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要道山下,白露潭急咒問神
被衆人團團圍住,大勢已去,在最後突圍無果之後,福妞束手就擒,不再抵抗。
我們背包裏面有登山繩,掏出來将福妞給緊緊捆住,不讓其有掙脫的餘地,然後把她帶到了剛才遇到埋伏的地方,推到了秦振的旁邊蹲下。一天不見,她身上出現了好多傷痕,有的是樹枝刮的,有的是蚊蟲叮咬的,就連此刻,在她腿肚子上面還有一條墨綠色的螞蟥在扭動。
真的不知道她是怎麽在這個地方潛伏下來的,而且還是一個人。
因爲同爲女性,我們隊裏面的三個女生跟福妞還算是熟悉,而朱晨晨甚至跟福妞在同一宿舍。
秦振的毒已解,我們自然不好太爲難她,隻是要她說明爲何出現在此處。
福妞告訴我們,她用卦法推算出将會有人繞過幾條要道,從他們的集結地經過,于是打算在此設伏,先解決掉一部分對手。然而她的計劃并沒有得到其他隊員的認可,黃鵬飛他們認爲她的推測是無稽之談,沒有人願意留下來耽誤寶貴的時間,去做他們認爲沒有意義的事情。
于是她和大部隊大吵了一架,然後分散了,她留下來布置陷阱,阻擊對手,而其他人則趕路去了。
她說得爽快,然而我們卻是疑慮重重,當問及黃鵬飛等人的前進方向時,福妞便不再開口,閉口不言。她雖然失手被擒,但是這次試煉是小組對抗,如果黃鵬飛等人能夠赢得頭籌,她的分數依然會比旁人高——所以她并不傻,自然不會開口。
我們不知道福妞說的話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黃鵬飛等人是在前方埋伏着我們,還是已經趕路去了。這兩種結果,會導緻不同的情況,如果出現誤判,我們定然會很吃虧的。
然而面對着不肯說話的福妞,我們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倘若她是真正的敵人,我們便可以不擇手段,采用各種方法刑訊逼供,或者我的那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也可以拿來開張了;退一萬步說,我們若毫無顧忌,不怕她變成植物人的話,也可以強行對她施用迷幻術,把這些有用的信息,從她的腦子裏給掏出來。
然而此刻的她僅僅隻是一名落敗的學員而已,如果我們做出了超出底線的事情,那麽尹悅這個教官,定然會在我們的記錄上記上一筆黑叉的。
軟磨硬泡、威脅恐吓都沒有作用之後,我們隻有摘下福妞胸前的金屬牌子,然後把她交給了遊離在我們周圍不遠處的教官尹悅。被摘了牌子的福妞就出局了,不再有參加試煉的資格。對于這個結局,她的眸子中滿是灰暗。顯然,作爲一個隐藏了自己大部分實力的人來說,這樣黯然退出,實在是心有不甘。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不過,她的情緒并不是我們所要考慮的事情。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是直接上去跟黃鵬飛小隊硬拼呢,還是繞過他們的必經路線,另走别路?
關于這個問題,我們發生了激烈的争論。持激進論的朱晨晨說依黃鵬飛的個性,他自然會在必經之路上埋伏路過的隊伍,我們無論怎麽避開,終究是要遇上的,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大概方向,不如銜尾而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老趙對黃鵬飛這個家夥似乎并無所謂,他在乎的隻是勝利的結果,而不是我們之間的仇怨,所以堅持要避開這些人,抄小路離開。
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之間,相決不下。
作爲臨時隊長的我并不是一個領導者,更多的時候,我的位置起到了一個組織和協調的作用。僵持不下,最後投票決定。很顯然,對黃鵬飛這個家夥心懷不滿者實在太多,導緻大家都有要将其先滅了的想法,于是最終決定跟随上去,伺機而動。
對于這個結果,老趙顯得十分不滿,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住了。
作爲隊伍臨時的負責人,我自然不能讓這顆雷埋下來,于是找到老趙談心,問他的想法。他直言不諱,說他跟黃鵬飛并無任何矛盾,我們這麽做,有把他綁上戰車的嫌疑。我覺得很無辜,試煉的規則是集訓營的教官們制定的,一旦完成了分組,相互之間便是對手,不存在矛盾不矛盾的說法,便比如朱晨晨和福妞,兩者還是室友,但并不影響福妞伏擊我們時,差一點讓我們的隊員喪命的行爲。
說到底,還是因爲這個老趙獨行俠沒有做好角色的轉換。
沒有人希望戰争,我們多麽希望和平,希望能夠與天鬥、與地鬥,然後順順利利地比試大腳丫子,看看誰先到達月亮潭。然而沒有中途的這些沖突和争鬥,便顯不出試煉中的兇險來,于是以慧明爲首的教官團就準備了這規矩,我們既然參與了,就不得不執行,如此而已。
賈團結此人,我總是叫他慧明、慧明的,但他并不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已經還俗四五十年的有關部門領導,喝得酒吃得肉,娶得老婆生得孩子,并不超脫塵世。論能力論資曆,他本應該早就進總局的,可是爲人刻薄、不善于團結同志,風評很差,故而才一直混到大區副職退休。現如今執掌集訓營,用這種養蠱的方式來選拔人才,多少也讓我感覺到一種恐懼。
跟老趙好是一番解釋,他才勉強認可,說好,他同意大家的意見,不過他會盯着我,不會讓我因爲個人情緒而連累大家,把事情搞砸。我說好。
于是大家收拾行囊,再次前進。秦振受了傷,雖然經過肥蟲子的疏通,而後又經過了緊急治療,但是難免有些妨礙,影響行動,于是滕曉頂替了他尖兵的位置。
我幫秦振把背包接了過來,并且給他做了一根拐棍,雖然速度放慢,但好歹也能夠自己行走。
出了福妞的事情,我們格外小心,一路上走得并不算快,總是提防着對手從林中突出來。
黃鵬飛等人一路上都留有蛛絲馬迹,細心的老趙總能夠從複雜的環境中找出來,并且分析大概是什麽時候留下的。我們走了很久,翻過了幾座小山,前面就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山口,往上走,空氣就變得寒冷起來,而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時分,如果不在太陽落山之前到達山對面的爬鬼坡,我們可能就要在濕熱的叢林中過夜了。
周圍都是懸崖峭壁,到達爬鬼坡,那個山口是必經之路,而那裏隻有能容兩匹騾馬行走的古道在。黃鵬飛等人既然和我們在同一區域,那麽必然會經過那裏,隻是不知道他們是選擇趕路,還是在要道扼守,等待着魚兒們自動進網。
我們隐在山道的轉彎處,看着另一邊陡峭的斜坡,心中發愁。
老趙提出來,要不然由他用登山繩從懸崖攀爬而下,繞過對面去看看,如果真有埋伏,他也好示警,總比這樣懵叉叉地上前好。我搖搖頭,說不行,走那懸崖太危險,很容易就墜落崖間,生死不知,我來想想辦法吧。我正想用肥蟲子或者小妖朵朵前去探路呢,白露潭咬着嘴唇說她來吧,讓她來試試。
我們皆一愣,我曉得她以前的身份,但是不知道她有何手段,能夠看出有沒有埋伏。
白露潭的臉紅了一下,然後讓我們都扭過頭去,不要看她——記住,千萬不要回頭,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能胡亂說話。我們都允了,背過身。白露潭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席地而坐,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用苗話與誰溝通,這聲音一開始還算正常,而後就變成了情人之間的呢喃之音,讓人心中癢癢。空氣裏也有了一股女性的異香,說不出的動人。
我有些發愣,白露潭這哪裏是咒語,簡直就是閨房私話啊?
就在這聲音越發低沉軟糯的時候,我心髒驟然收縮,感覺有一股陰沉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朝這邊悄然凝聚而來,身上仿佛有某種滑膩的東西劃過,一陣雞皮疙瘩就泛起來。旁邊的人都感覺到了這異狀,相互對視,彼此發現對方眼中的驚訝。不過有了白露潭之前的警告,我們都不敢回頭,隻是默默地等待着。
我心中隐隐有一些答案,白露潭這一招跟萬三爺所使的那靈寶道“燃陽問神”一般,是請來此地那并不存于此界的山神野鬼,問明緣由。
然而萬物有得必有失,如同西方傳說中與魔鬼的交易一般,絕對沒有白占便宜的道理,你要得到,就要付出一些東西。萬三爺付出的是陽壽,而白露潭付出的到底又是什麽呢?正當我蒙着心思猜測的時候,突然感到渾身一暖,那種渾身難受的濕滑感悄然無蹤,而我的肩膀則被輕輕一拍,面若桃花的白露潭出現在我旁邊。
她指着遠處山口旁邊的榕樹林子,說四男一女,黃鵬飛他們就埋伏在那裏。
Chapter 4 黃鵬飛的陷阱
白露潭說得言之鑿鑿,而綜合她剛才的行爲,我認爲她說的應該沒有虛假。
不過那四男一女之中到底有沒有黃鵬飛,白露潭也不能确定,她隻能提供具體的方位。
既然她不願提起自己的這門手段,所有的隊員便沒有追問起紅潮滿面、媚眼如絲的白露潭,關于剛剛術法的事情,而是商量着如何将那幾個埋伏者給一網打盡。我在計算我們這裏的戰鬥力,從人員配比上來看,如無意外,那埋伏者定然就是和我們同路的黃鵬飛等人,那麽我們将要面對的,是包括黃鵬飛在内的三個道門真傳弟子、八極拳高手陳柯還有一個來自江浙的女子。
抛除那個叫做孫靜的女孩子不算,黃鵬飛他們那邊四個爺們,全部都是從小習武,歲月打熬的糙老爺們,打架自然不會發怵,而且道門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嫡傳功夫。我們這一邊,除了老趙這個家夥深藏不露、王小加偶爾爆發之外,似乎都不是主戰的角色。
那麽我們隻有智取了,但如何智取呢?這個就需要大家獻計獻策,将自己壓箱底的本事給亮出來了。
盤坐在一片芭蕉樹後面,我們開始商談起來,首先發言的自然是我,我說我是一個養蠱人,這個大家都知道,不過道門防蠱,各有絕招,像黃鵬飛他們這些真傳弟子,身上莫不有一些浩然正氣的玉簡,将蠱毒給排斥于體外。十年修得同船渡,相聚是緣,各位有什麽好本事,都亮一亮吧。
緊要關頭,也藏不得拙,依照順序來。秦振說他的這一身本事,是小時候得自鄉間一野和尚所傳,那野和尚也吃酒來也就葷,來者不拒,自言乃迦葉尊者一脈。這迦葉尊者,便是十八羅漢中的第十七位,也喚做降龍羅漢。坊間傳聞的南宋高僧濟癫和尚,正是他們這一脈的師祖。而傳至他這一代,所學不多,區區誦經念咒之事,倒也做得。
滕曉說他在學校所學的,是劉貴珍老先生所傳的狹義内養功,平日不作數,爆發起來,并不比那黃鵬飛差,而且他腳力驚人,有佛家神足通的潛質;老趙所言不多,他自言乃川南一居家道士的弟子,捉鬼拿妖,連番打鬥皆可,一會兒那八極拳高手,便交由他吧;朱晨晨說她懂醫,會原始五禽戲,會飛針,暗中傷人,專破人護體氣場。
至于白露潭和王小加,一個是請神上身,一個是身化自然,皆有保身之道。
大家說得謙虛,不過顯然也都留有一手。既然知道了大家實力,我也好作安排,将各人的對手都羅列清楚,七打五,我發現我們的勝算其實非常大,但是要不折損一人,這難度其實還是有的。白露潭給我指着山口轉坡處那裏,在那幾株密榕後面,便藏着那幾人。
他們居高臨下,若是弄些滾石機關,我們定然招架不住。而如何将他們引下山來呢,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難題。
不過我們頭頂上突然傳來的一片動靜,将我的這個疑惑給解開了。
那是好幾隻紅毛猴子,它們好奇地看着突然闖進自家地盤的我們,十分不解蹲在這裏商量詭計的我們。見我們擡起頭來,便從樹上面扔下了些青色的果子,狠狠地砸在我們的頭頂上,我中了個正着,吧唧一下果子爛了,糊了一臉。
猴子們見我狼狽的模樣,哈哈地笑,紅色的臉上滿是得意;我也笑了,伸出手,一道暗金的光芒射了出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最雄壯的那個野猴子渾身一震,突然嗷嗷地叫喚起來。
旁邊的小弟并不懂它的意思,去撓撓它的腦門和胳肢窩,被一巴掌拍到了一邊兒去,委屈得直叫喚。然後,那野猴子将四五隻小家夥攆着,朝山口的那條道路旁的樹枝攀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盡頭。秦振看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說陸左,你這就把那幾隻猴子搞定了?
我點頭,他一臉詫異,說,你們蠱師不是下蠱毒人的麽?什麽時候轉職成了馴獸師了?
我含笑不語。而老趙則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說話。
我說過一會兒那幾個猴子定然會将埋伏在樹林中的那幾個龌龊家夥給鼓搗得直跳腳,跑出來,我們怎麽對上他們才好呢?滕曉笑了,說我們潛伏上去,前面的一截路在那個方向,是瞧不見的,等他們稍一不顧及,我們便直接沖上去就是了,隻要不是仰攻,我們這些人未必會怕他。
我轉頭看大家夥兒,詢問意見,然而王小加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仰首望天。
我擡起頭,發現頭頂烏雲卷動,山風呼呼地刮起來,嗚嗚吹響,将周遭的植被吹得一陣亂晃,天色頓時黑了下來,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形。
此處屬于熱帶雨林氣候,是一個氣候多變的地方,看這氣勢,估計要真的下起雨來,定然是暴風驟雨,麻煩得緊。我們的地圖上,爬鬼坡那裏有個老寨子,是原傈僳族的聚居地,後來政府将這些深山中的山民給遷出了大山,就留下了這麽一個空寨,正好用來避雨歇息。
見到這天氣,所有人都急了,集訓的時候我們見過這山間的暴雨,打在頭上像敲悶棍一樣,嗡嗡響,若沒有一個避雨的地方,那就真的是十分難熬了,說不定還要感冒生病,如何前行?
于是我們都肯定了滕曉這個并不成熟的方案,低伏着身子,盡量靠近山道内側的林子往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