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王小加身前五米處,手中的黑幡旗朝着靠近而來的神通鬼刷去,每刷一下,那毛茸茸的恐怖大鬼怪,身形便穩固一分。王小加眼睜睜地看着這頭被自己出手重創的神通鬼漸漸回複,卻不敢動彈一步,因爲她已經被那駝背老頭兒的氣機,給緊緊鎖定。
所謂氣機鎖定,就如同你被一把開啓保險的手槍給遙遙指着,不敢動彈,不然就會很危險。這樣的比喻或許有些不恰當,但是多少也能夠說明其中的兇險。
這個駝背老頭很強,強得讓我們都不敢直視他的身子,生怕不小心一瞥,就會被其發現,然後立刻暴起。若要比較,在所有對我産生殺意的敵人中,不算鬼靈邪物,單說人,我覺得他跟青虛的師父望月道人的水平相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望月道人在道門頂尖的門派龍虎山天師教中,也能夠排得上前五。可想而知,這個駝背老頭并不是我們這些新生代的修行者,所能夠比拟的。
不過我們并沒有太多的恐懼之情,因爲我們并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圍毆,我們從來都很拿手。
“哎喲,你這個女娃娃,當真是兇老火噢!我的‘索魂’啷個厲害,都被你一掌打得直發抖噢。”
這個駝背老頭用一口并不标準的川味普通話,開始跟王小加攀談起來,就像看到了某個相熟的故人之後,十分自然和親切。然而王小加瘦弱的身子卻越發地緊繃起來,問,你是誰,爲什麽要派這鬼來害我?
駝背老頭呵呵地笑了笑,說,你是不是在今天下午的時候,在前面那邊的坡岩(念ai)那邊碰了什麽東西?
王小加點頭說是。
駝背老頭又問,你是不是特勤局2009屆集訓營的學員?
王小加點頭稱是。
駝背老頭歎氣說,挺好的一個女娃娃,怎麽就入了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官衙門裏頭了呢。他搖頭歎氣,手上的那杆黑色破爛幡旗不斷地顫抖,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承托牽扯着它,而那頭神通鬼的身上,也開始長出了更加茂密的黑毛來,根根尖銳,如同刺猬。
那駝背老頭突然動了,幡旗一揚,七八道鬼影彌漫,朝着王小加射去。
此刻,王小加突然往後一跳,大叫一聲:“破——”
Chapter 18 戰戰戰,或者生,或者死
王小加舌尖如綻春雷,破字訣一經出口,立刻在空間中來回震蕩。
在她面前,則出現了一大蓬黑色迷霧,皆爲此地陰氣聚集而成,将整個空間蒙上,讓人難找蹤影。然而身處于精準核算卦位上的我們,卻能夠透過那層迷霧,看到裏面的動靜——王小加啓動法陣之後,輕盈的身子如同風中的垂柳,左三右四,幾步便搖出了駝背老頭的攻擊範圍。
那老頭見此情形,并不驚慌,作爲一個老江湖,他自然知道王小加盤坐在此處,不驚不慌,定然是有所憑恃,然而他本是高人前輩,藝高人膽大,并不在意這些什麽陰謀陽謀,想以強橫之力,蠻橫地破除一切。
他哈哈一笑,佝偻的身子一挺,腳踩七星鬥罡步,手中的黑幡舞動如龍,卷動那黑霧往兩邊退散。
空間一清,他幡旗中的六七條鬼影如水一般流淌而出,憑借着感應,朝着往後方退卻而去的王小加銜尾追擊。鬼影青色黑顔,無數骷髅頭在周遭翻滾,十分吓人。瞧這情形,想來若沾在身上,定然是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不過我們費盡大晚上的時間,依托地勢布置的陣法,哪裏有這麽好相與?立刻就有股陰煞之氣從一個卦點處噴炸出來,将這逐尾而來的鬼影給阻隔住。
這陰煞之氣是用符紙從地底通過法陣凝結而來,尋常猛獸被這一洗,定然凍僵當場,意識渙散,動彈不得,然而同爲陰靈之體,那些鬼影卻并未曾受到影響。所不同的是,那陰煞之氣将這些個鬼影如同膠水一般凝住,不讓其再進一寸。鬼物若爲靈體,穿牆過室,輕而易舉,然而在這陣中,一舉一動,卻都受到炁場的嚴重影響,束手束腳,猶如水中行路,自由不得。
那神通鬼索魂卻并沒有這方面的擔心,它若具象爲實物,形如降臨,便如同那水草鬼以及所有的靈界來客一般,有着生物體所有的特征。它大步朝着王小加追來,手中的狼牙棒再次高高揮起。
駝背老頭也開始行動了,他走得慢騰騰,如同郊遊一般,渾不在意。
我們布置的機關陷阱也開始啓動了,抹了蠱毒的暗箭、削得尖銳的竹簽木刺、鋪上草皮的陷坑、牽扯繩子的秋千撞、潛伏已久的毒蛇……這些東西紛紛朝着駝背老頭身上招呼過去。
讓人震驚的事情出現了,雖然視線被黑夜和陣法中的迷障所阻攔,然而這個老頭卻仿佛渾身上下都長了眼睛一樣,居然能夠以最精準、最不費氣力的閃避方式,巧妙地避開所有的攻擊,連那彈射而起的碧綠青蛇,都被他提前一步擋住,那雙老舊的、滿是泥土的解放鞋輕輕一碾,這蛇便含憤死去,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地成爲了一攤爛泥。
這個駝背老頭實在不簡單,看來趙磊男、陳啓昌等人的死亡并不是偶然。别的不說,光這家夥一個人,便足以應付那個小隊的大部分成員。
這時,林子後邊傳來了幾聲童稚的叫喊聲,接着便是一團亂鬥,想來在外圍布防的秦振、老莊和滕曉等人已經和駝背老頭帶來的那兩個少年人接上了火。當下我們也不猶豫,除了讓虛弱無力的白露潭繼續隐藏之外,我和朱晨晨已然掀開了身上的草皮,朝着那個駝背老頭沖去。
我們口含甘草莖,闖入迷陣中,那個牛波伊轟轟的駝背老頭立刻就發現了,猛然扭過頭來,眯眼看我。
他的目光猶如兩道尖銳鋒寒的匕首,紮得我生疼。雖然知道這個家夥定然是名動一方的大拿,初生牛犢的我卻并不懼怕,雙手一搓,九字真言“靈镖統洽解心裂齊禅”默念了好幾遍,頓時感覺無窮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從虛空中湧到身上,微微發麻,結了個大金剛輪印,朝着這駝背老頭的身上打去。
因爲肥蟲子需要指揮它的蟲蟲部隊,或者說蟲蟲部隊需要這個混世小魔王當督戰隊,所以它并不在我的體内。我完全就是憑借着自身的力量,以及與空間所契合的那股氣場,在與駝背老頭硬拼。
他不慌不忙,伸出一雙枯瘦如柴的鷹爪子,回手平推,與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火星撞地球!
這駝背老頭的雙手如同鋼筋一般堅韌,身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讓我的雙手都發酸發軟,手腕和胳膊的關節處,竟然有要脫臼的迹象。要知道我的身體可是經過金蠶蠱近兩年時間的反複疏通和溫養,并不比雜毛小道這種自小出身道門、各種藥材打熬的身體,弱上多少,沒想到竟然被這麽一個幹瘦老頭,給弄得有松垮崩潰的危險。
在我和駝背老頭對拼的時候,朱晨晨已經甩出了兩記飛針,朝着他的雙目射去。
那飛針的速度和力道,堪比子彈,而且還準确無比,眼看着就要飛臨駝背老頭赤紅的雙眼,突然從他的臉上,伸出了幾道黑色如同章魚一般的觸腳,将這飛針輕輕一粘,随意揮動,這攜帶着巨大動力勢能的飛針立刻失去了威力,輕飄飄地跌落在了地上。
我被這反震的力道弄得往後疾退幾步,而駝背老頭也不好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陰晴不定。
他臉頰邊的黑色觸腳無意識地在遊動,給人陰森怪異的感覺。駝背老頭并非什麽怪物,他隻不過将鬼魂之力融于體内,然後将其像寄生蟲一樣安置在臉上,随時可以用作支援。我胸中血氣翻騰,然而并不氣餒,反而變得異常高興起來,剛一停穩,又跻身沖上。
這個家夥身上既然寄生得有鬼魂之力,那麽不管他的力量有多麽強橫,都必定天然地受制于我。惡魔巫手,從屬性上面來說,便是專門針對這種陰靈之力的,雖然他比我強上許多,但是每一次短兵相接,都會讓他的力量變得更加紊亂、難以控制,甚至有可能會崩潰。我便用這般的水磨功夫,頂不住了就回撤,利用陣法的掩護調節氣息,等到外圍人員将那兩個少年搞定,再過來将這個驕狂的老頭兒給制住。或殺死,或擒獲,沒有第三條路!
這便是我們之前的數個作戰計劃中的一個——纏住強者,剪除羽翼,然後圍毆。
我開始與駝背老頭交上了手,在旁周旋,并不硬頂。作爲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年人,長年來跟鬼魂邪物打交道,他的身體機能已慢慢減退,他雖然能夠用術法維持身體的強壯,力量也強橫,然而反應力卻已經開始退化了,舞動着那黑幡旗,有一些跟不上節奏,一時之間,僵持下來。
雖然他身體裏時不時射出幾道閃電一般的滑膩觸手,但是卻完全被我的惡魔巫手給克制住。
這時,小妖朵朵已經配合王小加纏上了神通鬼索魂;朵朵也陡然出現在夜空中,雙手揮舞出種種玄妙的手印,與駝背老頭黑色幡旗中的惡鬼相搏。朱晨晨手腕上有一串顆顆晶瑩透亮的黃色瑪瑙,上面的每一顆珠子,都雕刻有一個肥頭大耳、面露笑容的彌勒佛。這串珠子此刻也閃耀出璀璨的光華,将那黑幡旗上面的黑色鬼影給壓制得不敢嚣張。
朵朵和小妖朵朵的身上,時不時地灑落下青色的光華來——這是青木乙罡,最契合植物生命體的磁能。朵朵繼承的是鬼妖之身的全部修爲,尤爲渾厚,而小妖朵朵則是重修再造,雖然稀薄,但是似乎更加精純一些。這些光華一落地,那些聽過招呼的草藤立刻瘋長,如同遊動的長蛇,朝着駝背老頭和他的索魂身上,攀爬而去。
這些瘋狂的草藤雖然并不能靠近他們,但是卻牽扯住了其大部分心思。
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占有優勢,然而即便是如此,我們依舊是處于下風,大部分時間都被這個駝背老頭追着打。這便是駝背老頭無視任何陰謀、陽謀,敢于悍然直入的底氣——他有遠遠強過我們的實力。
不過這樣的優勢在被我們一點兒、一點兒地磨減,它終有消失不見的一刻。
正打鬥得激烈,我的雙臂發麻,剛想依托陣法,先潛出歇息的時候,突然從我們身後傳來了殺豬一般的稚嫩聲音。這聲音并不屬于我們,顯然就是跟着駝背老頭前來的那兩個少年人發出的。而瞧這分貝,我估計定然是肥蟲子那個小家夥在搗鬼了,因爲我們這些人裏面,最能夠讓人驚恐的,莫過于那小家夥。
駝背老頭的臉色突然大變了。他原先還有些優哉遊哉地與我們過手,到了此刻,終于明白也許我們有可能将他給弄死在這裏。于是他臉上的那些老人斑開始如同活物一樣遊動起來,手中那黑旗幡往地上一插,口中一聲大喝,頓時風卷雲湧,大地震動,我們費盡心思一晚上布置的陣法,竟然給飓風席卷了一般,全然崩潰了。
“死……”
Chapter 19 索魂燃命,天降巨鬼
中醫認爲,五髒六腑氣滞血淤,便會使得臉色晦暗萎黃,形成老人斑。然而這個駝背老頭的老人斑竟然是一種厲害的皮膚符文,一經遊動,就會變成摧枯拉朽的大招,将我們在登仙嶺陰面中布置的迷幻霧障給一風吹散。一時之間符紙紛飛、石塊移動,大部分構建法陣的符紙、石塊和令旗,都在第一時間受到了大尺度的偏移,導緻整個法陣都崩潰。
我們紛紛往後退,緊縮着身子,避免被吹飛而起。
飓風之中,唯一站着的隻有駝背老頭。他不到一米六五的身子佝偻着,在那一刻卻顯得無比偉岸。
氣爆完成之後,見到狼狽趴在地上的我們,駝背老頭哈哈大笑,說,看看你們這些娃娃,個個都兇老火。不過,倒是蠻有意思的,還想着在這裏伏擊我,想法蠻天真的。
說着話,那杆黑色幡旗終于停止了獵獵的舞動,周身都是黑氣萦繞。
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這黑夜之中,那幡旗的黑氣讓我們感覺周邊似乎都光亮了一些,仿佛那種黑色,便是最純粹、最黑暗的色彩,能夠吸收所有的亮光,如此一番對比,倒顯得旁邊更加光明一點。
我咬着牙,往前一站,問,你到底是誰?前面岩地上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
這老頭兒摸了摸下巴,那裏光潔溜溜,沒有一點兒胡碴,他略微一思考,竟然回答了我:“我,自然是過來殺你們的人。至于爲什麽,我也不知道,聽說是有人看了你們這一屆培訓的名單,覺得也許是黃金一代,如果茁壯成長,說不定大家混江湖、讨生活的苦哈哈,就沒有活路了。于是我就被派過來,當個清理者,收拾收拾而已。至于那邊死的人嘛,倒不是我幹的……”
我接連着問,是誰派你過來的?
老頭兒笑了,說,這麽多問題,不如留着問問閻王吧?他話音剛落,朱晨晨突然在我後邊大喊:“小心左側,陸左……”我身子并沒有動,隻是一伸手,掐住了左邊沖來的一頭遊離不定的魂幡惡鬼,它張牙舞爪,然而脖子被我死死掐住,動彈不得。
我的左手寒冷如鐵,一經發力,那虛無缥缈的惡鬼就變成了蒼白慘淡的顔色,凝結成霜。
駝背老頭笑了,說早聽說這一屆的插班生裏,有一個男的是黑手雙城親手安插進來的,能夠讓那個修羅魔王走後門、批條子的,肯定是不凡之輩,現在一看,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家夥。若我看得不錯,你這一雙手,是經受過小惡魔級别的地下靈界生物詛咒之後,淬煉而成的惡魔巫手吧?
我看到那老頭兒渾身有些發顫,顯然剛剛那一招,似乎有些損耗了他的體能,所以才會在這裏跟我瞎扯。不過我也正等待外圍人員擺平兩個少年之後過來增援,于是也不急,呼吸之間,氣勁運轉,将那頭從朵朵戰團中溜過來的魂幡惡鬼給驟然湮滅。
一縷縷寒勁飄散,我冷笑,說不敢當,機緣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