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劍的手上一陣又一陣的麻顫,如被電擊。
所謂溫養,便是讓自己的氣息,或者是所謂的“生命磁場”,被這件有靈性的器物所熟識,從而可以溝通,将其引爲己用。這裏面的法門很多,比如我對于驅邪開光銅鏡(又名震鏡、震一下),便是用縛妖咒與開經玄蘊咒一同進行,而後便直接以心意交流。
“雷罰”原爲黑竹溝桃花林中一株成了精的大樹,後遭雷劈,被制成劍,但是内裏卻依然還是有靈性的。當初雜毛小道從句容拿回來時,我曾經拿來賞玩,被這東西電到過好幾次,倒是老萬、小俊這樣的普通人拿着,一點無礙,跟普通的木棍子一般無二。
它不喜歡我的惡魔巫手,自身有一種雷元素中正氣浩然的存在,我、朵朵和金蠶蠱都有些怯它。
惟有麒麟胎化身的小妖朵朵,并不懼這等氣息,因爲通體可化玉質堅身的她,不導電……
然而此時的雷罰反抗意識并不太明顯,相比之我,地上那條巨大的黑靈怪蛇,更能夠引起它的注意,包裹在黑色布套中的它被我驟然拿起,斬在了空檔處,一聲輕微的爆裂聲轟然炸響,在視線之外的感應世界裏,那一條文在巴剃背上栩栩如生、而後遊下的附靈巨蛇,被一絲騰飛而去的藍色閃電給斬中,從中間斷開,開口處,無數符文和黑氣,從内裏往外面傾瀉出來,然後如沙石一般散落。
巴剃顯然沒有想到他用精力和血氣苦心喂養的文身蛇靈,居然被我一劍斬裂,臉上本來還有着殘忍的笑容,然而蛇裂消亡的時候,他突然喉頭一甜,仰天狂噴了一大口血。
這血似霧,又急又快,竟然橫飛好幾米,落在了那條哈士奇身上;而那些黑霧,也都随着這口血,融進了那頭四肢發抖、站立不穩的小狗身體裏。
巴剃前撲倒下,他後背那充滿玄奧符文的盤蛇依舊還在,隻是十分黯淡,仿佛劣質的文身貼,而且還被洗過了好多次的那種。而在他緊繃的後背上,陡然出現了一道貫通全身,從脖子到屁股的灼黑長印,仿佛刻上去的一般。
圍觀的群衆一下子就轟動了,紛紛地擁擠上來。
在他們的視線中,整個過程簡直就是無趣之極:大概便是這黑瘦老外念了兩次經,然後吐血倒地,渾身抽搐;而另一邊的我則是揮了一下手,然後從桌子上拿了一個套着黑布袋子的東西又揮了一下——全場的亮點,是我第一下有道金色的光芒打出,像手電筒一樣;第二下,有隐約的氣爆雷鳴之聲。
這場面并不好看,不但沒有美國大片的特效炫目,連國産劣質武俠劇的那種五光十色的光效,都沒。
醬油黨人大多都是浮于表面的觀察,不明就裏,見到剛才那兩下子,又加巴剃突然倒下,便自動腦補,仿佛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一般,紛紛鼓掌,大聲叫好起來。吳萃君這會兒的臉色才開始變得難看,與旁邊幾人快步走過來,蹲下察看這黑瘦老頭兒的身體狀況。隻見他雙目緊閉,一陣顫抖,仿佛在冷庫裏面受凍一般,但是卻并沒有生命之險。
巴剃這術法是泰國很流行的文身附靈,用蜈蚣、蟾蜍、毒蛇、蜘蛛以及一些奇怪的草藥作汁,刺入體内,然後用咒法與信仰養靈,血肉祭祀,養出來的這文身附靈級數并不算高,但是卻很實用。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東西是有根源的,除非将這層人皮給扒了,否則是不會斷絕的。
所以巴剃此刻雖然受到重創,但是并沒有遭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鬧劇終于結束了,巴剃被人扶着退了出去,三家聯盟對我們好是一陣恭維,各路豪雄也過來熱情攀談,在那一刻,我們仿佛成爲了全場的聚焦點。小俊和老萬得意洋洋,拿着公司的業務名片到處發,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本着“做人留一線”的原則,我們并沒有窮追猛打,畢竟我們隻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可以自豪,并不能夠把所有的錢都賺了,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一些。
亮了劍,也須得将那劍鞘露出來,讓旁人心安,不至于成爲公衆敵人,所有同行的眼中釘。于是我們和三大公司、到場宿老相互吹捧,馬屁滿天飛,真的是其樂融融。火藥味淡去,變成了真正的研讨會。
這種戴着面具的場合,雜毛小道最是擅長應付,我推搪了幾次關于我手中的那道金光和黑袋子裏是什麽東西之類的問題後,找到了茶樓的值班經理,告訴他要把那條奄奄一息的哈士奇處理掉——具體做法是将其殺死,然後投入焚燒爐中燒成灰燼,在之後将其埋在向陽的“歲寒三友”松、竹、梅樹下,如此方能将這晦氣驅除幹淨,不沾因果。
這個滿面笑容的值班經理有些意外,說:“您剛才不肯與那個泰國佬比試,是因爲不想傷害這小生命,但是現在爲何又要殺它呢?”
我歎氣,說:“‘生而樂,死而怨’。據說人在死去的那一瞬間,腎上腺素便會大量激發,然後變成緻命的毒藥,而這毒藥,則是怨力的來源。這小狗兒在剛才的時候,已經沾染到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而且深入靈魂,不可剝離,如果不處理,它就會變成不可控的邪物,危害無辜的人——這世間就是有着這麽多無奈,明明不想它死,但它終究還是要死了,這便是命啊。”
我說得嚴肅,而剛剛又展現出了神奇的超能力,那值班經理很恭敬地跟我道謝,然後叫人帶着這狗下去。
接下來的時間裏,了然無趣。我雖然曾經是一個小個體戶,但是實在膩味這種戴着面具裝笑容的場合,然而生活便是這樣,你願不願,它都是這樣,或者妥協,或者撞得頭破血流。于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勉力周旋。不過話說回來,這次講數對于茅晉風水咨詢事務所來說,确是一次絕佳的推廣機會,正如我之前跟老萬、小俊他們所言,也算是在東莞這個地界,正式地揚名立萬了。
有所失,也有所得,便看我們怎麽想了——不過作爲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被一群中老年人簇擁着恭稱爲師傅,滿口子誇贊,要說心中不爽,這話實在是很假、太能裝了。
差不多到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各人散去,蘇夢麟半路趕來,收了許多預約,笑容滿面;我們與組織者拱手爲禮,告辭之後直奔附近的餐飲會所,舉行慶功宴。參與的除了事務所所有工作人員之外,自然還有顧老闆、李家湖等合夥人及随從,以及趙忠華、曹彥君,還有兩個跟随他倆的小弟。
一炮打響,顧老闆和李家湖十分開心,他們兩個家大業大,自然不指望靠事務所來賺錢,不過風水咨詢和律師事務所一樣,都是能夠提升社會地位和檔次的事業,所以他們才會如此上心。
慶功宴雖然是中午進行,但畢竟是星期六,而且我們宣布值班的人員也全部休息了,所以都不再拘束,推杯換盞,人皆盡歡。陸夭夭和黃朵朵這兩個神出鬼沒的小鬼頭,大家都已經熟絡,玩鬧得很,特别是小妖朵朵,拿着滿滿的紅酒杯,纏着事務所第一美女小瀾玩“兩隻小蜜蜂”,誰輸誰喝酒。
這小姑奶奶特别能夠把握人心,小瀾哪裏是對手?
輸了不喝不行,即使你死命抵抗,她也敢用迷魂法忽悠着你喝,于是沒半個小時,便把這美女前台給灌得俏臉如同滲了血,醉眼蒙眬,坐在凳子上都感覺要往下滑溜。
老萬心疼得不行,一邊替小瀾求饒,一邊親自上陣替着喝,結果沒過一會兒,這個酒精考驗的老油條,自己個兒就鑽桌子底下去了。
小妖朵朵這個小魔女眼睛滴溜一轉,又盯上了财務簡四。吓得這個戴眼鏡的可愛小女生直打戰,一陣求饒,說:“小姑奶奶,下次你網購的發票,貓兒一定立刻馬上報銷,絕對不猶豫。”小妖這才放過她,去找鐵嘴張艾妮。沒承想這回碰到鐵闆了,那個長相清秀的算命女先生竟然把小妖朵朵倒灌回來,讓一衆飽受小魔女欺壓的苦難者揚眉吐氣,喜笑顔開。
有了鬼妖之身的朵朵能夠吃到食物中的味道,她坐在一邊吃冰淇淋,看着這些叔叔阿姨們,開心極了。
看到事務所的同仁們相處得如此融洽,我也很高興,這也許跟我們平時寬松的管理風格有關系吧。
小公司,朋友之道和管理之道如果能夠均衡好,那麽必定會歡樂多。
席間趙中華跟我提起,說他剛剛接到通知,說春季集訓營的地點已經确定下來,在滇西怒江,我們将會在群山逶迤、綿亘起伏、雪峰環抱、雄奇壯觀的世界第二大峽谷中,度過爲期一個月的集中訓練。
他讓我下個星期五到局裏面報道。我一臉愁容,完全沒有了開心的感覺。
Chapter 12 背後傳來的目光
慶功宴一直進行到了下午三點,醉酒的老萬和小瀾讓小俊給送回家,趙中華等人也相繼告辭,而顧老闆、李家湖等幾個主要的合夥人則回到了事務所,商談起今後的發展。
說句實話,茅晉事務所今天出了大風頭,相信定會賓客盈門、生意興隆,但是雜毛小道是個懶散的性子,我以前勤勞得跟老牛一樣,到現在沒有了生活的擔憂,也便開始想着享受生活,所以我們商議還是得多找幾個如同張艾妮一樣,可以鎮得住場面的風水師來,不然我們可要被這事務所的事情,給活活累死。
不過成名的風水算命師,要麽是自己單幹,要麽都挂靠在各個事務所裏面,哪裏有那麽好找?
說起來,雜毛小道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這個鐵嘴張艾妮,确實是個一等一的人才,在雜毛小道的指導下,有獨當一面的趨勢。我有一種撿到寶的歡喜,但是總感覺這個女人有一些不簡單,瞧着雜毛小道對她的态度也不一般,十分尊重——就她的本事,倒也沒有什麽值得雜毛小道如此看重的地方啊?
也都是閑聊,講起那天關知宜的事情,顧老闆撇了撇嘴,說:“你莫驚訝,演藝圈就是一個混亂的名利場,你想到多肮髒,它就有多肮髒——我們不是說沒有德藝雙馨的藝術家,隻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讓人看不出白的來——你們若是肯搞種生基、養小鬼、追魂術這些東西,生意一定會火幾十倍,你信不信?”
我搖頭笑,說:“這等事情,做了有違天和——常人隻以爲老天在上,并不管這蒼生,然而卻不知道,天道昭昭,總是無處不在,相互牽連的。比起這些來,我更喜歡幫助一些平常普通的人,解脫恐懼,哪怕沒有什麽錢——這或許就是小時候看武俠,所期望的那般快意吧?”
顧老闆和李家湖對我們的工作十分滿意,在他們看來,生意賺不賺錢這倒還在其次,主要是找一件事情,把他們和我、雜毛小道拴到一塊兒來,以後求上門來,也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兩人離去之後,我和雜毛小道站在他辦公室的幕牆邊,看着腳下穿梭擁擠的人群和車流,心中感歎。
我問老蕭,說:“你還懷念以前四處漂泊的日子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怎麽說呢,誠如錢锺書老先生所言,這世間的一切事情,都是一座圍城,外面的人羨慕裏面,裏面又想出去外面,世事難以兩全。我們先暫且在這裏待着吧,白天走走看看,晚上夜場盡歡,也不失爲一種惬意的人生。”
他問我下個星期五去怒江集訓營,一個人吃不吃得消?
慧明的事情,雜毛小道已然知曉,不過他顯然比我明白體制内的事情,說:“那老和尚即使想要下黑手,至少也會利用規則,而不會蠻幹。他活了快八十歲,人老成精,絕對不會晚節不保——不過話說回來,這老和尚親自來當總教練,吃相實在太難看了一點兒,要不我陪你去吧?”
我笑了,說:“我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再說了,磨煉越狠越成才。家裏面,還有虎皮貓大人需要照顧呢,自己多留一點兒心——我總感覺福通源朱意旁邊的那漢子,有些危險,而且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
雜毛小道眉毛一揚,說他也感覺不對勁,那個家夥雖然盡力壓制了自己的眼神,但是仍然能夠感受到他濃烈的敵意。
我們齊齊歎了一口氣,凡事都有利弊,人怕出名豬怕壯,果不其然。
星期天的時候我又去了一趟局裏面,跟那個看門老頭打了招呼,在二處處長辦公室談了一陣,處長告訴我,讓我做好準備,今天來了就先填表,周五的時候,過來拿證件,去南方市總局與其他人會合,然後直飛春城,開始進行集訓。
這個氣質像大學講師的二處處長說話激情洋溢。他告訴我:“這集訓營是國家總局對各分局和特種協會的精英成員,進行深造的重要手段。一般從這裏面出來的人,都會被優先安排到更重要的崗位,成爲我們這個隐秘戰線裏最中堅的力量。所以,小夥子,加油啊,我看好你喲……”
我一陣無語,難怪趙中華對我想要退出集訓營的想法這麽奇怪,看來這個集訓名額還是十分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