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處有一小塊草地,展平,在我們左側是斜立的山坡,而右側則是數十米、上百米的深澗,道路寬約三米,而我們離那山口後面的槐樹林子,則有三十多米。
我們伏在山道轉彎處,不敢再前行。通過金蠶蠱的視覺,我能夠看到,即使黃鵬飛等人再鬧騰,那個叫做孫靜的女孩子,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這邊。
就在這個時候,被撩撥了好幾次的黃鵬飛勃然大怒,從懷裏摸出了一柄紅色尾巾的飛刀,使勁兒一甩,竟然直接戳進了一個小猴兒的眼眶裏,入目三分,腦花兒四濺,然後從樹上墜落下來,砸在了孫靜頭上。從金蠶蠱的角度,那飛快的一刀略微遲緩,然而卻沉重。
這個小猴兒一死,旁邊幾個玩鬧的猴子便吓得魂飛魄散,顧不得老大的吩咐,四處逃散而去。
黃鵬飛不依不饒,再出一刀,又射死一隻猴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這個家夥竟然如此暴戾,真不知道他這“道”,是如何修成的。金蠶蠱控制的那隻猴子也往遠處蹦,但是視線仍停留在那幾人處,孫靜似乎在跟黃鵬飛争吵,不知道是嫌這個家夥殘忍,還是嫌自己被那猴血和腦漿淋了一身,而旁邊幾個人則在勸解。
我心中雖然不舒服,但是機會難得,叫大家夥兒解下背包,開始沖鋒,争取第一時間沖上那個平台去。
一聽吩咐,滕曉一馬當先,腳尖點地,猶如飄飛一般地狂奔上去。男士們上前,連腿傷未愈的秦振也不落人後,我自然把那虎牙拿出來,一陣狂奔。
三十米的山路,一旦将身體全部舒展開來,便根本不是距離。當滕曉沖上了山口平地時,在争吵的幾個人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分散開來,朝着這邊望過來。我僅僅落後滕曉一秒鍾,往前一看,突然瞧見黃鵬飛等人滿臉的獰笑,并不似我預想中那驚慌失措的樣子,頓時有一陣不安的感覺浮現,渾身不自在。
同樣的感覺,幾乎我們每個人都同時感受到了。我剛想上前與之交戰,突然眼前一陣錯亂,天地搖晃,四下居然一陣黑霧浮現,景物也頓時消失無蹤,僅僅隻剩下這狹窄的平台。
我瞧見了右邊十米處有一根三角黃色黑邊令旗,心中暗罵一聲,靠,居然又中了圈套。
這黃色黑邊令旗雜毛小道曾經跟我說起過,叫做黑幻鬥罡令旗,起的作用是快速布陣,聚陰凝氣。他說李道子曾經制作過幾套,分流各處,估計這令旗是傳到了楊知修那裏,而後又由這個茅山宗話事人傳給了自家外甥。那令旗看着在十米遠處,但是我知道若我前行數步,估計會跌落百丈深澗中去。
突逢此變,我們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一陣驚慌,紛紛背對而站,四處打量。
天地一片鴉黑,濃霧翻滾,在我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張恐怖扭曲的惡鬼臉孔,朝着我慘然一笑,然後嘎嘎地發出了恐怖的聲音來。
Chapter 5 有請金蠶蠱大人
那鬼臉一人多高,黑氣浮現,滿目的猙獰和恐怖,空洞的眼眶處盡是邪異的黑暗。
空間似乎被濃霧包裹成了一個狹窄的小圈,鬼臉嘎嘎大笑,聲波在四周回蕩,印在心裏,讓人心頭震撼,毛毛的。我曾說過鬼叫并不屬于這界的聲音,頻率也是這世間不可知的,它是一種詭異的磁場,映射入人的心頭時,便會莫名其妙地恐懼,覺得周身鬼影憧憧,身心崩潰。
好在我們這一夥人并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普通人,這等小場面比起黑竹溝那十二魔星之一李子坤依靠古戰場怨靈大陣,所弄出來的景象,也實在是差得老遠。片刻之後,我們就穩住了心神。
既入陣中,空間錯亂,前不是前,後不是後,唯恐一步踏空,跌落山澗,于是便不敢胡亂走動。
我們僵身而立,小心防備着,靜等着敵人出招。
那鬼叫猖獗一會兒後便消失了,四面八方,傳來了黃鵬飛得意的狂笑。
許是空間折射的緣故,他的聲音尖厲,使勁兒奚落我:“陸左,你這個來自蠻荒的鄉巴子,沒有師父的野路貨色,你以爲弄幾個猴子出來,就能夠分散貧道的注意力?簡直就是在弄巧成拙嘛!你這點本事,也好意思和我來做對,真的是茅房裏面點燈啊!我忍你很久了,沒想到道祖垂憐,讓我在第一時間就遇到了你,你說這事兒巧不巧?真他媽的巧!哈哈,受死吧,你們這些垃圾貨色,你們根本就不配與我爲伍,還是消失才好!”
他說得暢意,每隔幾句話就忍不住大聲地笑着,開心之極。
我也冷笑,就這區區一個迷陣,他便如此開心,果然是個心性還須磨煉的家夥。我也不慌張,問他爲何老是跟我作對?我爲人處事向來謙和,從來沒有惹你。抛開試煉不說,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過了,是不是與你所持的道,南轅北轍了?
聽到我的質疑,黃鵬飛不屑地大聲反駁,說我的道,豈是你這連《道德經》都不能背誦的家夥,所能夠理解的?燕雀安知鴻鹄之志,蝼蟻又怎麽能夠明白我們這些人的想法!
我笑了,說:“得了吧,說得這麽天花亂墜,還不就是心中放不下小時候的仇怨?我會跟别人說你小的時候,因爲憑着自己舅舅的權勢太過嚣張,于是被人惡整,在茅山宗裏被人騙着吃泥巴,雞雞老是被人揪着彈,到現在都還沒有消腫的悲慘往事麽?我不會說嘛,因爲關我鳥事?看在我爲你保守秘密的份上,要不然我們相逢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共譜一曲将相和?”
我滿口子的胡謅讓黃鵬飛氣得怒火焚身,連那鬼臉都一片恍惚,凝結不穩。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旁邊冷哼說道:“老黃,又不是老和尚,打什麽機鋒偈語?圖口舌之快,還不如趕緊将他們給滅了,這天氣若是轉晴,你的鬼陰火旗陣定然破了!”
這話說完,這些人就變得靜默無聲了,唯有我們身邊的這黑霧在翻湧。
在我與黃鵬飛對話的時候,其他六人在各施本領:滕曉已然弄出一個羅盤,蹲地擺弄,想算計出此陣的破門;而老趙手中的桃木劍揮舞如龍,将邊界的那些黑霧給驅散一些;朱晨晨手中多了四朵紙紮的紅花,花上繪有符文,往前後左右一扔,便囊括出了一個小空間來,可以自由無礙地踩踏上去,不用擔心走空……
滕曉瞧了一陣,說這些狗日的早已經算計好,暫時沒有明顯的破綻。
被這陣法困住,對于常人來說定然會驚慌失措地四處亂跑,跌落山崖,又或者被這陰森森的黑霧給浸染,渾身發冷而亡。不過我們卻不會如此,一邊防備,一邊盤算着這陣法的漏洞,然後脫困。就如同再完美的盾牌都會被捅破,再厲害的防火牆都會有病毒一樣,但凡是陣法,總是有漏洞,也就是所謂的生門,隻要認真推演,總是能夠找到的。
然而黃鵬飛顯然不會給予我們充分的時間,四面八方傳來了惡鬼的呼嘯聲,陰靈陡顯。
這些顯然是被黃鵬飛那個家夥拘過來的孤魂野鬼。茅山宗雖爲正道,但門下弟子卻多有些性格古怪之輩,就喜歡研究死人骨頭、鬼魂的玩意兒,五鬼搬運術以及小鬼養靈術之類的,都是茅山門下所創,不過因爲名聲不好聽,故而一直不被茅山宗正統所承認。此等厲鬼一出現,便在我們的前方遊弋,張牙舞爪,發出女鬼哭泣的瘆人聲響來……
嗚嗚嗚……嗚嗚……
這聲音在耳邊萦繞,影響人的心志,就變得十分恐怖,讓人心神震蕩,莫名地煩躁起來,隻想沖上前去,将其打得灰飛煙滅。秦振便忍耐不住,雙手結出與尋常手印不同的形狀,作降龍伏虎狀,準備前沖,沒走兩步身子就往下滑去。
所幸我心神繃得緊緊,伸手将他緊緊拽着,拉了上來。
秦振一臉後怕地大叫,朱晨晨,你這鎮霧紅花怎麽作不得準?害得哥哥我差一點就報銷了性命!
朱晨晨一臉委屈,說,你的左腳已經跨出了範圍,自然要跌落的……
兩人正鬥着嘴,我突然聞到一股生肉腐爛的惡臭,猛地一轉頭,發現從黑暗處沖出一道黑影,直直地朝着我這邊撲過來。猝不及防之下,我将秦振往上一拉,推到了滕曉的懷裏,然後抽刀往前劈去。那黑影不閃不避,我右手中的虎牙匕首結結實實地砍在了它的肩膀上面。
這家夥的肩膀又松又軟,我一刀砍下,切落肌肉,濺起了許多黏稠的汁液來。
接着它與我重重地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将我往地上推去。
我被這道黏滑腐爛的黑影撞得喉頭一甜,眼前有些發黑,當我勉強瞧見這東西的時候,見到半張腐爛的臉,全是爛肉,張着嘴朝我咬過來。這時天色模糊,但是還能夠瞧得見景物,我分明看見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沖入我的懷中。在這張尋常人見到一眼就要做好幾宿噩夢的臉上,我瞧見了許多黑頭白身的肥碩蛆蟲,正在那爛得發白的眼窩子裏翻滾。
炎熱的夏季裏,家住農村的朋友參加别人家的喪事,應該有聞過那種腐爛發臭的死人味。
我懷中的這氣味,比那種死人味濃烈千百倍。
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麽僵屍,而是一具十成十的腐屍,它一張口,嘴裏面黃色的屍水和白色的蛆蟲,便滴滴答答地掉落到我的臉上來。那黏液的臭味讓我有一種想死的沖動,憤怒之極的我連着避開了這腐屍的幾口撕咬,右手終于抓着了它的胳膊,使勁一拽,便将其左臂給輕松地撕扯了下來。
它斷臂的傷口處有許多碧綠發黑的螞蟥在扭動,仿佛外星怪物的蠕蟲楊柳一般搖動着,就要往我的身上爬過來。
剛剛站穩身形的秦振顧不得這惡心至極的肮髒,伸手抓住了這頭腐屍的脖頸,往後使勁一掰。那高度腐爛的屍體,哪裏經得住他這麽大的力道?一爪之下,一大坨爬滿蛆蟲的爛肉就抓了出來。
這家夥看着爛得跟骨頭架子沒什麽區别,然而力道卻是大得出奇,喉嚨裏面有古怪的咀嚼之聲,十分恐怖。我推了幾把,都被這個家夥欲女纏郎一般地抱着,尖銳的黑指甲透過厚厚的軍服往裏面伸展,讓我一陣又一陣地肉麻,頭昏欲裂。
老趙果斷出手,手掐法訣,桃木劍斷然定在了這頭腐屍的太陽穴上,運勁兒吞吐。
秦振顧不得惡心,在後面摟着這個家夥,口中突然高念一聲佛号,曰“阿彌陀佛”,渾身突然有金光外放,将這腐屍又臭又爛的身軀給震得如同過電一般,抖如篩糠。而我雙手的惡魔巫手也開始發力,在我們三個人的齊心協力之下,這頭腐屍失去了力量,軟趴趴的如同一條死狗。我翻身起來,把這個渾身腐肉都快要散架了的家夥抓起來,往我剛剛看到的那面黑幻鬥罡令旗,使勁兒砸去。
那具七零八落的腐屍帶着一陣腥風飛出,然後黑霧一卷,腐屍陡然不見,所有的景象又都消失,唯有那一支小旗在那裏,浮于空中,靜靜飄動。
那東西消失無蹤,然而它并非幻象,我身上的這些黃津津的屍水和蠕動的蛆蟲,依舊存在,散發着讓人作嘔的氣味。秦振身上也有,不過并沒有我這麽恐怖。
我們兩個一陣疾拍,抖落不少黑頭白蛆,旁邊的幾個女孩子吓得尖叫,頓時一陣嘔吐,腳步也不知不覺就離得遠遠的。
而在黑霧的外圍,開始傳來了沙沙沙的聲音,如同我小的時候養蠶,那肥嘟嘟的蠶寶寶吞噬桑葉的聲音。敵暗我明,事态十分嚴重,當下我也不能顧及太多,雙手合攏,大聲一喝,曰:有請金蠶蠱大人!
Chapter 6 破陣狂戰
在周遭女孩子嫌棄恐懼的目光中,我寶相莊嚴地雙手合十,高聲念了起來。
我不知道黃鵬飛他們到底還有什麽手段,也不知道黑霧外面那恐怖的沙沙聲響到底是什麽,我等不及讓那狗日的變着法子過來虐待我們,于是将希望寄托于陣外的金蠶蠱,讓它幫助我們來脫陣。
肥蟲子向來都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也從來都不辜負我的期望,在我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一隻強壯的猴子突然出現在了那支黑幻鬥罡令旗旁,往上一拔,那一面的黑霧頓時收斂殆盡,然後我看到了站在對面、虎視眈眈的黃鵬飛等人,萬分詫異的面容。
黃鵬飛正手持着七星木劍在主持法陣,呼風喚雨,黑煙滾滾,道人甲在準備幾紮紙人,道人乙蹲立在一具腐屍的額頭上面,用符筆畫畫,而八極拳陳柯的腳下,則有一小堆準備妥當的石頭,正眯着眼睛往這邊瞧過來呢。
視線之中,沒有見到唯一的女性孫靜。但是我感覺她應該在某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弄那沙沙的聲音以及相關的事情。
那一套黑幻鬥罡令旗共五面,每一面對應“金木水火土”中的一項。那野猴子手中的一支,便是黑水鬥罡。見到半路殺出的這程咬金,黃鵬飛不由氣得吐了一口老血,從角落裏竄出來的黑色火焰頓時一暗,不再嚣張。他費盡心思搞出來的鬼陰火旗陣,便已然破解一半。
八極拳陳柯在計劃中本來就是作爲人型投石機而存在,隻是剛才黑霧遮擋了視線,而且黃鵬飛在作法,法陣輕易不能承受外力,爲避免旁生枝節,故而沒有發動。此刻見到這陣法搖搖欲墜,他知道術法或許并不能将我等困住,不知又要耗費了多少力氣,于是惱怒異常,把這邪火給發洩到了拔了旗子的猴子身上,手中那碗口大的石塊兒,“嗖”的一聲飛,轉瞬即至,直奔其身。
金蠶蠱控制了這猴子,但是猴子幹瘦如柴的軀體跟它那肥碩而小巧的身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故而反應遲鈍,躲閃不及,腦門就被這飛掠過來的石頭重重砸上,一頭栽倒在地,不再動彈。卻是半個腦瓜兒,被開了瓢。
無論是黃鵬飛,還是陳柯,他們的特點都是殺伐果斷,出手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