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的集訓營生活,對于我來說,是畢生難以忘懷的一段日子。
集訓營中的體能訓練課程,野蠻地生搬硬套了特種部隊的訓練項目。
我們每天早上五點半爬起來,背負着四十斤的重物跑步上山,回來之後開始進行數以百計的俯卧撐和引體向上,中午有暴曬項目和匍匐鐵絲網,晚上還有飯後五公裏越野跑……
當然,這些隻是培養和鞏固我們的體能而已,集訓營的目的并不是把我們這一夥平民拿過來當成軍人一般操弄,而是給我們提供一些必要的培訓,關于格鬥、關于槍械、關于特勤局在社會活動中的作用和執法手段,提高我們的野外生存能力,以及使我們養成團隊合作的習慣——這也就是我們當初十公裏跑的時候相互攙扶而沒有被制止的原因。
總共八個教官,每個人都會給我們講課,我們所學的内容很雜,涵蓋了以後工作中所需要用到的各個方面,比如犯罪心理學,比如化妝,比如跟蹤以及反跟蹤……諸如此類的,才是集訓中真正精髓的部分。除此之外,便是學員之間的相互交流。
我曾經說過集訓營學員的三種來源,這些人都是一時之精英,他們有的人或許有某些短闆,沒有經曆過系統而全面的培訓,但是在某一領域,卻有着讓别人——包括教官——難以企及的造詣。通過與他們的交流,能夠了解和對比到一些信息,這些遠遠比那枯燥的體能訓練,要來得有趣。
集訓營,用木桶理論來說,其實就是把存在于我們身上的短闆,給盡力補齊完整。
我最開始被外婆龍老蘭下了金蠶蠱的時候,一個人在狹隘的世界裏慢慢摸索,就如同坐在井底的青蛙,擡頭看,頭頂上面的天便隻有方寸大小;而後我遇到了雜毛小道,我對這個世界大部分的認知,不可否認,都是來自于這個被茅山逐出門牆的棄徒;此後我又陸續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奇人異事,見識了許多傳說中才會有的鬼怪和高人,整個世界才開始逐漸豐滿起來。
然而知道得越多,我便越明白,我對這個世界了解得很少。
我從來沒有和這麽多同道之人一起交流的經驗,在集訓營的日子裏,感覺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充實。雖然偶爾也會想起雜毛小道和虎皮貓大人,但是對現在這種生活卻也是十分滿意,因爲我感覺自己每天都在進步,一點點地在提高,無論是認知,還是實戰方面,比之以前都有着讓自己驕傲的變化。
談到集訓營,不得不說一說慧明和尚。哦,應該說是賈團結總教官。
作爲華嚴宗懸空寺出身的大和尚,他在關于佛法和修爲上面的造詣十分高深,雖然沒有看到他顯露出什麽本事,但是他那個人往前一站,便感覺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給人十分強烈的壓迫感,仿佛他便是這天、這地、這世間的生靈,讓人透不過氣來,不怒自威。倘若這個家夥翻了臉,要對付我,估計并不用費多少手腳。
作爲總教官,慧明也會給我們講課。他主講的内容是玄學,以及對于玄學力量的認知和運用,正是我所需要的。他曾經是華嚴宗的僧人,還俗之後參加了工作,一直待在西南局。西南局和藏區是神秘力量最頻發的區域,這或許跟我以前在火車上聽過的關于川地曆史上的幾次大屠殺有關系。
這樣的背景,使得他迅速成長爲經驗豐富的修行者,對世界的見解也十分獨到。
就力量來說,這個世界上有着各種各樣的體系和存在,有人用古典物理的單位來核算,有人用形而上學的宗教理論來翔實,古時候還有人以一牛至九牛之力來劃分等級……諸如此類。所謂道力、念力、巫力、魂力、神恩眷顧乃至戰鬥力,不一而足;而至于階位境界,這個更是衆說紛纭,紛繁複雜得讓人跳腳。比如華嚴宗,對此便有“次第行布”和“圓融相攝”兩層,而次第行布又由淺及深分爲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妙覺次第,圓融相攝則是指前後諸位相即相入,因果不二,始終無礙。
鑒于此,特勤局曾根據危險程度,對轄下的成員采用了五級分劃制,又有先天後天之别。
體内有感者,氣流轉動,行遍于全身,強身健體,通曉修身養性之術,這就是後天;能覺外物炁場者,溝通天地,能夠體察四面靈體,新陳代謝減緩,明曉陰陽,這就是先天。至于等級,最開始也隻是針對局裏一些榜上有名的通緝犯所排的級數,比如我們知道的邪靈教魁首小佛爺,便是五級危險分子,而尋常的小雜魚,便是一級——不過哪怕是一級,也能夠堪比尋常公安部普通A級通緝犯的危害程度。
慧明一開始就明說不喜歡我,在前面與紅龍特種部隊的友誼對抗賽中我将老光給KO掉,給集訓營掙回了面子,卻給他之前的表态狠狠扇了一巴掌,使得他更加不喜歡我。不過我不管,公事公辦,修行上面碰到的所有問題,我都一股腦兒地經過再加工,求他幫忙答疑解惑。
爲人師,自然需要給人解惑,而且也有其他助教在,他也不能胡說,于是便給我細心解釋。
因爲慧明和尚給人的感覺高高在上,而且十分威嚴,所以即使我們這些學員有的已經有了足夠的社會閱曆,但是能夠鼓足勇氣請教他問題的人,少之又少,而我則是詢問得最多的一個。積極勇敢,使得旁人都對我刮目相看,覺得我跟慧明的關系有所改善了,被這位西南局的大佬賞識了。
這樣的看法讓我開始在學員群衆中熱絡起來,大家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再加上我之前與老光這個大夥兒所熟悉的紅龍強者決鬥逆轉,一時間,我成了集訓營中的風雲人物。
連秦振、滕曉和白露潭幾個人在吃飯的時候,也忍不住問我,那個賈總教官是不是對我青眼有加?我得意地笑,說是啊,是啊,作爲教官,自然喜歡勤奮好學的人嘛——其實他們并沒有看到慧明在回答我問題的時候,眼角處流露出的那種如同吃翔一般的痛苦。
同樣受到大家關注的,還有将傳聞中紅龍特種部隊第一格鬥高手霸王擊敗的王小加。
這個來自東北吉林的短發女生在完成了那次轟動全場的比試之後,一時間名聲大噪,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然而她依舊是和往日一樣,愛笑,性格倔強,有一股子不肯認輸的勁頭。不過她在之後的集訓中,并沒有表現出一開始的那種驚豔,顯然她擊敗霸王的那一場比賽,實在有巧合成分。
不過她的體質是很特殊的存在,能夠與自然以及周邊的環境迅速融爲一體,這幾乎堪比精怪。
看來這集訓營中的學員,還真的是藏龍卧虎啊。
集訓營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暗流潛伏,暗流湧動。
林齊鳴毫不掩飾對我的熟絡——與慧明的高傲冷漠、僵屍臉拔志剛的嚴厲冷酷不一樣,他在學員裏充當了心靈導師的作用,事實上他跟集訓營裏面的每一個學員都十分熟悉,如同朋友。給我們上刑偵和化妝、跟蹤課的尹悅告訴我,老林這個家夥在陳老大手下并不是最厲害的,但絕對是最會來事兒的一個,所以才會被派到這集訓營中來。
這個家夥平日裏的工作,除了常見的任務外,更多的是協調各門派之間的矛盾。
聽到尹悅跟我說的這些,我瞬間就将帥氣成熟的“大師兄第二”林齊鳴,跟居委會大媽聯想到了一塊兒來。如此看來,林齊鳴這個家夥之前說大師兄派他和七劍中的尹悅,過集訓營來,是給我保駕護航的這個說法,實在是要打折扣。就我看來,這個家夥現在所做的事情,似乎是在給大師兄一系拉攏親近力量。
話說回來,尹悅這個教官,居然比我還小一歲,真的叫我汗顔。
不過我真的有點奇怪,這個女孩子總是穿着又長又厚的衣服,将自己的屁股遮住,不知道是什麽道理。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過去了,這段日子我覺得有趣,因爲我感覺自己得到了系統的、正規的沉澱和凝練,想法提升了,力量加強了,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明了真我,不過這些若見諸文字,其實并不出彩,故而略去。
時間推移,爲期十五天的集訓即将結束,我們即将迎來嚴格的考核。
Chapter 12 初步考核
集訓營的考核分成兩個部分,其一是技能的初級考核,其二是之後即将要進行的試煉。
初級考核就在爲期十五天的百花嶺集訓營結束之後,是對我們這段時間的集訓成績進行考核,分爲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爲“鐵人三項”,也就是身負三十公斤重物,全副武裝地在山路上進行二十五公裏越野長跑(分兩次進行,一來一回),中間在江中進行無間斷五千米武裝泅渡,接着跑回,最後是蛙跳一千米;第二部分爲實彈射擊考核,分别是手槍和自動步槍;第三部分則是案情模拟推演,這裏面囊括了我們學習的所有理論課知識要點,以及我們遇到事情時所需要表現出來的業務能力。
這三部分的考核成績将會和我們平日的表現,以及後面的試煉成績總計,成爲我們在集訓營中的最終成績。而這成績将會落入我們的檔案中,成爲以後升遷的重要依據。
成績最好的人,将有機會直接加入總局,成爲特勤局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我對第一項完全沒有壓力,而第二項,作爲一個摸槍不多的人來說,沒有槍感實在是硬傷。
至于第三項,我簡直就有放棄的沖動——雖然那個長相可愛的女教官尹悅主講的犯罪心理學、跟蹤、邏輯推理、化妝學以及辦案程序講義等,比僵屍臉拔志剛的格鬥搏擊課要來得享受,但是對于我這麽一個編外人員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麽用,所以我聽課時就偶爾會開一下小差,腦子一直停留在别的課程上面。
枉費尹悅還常給我開小竈,時不時抽我起來提問。
我慚愧了,又十分發愁。
一想到若第三部分考砸了,尹悅臉上那殺氣騰騰的怒火,我就有些露怯。别看那個妮子是個柔柔弱弱、開朗陽光的女孩子,比我還小一歲,但是她可是将厲害到沒有邊的小黑天給圍困住的七劍成員啊!這個母暴龍發起飙來,我想我多半是扛不住的。
在進行考核的頭天下午,最後一堂講課結束後,教官們給我們放了一個小假,沒有再在晚餐之後讓我們負重五千米奔跑,而是給我們留下了充足的時間,享受這難得的悠閑。
我想這應該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一絲短暫甯靜吧。
因爲沒有了飯後運動,我們待在食堂的時間便顯得有些多了起來,遲遲不肯走。朱晨晨和白露潭愁眉苦臉地坐在我們的對面,抱怨明天的考核。和我這個家夥不一樣,她們大部分人都對第一部分的鐵人三項十分頭疼——這種強度,别說是我們這些雜牌軍,就算是紅龍的那些牲口,估計也要累得夠嗆。
更可惡的事情是,後面的實彈射擊,就安排在鐵人三項完成的半個小時之後,一點兒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這加了料的鐵人三項是什麽概念?
幾乎每一個能夠完成的人,估計連手都會擡不起來,那還拿什麽力量來握槍?雙手都快不屬于自己了,還拿什麽東西來保證自己能夠在實彈射擊中,取得好成績?
朱晨晨一邊吃飯,一邊狂抱怨設計這個考核項目的人,或許是個天才,但更有可能是個變态。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角落埋頭吃飯的一個男人擡起頭,然後朝這邊望了過來。
他臉上那全然癱瘓了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然後低下頭來繼續啃着盤中的鹵醬豬蹄。
那一瞥,讓人感覺心中寒氣直冒。
朱晨晨渾身直打哆嗦,看着我們。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拔志剛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于是她看了看那個低頭吃飯的教官,又看着一臉無奈的我們,鼻子抽噎一下,眼眶中的淚水就滾落出來了,吓得白露潭和王小加等人連聲安慰,好是一番手忙腳亂。
那一夜,很多人在恐懼和擔憂中度過,而我,則八字一擺,睡得跟頭豬一樣,不打呼噜。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天邊僅僅隻有一抹白,我們就被緊急集合的哨聲給驚醒。一群人在操場上集合,然後在僵屍臉的帶領下,開始了第一部分的考核。
經過一段時間科學的訓煉,這裏的每一個人無論在意志上,還是在耐力上,都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在調節一些力量輸出的方法後,并沒有一開始那麽吃力了,咬着牙,在太陽初升的時候,我們已經陸續來到了河邊,将身上的背包綁上許多木棍,然後推着開始了武裝泅渡。
這裏面的艱辛自不必言,每一個人都在跟自己心中的軟弱和懶惰在抗争着,到了後面的遊泳和折回,以及千米蛙跳,幾乎已經不是體能上面的因素起主導作用了,而純粹是意志。
其實這裏面的每一項,都能夠将我們每個人身上的體能給榨壓幹淨,何況是連續不斷地行進呢?
二十多人的教官和後勤團也一起出動,河面上有浮艇來往,朱科長在上面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唯恐有學員體力不支,一聲不吭地沉入江底去。
極限的體能較量中,唯有意志強悍者,方能夠奪得頭名。
在沒有依靠金蠶蠱的情況下,我也遭受了平生最疲倦欲死的挑戰。每一秒鍾,我都在告誡自己,要讓自己變得強大,就必須要經得起考驗;然而肥蟲子這個小畜生卻不斷地勾引我:來啊,來啊,我可以賜予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