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最能讓人進步。從這個意義上面來講,集訓營的教官們是對的。
然而,每每想起慘死在岩地上面那些集訓營同學的時候,我心中就忍不住地疼,有莫名其妙的代入感,仿佛自己也死在了那裏一般。特别是邪靈教的手法實在殘忍下作,之所以搞出那種血腥的場面,所求的,不過就是讓死去的學員們能夠激發出最大程度的怨力,好爲他們所用。
我忍不住地提及了《正統巫藏》上面記叙的行氣法門,說是一門很好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絕學的法子,大家可以練練看。然而所有人都表示不行,每一個人在入門的時候,都有一套傳承在,研究對照還可以,貿然修煉,隻怕到時候會練岔了氣,得不償失。就比如同一件事情,你同時去求兩個人辦事,偏偏他們還不對付,最終的結果,就是把事情辦砸。
沒有人再談及試煉和碧羅雪山的月亮潭,我們已經意識到,當我們從直升機繩降之後,已然步入了一張緊密的大網,并且将我們給完全籠罩,生死還是兩說,再去談及試煉的勝負,簡直就是腦子進水了。而且我們現在還存在着一個小小的期望,那就是邪靈教如此規模的大動作,上面的人也許看到了,并且迅速作出了反應,當我們從這個老鼠洞裏面爬出去的時候,等到的,是上面的接應和支援。要是如此的話,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聊了一陣子,有人踴躍,也有人沉默,這裏面讓人難受的便是王小加。自從看到暗戀的那個學員的頭顱,整齊擺放在那石岩之下,她的情緒就一直不是很好,以前話很多,叽叽喳喳像個假小子,現在卻顯得分外沉默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想起了她斷然捅向劉羅鍋徒弟的那一刀,我感覺王小加心裏面似乎藏着許多事兒。希望她能夠快樂一些。當然,這女孩子敏感的内心,并不是我這個糙老爺們所能夠觸及的,而且我也不是能當政委的料,所以還是讓白露潭和朱晨晨來幫助她,慢慢舒緩情緒吧。我突然有些懷念雜毛小道了,若是他在,以他那三寸不爛的舌頭,必然能夠将王小加帶出心理陰影,從容地露出笑容來。
商量完了這幾天的安排之後,我在威爾和老趙的帶領下,摸進了南面的一個小洞子。如同老鼠或者蚯蚓一般伸縮身子,爬了十多米,然後佝偻着腰行走,彎曲折轉,過了一會兒,光明大放,我們面前是一個十來個平方米的岩石平台,正處于一個懸崖的半腰之中,頭頂數百米,身下白霧缭繞,莽莽林原,竟然是一個凹型的山谷,有遊動不停的白雲在腳下浮動,白茫茫一片,仿佛仙境一般。
很美的情景,包裹嚴實的威爾連忙拿出相機來拍照。
我看到從很遠很遠的對面山壁間,有溫暖的夕陽斜照過來,灑落在我們的臉上,懶洋洋的。我才發現我居然從清晨睡到了日落,可見有多麽疲倦。不過被這樣的陽光映照在臉上,望着白茫茫的雲霧和周圍這些粗大的綠色藤蔓,心中惬意,也未免不是一番美事。
威爾指着我們腳下的山谷說,這個地方十分蹊跷,在地圖上面完全沒有顯示。我來的時候查過資料,這一片區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著名的駝峰航線,事故最頻發區域中的一個,僅次于喜馬拉雅山駝峰口以及獨龍江峽谷。今天淩晨的時候,我也翻閱過艾瑞克他們攜帶的地圖,在這個區域也标注了紅色的警告線。所以,你們之前想翻越這裏,到達南方邊境站的想法,我不得不說,這是很愚蠢的決定。
老趙眉頭一皺,有些不喜歡威爾的語氣,說,别人或許覺得危險,但是對于我們,卻有可能變得簡單。
威爾也不反駁,笑了笑說,也許吧,反正我是絕對不會下去的——盡管這是一個後門。
我們在這平台口坐着看了一會兒夕陽,安享這短暫的美景和平靜,直到太陽緩慢地沉入了西方去,将整個山巒映照得輝煌一片。等到黑色的幕布開始籠罩天際,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回到了那個略有些憋悶的老鼠洞裏。
晚上,老趙和白露潭、王小加在威爾的帶領下,出去了一趟,用白露潭那種神秘的法子,在這石府地穴的出口處布置了一些不爲人知的警戒線,也好讓我們能夠明了周圍的情形,不至于成了一隻隻埋頭的鴕鳥,什麽也不知曉。
如此又是忙碌了許久,到了很晚大家才相繼安歇。
我新得了《正統巫藏》中的“攜自然論述巫蠱上經”一卷,配合着固體的法子,自然是練得勤快,睡眠也是格外香甜。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有人捅我的腰眼,睜開眼一瞧,看見白露潭的嘴唇紅豔豔,告訴我有情況。我精神一振,耳朵貼在洞口一聽,居然有斷斷續續的槍聲傳來。
Chapter 28 劍拔弩張
靜夜中,這清脆的槍聲聽得我一陣激靈。
要知道,在這靠近國境線的深山老林子裏,尋常人是不會摸進來的,神經病都不會,一是環境惡劣,二是根本沒路可走。現在這一片區域,據說有三夥邪靈教的人馬存在,那麽能夠與之沖突的,不用想,或者是集訓營的學員,或者是過來接應我們的援兵。
所有人都已經清醒過來,我叫大家少安勿躁,然後随着威爾一起通過曲折的道路,去出口瞧個究竟。
十幾秒後,我和威爾出了石府地穴,躲在前面的一片荊棘叢中,往槍聲傳來的方向打量。
從遠處的林子間跑來一行人,共八個,隊形略微散漫,一邊往這邊奔跑撤退,一邊朝着回路傾瀉彈藥。隔得遠,差不多有半裏路,天又是黑蒙蒙的,我瞧得并不真切,拍拍威爾的肩膀,問這個夜視極佳的血族,看到了什麽?
威爾的臉容猙獰,一對尖銳的吸血白牙已經長了出來,吓了我一大跳。
他嚴肅地看着我說,陸,小心了,黑暗中有血族的高手,在血族“親王、長老、領主、尊主、氏族、初擁”六等階裏面,這個家夥至少是尊主級别,你要不要回地穴裏面去?倘若被他盯上了,隻怕會很麻煩——要知道,并不是每一個血族都如我一般,并不屑于去遵守那第七戒律的。
威爾昨天被亨利、艾瑞克等人圍攻的時候,也沒有露出這般醜惡而恐怖的模樣,顯然此時的威脅已經讓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危險。
爲了大家夥兒的安全,我決定回返洞中,讓老趙或者滕曉過來接我的班,瞧一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正當我準備返身的時候,黑暗中突然飛過一支筆直的标槍,将我們前面不遠處隊伍末端的那個人,給活活釘在了地上。那個人手上的自動步槍“嗒嗒嗒”朝地上掃射一陣,并且發出了垂死的哀鳴,繼而無聲。
這個人的聲音,讓我的腳步再也不能往回邁上一步。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身高兩米、一身本事,然而被女孩子盯一會兒就會臉紅的壯漢臉龐。
那個漢子叫什麽名字,我至今未曾曉得,但是他卻有一個響當當的外号,叫做先鋒,是同屬百花嶺基地紅龍特種部隊中的一員,曾經在友誼對抗賽中被黃鵬飛用截穴術給擊敗。不過那隻是雙方都被限制了手腳而已,倘若真的是正面對抗,一名全副武裝的特種士兵,未必不如身具道法的黃鵬飛。
要知道,紅龍可是直屬于總參某部之下的戰略性特種部隊。先鋒他們這樣的特種軍人,每一個都是部隊的精英,兵王之王,是軍隊裏的脊梁所在,本來應該享受着更多的榮譽和待遇,而他們卻一直默默地守在祖國的邊陲之地,艱苦地訓練着。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内向的士官就這樣慘死在了渺無人煙的深山叢林中,默默無聞。
都是一個鍋子裏面刨過吃食的兄弟,哪裏能夠袖手旁觀?于是立刻通知洞子裏面的隊員們趕緊出來,并且準備接應前面這一隊的我方人員。
當老趙他們挨個爬出來的時候,逃離的隊伍已經跑到了近前來。
我看到了我們的随隊教官尹悅,看到了身穿山民服的劉明,看到了矮個頭兵油子老光,還看到了之前被鬼面袍哥會白紙扇剿滅的小隊的兩個漏網之魚,來自陳家溝的陳啓盛和一個叫做方雨生的矮個子學員,還有兩個面熟的特種兵戰士。
在他們後面,是十來個皮膚泛着銅光的黑衣人,腳步遲緩但堅定,煞氣沖天,子彈打在皮膚上面,居然有“叮零當啷”的金屬碰撞聲;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身着紅色長披風、燕尾服的矮個兒老外;在黑暗中,還有許多沒有浮現出臉容的家夥,在林間穿行着,發出了輕而密集的腳步聲。
見到這個紅披風的老外,威爾不由得失聲輕叫道,愛德華男爵?
我本來準備沖上前去的身子頓住了,問,他很厲害麽?公、侯、伯、子、男,在五等爵位制裏面,就屬男爵的爵位最低,爲什麽區區一個男爵,就讓我身邊這個血族如此失态?
威爾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說:力量有的時候,并不是職位所能夠涵蓋的。在密黨裏,愛德華男爵是不奉行“避世原則”的異端,他在意大利曾經遭到多名宗教裁判所的神官圍剿而不死,戰績赫赫,據說還是一個死靈法師,是個讓卡瑪利拉長老會議都頭疼的家夥!之前聽說他潛伏到了墨西哥,卻沒想到居然在中國……
眼見着那個叫做方雨生的學員腳步一亂,跌倒在了路旁,後面的追兵中突然蹿出了一頭眼睛通紅的兇猛藏獒來,我再也忍不住了,暗喝道,管他娘的高手不高手,殺了再說!
我繞過前面的荊棘地,貼着草叢往前沖,而我的耳朵邊有一輕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
是朱晨晨的飛針,徑直朝着那頭藏獒的眼睛飛去。
追兵中最前面的這十幾個泛着銅光的黑衣人,想來是秘法炮制的“銅甲屍”之類的死物,本來這東西很怕兇猛的貓狗之物,然而見這藏獒從其身邊蹿出而無礙,想來這些銅甲屍已然到達了一定的水準,所以才會如此。
尹悅在隊伍中一直位于中間策應,見到方雨生跌倒,轉眼間要被那藏獒撕咬到,不由得大叫一聲,卻也來不及援救。突然那頭小牛犢子一般的猛犬一聲哀鳴,前腿落空,嘴也不張開了,腦袋低伏下來,轟然撞上了方雨生,兩者一番滾動,停住時,那藏獒已然奄奄一息,沒有了性命。
而這個時候,在那些個黑衣人身前突然有許多綠草瘋狂生長,将他們的前路給驟然堵上。
我出現在了樹林的左邊一側,朝着這一夥精疲力竭的人揮手說,尹教官,往右邊走,到樹林後面去。見到突然出現的我,尹悅大喜,二話不說,立即帶着那六個人踉踉跄跄地往山谷裏行去,老趙等人跑過來接應。
我看着他們離開,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陣疾風,猛地轉過頭來,看到黑影閃現,朝着我撲來。我不管不顧,揮掌便拍。那黑影也伸出手,朝我的手掌印來,兩雙肉掌交相印,一股卸無可卸的巨大力量朝着我狂湧而來。我的身子一歪,就朝着後方騰飛而起,半空中,隻見那個黑影就是威爾口中的愛德華男爵,他長得并不英俊,甚至可以說是醜陋和猥瑣:幾何形的臉,四面體的鼻子,馬蹄形的嘴,參差不齊的牙齒,獨眼,臉上的劍痕交錯,駝背……
然而與他外表所全然不同的是,他是一個淩厲到極點的高手。
我還在半空,那個家夥便飛身而上,雙手上面的指甲如同玻璃尖刀,朝我的脖間劃來。
在空中的我身子一扭,提前落了地,然而愛德華男爵的攻擊已經臨體,正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又一道黑影出現在我的面前,一把銳利的刺劍将愛德華男爵的恐怖指甲給架住了。看着身穿黑色修道袍的威爾崗格羅,翻身落地的男爵大人咬牙切齒,一陣咆哮,你……你居然是我們血族,爲什麽要攔我?
我莫名其妙地有點喜歡這個醜陋的吸血鬼來,因爲他居然用的是純熟的普通話。
剛剛從滕曉那裏借來長劍的威爾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盯着抖動不停的劍尖。
朵朵和小妖朵朵已然浮立在了我的身後。
愛德華男爵見威爾并沒有回應他,額頭上的青筋一陣亂跳,然後他似乎聞到了什麽,突然一擡頭,右邊那隻獨眼盯上了我,怒意瞬間爆發出來:“天啊,你這混蛋,你居然中了血族的詛咒,我可憐的艾瑞克和阿爾弗雷德,是不是被你所殺害的?你這個天殺的家夥……”
說話間,從黑暗的林子裏走出了好幾個裹着黑袍的人來,他們長得一副東南亞人的面孔,在臉頰的兩邊,都抹着幾道灰白的泥土,而那群黑衣銅甲屍,則将他們給團團簇擁着。
有一個單瘦的身影在人群的後面遊走,看着極爲眼熟。
在我目力所不及的林子裏,還有着好多身影在晃動,追兵的實力出乎意料地強大,讓在這裏鎮守後路的我,後背的小米汗,一滴一滴地生成,并且滑落下來。
愛德華男爵在憤怒之後,突然笑了。說,果然是個有趣的人,你竟然能夠讓可憐的艾瑞克發出這血族詛咒來,想來不是一般的人……哦,我想起來了,有人提過,在這裏面有一個叫做陸左的疤臉小子,是黑手雙城那個大魔頭安插的關系,想來就是你了。不錯,不錯,你既然在,那麽,你們小隊的人,應該也都在這裏了——用一句中國話講,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着話,我們小隊的成員和尹悅等人緩慢圍了上來,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