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的情況是前路被堵,後路乃是萬丈深淵,算得上是絕境了,一旦給養跟不上,基本上就隻有死路一條。雖然我估計有個别老隊員的心裏會有些想法,認爲把人救回來,不但增添了負擔,而且陷入了險境,得不償失。不過一番巡視下來,我發現大家的精神狀況還算是不錯,眼睛裏,仍然充滿了鬥志和希望。
人不絕望,萬事便皆有可能。
我把沒有昏睡過去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來,将目前的情況作了說明:出口被炸,又有一堆高手堵在門口,出是出不去了;不過外國友人威爾已經去後崖探路了,如果可行,明天白天我們就行動,順着藤蔓,攀爬到山谷下面去,然後再想法子找尋出路。
這是唯一的選擇,大家不得不同意。不過有一些擔憂,就是幾個傷員能否堅持到山谷底,需不需要等他們養好傷,再決定下去的時間。在經過與老光等人的溝通後,我們決定到時候采用相互照看的法子,一旦出現問題,相互之間也有照應。
商量妥當之後,除了輪流守夜的人,大部分人都相繼睡去,養足精神,等待着明天的到來。
我找到白露潭,問她知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愛德華男爵那些家夥是離開了,還是在找工具,将這個通道給挖掘開來?白露潭搖頭說,不行了,外面好像來了高手坐鎮,她根本就無法與外界溝通了。
“高手?是怎樣的高手?”
白露潭表示不清楚,反正比那個愛德華男爵要厲害,跟那個大供奉差不多,或者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點頭表示知曉,讓她抓緊時間睡覺。
聽到白露潭的話,我心中更加惶急,然而又不敢表現出來。來到石道出口這裏,憂心忡忡地看着這狹長通道,想着倘若這通道被打開,我們如何抵擋那些家夥的進攻呢?白露潭的法子都沒有效果了,隻怕在外面主持圍剿事務的那個家夥,未必會給我們這麽多準備的時間。
守在洞口的老趙和滕曉見我眉頭不展,都笑了。老趙說,陸左,你别擔心了,我們耳朵靠着石壁呢,但凡有一丁點兒動靜,都會提前知道的,别這麽大壓力。
滕曉也說,對啊,這前面一截,我和老趙都布置得有陣法,倘若是那靈體過來,必定是來得去不得。
事情千頭萬緒,不過有這兩個信得過的兄弟看着,我多少也放了一些心,跑回石榻那裏,拿出虎牙來,将山閣老留下的那一篇石雕而成的《正統巫藏—攜自然論述巫蠱上經》,給一點兒、一點兒地鏟除,務必不留下任何痕迹,給敵人瞧見。
搞完這些,我閉目睡去。大概兩個小時之後,威爾返回了石廳中,一身的寒露。
他告訴我,他探查過了,從這裏往下走,藤蔓相連,一層又一層,即使沒有藤蔓的地方,也被人工開鑿出來落腳點,豎直往下三百丈,步步驚心,然而也有人精心維護過,想來之前挖掘這個洞府的人,應該經常出入後面的通道,下到谷底。
威爾甚至懷疑這些粗壯的藤蔓植物,都是那個人移植過來的。
谷底裏面有一些輕微的瘴氣,潮濕溫潤,到處都是綠色的林子和苔藓,他沒敢多走,稍微查探一番就折轉回來,并且順手修理了諸多年久失修的地方,免得明天早上下去的時候,有人失手跌落崖間,一命嗚呼了,到時候反而怪罪他探路不力。
我表示知曉,好聲寬慰他,并代表了大家夥兒感激他。他賊笑嘻嘻,說這倒不用,隻是倘若碰到他所說的那東西,給他留上一份便是了。
天明,我們稍微吃過了些清水幹糧,然後開始講起了昨天夜裏商量的事情,并且讓威爾帶一部分人前往那邊的懸崖平台,做好沿路攀爬下去的準備。除此之外,我還找來老光,在得知他們還有足夠的炸藥之後,我讓他在石廳裏安放炸點,到時候我們把這裏給炸塌了,讓敵人難以找尋我們的蹤迹,封堵此處。不然即使到了山谷裏面,他們倘若追擊進去,我們仍會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的。
一想到白露潭說跟鬼面袍哥會大供奉一個級别的高手來臨,我心中就惴惴不安,絞盡腦汁想化解之道。
大家服從安排,各行其是。
陳啓盛和方雨生酣睡了一夜,早上我們又把大部分食物都留給了這幾個傷員,故而精神總算是好了一點兒,開始在房間裏面做一些恢複性的鍛煉。我正在跟他們确定一會兒下山谷的情況,突然在出口的石洞處傳來了老趙的喊聲:“有情況!”
我眉頭一皺,急步跑過去,隻見老趙沖過來,對我急喊,他們在挖土了,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很快,我們準備撤離吧?
我連忙點頭,趕緊催促正在大廳和四處布置炸點的老光等人快一些,然後招呼大廳裏面剩餘的人趕緊通過洞口,爬到那邊的岩壁平台上去,準備往山谷下面轉移。
尹悅附耳在那石壁之上,聽到有沙沙作響聲,眉頭皺起,說,這什麽情況?普通人力挖掘,哪裏會是這種聲音?
我無言以對。正在這時,塌方的前面出現了動靜,窸窸窣窣的。當我看過去的時候,從裏面飛躍出來兩頭身上皆是褐色角質狀鱗片、猶如盔甲的畜生,這東西全長一米五,頭小而呈圓錐狀,吻長無齒,小眼泛着兇殘的光芒,四肢粗短,五趾具強爪,甫一出現,就朝着我這邊猛撲而來。在它們的後方,則是滾滾的黃色濃煙,泛着一股硫磺的臭味,這煙沉重,往地上席卷,聞到的人頭昏眼花,竟然有搖搖欲墜的感覺。
滕曉一邊往後退,一邊扯着脖子高聲喊叫,敵襲,風緊扯呼……
Chapter 33 内奸
當這兩頭滿身皮質鱗甲的畜生朝着我和老趙前撲過來的時候,滕曉第一時間發起了警告。因爲早就已經在準備轉移,大部分人都通過洞子來到了後面的懸崖平台處,所以并沒有造成很大的驚慌。我腿上的虎牙匕首第一時間被拔出來,朝着這兇猛的畜生砍去。昏暗的光線中,刀鋒與它堅韌的鱗甲相撞,擦出了些許火花來。
這東西瞧着模樣,似乎是鲮鯉,但是比尋常鲮鯉要兇猛許多,也詭異得緊。它雖然厲害,但是并不算可怕,真正恐怖的是随之蔓延而來的黃色濃煙,如此沉重的煙霧,似乎是積聚了許多怨力,倘若不堵上,隻怕會很麻煩。滕曉持刺劍,我則拿着虎牙匕首,一邊與這不斷前沖而來的盔甲畜生拼鬥,一邊往後退卻。老趙和尹悅提前一步退到大廳中,見到陳啓盛和方雨生跌倒在地,那黃色的煙霧已經往兩人的口鼻處蔓延,慌忙将他們扶起,強行拖到後面的洞口去。
我看着仍在忙碌布置炸點的老光和黔南兵許磊,問,好了沒有?
老光說還欠四個,隻怕到時候會有漏洞。
我見那黃煙已然要蔓延到了後面的洞口處,心中焦急,大聲說,夠了,你們兩個趕緊過去,聽我命令引爆。老光似乎有些猶豫,然而他旁邊的那個兄弟卻猛地一把拉住他,兩人急匆匆地往後面跑去。正在這時,有頭畜生橫撲過去,滕曉突然一聲大喝,前跨一步,疾走如風,手中那把繳獲來的刺劍如同一條走龍,直接貫穿了那畜生的口鼻之間,頓時鮮血飙射,灑落到地上。
那頭畜生被一劍貫通,居然沒死,一番掙紮,又跌落在地上,不過這一回,倒是沒有再沖上來。
尹悅将昏迷過去的方雨生交給老光,見地上的黃煙如同有意識一般,朝着我們後面的洞口蔓延而去,知道定是有高人在場。她秀眉緊鎖,雙手一搓,出現一張青色的符箓。黃色的符箓尋常能見,青色的倒是少聞,我一邊退,一邊奇怪地瞧。隻見尹悅輕咬舌尖,一口鮮血就噴在了符紙上,手掐印記,口誦經訣,那符箓飄飛落地,立刻一道青色的光芒如同焰火,綻放開來。
兩者接觸,一時間,那黃色煙霧裏分析出許多具象的骷髅頭來,鬼哭狼嚎之聲頓時在我們的耳畔響起。
青色符箓化作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長城,将那些黃色煙霧給阻擋在我們的後面,但凡有靠近的,都化作了慘淡的白色怨力,在空中飄散。尹悅大聲叫,退,疾退,然後把這裏炸塌了。
我回身快跑,很快就來到了洞口,發現旁邊居然還殘餘着一些黃色煙霧,并沒有被尹悅這青色符箓所轉化,而此時石府中還剩下我、滕曉和尹悅三人。
眼看着青光有崩潰的迹象,我的胸口一動,留着西瓜頭的可愛朵朵飄飛出來,她一出來,就趴在洞口,本來漸漸變得尖俏的臉頰突然鼓得圓圓,肥嘟嘟的,然後一口鬼氣吐出,那些黃色濃霧頓時被中和消解,不再呈現。
這小丫頭三口兩口,竟然将通道裏的所有黃色煙霧給中和不見,我大喜,連忙招呼尹悅和滕曉先行進洞。和上次一樣,我又是最後一個進洞,剛一爬進去,就感覺到一陣勁風朝我撲來。
古之名将,擅使拖刀計,我卻獨善“黃狗撒尿”一招,見勁風臨體,估摸着時機,猛地朝後一蹬,重重地踢在了一頭前撲而來的畜生身上。我的右腳一陣發麻,而那東西卻慘叫着往後跌倒。機不可失,我好是一通爬,三十幾米曲折的路程,我連滾帶爬出去,當見到太陽光的時候,後面轟隆隆的一陣炸響,老光引爆了炸藥。
巨大的沖擊波沿着曲折的洞子傳出來,威力就減小了很多,不過山體一陣搖晃,煙塵沖出,吓得我們緊緊抓着山壁垂落的藤蔓,生怕這平台都倒下去。
過了一會兒,震動停止了,我們這才坐倒在地,抹了額頭那一把汗水,感覺驚險之極。
誰也沒有想到,外面邪靈教的那個主事人居然找來了兩頭如同鲮鯉的畜生,快速挖通掩埋了的土洞,并且通過這個通道,将那股充滿了怨力的黃色煙霧,給灌湧進來。那東西,又有劇毒,又有鬼魂怨力,隻怕這裏面除我以外的大部分人,都扛不住。倘若不是我們提前有所準備,隻怕此刻都已經躺在了那個石府地穴之内,靜待死亡了。
高人就是高人,四兩撥千斤,就這麽輕輕一出手,便将我們弄得欲死欲活。
不過這石府一塌,一股煙塵往外面翻湧冒出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從曲折長長的洞口裏冒出來了。
這時間非常短暫,原來就在外面的人并不清楚情況,紛紛圍上來問個究竟。我驚魂未定,滕曉倒是口齒伶俐,将剛才發生的事情講出,然後擦着手上沾着如鲮鯉般畜生的鮮血,惹得旁人一陣贊歎。
當然,除了贊歎,還有一些人和我一樣,對外面的那個主事人層出不窮的手段感到害怕,隻想着趕快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在我們出來之前,威爾已經在跟提前出來的衆人講解攀爬下去的注意事項——這崖壁平台距離谷底,足足有三百多丈,合起來也有一千米左右,對于普通人來說,攀爬其實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别的不說,光那高度,便讓人十分頭疼,倘若是脫力松了手,失身跌落山崖去,這可不像小說話本裏的主人翁一樣,會有一段奇遇,十成十的肉餅餅,妥妥的。
因爲是白天,天空雖然陰沉,但是還是有着一些陽光的。威爾穿着黑色厚實的長袍,臉遮住,連雙手都包裹得嚴實,不停地搓着手,不厭其煩地講解着用登山繩給自己做安全繩套的法子。然而當石府中的事情發生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紛紛關心起我們的安全來。威爾很無奈,将身子佝偻着,躲在了陰影裏。
我在歇息完之後,走到地上躺着的那兩個人面前。因爲離開得晚,陳啓盛和方雨生都被那黃色的濃煙所浸染,昏倒在地,好在老趙和尹悅及時将兩人扶起,然後連拖帶拽,弄了出來。一陣掐人中、潤心肺的動作後,兩人悠悠醒來,問話也不答,有些頭暈暈的,似乎十分不适那遠山傳遞過來的太陽光。
見到這情形,尹悅十分擔憂,說這兩個人的情況,肯定是下不了谷底的,要不然你們先下去一部分,我留在這上面照顧他倆,等到情況好轉了,我們再順着下來?
老光心有餘悸地瞧了一眼那個洞口,略微擔心,說我們還有四個炸點沒有布置好,萬一留下來空隙,那些家夥說不定就能夠摸着趕過來了呢。老趙搖頭,說不可能,他們這次主要是利用了鲮鯉快速挖掘泥土的天性,突然襲擊,然後用那黃色煙霧的殺手锏來襲擊。這次我們把石府給炸塌了,别說是人,就是那死得隻剩一隻的鲮鯉,也爬不過來的。
尹悅也很自信地點頭,說她的那張青菱驅邪符,乃是當代著名制符師、龍虎山天師道望月真人的作品,一旦有那符在鎮壓,黃色煙霧定然是蔓延不過來的——而且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擁有的黃色煙霧,也并不算多。
那東西是什麽?是有鬼木之稱的槐樹,而且還是蝶形花科的金葉刺槐。将十二名冤死的屍體埋葬在樹下,底下的樹根直接吸收屍體的養分,茁壯成長十二年,選一個陰風細雨的鬼節,從三月三、清明節、七月十五到十月初一,無論哪天,用鈍刀磨樹皮,滲血了,就砍伐之,取其樹芯。燃燒這樹芯,就能夠激發出這種黃色煙霧來,也叫做“鬼木怨”,如此多的工序,你們看看,有多珍貴……
尹悅到底是跟大師兄走南闖北過的人,見識自然比我們都要高得多,一眼就将這東西瞧了個透徹。
由這東西以及之前的僞銅甲屍群,可以看得出邪靈教的财大氣粗以及心狠手辣來。這些,并不是尋常組織所能夠比拟的。老趙心思重,也有些不敢放心,便在洞口布置起驅邪的陣法來,以免真要出事,措手不及。
大家接受了尹悅的提議,在威爾的指導下,開始分批地往下行進,這樣子可以錯開一些人,免得到時候相互牽連。
說實話,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爬,确實十分挑戰人的心理極限,作爲一個以前坐過山車都有些忐忑的男人來說,我實在是有些彷徨。不過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我倒也不是很害怕了,站在懸崖的旁邊,看着大家陸續攀着藤蔓往下爬去,小妖浮于空中,不時地給予照顧,心中安然。
突然,正在布置陣法的老趙發瘋一般朝我大喊,陸左,小心……
我一扭頭,瞧見一個家夥朝我飛撲而來,試圖将我給推落下山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