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沒有退路,所以更加拼命。
像這個黑甲鐵武士一般的東西,我曾經見青虛玩過幾次,然而就感覺而言,幾乎如同拖拉機和坦克的區别。它厚重的铠甲中,蘊含着讓人恐怖的怨力,似乎生前便是一個修行者,隻是魂魄被這駝背老頭所煉化而已。
黑甲鐵武士沖到我面前,一劍刺來,氣勢洶湧。朱晨晨手有木棍,橫空一攔,竟然被一劍削斷中間。黑甲鐵武士順勢一絞,差一點兒将她的手掌給削去。
我連忙從懷裏掏出看家法寶震鏡,一聲“無量天尊”,将這個黑甲鐵武士定在當場。
然而這家夥幾乎如同人類,并不受震鏡金光的影響,稍一停頓,就朝着朱晨晨追去。朱晨晨心思聰穎,也知道不可力敵此物,轉身就朝着林間嶺上跑去。而這東西也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随駝背老人的意志來攻擊我,反而是朝着朱晨晨追擊而去。
我在收回震鏡的那當口,已然拔出虎牙,再次朝着駝背老頭沖上去,想要利用年輕人的優勢,将其體力活活耗盡。
我與這個駝背老頭以及其身邊的幾道黑靈觸手戰成一團,而這家夥最重要的幫手終于開始發威了。作爲傳聞中鬼使神差的後裔,不知道在這世間存活多少年、被駝背老頭稱爲“索魂”的神通鬼,它并不是剛從麒麟胎中孕育不久的小妖朵朵,或者僅憑着通靈之體吃飯的王小加所能夠比拟的。
再次交鋒之後,身上藏有印記的王小加被駝背老頭一揚手,身形一頓,便被索魂給将雙手捉住。它那黑乎乎的鼻孔張得可放雞蛋,現出許多吸力,似乎要将她的神魂吸入體内。
王小加面露痛苦之色,雙足蹬地,勉力不被其撕裂。
小妖朵朵立刻突前,雙手集聚了一種有着洪荒氣息的恐怖力量,朝着這頭猛鬼後背印去。
那家夥被一擊而中,口中突然發出了驚天的嚎叫。神通鬼這叫聲底蘊雄厚,如同猿啼,抱着王小加就朝地上倒去。王小加也是機靈之人,身形一伸一縮,如同遊魚,從索魂手中掙脫出來,背部肌肉挪動,竟然躺在地上就朝着後面爬去。
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一聲清喝:“搏魂大法!”
正在與駝背老頭相搏的我也忍不住回頭一看,隻見正在與五六條身形迅速、遊動如飛的幡魂鬼影周旋的朵朵,一聲高喝,鬼妖之體幾近虛幻,通體都發出了幽藍明亮的光華來,小胳膊揮舞,竟然出現了十數道手影,朝着圍繞在自己身旁的那些袅袅黑煙抓去。
一股凝重的吸引力出現在朵朵的手心處,如同天體物理學中的黑洞一般,将那些時而淡薄如煙、時而黏稠如漿的鬼東西,給全數都吸到了手心處,一大坨形如籃球一般的污穢之物積累形成,竟然熏臭得要命,四處飄揚。
而就在朵朵大展神威的時候,我卻在節節敗退。
這個駝背老頭年紀雖大,卻不是一個年老體虛的家夥,渾身有如鋼鐵,而且身泛邪氣,讓人有心中發麻的負面效果。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我們這一隊裏,除了我,還有不明實力的老趙外,沒有誰能夠支撐五分鍾以上。
突然,從林子後方踉踉跄跄地跑來了一個瘦小的身子,是一個挽着道髻的少年,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手持一把青光七星劍,銳利非常,上面還沾有血迹。他一出現,看到正在追殺我的駝背老頭,頓時急得大聲哭泣,說,師父、師父,師妹她死了,被一大堆蜈蚣和黑頭螞蟻給咬死了,嗚嗚……
駝背老頭頓時大罵,說哭甚,死就死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與我對了一掌。雙手一對,我感覺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朝我卷湧過來,腳步不穩,身子騰空而起,朝着後面飛跌而去。在空中,我看到了小妖朵朵已然撸起袖子跟神通鬼索魂拼命,兩者都打出了火氣,小妖也不管不顧,一拳換一拳,簡直就是亡命的打法。
一道身影閃現,插入兩者之間,一劍飛來,青光浮動的劍尖點中了索魂的中丹田。
是一直在外圍的老趙趕了過來,而滕曉和秦振正在朝着那個身形不穩的少年沖去。索魂渾身劇震,朝後飛跌。見此情形,剛剛把我擊飛的駝背老頭惱羞成怒,一邊朝着嶺上跑動,逃出這個包圍圈,一邊凄厲地大聲喊叫:“你們這些該死的,你們這些挨千刀的,等死吧!索魂,燃燒生命,召喚……”
匆匆趕來的幾名男隊員看到面前這個龐大的長角巨人,心中震撼。而跌倒在地的索魂爬起來,一邊追随駝背老人,一邊發出了牛一般“哞哞”的叫聲,漆黑的身子突然泛起了清冷的紅光。
見到此情形,一向淡定自若的老趙突然像被人攻擊了菊花一般,發瘋大叫:阻止它!阻止它!不然我們都得死了!
老趙這人向來穩重,從不打诳語,見到他如此緊張,言之鑿鑿,除了秦振外,所有人都朝着那巨漢沖了過去。然而那家夥身高腿長,我們限制敵手行動的法陣又被駝背老人所破解,所以根本就阻止不了那兩個家夥的逃逸。唯有在空中的小妖和朵朵,朝着嶺上奮力追去。
我猛追,老趙在我後面狂奔,一邊念念叨叨:死了、死了,不要跑出去,千萬别……
當兩人翻過小山嶺的時候,一道黑影從暗處竄了出來,攔住了駝背老頭。
而就在此刻,前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股雄渾的、荒涼的、龐大的氣息,這氣息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一個牛頭人面的巨人從虛空的一個圓弧中,探出頭來。
Chapter 20 烈陽破空,震鏡浸染
這個牛頭人面的頭顱遠遠看去,十分巨大,幾乎遮蓋了我們整個視界,然而具體有多大,我們又根本沒有什麽具體的數值可以形容;但是當我們跑到了山嶺上的時候,發現那頭顱其實并沒有我們仰看的時候那麽大,不知道是波紋反射,還是其他高深物理空間學的原因,我們感覺這個家夥最多比索魂大一圈而已。
這家夥并非像電影中牛魔王那種造型,它臉上的皺紋仿佛全部都是由爬蟲組成,密密麻麻地蠕動,每一條蟲子都有着自己的氣息,無數的顔色将其裝扮成恐怖的魔靈,混亂得讓人看一眼就崩潰——我簡直無法對它的外貌再做任何具象的描寫,因爲我從始至終就隻有瞧到它一眼,便覺得恐懼的心情,将我給緊緊抓住。就如同坐過山車,在頂峰往下面沖刺的那種狀态感,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然後老趙像發瘋了一樣招呼滕曉,大叫趕緊勾引地火,破了這個乾坤蟲環……
“啊……”
被黑甲鐵武士追逐的朱晨晨已然将後面的家夥引至了陽面坡前,仰望着頭頂上那陡然出現的恐怖怪物,不由得失聲大叫起來。
腳程最快的滕曉,早已沖到了山坡朝南向陽面的一處隐秘而簡陋的祭壇前,猛地一咬舌尖,噴出一大口鮮血來,口中急速地喝念着天雷勾動地火的咒訣。這速度,估計已經創下了他平生最快記錄。在之前的精心布置之下,山體一陣搖動,之前還隻是冒着縷縷青煙的地縫之中,一陣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的紅光在蘊積。
大地在搖動,山體在走移,而那個被神通鬼索魂所召喚出來的牛頭巨漢,如同符咒蟲身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而在此之前,它的臉上如果要用人的表情來猜度的話,應該是暴戾和蔑視世間一切的殘忍。
我心中猛跳,伸手将準備前沖而去的朵朵和小妖給攬了回來,火急火燎地強行塞進了槐木牌中,然後緊緊抱着胳膊,雙手歸元,默守本心。接着,在滕曉瘋狂的作法下,在老趙連滾帶爬摸到嶺肩上、忙不疊地用手中桃木劍的指引下,寸草不生的坡地上,突然裂開了一道大縫來。有明耀如同太陽強光的白色光線,從裏面如火山噴發一般地綻放開來。
經過老趙提醒,我們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的效果,連忙緊閉雙眼,然後将頭低下來,不往前看。
這光線蘊含着最純粹的陽剛烈意,陡然沖出,如同浴火重生的火鳳凰。
轟——
即使低下頭什麽也不看,那道光芒仍然穿透所有的一切,抵達了我的眼睛中,将我的視野,變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哞……
我聽到了一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恐怖怒吼,接着這吼聲仿佛被什麽東西給生生掐斷,消失無蹤。僅僅幾秒鍾,我便忍耐不住心中的焦急,眼含着被刺激得流淌不息的淚水,睜開了眼睛,朦朦胧胧之中,看到空地上面除了遊動的光能量外,别無他物。駝背老頭通過索魂召喚出來的那個恐怖牛頭巨人,因爲空間碎裂,已然不見了蹤影。
呃,不對,我看到一塊熱騰騰的牛頭跌落在剛剛出現的空間下方,流了一地的血。這血很奇怪,是藍色的,上面有五彩夢幻的元素組成。這時槐木牌中的小妖朵朵強忍着空間中那強光照射的不适應感,冒出頭來,拉着我往那個地方飛奔,邊跑邊說,陸左,快點過去,用你的鏡子沾那藍色的血,快,不然就要分解了。
我本來離得不遠,聽到她如此急迫,也管不得旁人,飛步過去,将震鏡拿出,往血泊中按去。
這一按,才發現血液隻剩下了一點點,一接觸震鏡,那剩餘的血液就融彙在銅色的鏡面中,将鏡面染成了淡淡的幽藍。小妖朵朵又喊,讓我運轉裏面的人妻鏡靈,旋轉、吸收空間中那些殘留的陰靈,吸納幹淨,要快。我擡起拿着震鏡的手,還沒有跟人妻鏡靈溝通,她便開始瘋狂地轉動起來,将空氣中那股磅礴無盡的力量,給吸收入内。
這陰靈,純粹得讓人心生嫉妒。
不到十幾秒的功夫,那些氣息便消失不見了,就連我面前的這顆巨大牛頭,都分解成了粉末,風一吹,悄然不見蹤影。直到此刻,我才來得及回過頭來,隻見一直陪在駝背老頭身邊、燃燒生命召喚出牛頭巨人的神通鬼索魂,已然不見了蹤影,顯然剛才的那道亮光,也順帶着擊中了它。而駝背老頭因爲體内有鬼力,也被震得渾身顫抖,癱瘓在地。
至于我們這些人,除了個個都哭得稀裏嘩啦之外,基本無恙。朱晨晨身後的那黑甲鐵武士,也悄然無蹤影。小妖朵朵并沒有什麽事情,倒是朵朵再也沒有出來,顯然那道亮光對她還是有着莫大的威脅。白露潭躺倒在一旁,顯然是剛剛阻攔駝背老頭的時候,受到了一些傷害,但似乎妨礙不大。老趙和滕曉也有一些發愣,似乎在震撼這紫薇融陽炎火陣的威力,在他們的預料中,并不會有這麽強悍的,然而事實卻讓人驚訝得失魂落魄。
那麽,我們今天的伏擊,就這麽結束了麽?
在經過一陣簡單的沉默之後,我并沒有再讓自己的腦子空白下去,而是朝着駝背老頭大步走過去,必須将這個家夥先制住,不然一切都有可能會翻盤。當我快步走過去的時候,那個老家夥突然轉過身來,艱難地抓住掉落在地的黑色幡旗,瘋狂地笑,說老夫居然陰溝裏翻船了,太可笑了。果然,摸黑趕路,真的很不應該,這裏是陰陽魚旋地煞的登仙嶺吧,我簡直是太蠢了——不過你也不要得意,我要死了,你們很快也會死的。黃泉路上不寂寞,暢哉、暢哉!
見我已然沖到了身前幾米處,駝背老頭的身體突然一陣抖動,口中有一道血箭朝我噴射而來,然後那杆幡旗也從中折斷。
見這血箭帶着一道勁風撲來,我第一反應自然是躬身躲避。然而這血箭似乎并沒有擊向我,而是斜斜地朝着遠處的黑暗夜空中射去。朱晨晨大叫不好,這狗東西用的是“嘔血瀝箭”,能夠給同夥傳遞他所要表達的大部分意思。
我心中惱怒,正想着要教訓一下這個老家夥,隻見他頭一歪,口中鮮血淋漓。
我俯下身去,将手指放在了他的鼻間,卻是已經斷了氣。
靠……
我忍不住地想爆出粗口來,這個家夥如此兇猛,想來定是一條大魚啊,眼見着就要活捉生擒、大功一件了,卻沒承想這個家夥不但能夠臨死傳訊,而且還帶着自殺絕技呢。此番驚險,我全身都酸疼得厲害,其他人卻沒有受到多少實質性的傷害,即便是白露潭,也僅僅隻是脫力而已。
老趙喘着粗氣走到我面前,蹲下,然後看着這個滿臉符文老人斑的駝背老者,歎息,說大名鼎鼎的渝中羅鍋,就這般隕落了,果真是可惜了。
我眉毛一挑,抓住老趙的手說,你認識這個家夥?
老趙點頭,說這個駝背老人是大名鼎鼎的渝中羅鍋,本名劉彧,有人開玩笑叫他劉羅鍋,是鬼面袍哥會的大供奉,除了袍哥會的坐館大哥和白紙扇外,就屬他最厲害了。我心中巨震,前兩天剛剛從尹悅口中聽到那鬼面袍哥會的消息,這會兒就有其大供奉殺到這裏來了,莫非真的是慧明請人過來,要對付我?
不可能啊!慧明作爲一個混了幾十年江湖的老官油子,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沖動的決定。
讓邪靈教酆都鴻廬的鬼面袍哥會過來對付所有集訓營的試煉學員,這種事,實在是太大了,一查起來,慧明的晚節定然不保。隻要他沒有失去理智,就不會做出這麽二的事情。
這個時候傳來了王小加的喊聲,我擡起頭,隻見這個女孩朝我揮手說,這裏有一個活口呢,陸左你趕緊過來。我一聽,想起了劉羅鍋兒還有一個徒弟在,剛剛緊急情況下,我們就交給了秦振來對付,卻沒想到已然将其擒獲。我興奮地跑了過去,隻見那個少年躺倒在地,秦振和王小加等人圍在旁邊,并不靠近。
我走上前,才發現這少年的身上,至少纏着了三條毒蛇,十來條馬陸在衣服中爬動。
秦振拍着我的肩膀說,多虧你運籌帷幄,之前死的那個少女是被你的蟲子毒倒的,這個小孩兒也是——不過你還别說,看着這兩小孩柔柔弱弱,但是比鬥起來,并不輸于我們任何一人。邪道的孩子果然幸福,無數的人命給他們做墊腳石,短時間的成就,就是比我們這些苦修的窮哈哈厲害。
我叫肥蟲子把它的小兵兵趕走,然後用繩子将這個少年給捆起來,進行拷問。
然而他十分倔強,怎麽問都不肯答,一副蔑視的樣子。問他們的計劃、殺人行爲以及目的,不肯說,最後被問急了,朝我吐口水,說,老子昨天跟着白紙扇殺你們這樣的,跟殺狗一樣,腦袋拿來當球踢,未必會怕你們!要殺要剮,随便,我老大和白紙扇會給我、張慧芳和師父報仇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變得沉默了。
我看向了王小加,她咬着嘴唇,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流,然後從腰間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一刀捅入這少年的心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