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響起來:“對面的兩位,可是蕭克明和陸左?”
這聲音對于我們來說,簡直是天籁之音。
我口中猛念一聲“咄”,将身體中的金蠶蠱之力震發出來,将這空氣中的沉悶給打破,然後高聲叫喊道:“正是我們,敢問來者何人?”
“我們是進山來救援你們的工作人員……”
那邊的聲音裏充滿了驚喜。随着我們對話的進行,望月真人收斂了左手指尖那冉冉燃燒的符箓,藏在了身後,轉頭瞧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沒有再繼續施加壓力。這時候從林中跑出來七八個身影,爲首的一個人使勁兒揮舞着手,興奮地大喊:“陸哥,蕭道長,我是小俊呀,終于找到你們了!”
影影綽綽的人影由遠而近,我看到了瘦高個兒小俊,也看到了兩個穿着黑色中山裝的男子,以及四個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小溪并不算寬,狹窄的地方隻需要墊兩塊石頭便能夠過來。不過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中山裝顯然等不及這些,一個箭步加倒空翻,居然就越過了三四米寬的小溪,腳步輕快地走到了我們的面前來。他并沒有跟我們打招呼,而是朝着束手而立的望月真人抱拳緻意:“國家特勤局業務四司,林齊鳴,見過龍虎山望月前輩。”
這個中年男人有着一頭濃密的頭發,滿臉滄桑,但又有一些文藝青年的氣質,我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
聽到林齊鳴自報家門,望月真人身上那股凝重如山的氣勢開始有所減緩,他點了點頭,說:“哦,四司的啊?你是承風的下屬?”林齊鳴恭敬地點頭,說:“趙隊長也算是我的上司,不過我的直屬領導是陳志程隊長。”望月真人眉毛一跳,擡起頭,說:“哦,黑手雙城啊,不錯,那小子現在的進步越來越大了,不錯。”
林齊鳴恭恭敬敬地詢問道:“不知道前輩出現在這裏,所爲何來?”
因爲不是自家的人,望月真人說話就有了一些生硬,他指着地上的青虛,說:“我這次出山,是奉了掌教天師的谕令,前來清理門戶的,就在剛才,我已經将這劣徒給擊斃,也算是給他害死的那些無辜之人,一個交待了!”
林齊鳴毫不作僞地一聲驚歎,眼中瞬間湧現出了無盡的崇拜之情,真誠而哽咽地說道:“想不到……想不到您老人家如此深明大義,簡直是我們這些晚輩的楷模啊,我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林齊鳴雙手并攏,鞠躬到地。
他誇張的表現,讓望月真人十分滿意,心情也好了一些。他深深地看了我和雜毛小道一眼,然後對着林齊鳴吩咐道:“我來此的目的已然完成,後續的事情,便由你們這些專業人士處理吧,我歸山了!”說完這話,他返回我們剛才打鬥的地方,将地上的如意錘、金錢劍、黃色小弓等物皆拾起來,一樣不拉地裝入囊中。
而青虛那把七星劍,他倒是看不上。
當他把我的驅邪開光銅鏡給拾起準備放入囊中的時候,我忍不住發言阻止:“前、前輩,這東西,我的!”
他疑惑地揚了揚手上的震鏡,說:“這是從我徒弟身上掉下來的,怎麽是你的了?你喊它,它能應?”
我簡直無語了,見人已聚齊,也不擔心這個老雜毛下黑手,于是走過去,将手放在上面,溝通起裏面的人妻鏡靈來。相隔數日,青虛居然在上面下了兩道禁制,不過卻抵擋不住我與人妻鏡靈的熟絡,頓時這震鏡金光煥然,大放光彩,望月真人這才肯将震鏡交還與我。
他不管被另一個黑色中山裝制住的青玄,想扶着青虛的屍體離開,然而這個時候林齊鳴攔住了他。
“前輩,這屍體,我們需要帶回去檢驗真身……”
望月真人眉毛一豎,頓時間有兇煞之氣湧現出來,然而他終究還是妥協了,氣哄哄地一甩袖子,一聲招呼也不打,朝着他原來出現的黑暗中隐去,過了一會兒,再無蹤影。而一直眯眯笑着的林齊鳴則如釋重負地大喘氣,将中山裝上的扣子連着解開了兩顆,直呼好險啊!
說完這些,他才回過頭來,很熟絡地跟我們打招呼,說好久不見了……
我腦子有些短路,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他。倒是雜毛小道有些記憶,說:“林兄自緬甸一别,算來也有四個多月了。”聽雜毛小道這麽說,我恍然大悟。想起來這個男人正是在緬甸時大師兄帶隊時七劍中的一員,面相沉穩,後來袋子中裝着金磚的,就是他。如此說來,另外一個黑中山裝,也是老熟人了。
有着黑手雙城陳志程這層淵源,我們說話都沒有了防備。他告訴我們,他是下午的時候趕過來的,因爲沒有甲馬,進山的時候天又黑了,所以在山林中多繞了幾處圈子,白走了不少路。後來遠遠看到這裏有火光,于是摸索過來,誰知那望月居然想趁着這空檔殺人滅口,所以才斷然出聲。
望月很早就是山居道士了,一身靈符的本事,在整個道門都排得上名号,厲害得緊,他若真的下定了決心,大開殺戒,我們這裏的人至少要死一半,實在不劃算。
我們都笑了,紛紛對他道謝。林齊鳴這個家夥倒是個妙人,他揮揮手,說:“用不着,分内之事而已,你們兩個怎麽樣?”
他這樣問起,我才發現自己簡直是慘不忍睹。一身外傷暗傷不說,虎皮貓大人給的那大力金剛丸藥效消退,一股失去力量的空虛感湧上來,仿佛每一塊肌肉裏面都注入了大量的肌酸,難受得緊。小俊趕緊把我和雜毛小道扶到地上坐着。另一個黑中山裝男子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說:“用力過度,虛脫了,身體裏面好像還有一些暗傷,不過這些都要出山治療,今天太晚了,要不然我們就在這裏宿營吧?”
林齊鳴在确定我和雜毛小道沒有行動力之後,點頭同意。然後回頭招呼那幾個警察将青洞、青虛的屍體收起來,把青玄給反铐住,在那片平地上燃起篝火,再給我和雜毛小道搭了兩頂帳篷出來。
七個人忙活了一陣子,終于把篝火給生起來,他們帶着備用的衣裳,也給我和雜毛小道換上。看到我們兩人被人攙扶着在河邊洗澡,身上那些恐怖的傷痕,特别是我背上的那兩幅圖案,别說是警察了,便是見慣邪惡的林齊鳴也不由得感歎,說這些個家夥實在太沒有人性了。小俊說是啊,這什麽小雞啄米圖,簡直是太醜了。
換完衣服,我們在篝火旁跟林齊鳴聊了一會兒天,他讓我們叫他老林。老林告訴我們,其實大師兄自從知道青虛的事情之後,怕這邊層層勾連、相互包庇,在第二天就趕回了國内,馬不停蹄趕往了這邊。在知道我和雜毛小道失蹤之後,大師兄急得直跳腳,發動所有的力量在找尋我們。此刻他之所以沒有前來,是因爲要領着下屬,查找青虛口中的那個孫姨。
那個人,或許真就是厄勒德的大人物。
我将所有的線索串聯到了一塊兒,有些猶豫地告訴他,說我曾經在李晴住的小區碰到一個特别難纏的老太太,神出鬼沒的,也姓孫,叫做孫承茹,知道我的身份。或許就是她?
老林點頭,說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果然如此。大師兄已然猜測到了,正在收網中,說不定我們明天回去,可能就把那老太太給抓獲了。
又聊了一會兒青虛三兄弟的事情,老林跟我們說,上頭震怒,說一定要徹底嚴查。也正因爲如此,使得青虛的師兄趙承風無法插手,也使得大師兄得以親自督辦此案,證據确鑿,這是鐵案,他們隻有伏法的份兒——不過這三人就剩下青玄一個獨苗苗,也算是極爲諷刺了。
雜毛小道在吃了些另一個黑中山裝給的藥品後,精力不濟,抱着虎皮貓大人檢查了一番确認無事之後,便躺進剛剛搭建好的帳篷裏,酣睡起來;而我的疲倦也是一陣高過一陣,感覺眼睛一閉,世界都要爲之黑暗一樣。确認了老林是友非敵,而且還能夠給我們提供安全感之後,在小俊的扶持下,走進了另外一個帳篷。
因爲匆忙,他們進山就帶了兩具單人帳篷,讓給我們之後,他們七人隻有守着屍體露營到天明了。
我疲倦得要死,自然不跟他們客氣,與諸位互道晚安之後,勉力爬進搭好的帳篷裏。兩個朵朵已經在裏面講了小半天的私房話兒,見我進來,平日裏乖巧得像小棉襖一般的朵朵居然伸出腿來蹬我,讓我出去。這兩個小家夥也是受損不少,竟然還有勃勃的興緻聊天,我表示十分不明白,死皮賴臉地擠進去,躺下,想聽她們說話,然而她們兩個卻雙雙閉住了小嘴。我等了半天不見動靜,于是眼睛一閉,睡了過去。
不過,這心情,卻如同那山谷中的湖水,分外安甯。
小妖朵朵回來了,真好!
Chapter 35 伏蛟道符,冰雪宮珠
次日,我從無盡的酸疼和虛弱中醒過來,疲憊得甚至都不願意睜開眼睛,面對這世間的一切。
虎皮貓大人賜予的大力金剛丸,吹得天花亂墜,但實質上就是一粒土方炮制的興奮劑,而且還不保證質量,有效期提前到來,實在是讓人頭疼——不過要不是這東西,遭受一番酷刑虐待的我和雜毛小道,估計也撐不了這麽久。
隻是現在的我,虛弱得連一隻小螞蟻都捏不死,渾身的肌肉都罷了工。
我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妩媚中又帶着一些清純的俏臉就在我旁邊,瞪着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着我,像貓兒眼寶石一般,我這才放心,之前的擔心終于煙消雲散而去。
小妖朵朵回來了,而且這小狐媚子也沒有在我睡夢中悄然離開。
見我醒來,小妖皺了皺小巧的鼻子,說你睡覺的樣子可真醜,像個沒有斷奶的娃娃,還老流口水……
我一陣郁結,這什麽人啊,居然偷看我睡覺?
一番大戰之後的我自然顧及不了形象問題,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睡相難看這等小事,自然不做計較。我昨天睡去,夢裏面都記得兩個小家夥在我的耳朵邊唧唧喳喳說了好久的話語,轉動腦袋,發現朵朵已然不見,回到了我的槐木牌中,便問小妖朵朵白天呆哪裏?
小妖朵朵笑了,說:“你傻啊?我現在是麒麟胎玉身,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于陽光之下,爲何還要躲起來?不過,你這槐木牌若是擠一擠,我倒也是可以住進去的。”
我驚訝,感歎說雖然知道麒麟胎修煉是一等一的厲害,卻沒想到竟然将鬼物靈體的這麽多弊病,都給消除了!
小妖朵朵眨了眨眼睛,說:“你是不是後悔了,當初要是把朵朵的意識分過去,你的心願就實現了?”
我搖頭,說:“不是,這天下間的事情,講的是一個因果,講的是一個緣分,這麒麟胎跟你有緣,所以你才能夠融合,若換了朵朵去,說不定根本就成功不了,煙消雲散了。即使不是這般,你和朵朵在我心中都是一般無二的,換作是誰,我都是很開心、很高興的。”
小妖朵朵本來洋溢着笑容的精緻小臉一下子就變紅了一些。沉默了一會兒,将手伸出來,在她的手心處,有一滴水銀一般滾動的輕靈液體,本來還略有一些小妖氣息的她眼圈突然紅了,輕輕地說道:“朵朵昨天跟我說了很多,想不到在我離開的日子裏,你們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每一次,都差一點兒沒有了小命。陸左哥哥,你這個混蛋,居然讓朵朵和肥肥差一點兒沒命,真讓人頭疼啊!”
這滴銀色水珠,是在黑竹溝中萬三爺凝結出來送給朵朵的,總共三滴。朵朵服用了一滴,金蠶蠱吃了一滴,還剩下一滴,一直留在蚩麗妹送給我的粗瓷瓶中。後來我們被擄,那東西就不見了,想不到居然被朵朵收了起來。
見小妖朵朵用半責怪、半心疼的語氣唠叨,我心中突然一陣柔軟,說:“你離開的日子裏,朵朵和肥肥可一直在想念你啊。”
小妖朵朵點點頭,說:“我知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走之後,過得怎麽樣?爲什麽會跑到這裏來?那葉子,還有丢了的翡翠項鏈,這些都是怎麽回事兒?”小妖朵朵的眼角流露出了一絲悲傷,又在一瞬間消失。說我可以不說麽?我點點頭,說好的,随你吧。
其實我能夠想象得到,無外乎小妖朵朵找到了她的好友糖糖,然後糖糖就被青虛給抓住了,小妖一路跟蹤至此……
隻是我仍然忍不住抱怨她,爲何不跟我們聯系,讓我們白擔心了這麽久?
小妖朵朵的眼圈紅了,忍不住滴下了眼淚來:“說了不要問,不要問……我是有苦衷的嘛!”她咬着牙,一副難過模樣,眼淚掉到地上,竟然凝結成了一顆顆晶瑩透亮的玉石,我忍不住心疼,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不要再分開了,不然你這個小惹禍精不知道又捅出多大的婁子來?”
小妖朵朵似乎對我給她起的這個外号十分不滿意,哭着鼻子,又在我胳膊上面,咬了一口。
這小妖精……啊,好疼!
前來救援我們的總共有七個人,兩人背屍,一人押送青玄,還有四個人則擡着全身無力的我和雜毛小道,在清晨的時候出發。一路上許多艱辛自不必提,走了一半路程,手機終于有了信号,于是林齊鳴總算又聯絡到了第二批救援隊,減輕了許多辛苦。
虎皮貓大人是我們這裏最舒服的一個。它在昨天的大戰中被震傷了神魂,于是借故不想動,在所有人的豔羨中,被小妖朵朵抱在懷裏,在隊伍的最前方輕快地走着。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比如那四個警察,就屬于不明真相的群衆一類。
他們總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走在隊伍前面的那個小美女,他們不明白昨天見到的那個乖乖小蘿莉爲何不見了蹤影,不明白這兩個一身重傷的小子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不明白前面那個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女孩子,爲何會有比成人還要火爆的身材——難道是牛奶喝多了?
他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然而出發的時候顯然已經強調過了行動紀律,不該問的不能問,一切行動都需要聽從兩位特派員的指揮。于是他們十分稱職,并不言語,隻是默默地趕路。
我們于下午兩點多鍾的時候出了山,由車子直接拖往影潭市人民醫院。經過醫院的全身檢查,我和雜毛小道身上有多處嚴重挫傷,肌肉、神經、血管受損,骨骼碎裂,内髒也有大出血的現象,特别是我,背上和大腿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焦黑的烙痕,沒一塊好肉,雖然暗裏有肥蟲子在,但是有的傷口還是流出了膿水來。
這模樣,簡直就是從渣滓洞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裏面拖出來的一樣,看得旁邊的小護士直龇牙,一陣又一陣地害怕。
接下來就是治療包紮。出于安全考慮,我和雜毛小道住在同一間病房。一番忙碌,已是晚上。
勉強吃過了醫院那沒有味道的晚餐之後,我任由朵朵、小妖和肥蟲子在房間裏玩鬧,正準備閉目而眠,病房的門被推開,身着黑色唐裝的大師兄陳志程與林齊鳴一同走進了房間。
我連忙坐起來,想要下床,被他們攔住了,勸我好生躺着便是。
朵朵和小妖都知道這個梳着大背頭的老帥哥來頭很大,乖乖地叫伯伯,又搬來凳子讓大師兄和林齊鳴坐下。大師兄見到兩個小家夥如此懂事,笑得眼睛都眯起來。