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尹悅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一張隐蔽氣息的符紙,從而能夠更好地陰人。而我看家的“蟲蠱驅避精元”,也給每人分發完畢。
黑蒙蒙的夜裏,林中有蟲子的吱吱叫聲,頭頂處烏鴉在哀叫,再之上,是一層薄薄的霧氣,将我們整個的天空給遮擋。月亮一直在,隻是不明顯,那淡淡的月光如同透過毛玻璃照射進來,有種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迷離之感。
在白露潭發出信号之後,我便一直蹲身在水潭右邊三裏路的一處草叢裏,而我的搭檔威爾,則靜立在我對面一棵十幾米大樹的樹冠中,彼此都看不到對方,隻是在心中相互信任。
這是在伏擊圈的最外圍,我們屬于第一批接敵的人員之一。
過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鍾,我看到遠處林間的一個草甸子處,有東西在遊動,緩緩的,陰寒濕滑。這裏的視野并不是很開闊,而且光線黯淡,瞧得不是很分明。我深吸一口氣,借着朵朵的鬼眼再次瞧去,隻見在黑暗中,有一道忽明忽暗的氣息在草甸子上流淌,通過觀察,這氣息逐漸分明起來,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來。
我看到這個人影,心中突然不由得一陣狂跳。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這個人曾經伏屍道邊,他的堂弟在今天早上的時候中了邪,跌落山崖,給集中營的死亡名額裏,又添加了一筆。這道氣息竟然是陳啓昌,一名來自陳家溝的集訓營學員。看着這道遊離不定、臉色陰霾的靈體,我的雙手緊緊地抓着地上的青草,盡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太可惡了,人死也就算了,居然把他們的靈體拘禁,再用來對付我們!
而我們倘若是死在了這裏,是不是也會被煉制成這等毫無意識、隻有邪惡的鬼魄,不由自主地去害人,日日飽受那陰風洗滌的痛苦呢?
不過我終究還是冷靜了下來,采用靈體來探路,這法子我們之前有預料過,隻是不知道他們居然将這沒死幾天,頭七都沒過的亡魂直接煉制過來,顯然是急躁于将我們找尋,完成任務。不過這等靈體,是不能離人太遠的,否則若是沒有足夠禁制的手段,很容易成爲孤魂野鬼,飄落散去。于是我也不慌,蹲身觀察着,等待着敵人露出面容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安靜等待了差不多三分鍾後,有三個頭包布巾,臉上覆蓋着鬼臉面殼的人出現在了草甸子前,聚攏着,小聲地探讨着什麽。
跟我們守株待兔的目的不一樣,鬼面袍哥會白紙扇帶隊的這一夥五十餘人,需要搜索偌大的一片山谷地,人員自然會四處分散。不過他們人多勢衆,卻也并不忌憚,隻要找準我們的方位,便能夠召集部衆,呼嘯而來。
顯然他們也并不确定我們是否下到了這谷中,故而應該也有一些人手留在了山崖之上。
見到僅僅三個人前來,我不由得興奮起來,這般緩慢消磨敵人實力的方式,是我的最愛。
隻可惜,一旦交上手,我們便不能夠阻止敵手的層層推進了,所以,這便宜能占一點,便占一點。
三人一鬼在一陣張望之後,順着林中小徑,小心翼翼地朝着我們這邊摸過來。
我緊繃着身子,盡量讓自己能夠在第一時間便沖出去。瞧着敵手三十米、二十米、十米這般緩慢走來,我心中滿是靜待獵物的甯靜。當那陳啓昌轉化的幽魂從我身前的草叢中飄然行過的時候,領頭的那個鬼面人便離我隻有了六七米的距離。
他小心行走着,突然腳下一動,一隻削制得尖銳的利箭,悄無聲息地射向他的腿上。
這個領頭的鬼面人也是個常年在刀頭舔血的家夥,反應迅速,立刻往旁邊一躲閃,突然腳下一空,踩到了一個深坑陷阱中,人立刻重重地摔在了遍布竹簽的坑底,哇哇大叫。旁邊兩個青衣鬼面人四處張望,雙手各自抓出一根墨綠色的竹棍舞動,有着呼呼的陰風出現。
他們終究沒有大供奉劉羅鍋的那般感應力,于是便着了道。
當哀叫聲喊起的時候,在我左邊幾裏遠的地方,火光沖天,一陣巨大的雷鳴聲響起來——那是老光他們布置的詭雷被觸動,爆炸聲響,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失了性命。我和威爾依舊按兵不動,隻見哀聲沒響一會兒,那跌落坑中的鬼面人突然跳出陷坑,身上鬼霧纏繞,好多隐約的骷髅頭在旁邊飛舞。
能夠被派過來追殺我們的鬼面袍哥會成員,自然都是高手,我也并不指望些許陷阱就能夠解決他們。不過能夠造成一些傷害,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聽到了左邊的爆炸聲響後,個子最高的那個家夥大聲呵斥說,龜兒子,有埋伏。老四,日你個鏟鏟的,沒事吧?那個被喚作老四的鬼面人從坑中跳出,攜着鬼霧回身大喊,走,回去叫人!三人回身就準備跑,我哪裏答應?立刻發動機關,暗箭朝着這三人嗖嗖地射出去。
這些暗箭都是經過老光手把手地給我指導而成。用一個貶義的形容詞說起老光此人,端的是“陰狠狡詐”,經過他的一番布置,這暗箭自然是算計了諸多反應和路線,當第一通機關放完,已經有兩個家夥中了暗箭,還有一個更是腳踝被繩套給圈住,人就被拽着往對面荊棘叢中拖去。
拖人的正是一直隐而不發的威爾,那頭由修行者轉化的怨鬼也朝着那個方向沖過去。
在我面前的,隻有一個傷者,以及那個渾身骷髅頭黑霧的老四。
兩人跌跌撞撞往回跑,突然一個梳着馬尾辮兒、一米多高的小女孩子站在他們面前。這個小女孩外貌清純精緻,不施粉黛,眉目間卻自有一股别樣的妖媚,黝黑的眼睛仿若那天上的星辰,看着弱小,然而老四兩人卻僵直地停住了腳步。
“啊……”
被拉進荊棘叢中去的那個青衣鬼面人傳出了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讓人心底裏發顫。這叫聲也使得這兩人下定了決心,一人耍竹棍,一人将手心裏的黑霧凝聚成團,朝着小妖朵朵撲上前去。
我已然在小妖出現的那一刹那,就如同獵豹一樣,朝着那兩個傷員沖了上去。
一朵純白的火焰升起,鬼面人中的高個子竹竿一耍,頓時冉冉鬼火出現,這火焰安靜而腼腆,卻有着讓人恐懼的業力,讓往前疾沖的小妖朵朵心生顧忌,拼鬥了兩下,便往後退,将青木乙罡灑落,欲圖将這兩人拖延。然而那朵火焰竟然能夠将那青木乙罡給燃燒殆盡,不留痕迹。
這時,我已經沖到了兩人的近前,如同猛虎出閘,将兩人沖撞倒地,那朵白色火焰朝我燒來,被我将震鏡祭起,一聲“無量天尊”,幾近于無。
情形危急,我也顧不得許多,舉起虎牙匕首,便朝着那老四刺去。突然一陣風起,一道尖銳如同玻璃鋼的指甲,從黑暗中冒出,朝着我的脖子間橫切而來。
Chapter 38 意外的意外,隻恨當初不珍惜
緊急時刻,我翻身一個鐵闆橋,堪堪避過這一記淩厲的攻擊,卻被接連過來的一腳,給重重踹在了腰眼處,痛得大叫出聲來。如此厲害,來的自然是吸血鬼中的傳奇男爵愛德華。
我一邊往旁跌落,一邊在心中暗自大罵晦氣,就差一點點,我就能夠收割掉一個對手的性命了。
想來就是因爲我所中的那血族詛咒,如同暗夜裏的明燈,使得這個家夥能夠如此快速地找到了我。如有可能,還是要将其抹去才好。我不敢在地上多作停留,翻身起來,連出兩腳,将愛德華逼退,然後不管這個家夥,朝着剛剛被踹倒在地的老四砍去。
愛德華自然沖上前來阻止我,然而一道白影閃現,小妖朵朵擋在了他的面前。
身具麒麟胎質的小妖朵朵在格鬥上面,是完全可以虐我玩兒的,故而對上愛德華,也算是勢均力敵,而我對于老四這兩個人,也還是有着足夠的自信。或許是與鬼物打交道過多,或許是剛剛跌落坑底被竹簽子紮得鮮血淋漓,老四的行動并不是很利落,踉踉跄跄地閃開去,然後朝我揮舞着左手,一蓬黑霧襲來。
這黑霧乃是鬼力怨氣所化,倘若沒有功法,中者自然是渾身陰冷無力,頭暈眼花,倒地不起。不過我卻不懼,掏出震鏡,往前一招,并不用呼喚那句引導法訣,裏面的人妻鏡靈自行運轉,将這番黑霧給吸納入内。這面鏡子往日吸收過許多鬼氣,前兩日又得了一大股神秘力量,自然也是駕輕就熟。黑霧吸收殆盡,我立即前跨幾步,煞星一般,手持匕首,往前使勁兒一揮。
老四慌忙地伸手一擋,半邊手掌都被我給削了下來,灑落鮮血一片。十指連心,這幾根手指斷掉,他自然是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這個青衣鬼面的男子平日裏定然也是袍哥會的中堅人物、教内高手,不然也不會随着會中的幾大首領前來此處。然而想來此刻的他,定然是十分郁悶,不知道區區一個集訓營的學員,爲何就如此妖孽,在愛德華男爵的追擊之下,還能夠像瘋子一樣下黑手殺他。
我卻不管面前的這個家夥有什麽想法,他們的首席大供奉我都殺得,何況是這麽幾個小雜魚?
當下我手舞刀花,跟這個老四過了幾招,然後拼着被身後那根堅硬如鐵的竹竿捅菊花的危險,一刀将這個家夥的脖子給抹斷,飙出許多鮮血來。随着老四倒地,我回過頭來,神經質地笑了,看向了那個揮舞竹竿的高個兒鬼面人。
因爲帶着變臉面具,看不出表情,然而這個家夥卻在一步一步地往後面退卻,心驚膽戰。
我心中還在想着慘死在這莽莽群山中的那些同學,想着許多本應該生活在這藍天之下,卻已然死去的朋友們,怒火一陣高過一陣。那個高個兒退後幾米,突然感覺不對勁,猛然回頭,隻見一個如同湯姆克魯斯的英俊老外,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幾米處,嘴唇上面全部是還未幹枯的鮮血,一對尖銳的吸血牙突出唇間,使得他的臉容,格外的詭異和邪惡。
從這個高個兒鬼面人劇烈顫動的身軀來看,我知道他應該差不多要崩潰了。
本來作爲一個袍哥會的中堅力量,他的心理素質應該不會這麽差勁兒,然而見到我方也出現了吸血鬼,而且剛把他的同伴給吸食完畢,心中自然是極度混亂。本來以爲能将我給擒殺的愛德華男爵,見到我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鬼面袍哥會的高手如同宰雞一般地殺死,氣得大聲嗥叫起來。他也不多廢話,往上面一蹿,頓時身輕如燕,跳入了旁邊的樹林之中。
小妖朵朵往前追擊,而我則配合着威爾,将這個揮舞着青色竹竿的男人,在十秒鍾之内,結果了性命。
剛剛将這家夥的咽喉割開,氣管裏的鮮血汩汩流出,我突然感到身體一涼,竟然是那陳啓昌的亡魂撲在了我的背上,雙手卡住了我的脖子——這修行者煉化的惡鬼跟普通厲鬼并不是一個概念,剛剛成型沒幾天,手上的力道居然堅硬如鐵箍,我強行點燃惡魔巫手,往後面掏去,立即摸到一坨果凍般的材質,陰森寒冷,然後還有不少吞噬之力反侵而來。
此乃小術,倘若能夠假以時日煉化,或許對我還有一些威脅,此刻我卻并不忌憚。
然而正當我想要将這東西超度歸天的時候,突然腦後傳來一陣尖銳的嘯聲。
在我對面的威爾臉色陡然大變,伸手過來想拉我。
我扭過頭去,什麽都還沒有看到,就被一陣疾風吹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給重重推倒在濕腐的泥地裏。一瞬間,我感覺脖子被緊緊勒着,喘不過氣來,窒息,腦子像一鍋煮沸的熱粥,要炸開了一般,頓時感覺天地都爲之一暗,意識往頭頂上空飄飛而去,有脫離軀體之感。這種感覺有一種死亡的味道,我恐懼之極,使勁兒掙脫,不知道自己到底給什麽東西所籠罩。
就在我胸腹中隻剩下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我渾身一陣輕松,眼睛終于能夠見到東西了。第一眼居然是朵朵,她的臉憋得通紅,雙手結印,朝着前方推去。我順着往前看,隻見剛才消失在林間的吸血鬼男爵愛德華,居然幻化成了幾個影子,遊離不定,正在與銜尾追擊而來的小妖朵朵纏打在一起。
威爾在旁邊搖晃我的肩膀,聲音仿佛在天邊。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他的聲音:“……陸,你沒事吧?這個家夥的精神沖擊太厲害了,你要是成了植物人的話,那我可就要跑路了啊?”
我感覺自己的嘴唇上面甜腥一片,伸出手,往鼻子間一抹,上面盡是些不知什麽時候流出來的鮮血。我的腦子還在咕嘟咕嘟地冒泡,亂糟糟的一團,不過意識卻有些清醒過來,這才知道愛德華之所以厲害,除了他強健的身體和如疾風一般的速度之外,這所謂的精神沖擊,也是一招極爲厲害的殺手锏。傳奇男爵,果然手段繁多,厲害非常。
見我掙紮着站起來,威爾這才放下心,拾起手中的刺劍,劍花一挽,朝着前方的戰團沖去。
戰場之上,容不得半點兒黏糊。我深吸一口氣,讓肺腑中火辣辣的器官得以舒展,肥蟲子監督布陣去了,我此刻真的就是孤軍奮戰了。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沉心靜氣,然後嘗試着用意識,去溝通空間中的“炁”之場域,試圖能夠讓自己的感應變得強大起來。
當我真的将自己的心思融入場域之中時,突然感覺我們這邊戰場變得生動起來,與黑暗叢林中的各處戰鬥,彼此都關聯起來,那些哀嚎聲、慘叫聲還有爆豆一樣的槍聲,都變得就在眼前一般。
叢林中的伏擊開始了,每一個地方都在戰鬥,在流血,并且有人慘叫着死去。
我看到了剛才緊緊纏着我脖子的那個厲鬼逃向了來路,我也聽到了有好多高手正尋覓着聲音,往這邊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