不了,發幾張獎狀、一面錦旗,還有一些微薄的撫恤金,如此而已。

引爆手上那串神秘佛珠的一瞬間,慧明臉上含着高僧大德淡定從容的慣有笑容,将手印抵在了迎擊上來的黑潭魔屍身上。寶瓶印神秘玄要,有“我心即禅,萬化冥合”之奧義,頓時有無數的力量彙聚于他的雙手指間,以此爲契引,空間中有無數力量狂湧而來,不斷地凝聚、彙合、壓縮,最後重重印在了黑潭魔屍瘦骨嶙峋的胸口,天地都爲之一震,有白色的光華在其間大放光彩。

原本如滔天惡魔的黑潭魔屍被這麽一擊,身子一頓,一大股絢麗奪目的光華被逼出體外。這光華層層疊疊,跟那佛光極爲相似,此時更如同一種覺醒的生命形式一般,流轉潋滟。它被逼到了半空中,離地上躺卧着的加藤亞也,隻有半米之遙。

一直安靜躺在草地上,雙手合十作祈禱狀的加藤亞也此刻突然渾身一震,一股看不見的吸力從她的心腑之間,源源不斷地産生,将那股魔光朝着自己體内緩緩拉動;而黑潭魔屍體内也有一股本源的力量,使盡全力地在争奪着魔光的控制權。

與此同時,騰飛于空中、幾欲死去的我,胸前突然爆發出一大蓬幽藍如海的光芒來。

這光芒對于我來說,就如同行于沙漠、幹渴欲裂的旅人所夢想的清甜之水。它甫一出現,就将那佛珠中爆裂開來的力量給全數中和,并且把我受損嚴重的身子,給緊緊包裹住,承托到地上來。

正在往外面狂噴鮮血的我有種長舒一口氣的快意,往心口一摸,方才發現慧明了結我的佛珠,正好打在了我懷裏的驅邪開光銅鏡上面。外界的大力,終于将一直在度化先前登仙嶺所遇力量的人妻鏡靈,給刺激得提前完成了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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