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似乎是我。
這東西厲害,梁山好漢沒羽箭張清就是憑這一手,連敗了包括青面獸楊志、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橫、大刀關勝在内的十五員戰将,端的是兇猛。那石塊如一道白光轉瞬即至,我并不敢接,一個鐵闆橋翻下,石塊擦着我的額頭掠過,劃拉出一道血口子來,火辣辣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風聲又至,這石塊竟然朝着我的下身擊來,以這力道,中了必然是斷子絕孫,蛋碎一地。
忒狠毒了!我頓時怒火中燒起來。
所幸王小加前跨一步,雙手劃圈,托住了這塊石頭,以柔勁将其團團轉于手心處。
陣法一破,老趙、滕曉和拖着腿傷的秦振都迎着這飛舞的石塊沖了出去。
陳柯有石塊,朱晨晨卻是雙手飛針,簌簌地飛。
這飛針射出,是有講究的,輕輕巧巧的一根飛針,成紡梭型,重量不達幾克,若無方法,自然幾米即落,毫無力道;若說這世間玩這東西最出名的,莫過于金庸文中以絲線操控的東方不敗,而朱晨晨這飛針,卻與東方不敗的銀針有着相似之處,是采用特殊材質鑄就,念頭留于針尖,仿如禦劍。
然而跟話本傳奇中不同的是,朱晨晨這飛針并沒有那般神奇,留在針尖的念頭也隻是能夠保持牛頓第一定律的存在,叮叮叮幾聲響動,與陳柯扔來的幾塊石頭擦出了好幾朵火花,在這昏暗的空間中,讓人心驚肉跳。
在我站直起身來的時候,老趙、滕曉和秦振已然跟黃鵬飛、兩個道人對上了手。
朱晨晨的飛針已然射完,也跟陳柯交手了兩個回合。
王小加正在大步沖上前,去支援朱晨晨,一番昏天暗地的大戰要開場了。而就在白露潭沖出這三面黑霧環繞的法陣時,草叢中突然跳出了許多黑色甲殼略帶些绛紫色光芒的小蟲子,趴在了她的腿上,厚厚一層,如同鱗甲。女孩子向來怕蟲,即使生活在苗疆的白露潭也是如此,她驚聲尖叫,“啊”的一下,使勁兒跺腳,不過随着那些蟲子爬滿她的雙腿,她終于忍耐不住,突然跪倒在地,渾身直抽抽。
這些黑色甲殼的小蟲子,便是剛剛黑霧周圍傳出來的沙沙聲響,倘若不是肥蟲子及時破了那鬼陰火旗陣,估計不但會有幽黑的鬼火纏身,而且這些密密麻麻的小東西也會将我們給吞沒。
黃鵬飛籌謀已久,陰損得沒屁眼的招數是一套又一套。
聽到白露潭慘烈到極點的尖叫,我一邊快步追上,一邊緊張地高聲叫喚不知道藏在哪裏準備陰人的金蠶蠱過來解毒驅蟲。然而,此刻,我們在山道下面所感受過的那一股陰涼滑膩的氣息,又從地心處彙集而來,鑽進了白露潭的身子裏。
這股氣息一開始緩慢,然後驟然一收縮,将已經靠近旁邊的我給吓了一跳,連忙越過去。
隻聽到一聲“砰”的震響,纏在了白露潭長腿上面的黑甲殼小蟲子全部都散落一旁,而這個女孩兒的渾身則直冒青光。
我瞧了一眼,感覺她似乎還有一些主動的意識,想來便算是請神上身了。
這股氣息與我們所能夠感受到的靈體不一樣,陰冷中帶着一股子正氣,似乎與這空間中的能量全然不同。我知道白露潭暫時沒事,便快步趕往主戰場,朝着黃鵬飛那小子沖去。
老趙并沒有如同一開始自我介紹的計劃,去與八極拳陳柯對陣——那人型投石機已經被兩個巾帼英雌給纏上——而這裏面身手最厲害的,依然是那個陣破了之後吐了幾口老血的黃鵬飛。兩人都手持木劍,老趙手中是肥城桃木,黃鵬飛則是茅山加持過的七星木劍,一時間劍走如龍,上下翻飛。
剛才在陣中對我們蠱惑萦繞的那些野鬼靈物,被黃鵬飛拘了,在身邊飄蕩,聲威猖獗。
兩人打得旗鼓相當,但似乎黃鵬飛的木劍要更厲害些,劍法也一如雜毛小道的手段,十分犀利。相較而言,老趙似乎吃力一些,然而我心中卻有一種這個家夥好像并沒有用盡全力的感覺。見到我沖了上來,黃鵬飛到底也是個聰明人,身形一張一縮,往後面疾退幾步,左手朝着懷中摸去。
老趙是個十分敏感的人,見到此情景,立刻往旁邊一閃,一道黑光就朝着跑近前的我射來。
我眼皮急跳,這東西似乎十分危險。
這時,我胸前一陣晃動,小妖朵朵已然沖出了槐木牌,雙手往前一推,那道黑線就停留在了她手心前十厘米處。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團柔嫩的樹葉,裏面似乎還包裹着什麽。
這小狐媚子毫不猶豫地左手一揮,那東西便朝着旁邊的道人甲飛去。
那道人甲的對手是滕曉,他進營不久便臭味相投和黃鵬飛混在一起,據說是魯東崂山的真傳弟子,因爲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故而與道人乙一般,不叙名字。不過說是小人物,但是能進得這營中的,有幾個是草包?他之前便已然在準備送葬的那種剪紙人兒,此刻已經活靈活泛起來。
那金童玉女的紙刀鋒利,将他的對手滕曉逼得左閃右避。
滕曉自言曾習得劉貴珍老先生所傳的狹義内養功,爆發起來威力驚人。然而他在沒有爆發的時候,也就是個腳快的家夥,此刻應付得狼狽不堪,沒想到小妖朵朵這一下子,那卷樹葉砸在了道人甲的左臂上,頓時墨綠色的漿汁四濺,一股熏臭焦熟的肉味,便升騰而起,在空間中飄散。
沒想到這樹葉包裹的植物漿汁,竟然有濃硫酸一般的效果。
道人甲慘叫着往後退去,從腰間掏出水壺,往胳膊上面傾倒清水,那一對紅色的紙影在給他做着掩護。
一直如同餘則成一般潛伏着的肥蟲子驟然發威,它悄然潛入了陳柯的後門處,奮力一頂,那個雙手戰巾帼的八極拳高手一陣驚天動地的嘶嚎,不顧形象地跪倒在地,雙手不再防守,而是往屁股後面摳去。
見這兩人受損,形勢十分不利,黃鵬飛眉頭一皺,大聲喊道風緊扯乎,毫不猶豫地縱身就往路邊山澗下跳去,連小妖朵朵揮手指揮的那瘋狂青草,都留不住他的身形。
那道人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也是縱身往下跳去。不過道人甲和倒地的陳柯倒是被野草纏住,接着一道紅色的身影越過白露潭,跳下了山澗。
這山澗深近百米,跳下去自然會死人。我們跑到旁邊一看,隻見幾道登山繩在岩壁上挂着。秦振一身的傷,惱怒得很,腿上的虎牙頓時彈起,要往那繩子砍去,突然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不可……”
Chapter 7 我需要一個解釋
這聲音陌生,并不屬于我們小隊中的任何一個人。
秦振渾身皆是腐屍身上的腌臜物,已然打出了火氣,哪裏會聽?眼見那把尖銳的虎牙匕首就要斬在了登山繩上面。那根繩子正好就是黃鵬飛那厮的,若能将其斬斷,他便會墜落山崖,不死也殘。
一道白光“唰”地從我們身邊掠過,精準地打在了秦振的匕首上面,昏暗的視線中,火花一閃。
是一塊小石子!
秦振的匕首被猛然蕩開,握刀的右手虎口崩裂,用不上勁兒,那刀子便掉落到山崖底下去。我們憤怒地扭頭一看,隻見一個身材魁梧雄壯的男子,從一個隐匿的角落走出來。來人正是集訓營裏的那黑臉教官。
原來跟黃鵬飛他們這一隊的教官,竟然是這個對我向來沒有好臉色的家夥。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盯着秦振說,你是想犯規,惡意殺死這些學員麽?
秦振右手受傷,心中憋着一大團火,大聲說,報告教官,我們隻是在阻攔他們逃跑而已,并沒有惡意犯規。
朱晨晨也一步踏上前,說,報告教官,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最先要我們死的,是他們。
黑臉教官走到崖邊往下望了一眼,厲聲大喊道:“怎麽,你們是想吃我的紅牌麽?居然敢跟教官用這種口氣說話?誰是誰非,難道我自己就沒有判斷麽,再争辯,信不信我直接判你們所有人退出試煉?”
“你……”面對着這個教官蠻橫無理的偏袒,秦振和朱晨晨頓時無語。
而隊裏的其他成員都圓瞪雙目,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
作爲隊長,我正想上前争辯,但是見到我們的随隊教官尹悅出現在角落,朝我不動聲色地搖頭否定。我想了一下,民不與官鬥,這會兒還是息事甯人的好,回頭再聽尹悅給我的解釋。于是攔住了身邊的隊員,冷冷地對着攔住我們的黑臉教官說,教官,我們尊敬你的身份,但是并不認可你的做法,這件事情,我将會在回去之後,向上面報告的,請吧……
黑臉教官瞪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從懷裏掏出另一把虎牙匕首,拍在了秦振的懷裏,然後捉住那根登山繩,飛速地攀爬下去。
我瞥了一眼,我們攜帶的登山繩并不足以支撐這麽長的高度,他們隻是速降到半中央,然後通過坡邊的樹枝撤離。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的耽擱,黃鵬飛、道人乙和那個紅衣孫靜便已然不見了蹤影。顯然他們是找好了退路,整個埋伏圈,重重陷阱、圍攻、反應以及後路的選擇,都是專家級的布置。
黃鵬飛這一夥人,端地是不可小觑。
朱晨晨脾氣不好,伸手拽住我的衣袖,橫眉豎眼,說,陸左,就這麽算了?瞧瞧他們剛才那架勢,可真的是要殺死我們啊!
秦振、滕曉和老趙的臉色都不好看,顯然對于這樣的結果,也十分不滿。
我并不解釋,轉頭看向了青光消散的白露潭,說,小白,你沒事吧?
她的面色潮紅,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刺激而發不出聲來,見我問起,嘴角抽動,說還好,沒事。
我問她,那蟲子可有毒?白露潭說毒已經被逼震出去,起不了作用的。見她沒事,我這才放下心來,環繞一周,跟所有人解釋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我也很憤怒,作爲一個剛剛從鬼門關口繞了一圈的人,我何嘗不想跟他們幹一架,弄死那狗日的?但是這事情,周黑子既然判定我們是惡意,如果我們再出手,那麽隻怕麻煩的,是我們!”
我停頓了一下,抖抖身子,感覺渾身都是腐肉的惡臭,不自在,又接着講,我們既然能夠赢他們齊裝滿員一次,那麽又何必懼怕那幾個殘兵敗将呢?這樣的家夥,再多,也不過是我們的磨刀石而已!
見我說得信心滿滿,回想起剛才那一場混戰中所有人的出色表現,大家的心情又不由得好了起來。
王小加說,也是,既然都是同學,能夠打敗對手就好,未必要人性命、生死相搏的。
秦振左手捂着裂出口子的右手,雖痛,但在笑,說:“剛剛的那一場戰鬥雖然驚險,但是把我們這個團隊給磨合在了一起來,特别是你,陸左,要不是你,我們可能就要陷在那陣裏面了。你完全就改變了我對蠱師的看法,這種恐怖的職業,不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籌謀算計,居然會有如此的妙用,我認爲你作爲一個隊長是合格的!”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剛在最緊急的時刻,是秦振不顧惡心肮髒,将那頭腐屍給拉起來,他實現了他的承諾,讓我能夠把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給他。
正當我們兩個大男人惺惺相惜的時候,朱晨晨的尖叫聲打破了甯靜。我們尋聲望去,角落裏剛剛被道人乙在額頭上作符的那頭腐屍,正緩慢地移動,嘶嚎着朝着我們這邊走來。這東西雖然有毒,力量也兇悍,但是對于我們來說,其實威脅不大,不過它主要的作用就是來惡心你、恐吓你,讓你心裏不自在。其惡心程度,簡直就是五顆星。
便是見過無數肮髒的我,此刻看着身上這些黃色白色的屍漿,也忍不住犯嘔,頭大得很。
不過這個家夥此刻出現,卻成了我們發洩怒氣的對象,所有人都沖着他猛烈攻擊,最後頭顱被老趙用桃木劍斬下,在地上骨碌碌轉動。老趙一邊嫌惡地将劍往草地上面抹,一邊蹲下身來觀察,瞄了一會兒,跟我說這屍體似乎死得不久,穿的是這附近山民的衣服,應該是被人爲殺害的。
從時間上來看,黃鵬飛他們應該不是兇手,不過是就地取材而已。
誰殺了他們?這就不得而知了,尹悅會聯系上級偵查的。
剛才孫靜弄出的黑殼甲蟲還在草叢裏爬行,王小加将被纏住身子不得動彈的八極拳陳柯往旁邊移動,那地上的青草開始往回縮去。滕曉早已準備好繩子,将這個家夥給捆得結結實實,又看向了被一對金童玉女剪紙人兒守護的道人甲,說,李欣力,你是準備負隅頑抗呢,還是束手就擒?
在剛才的那一空檔,道人甲已經控制紙人将纏繞自己的青草藤蕨給斬斷幾回,然而那些植物卻又冒了出來,将其緊緊纏繞住,越發地動彈不得。見我們都圍将上來,他臉上又惱又羞,手臂上的灼傷還辣得疼痛難當,卻閉口不言,隻是用怨憤的目光看着我們。
集訓營的日子裏,因爲和黃鵬飛一起,他沒少對我惡言相向。
秦振将防水打火機拿出,點燃火焰,說,要不然我把老李你這紙人兒寶貝給燒了吧,反正留着也沒有什麽用。這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這個傲氣的道人終于低下了頭顱,那兩個小心防備的紙人軟了下來,變成了兩張紅色剪紙。他說我輸了,任由處置便是。
秦振走上去,一把扯下他脖子上面的金屬牌,還故意把手上的肮髒屍水,塗在道人甲的脖子上。
滕曉和秦振将兩塊金屬牌交于我的手裏,我笑了,說黃鵬飛這個屌毛,倒是孝敬得很,老是給我們送牌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家夥兒哈哈大笑,盤問了兩人一番,都閉口不言,審不出個所以然來。聰明人知道利用規則,而老實人則容易被規則限制,我們有些頭痛。
不過既然得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那麽就隻有把這兩個家夥交給随行教官尹悅,使其出局了。
牌子摘下,代表他們的試煉已然結束,一切仇怨都勾銷。尹悅過來給他們松綁,然後兩人一言不發,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下山去。尹悅發出了信号,自然會有人過來監視和接應他們。
肥蟲子目标小,猶抱琵琶半遮面;小妖朵朵這麽大個兒,自然瞞不過衆人。見到這麽厲害的小女孩子陡然出現,并且大展神威,隊員們都不由得好奇,忍不住地瞟那飄在空中的小狐媚子。隻是見我不提,也不好發問。小娘并不是一個喜歡隐藏的人,大大咧咧地跟衆人打招呼:大家好,初次見面啊,我家陸左承蒙大家一路關照,在這裏,我先給大家道個謝……
好吧,這小狐媚子說話的口氣,感覺就像我家長輩一樣。三個單身男眼前一亮,而幾個女性則猶如老龍看到了珠寶,喜愛異常,不一會兒就跟小妖朵朵聊到了一起,唧唧喳喳,如同郊遊。
我們将這裏收拾停當,折回山道下面去将行李帶上。我一身屍臭,但是也沒有辦法,找了些水嫩的樹葉子将惡心的屍水揩幹,等翻過這山,再找水來洗——早知道就将道人甲或者李柯的衣服扒下來好了,想想還要忍受一路的屍臭,我就有些郁悶。
繼續前行,我們翻過山口,沿着山壁往前行走。因爲被嫌棄,我落在了最後,前面是幾個女孩子與小妖朵朵一路的笑聲。
不過,我也等到了處理事情後趕上來的尹悅。
我需要她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